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 九道山庄 ------------ 第一章 异样 列为看官,话说大汉河山千秋万代,鼎了又衰、衰了又鼎,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武侠的演变与发展亦是如此。自汉代司马迁所撰《史记》有云两章:一章《刺客列传》,一章《游侠列传》,讲述的正是武林、江湖侠客的故事。自此以后,历朝历代自有不少饱学之士、奇才俊能兴趣使然,挥毫泼墨、厚积雄发。于我泱泱大国留下了一本又一本精彩绝伦的武侠故事。至后来,雄峰山内其中四位先生,书写武侠又一变矣!从此,武侠小说又以源头之江、起始之海,一发不可收了。 由于老头子闲来无事,虽未学,但闻先生有云:“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时值仲夏,借着月明风清、院宇阒寂,窗外花枝摇曳,窗内孤灯一盏,遂提笔萌生心中不成图的一点沟壑,从而一泄胸中长年久滞之块垒。不曾想昏眼朦胧,伏几就已睡过去。此时,窗外亮如白昼。忽然,就已传来铁链碰撞声,火花爆闪,一道黑影已从院里点上了屋脊,消失不见。老头子赶忙昏昏沉沉走出去,打开大门,一股夜风迎面扑来,四下里瞅望过去,左邻右舍皆无动静,隔岸石拱桥上渺无人影,只桥下河水镀了一层白银,河水映月,泛着圈圈涟漪。 却在这时,对岸屋脊上有一道黑影,裹着铁链,撞打着屋瓦凶猛点去,那火花铿锵有声,击鸣入耳。看此人黑衣宽袍,魁梧强悍,想来是九道山庄的人无疑了。最近,也不知哪一家传来新闻,有一男一女三番四次逃离九道山庄,未遂,继而又被九道山庄的人捉了回去。今夜一见,果真去了心中的存疑! 九道山庄距离牛头村一百余里,坐落在丹江河谷,谷中丘壑万千,林影繁茂,群山连绵,阴森凄飒。 村里有人说这一男一女甚是年轻,男娃儿十八,姓熊,单字一个飞;女娃儿小男一二岁,单名一个岚。也不知这一男一女犯了个什么法,触了什么条律,三四次逃去,均被七八个黑冠护卫用铁链子锁上,手腕、脚踝都上了链,遛狗狗一样拉往九道山庄。 村里的人荒山野岭,世居深谷。小桥流水人家,靠山水过活,丰年颇收,吃穿用度自是不太费周章,但毕竟是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家小户,那青檐屋瓦柳下齐整,每逢元霄佳节,家家张灯结彩、户户笙歌,石拱桥下画舫歌乐,街上热闹非凡,百家杂耍、唱戏说书的自然不在话下。凡节日过后,家家肃清,门楣紧闭,妇道人家只在屋里做针线,汉子们上田务农。 转眼,天杀的黑无常已消失在百檐屋宇上。却在这时,大门一侧驴槽下面,发出泣微声。——唉!这深更半夜的,怎有泣微?耳畔仔细听来,已隐隐嗔道:“妹妹悄悄地,让人听见了还有命在?”近前一看,只见一男一女拥在了驴槽下面,心系如绷弦,彼此末路之际顾眼情盼,瑟瑟发抖。借着月圆,这个男子长发蓬面,一双兽般星眸望将过来,强作镇静;女娃儿也是长发蓬头,额眉勒了一条紫金丝绦,不敢望过来,闭了眼,任凭刀割。女娃儿外柔内刚,鼻如悬梁,脖颈细长,真正儿娘胎里带来的美人胚子。 见如此异样,不是说话之处,又怕娃儿们心生多疑,手势到处:“莫怕莫怕,老头子只是近邻。” 年轻娃儿见老头子为人正直,躬着身子,背负双手,已诚相见,渐渐就去了疑心。 男娃儿这就跪拜,激声说道:“大伯,我与妹妹已走投无路,躲藏于此,还请大伯见谅!” 老头子赶忙罢手,说道:“切莫再说,随大伯家去。”拉了两人,掩上了门户。 两娃儿自然狼狈与心酸,危难时刻却不离不弃,老头子不由喟上一声:“娃儿算是遇见好人家了,切莫惊怪,老头子近几日听得九道山庄又在百里之内抓捕牢犯,你两个这个节骨眼,怎逃得身?” 男娃儿搂着女娃儿,两只手握得更紧,要拜,老头子忙止了,让于侧厅坐,关心道:“先莫说话,一路逃亡,必然饿了。” 门帘一掀,香茗这个小丫头已端着四方梨木盘,呈上了夜点:一碟咸蛋、一碟青豆、一碟脆骨、一碟风干茄香、一碟馒头、又斟了两碗醪糟清酒。老头子说道:“娃儿切莫嫌弃,安心吃食,还需宽心。” 见此情景,想这两娃儿的身世自然难以言传,却怎地与九道山庄那些贼魔们结下了梁子? 男娃儿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忘了为女娃儿夹菜,这才说道:“大伯,多谢您盛情款待、熊飞今日若能不死,他日必当重报!”说着又要跪拜。 老头子忙劝止:“外面风紧的很!不图娃儿们报,只图你两个能躲过这场劫难,邻近们听了也心安。” 男娃儿说道:“大伯,我与岚妹妹誓死逃脱,如果再抓回去,自然不活的。” 女娃儿一听这话,甚感凄凉与狐悲,只泣道:“哥哥若是死了,妹妹岂能独活?”一想到与哥哥的遭遇,那岚娃儿的颊上不由就有了两行泪。 老头子于心不忍,老年之人见不得伤情悲世,打断娃儿的话:“夜已深了,你两个想必再无他路,且宽心在西屋避上一避,风头过了,再图打算。” 熊飞小娃儿望着他的岚妹,见老头子毫无异心,点头感激不尽。 又在这时,门外河对岸有异响,风捕猎猎,铁链哗啦哗啦似乎即将跃过岸这边。 不要说两个娃儿,老头子听了这锁魂惊链,心下也吃紧的很。 “你两个切莫再声张,赶紧随了丫头片子去西屋躲一躲。” 香茗那个丫头哇乖巧聪慧,是老头子的奴婢,素日视老头子如亲爹,老头子也认了这个干女儿。听老头子说完话,丫头片子已进来,拉了两人的手,去西屋躲了。 老头子也掀帘慢慢下了台阶,在院里背负了手听铁链的远近,庆幸的是,那铁链声朝西撞了去,老头子才要歇气,那铁链声去而又回,忽然空谷传音,尖刺的声音送得遥远异常:“——熊飞——熊飞!” “——岚儿——岚儿!” 竟然叫魂一样呼唤着两个娃儿的名字。 声音忽远忽近,刚开始还以为是妇道女人声,后来一听,却是正儿八百地汉子声。 一想到这汉子竟能发出女人的戾气与怪异,老头子不由得头皮一麻,身上就像闪了一道电,这九道山庄的贼魔们,你让不让村上的人过个安宁日子? 老头子也是胆小人。虽然年轻时去山外见识了一点世面,但眼下已是入土的人了,怎么经得起这些贼魔们的折腾?略微一惊,全身松散的肉与烂骨头也重新架起来,月亮在眼皮子上面突突突突地跳着,万一这九道上庄的贼魔们寻到家里,又将咋办? 这么寻思着,想必九道山庄的贼魔们必然断定这两个小娃儿就在附近,只用怪声搜寻、恐吓,两个娃儿一紧张,在这四邻远近处必然会发出异响,这些索命黑鬼武艺精湛着呢!能够飞檐走瓦,必然前来。到那时,两个小娃儿岂不是上了贼魔的当? 眼下之际,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两个娃儿莫要出来,但老头子看得出,这两个娃儿为人颇有良知,怕连累这一把老骨头,万一自己送出门去,岂非送掉了性命? 忽然,门外面河岸处已传来铁链的碰撞声,——来了、来了!老头子一时也慌得不知怎么计较,入土之人,自然不怕死,就算贼魔们抓了老头子去,老头子这一把硬骨头就让你们下油锅好了,可两个娃儿咋办哩? 慌乱之中,那呼唤的声音马上到了门前,老头子赶忙慌手脚到东房的窗下,拿了一把剪,又昏昏沉沉地去正屋右间的窗下,赶紧拿起剪刀装模作样地剪起花来。 窗下的小花园是老头子一把铲、一把锄头用了好长时间慢慢耕出来的,里面种上好多花,现在正开得旺哩!嘿嘿!每次老头子窗前月下,看书写字,抬头时,就能看到窗外的花。有风吹进来,老头子更喜欢,浓花的味道和墨迹的味道混合一起,真正把老头子的骨都给化了。 老头子佯装剪刀一开一合,躬着身子剪花,但老头子怎么肯轻易伤花儿的命呢!老伴儿也喜欢这些花,有时候看到老头子拿剪刀,老伴儿就在窗内嗷嗷笑。老伴儿已瘫痪了,十余年前就瘫痪在床上。没奈何,老头子只有亲自去三十里的“丹凤镇”上买了个娃儿回来,结果,不上两年,这个小娃儿得了个肺痨,就死了! 老头子又买了个娃儿,这个娃儿身体健壮,又懂事。素日里,老伴儿的屎尿和饮食全由这个娃儿操劳,老头子真也把娃儿当亲闺女对待。 这时,身后就已传来粗哑的声音:“——老人家,有没有见过两个年轻人?”老头子剪花本是装犊子,却没有想到天杀的恶鬼竟真的搜寻来了,老头子只觉脊背后面就像一只手掐住了脖颈,没来由地脚下团团转,赶忙稀里哗啦地乱剪着花。 “——老人家,深夜里还在磨剪刀?”后面的声音又在耳畔如蚊子一样钻进来。 老头子的耳聪还算好,香茗最多唤两声,老头子就听见了,就算听不见,老伴儿却已听见,只在窗内嗷嗷乱吼,老不死的和我一样入土的人了,还像个娃儿一样怪叫,你看你,好好养你的病吧!你吼不地! ------------ 第二章 天杀的 后面的身音不晓得说些什么?老头子一来害怕,二来经不起吓!不敢回头,只一味地剪着花。 老伴儿却在东房里嗷嗷乱吼,显然那声音让老伴儿晓地了。 没想到,一把手已搭在了老头子的肩上,没来由就已拨转过身,眼前正是一个黑袍中年人,一个黑鬼。这个中年人有着十斤重的大脑袋,深陷进去的眼窝,往外翻着的厚唇,塌鼻子。身上、腿上、胳膊上缠裹脚一样缠着铁链,老头子赶忙装了一副硬骨头,翻着怪眼:“你咋哩?” 黑袍鬼见老头子瞪他,倒吸一口气,带动铁链子的声响背负了手,沉声问道:“——老人家不在屋内睡觉,深夜剪花,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头子这就辩理:“你天杀的才糊涂了!老头子耳不聋、眼不花、走起路来还硬朗着哩。你气煞老头子,对你能积什么阴德?老头子把你家的干粮吃了还是把你家的驴拉走了?” 一说完就觉得上当了,深夜里村里村外都静悄悄的,怎么会有一个老头子在窗下剪花啊? 果然,这个黑鬼笑了,说道:“既然老人家眼不花、耳不聋,黑无常刚才对你说话,你怎地装作没有听见?” 老头子怔住了!是啊!既然耳不聋、眼不花,为什么要装哩?旁人一看就知道老头子心里有鬼。但老头子就是个倔强的人,他才不管你这个黑鬼咋想、咋看!这就和黑鬼抬死杠:“你管老头子剪花干撒哩?老头子心脏不好,起来透透气儿你管得着吗?” 黑鬼和老头子盘横着,反正要死的人,老头子怕你就枉活了一回人!之后,这个黑鬼脚下一蹬,就又飘上屋脊,人影子都看不见了。老头子吓得顿时傻了眼。到世上走了一回,逢年过节、各种热闹看的都看了,见的也见了,戏台上的武生们能翻一人高的跟头,老头子也不稀罕了。这么一个强壮的人,竟然就从屋脊上飘了上去…… 唉! 你太不把老头子当一回事了! 是神仙你去当神仙,是鬼当鬼,偏偏在老头子的面前装神! ——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头子见这黑鬼走了,怕他没走远,又杀一个回马枪,那就害死两个娃儿了。然后将计就计,还是躬着身子在花前装闷葫芦。有风吹来,把阁内几上的卷宗和纸也吹得卷了很多页。东房里,老伴儿又嗷嗷地叫唤起来,想是哪一块骨里又犯疼了。 过了一阵子,再听不到一点子声响,这才踏踏实实放下了心。这一阵子的折腾,比拉驴上磨还要耗精神,老头子这才缓缓上了台阶,进了屋。 ——赶紧让香茗泡上个茶,顺一顺气!如果再折腾一阵子,老头子不怕散架也怕气煞了。门帘一掀,香茗端着茶进来了,老头子的一饮一食、习性,小丫头子早已琢磨透了,你千万不要小瞧这个丫头,她精着哩! 小丫头把茶放在侧厅的桌上,压低声音问老头子:“两个娃娃怎么办?” 老头子没来由地听了生气,翻眼看了丫头一眼:“怎么办?去厨房凉拌!说你聪明,一点子都夸不地!” 丫头子从来都不会生气,会心地一笑,就出了屋。 按理说这两个娃儿本可以躲过这场劫难,但年轻人义气用事啊!八成是两人估摸着九道山庄的贼魔们走了,这就出来了。——你两个就不能在屋里多候一阵子啊?万一刚才这个贼魔又杀回来,老头子也就没有办法救你们喽! ——你看看!说你们没经过多少事吧?果然,两个娃儿就悄悄出了西屋,牵着手就进了老头子的屋里。 老头子摆手示意两个娃儿,快去藏着,江湖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 可这两个娃儿已经给老头子拜下去,说道:“大伯,我和岚妹妹是牢犯,就算躲过了今晚,明天大白天的更不好掩藏。趁着现在,那一帮子护卫还没有发现我和岚妹妹,这就给大伯告个辞,祝大伯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看着两个娃儿可怜见的,却很真诚的样子,老头子也没有办法啊!让你们躲着,就算出了事还有老头子上去顶一把,万一你两个一出去就被抓了,岂不是老头子害了你们? 老头子踌躇着,两个娃儿看来早已商量好了,决心已下,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老头子虽然痛心不忍,但也拦不住两人去的决心。只好一罢手,让小丫头送他两个出门。 门吱地一响,过了有一阵子,又吱地关上。 老头子知道,这是香茗在告别之际让两个娃儿朝“丹凤镇”那个方向走,镇上白天人很多,你两个哪怕蹲在人群的旮旯角落也轻易不会被发现! 熊飞和岚姑娘很感激香茗姑娘,也很感激老头子,这就挥手告别,洒泪去了。 这里是牛头村。 熊飞和岚姑娘已逃了整整三天,今夜逃到牛头村,还是没能逃出九道山庄的控制范围。 熊飞和岚是九道山庄的牢犯,也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就被蒙着眼,被一帮子神秘人送到了九道山庄,可以想象九道山庄大牢里是多么黑暗、阴森、和恐怖的这么一个地方。 熊飞和岚是去年寒冬腊月被送到九道山庄的,今夜已是第四次逃亡。前三次都被抓了回去,崎岖的山路上,十余个铁冠护卫全穿着黑袍,一个个都像黑无常一样恐怖的很,除了熊飞和岚姑娘,牢里还有跑出来的其他犯人,一律抓回来,用铁链子锁上手腕和脚踝,不骂就是打,百里之内的村子上村民们每听到又抓回牢犯了,人人都唏嘘感怀,妇道人家也有破口大骂的:“这一帮天杀的,迟早会让雷劈死!” 崎岖的山路,一行犯人没有吃也没有喝,蓬头垢面,衣裳褴褛。身后群山连绵,身前林影繁茂,只一条丛草小径蜿蜒盘伸,所有被抓回来的牢犯艰难地走在这条小径上。 ——有的牢犯禁不起护卫的虐待与折磨,趁着护卫不留意,吆三喝四的时候,一头就撞在了山石上,图一个痛快。但这些天杀的感觉不到罪孽感,都齐声大笑,有的上前又在身上补上一刀,说道:“没有本护卫的恩准你个仙人的就想自杀,岂不是便宜你了?” 有的牢犯就再不敢撞石头了,又趁着铁冠护卫不留神,一咬舌,满口全是血,临死时还不忘记激昂大笑几声。又一个护卫上前,腰畔拔刀,一刀砍上去,人头就已滚向一侧林影沟里,大骂道:“仙人的,不见棺材不死心!你们哪个要死?现在就死!——吭个气,本护卫这就送你回老家!” 其余犯人怎敢与这些护卫计较? 因此,所有犯人早已吓得面上没有了人色,被七八个护卫溜狗一样拉往了九道山庄。 到现在,熊飞和岚姑娘的身上不知有多少结痂和血痕,全身的血渍已染透了破烂的衣衫。一想起前三次逃亡,简直就是噩梦! 这一次,熊飞和岚姑娘多么希望能够逃离这茫茫群山、渺无人烟的大深谷啊? 此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只看到夜穹上的月很圆,河边的蛤蟆在不停地叫着。 熊飞紧拉着岚姑娘的手,说道:“岚妹妹,你听!河里的蛤蟆大哥也比我们两个自由!” 岚妹妹依偎在熊飞肩上,安慰道:“哥哥别泄气,就算哥哥走到哪里,岚妹妹也一样跟随着哥哥,就算再被抓回去,死也和哥哥死在一起。” 两个年轻人在这月下小村,河畔前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反正也是九死一生,怕有什么用?但是,两个如此小的娃娃却想到了死,这实在有点悲忧。却在这时,远处屋脊上又传来铁链的撞击声,熊飞拉了岚妹妹,迅速朝东跑去。 如果这一次被抓回去,除了鞭打、大骂、挨饿、甚至岚妹妹又有可能被辱。上一次抓了回去,被一个护卫用铁链子掉起来,岚妹妹脚下是一大铁盆火,差点没有把岚妹妹烧死。岚妹妹被折磨得晕过去之后,这个护卫见岚妹妹衣衫不整,动了邪念,岚妹妹疯魔般乱蹬乱踢乱叫乱骂,但这个特殊的牢房只关着岚妹妹一个人,这也算是庄主的格外开恩。就算岚妹妹无论怎么呼喊求救也没有人答应,只听嗤嗤几声,岚妹妹的衣衫就已被撕破,不该露的也露了出来。 岚妹妹想死也死不成,却在这时,阴暗的走道传来铁鞋的沉重踢踏身,一直朝着岚妹妹关押的牢房这边走来。牢房里常年阴暗潮湿、见不着阳光,当一个人被抓进了九道山庄的牢房,相当于进了地狱。 这个穿着铁鞋的人踏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时,牢狱里面的那个铁冠护卫已把本是掉着的岚妹妹托在了草垫子上,一手抓着头发蓬地一声摔在草垫子上,这就要施暴。岚妹妹知道呼喊已没有用,又加上这一阵子的折腾,又已晕死过去。 “张四,庄主命你前去。”铁鞋护卫在牢外沉着声说道。 张四虽然意犹未尽,但一听是庄主叫他,也只有罢手。 于是,岚妹妹这才侥幸躲过了这一劫难。 草甸子上,岚妹妹平躺着,无辜的颊上挂着泪,还有血。 黑暗里一只蟑螂、还有一只黑乎乎的家伙跑过来钻进了岚妹妹的衣内,黑家伙想是闻到了血腥味,必然会大嚼一顿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岚妹妹被这只黑家伙的猛力吸食痛得微吟一声,又苏醒过来:“——哥哥,熊飞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想到这地牢里,一个毫无武功的弱女子,唯一的亲人、唯一能寄托精神的这个人就是熊飞。 但是,当岚妹妹放声一次又一次呼唤着哥哥时,四处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她,只走道那一头拂过来一阵阴风,另人浑身都能泛起鸡皮疙瘩的阴风。 岚妹妹又一次呼唤道:“——哥哥,你在哪里?” 忽然,一道铁鞭“啪”地一声爆闪着火花,在这个铸如铁壁一样的大牢、铁牢里,这道铁鞭听上去竟是如此的无情与可怕,一个尖刺的声音立刻从走道那一头响起:“——吵什么吵?再吵本护卫勒死你!” 然后,铁牢里就又恢复了死寂。铁盆里的火还在燃烧着,映着岚妹妹整个人,岚妹妹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双手抱膝,长发蓬头,只额处勒着一道紫金丝绦,她喃喃着,如疯如魔般喃喃着:“——哥哥!你到底在哪里?你还活着吗?你若死了,岚妹妹岂能独活?” 岚妹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发间掩着的那一双绝望杏眸已望着那一盆火,眸子看上去坚毅、悲伤、无奈,如果这一刻她知道熊飞已是奄奄一息的人,就算眼前那一盆火,她也能引火焚身,她将会烧死自己! 或许,只有烧死自己算是一个最好的归宿吧! 唉!这些天杀的!这是百里之地村民们的口里经常说出的一句话! ------------ 第三章 折磨 岚妹妹在狱中不停地呼唤着哥哥的名字,她的声音颤抖而充满绝望、孤独、忧伤。但熊飞根本听不到。熊飞此时已是奄奄一息的人了。 熊飞被关押在第一层地牢里,牢里就他一个人。 当熊飞三次逃亡被抓回来之后,关押在这一间牢里,这间牢房更加黑暗、阴湿、晦气、还有血腥味,想来这血腥味正是前一个犯人留下来的。至于这个犯人的死与活,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熊飞被押进来,马上进来四个铁冠护卫,这四个护卫都执着铁链,其中一个怒吼一声:“——兔崽子!竟敢逃!你活腻了是不是?”铁链子笔直地抖出去,当胸一下,熊飞就已碰撞在铁壁上,口里已喷出一口血。 熊飞抹干嘴上的血迹,星眸怒视着眼前这个铁冠护卫,冷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来呀,有种就杀死我好了,你们这帮畜生、小爷怕了你们,就不是好汉。” 又一个护卫上前,一把提起熊飞,朝着颊上啪啪掴了两巴掌,身上铁索呼啦作响,一把扳过熊飞的身子一脚踏在墙上,铁链子抖动,已套住了熊飞的脖颈,然后就听到这个护卫哇呀呀的怪叫声,背了熊飞,满牢里乱转,熊飞在这个护卫的背上,铁链子已勒得喘不上气来,但双手从脑上面伸过去,看能不能扼住这个护卫的脖颈,与其这么死法,不如同归一尽。 但这个护卫在牢里转得非常快,熊飞根本就没有办法从脑后扼住这个人的脖颈,蓬地一声,熊飞再一次撞在了墙上。 熊飞因内部震动,又吐了一口血。昏灯下,熊飞只觉眼前人影闪动,那四个护卫面部狰狞而渐渐模糊不清,熊飞只仰头惨嘶一声:“——岚妹妹!”然后就晕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桶水就已泼在了熊飞的颊上,熊飞再次被浇醒。 “说!为什么要逃走?”一个护卫上前来一把抓在了熊飞蓬乱的头发,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毙在了熊飞的颊上,熊飞就地已被头顶的铁链锁了手,丝毫动弹不得。那铁链掉着熊飞,脚刚好够在地面上。熊飞看着这个护卫,朝脸上就啐了一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怒吼道:“杀了我啊!快点杀了我啊!” 刺地一声响,顺着颊划过去,熊飞的半张颊就已划了一道血痕,这个护卫已嗤嗤地笑将起来,说道:“这么杀了你也太便宜你了,我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折磨死你,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个护卫咬着牙,一字字地说出来,然后一扬手,那一匕首又划过一道光,熊飞全身如触电,腹部已划了一条口子,深度约半寸。尽管熊飞痛得浑身都是汗,痛得颊都在颤,但强自咬牙并没有哼上一声。 熊飞面对这帮贼魔,根本就不害怕,只有恨,他恨不得把这些人活吞了,吸他们的血、抽他们的筋。但是,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少年,空有计较,也无济于事。 四个铁冠护卫看着熊飞那发间发亮的星眸,都大笑起来。 又一个护卫上前去,朝熊飞的脸上拍着巴掌:“小子,你能把老子怎么样,看来你很不服啊?不服又能把老子怎么样?”说着,转身凌空一脚,正踢在熊飞的头上,啪地一声响,想来熊飞的头颅已破,蓬发间,股股鲜血就流了出来。 熊飞欲死不能,再次昏睡过去。 ——而此时,九道山庄的庄主——左冷眼正在聚义厅上首坐着,因为一只眼睛已瞎,只斜面罩着一只铁眼罩,用来堵住那一只瞎了的眼睛。因此,手下的护卫表面不敢言传,但私下有人敢叫他左冷眼。 左冷眼的肥颊上满是横肉,看上去凶悍而威猛、又有一种任何人都不能侵犯的威严与霸气。 这时,左冷眼冲着下首左右两列坐着的九道护法一一扫上一眼,这九道护法共十八人,一面九个人。其中左手的九个护法是文官,无论九道山庄一切用度、出谋划策、金银买卖全由这九个人裁夺;右面的九个护法是武官,只要一切武力的事,如牢狱的犯人、外出江湖上的联络、打探江湖所有事全由这九个人负责。 只听左冷眼呵呵笑将着,突然一停,对右排武官护法其中一个长脸瘦削人说道:“那两个小娃儿怎么样了?还有气吗?” 这个武官忙起身抱拳,说道:“庄主,这两个娃儿已于昨天被手下护卫抓了回来,现在正关押在牢房里,并没有虐待,手下的人见两个娃儿、尤其那个男娃儿桀骜不驯,只轻轻抽了两鞭,丝毫无伤。” 左冷眼拍案而起,用手指点着这个护法说道:“——很好,很好!呵呵,刘护法的行事,左某向来很是放心,该教训的还是要教训,只是让那个女娃儿好好活着,左某看那个女娃儿颇有姿色,先让她好吃好喝活下去,等左某有闲心了,拉出来陪陪左某,好久不曾吃新鲜菜了。” 左冷眼说完话又是哈哈几声笑,然后就进了内堂。 刘护法已明白左冷眼的意思,这个意思就是左冷眼看上了那个岚姑娘,幸亏手下没有折磨死这个女犯人,要不然的话,左冷眼翻眼无情,看起来总是笑呵呵的,但笑着笑着就能瞬间要了一个人的命。 刘护法用宽大的黑袖子擦了擦汗,把铁冠戴正,这就走向地牢里。 九道山庄三进院宇极大,地牢就在靠着山的最后一进院宇的后花园里,花园的门前有两个护卫把守,进去之后,丛影遮天,只一件茅草屋,屋前齐人高的草丛深处,又有两个护卫把守,拨开丛草,打开铁门,就看到一个漆黑并冒着黑气的洞口,进去之后沿着台阶往下走上不到五百米就是地牢了。 地牢上下共三层,全是犯人。岚妹妹就在第三层也就是最底层靠右最后一排里面,独自在草甸子上抱着膝,望着铁架子上那铁盆里的篝火,疯了一般。 随着铁鞋的踢踏声,刘护法顺着走道走过来,已到了狱前:“——岚姑娘,让你受惊了!庄主向来洪恩浩荡,特地命本护法前来向你问个好,让你好生休养。休养好了呢?庄主还要亲自带你游览游览这九道山庄百里之地的大好风光、听听外面的鸟声、村里的驴叫声、镇子上所有百家杂耍,你可愿意?” 岚妹妹尽管已听到了牢狱前刘护法的话,这个蔫坏蔫坏的刘护法,但并没有搭理,只歪过脖颈背靠着铁墙,紧闭了眼。 刘护法驴脸很长,这又强拉笑脸,说道:“岚姑娘千万要好生休养,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本护法也没法交这个差。从现在开始,岚姑娘每日三餐,都会很丰盛的,岚姑娘可满意?” 岚妹妹忽然睁开眼,朝着刘护法啐了一口,言正辞厉:“想让本姑娘死,本姑娘这就死给你们看!不要假惺惺地装人,本姑娘不怕你们。本姑娘既然进来,任凭你们处置,你这是要本姑娘吃一顿饱饭,然后送本姑娘上路吗?——哼,做梦吧!” 刘护法恼羞成怒,说道:“你……” 忽然又转变了态度,依旧软溜溜的说着欺人话:“本护法知道岚姑娘受了一点儿委屈。但是,本护法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如果你消消气、好吃好喝,有不尽心的事你尽管给本护法讲,本护法这就替你办、你意下如何?” 岚妹妹不屑地轻哼一声,说道:“你真有那么好的心肠?那为什么不带我去见一见我的熊哥哥,你敢吗?”说着,岚姑娘忽然爬起,蹭蹭蹭蹭爬下草甸子,这就上前摇曳着牢狱铁栏杆:“——说!快说!你们到底把熊哥哥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快带我去见见哥哥,快带我去、带我去呀……” 岚妹妹疯了一样摇曳着,见刘护法冷笑着并没有言语,岚妹妹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忽然瘫软在地上,喃喃道:“哥哥、哥哥你到底在哪里?想来你定是遭了这帮贼驴的毒手了!如果哥哥死了,妹妹陪你来!”说着,就已走到铁盆前,铁盆里的炭火已窜起齐人高的火苗,岚姑娘这就准备引火烧身,用死而捍卫尊严、用死去寻找熊飞哥哥。 就在这时,一条铁链子已从铁栏处飞进去,卷了岚妹妹的脖颈,往来一勾,勾回铁栏处,刘护发阴冷地大笑一声,上前在岚妹妹的耳畔低声厮磨,用舌尖舔着岚妹妹的蓬发,用阴冷的柔声,说道:“看来……岚姑娘对你的熊哥哥倒是挂念的很呐,还请放心,熊飞这小子还好好地活着,只要你听从本护法的话,你的哥哥……噢不对,你的心肝肝绝不会死!识相的就乖乖呆在牢里,如不然……” 里面已勒得喘不上气来的岚妹妹嘶声说道:“不然怎样?” 刘护法说道:“你若不好好配合,你的心肝肝当然就会让手下护卫掏出心肝给你送过来,所以嘛,岚姑娘可要好好活着,千万不敢自寻短见了,否则你再难见到熊飞那个臭小子!”哗啦啦地响,铁链像蛇一样已从铁栏中游走出去,接着又是铁鞋的踢踏声,刘护法已走出过道。 “都给本护法听好了!有谁再敢碰一碰岚姑娘一根丝发,这就是下场!”刘护法说完话,已听到蓬地一声巨响与铁链子的声响,只略微一点火光映过来转而消失。想是刘护法为手下的护卫来了个下不为例,紧接着就是一声女子的惨嘶,八成这个女子已因走道尽头头顶上的那一铁锅巨火被刘护法一铁链子打上去,击碎铁锅,火炭劲射,然后就溅在了头号女犯人的牢房里,拳头般大小的炭火嵌在肉里的滋味可想而知?因此,头号女犯人放声惨嘶,然后就在牢房里大跳大叫着,拼命地摇着铁栅栏,呼天喊地,接着蓬地一声,已没有了声响。 想来是用头撞在了铁壁上,呜呼了账。 岚妹妹呆若木鸡,双手抓着蓬发,又慢慢捂住了耳朵,她不愿听,她实在已受不了这地狱般地牢狱。然后,就听到了岚妹妹的哭泣声,接着又喃喃着:“哥哥、哥哥……” ------------ 第四章 馒头与逃脱 熊飞和岚妹妹住的这所大牢名字就叫做“铁索大牢”,这是因为牢中头顶上四面都用铁索连着,每隔几间牢房,头顶铁索上就有一口很大的铁锅,锅里烈火熊熊,映照得这所大牢更加黑暗、污秽、血腥、充满了死亡。 两人虽然在这所大牢里受尽了虐待和折磨、但一有机会就设法逃走,两人希望能够重获天日,能够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也是好的。不知道这种力量叫什么力量?但这种力量彼此又说不出来,只这种力量让彼此间充满了活下去的信心。 但是,如此封闭的铁索大牢,怎么能轻易逃出去呢? 两人在第一次进来的时候是在第一层地字号十号大牢里关押着的,大牢里彼此两人,受尽折磨与虐待之后,两人成天想着如何逃离,但四面铁铸,封得又严实,走道尽头每两个小时就有四个铁冠护卫轮流看守,上了台阶口还有两个铁冠护卫看守,如何逃走? 第一次逃亡是在半年前的一个深夜。 轮值的四个铁冠护卫见犯人都已睡了,也没有丝毫异响,想每一号犯人,无论天字号的还是地字号的犯人一旦进了这所大牢,看到护卫用各种残忍的手法虐待犯人,就算你再厉害的一个人,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是龙你就给老子卧着、是虎就给老子爬着。因此,牢里的犯人也就聪明了很多,能尽量配合铁冠护卫就配合,能忍就忍。因此,比较识相的犯人就被调整到天字号关押着,天字号的好处就是待遇优厚。虽然受折磨,但比地字号的犯人受得罪要少,少很多。因此,地字号那些怪戾、桀骜不驯、对死丝毫不惧的那些犯人和天字号那些巴结、奉承、溜须、拍马的犯人就成了鲜明的对比。 天字号的犯人每隔十天就能吃一顿好吃的。比如:十号晚上天字号的犯人每人一个鸡腿、两个热馒头、一碗鸡汤,而地字号的铮铮硬骨已接连饿了三天,一个个都饿得有气无力,看着对面那些犯人埋头吃着鸡腿的样子,这边的犯人那叫一个来气啊!鸡腿、鸡汤的香味飘过来,地字号的犯人就受不了了,有一个犯人大喝一声:“——奶奶的!能不能小点声音吃东西?” 这边吃着鸡腿的犯人怪眼一翻,怒吼道:“——怎么着?碍你的鸟事了?老子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管得着吗?老子偏要大声吃,你把老子怎么样?”这个犯人就故意放大声音吃着鸡腿,边吃边稀里哗啦地呷着鸡汤,每人一碗鸡汤,但这个犯人只喝了半碗,故意放大声音说道:“——个妈拉罢子!这鸟鸡汤太难喝了。”说着,就已把那半碗比金银都珍贵的鸡汤泼在了墙上,然后放声大笑起来;地字号的这个犯人怒不可遏,摇曳着铁栏,甩着蓬头,大脑袋就从铁栏往外挤,怒骂道:“——狗娘养的!你信不信我出来扼断你的喉咙,——你信不信?” 这边天字号的犯人哈哈大笑起来,说道:“——老兄,你管我信不信,来!这里!喉咙在这里!”这个犯人歪着脖颈摇曳着铁栅栏,用手指着自己刚咽下一口馒头的喉咙:“来过来捏!个奶奶的!”然后把吃剩的半块馒头就砸在了墙上,吐唾着骂道:“太他妈难吃了!老子再要吃一口馒头,就不是娘养的。”对面那个饿了三天的犯人暴睁圆眼。虽然饿得两眼冒金星,但丝毫没有办法。这一怒,又气又饿,而且耗费了不少力气,摇曳着铁栏怒骂着,渐渐两手就没有了力气,身子下滑就饿晕了。 因此,地字号的犯人也就收敛了很多。这天夜来,牢里除了头顶铁锅里的炭火发着扑扑扑扑的声响,天字号、地字号的犯人安静的很,没有一个发疯或者癫痫的犯人大吵大闹的。 熊飞和岚妹妹同样是关押在地字号的,牢里阴暗角落里,熊飞和岚妹妹紧紧依偎一起,熊飞看着岚妹妹发怔的眼眸,疼爱地把岚妹妹的蓬发理顺,小心翼翼地摘着岚妹妹头上粘连的柴草,岚妹妹说道:“熊哥哥唱一首歌吧!” 熊飞微微一笑,说道:“好!不过你要答应哥哥一件事。” 岚妹妹启齿也强颜露出一点笑,说道:“只要哥哥说的任何事,妹妹都答应。” 也不知道熊飞哪来的精神与气力,忽然跳了起来,说道:“这可是你说的,说到做到!” 岚妹妹也被熊飞这样的举动逗笑了,不但逗笑了,而且很诧异,说道:“熊哥哥!我们两个都快死的人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熊飞又蹲下来,搂了岚妹妹,不再言语。 岚妹妹把头靠在熊飞肩上,柔声道:“熊哥哥你要我答应你什么事?” 熊飞望着头顶栅栏上面那铁锅里蹿出的熊熊火焰,这才说道:“妹妹答应哥哥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今后生与死,妹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岚妹妹被熊飞的这句话说得欲哭,不是悲哀、也不是忧伤、而是兴奋,一种伟大情爱的兴奋,岚妹妹就破啼笑了:“好!我答应哥哥!” 熊飞高兴得就像个小孩子,忽然间又蹦又跳,岚妹妹看着熊哥哥这么高兴,也高兴地笑了,而且高兴地流下了泪。 跳了一会,熊飞又坐下来,说道:“妹妹可不许骗我?” 岚妹妹说道:“只要哥哥活着、妹妹就活着,若是哥哥死了……”熊飞一把捂了岚妹妹的嘴,嗔怪道:“——乌鸦嘴!”于是,两人彼此一笑,岚妹妹伸出小指,说道:“来!” 熊飞不解,问道:“妹妹这是?” 岚妹妹说道:“大傻瓜!拉勾啊!”熊飞这才恍然,又高兴地跳起来,然后两人拉勾同声说道:“拉勾上掉,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坏蛋!”两人牵着手在房里又笑又叫。 正当岚妹妹高兴的时候,熊飞忙一把拉了岚妹妹重新坐下:“嘘!”了一声,岚妹妹又诧异道:“熊哥哥怎么啦?为什么今夜这么神秘?”熊飞就笑将着问:“妹妹饿不饿?”岚妹妹一想到地字号三天都没有送饭来了,只要是地字号的任何一个犯人,没有一个不饿的。 但是,岚妹妹怕熊飞担忧,只是笑着答道:“妹妹不饿,哥哥呢?” 熊飞一拍胸腹:“你看我,这样的身体能饿吗?”然后熊飞又严肃说道:“岚妹妹,你可是跟我拉过勾的,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哥哥怎么样,你一定要活下去!” 岚妹妹莫名其妙,眨巴着眼望着熊飞,说道:“熊哥哥今晚怎么啦?与往常怎么不一样啊?”熊飞微笑着,忽然星眸闪着光,说道:“妹妹你看,这是什么?” 岚妹妹往手心里一看,竟然是一个馒头!白面馒头!岚妹妹惊奇问道:“哥哥哪里来的?” 熊飞又‘嘘’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中午出恭的时候,天字号一位老伯送给我的!怎么样,哥哥还行吧?”岚妹妹看着手上的白面馒头,愣了好半天,忽然一把抢过去,这就往口里塞,只咬了一口,又忽然愣住:“——哥哥,你也吃,我们一人一半!”说着就掰开了馒头。 铁索大牢里无论任何一个人每天只有两次出恭的机会。 熊飞看着岚妹妹手上的一半馒头,就偷偷地咽了咽唾沫,这就微笑说道:“哥哥不饿。”岚妹妹一把拉过熊飞的手,往手上塞馒头,正色道:“三天都没有吃饭了,怎能不饿?哥哥想让妹妹独吞这个馒头,妹妹死也不答应!”说着,把口里的馒头吐唾出来,嗔怪着、看着熊飞。 熊飞推让过去,说道:“妹妹刚才已答应过哥哥的,说好要好好活下去,你现在不吃馒头怎地有力气?”话还没有说完,岚妹妹不觉就已流下了泪,失声痛哭道:“熊哥哥太自私了!你就算让妹妹吃了这个馒头,就算妹妹能多活几天,你让妹妹于心何忍?如果哥哥有个三长两短,妹妹岂能独活?” 于是,两个人都默然不语。 过了半个时辰。 忽然,熊飞脸上又泛着异样,转过脸来,很兴奋地说道:“好!妹妹,我答应你,每人一半!” 本是很忧伤颊上挂着泪的岚妹妹这才有了一丝笑,说道:“只要我们一人一半吃了这个馒头,就不会饿死。不会饿死,就有机会逃脱!逃出去呢?只要哥哥去哪里,妹妹就去哪里。”岚妹妹总是想得开,对任何事都会乐观对待。 熊飞长叹一声,虽有忧色,但忽然又显出兴奋的异样,说道:“好!吃馒头!” 两人一人一半就吃起了馒头。 谁知,熊飞只吃了一口,忽然睁大星眸,双手捂腹,脸上豆大的汗珠已滚落,就好像馒头有毒似的,然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岚妹妹一看熊哥哥忽然有恙,急忙上前扶起,急得泪如雨下,呼唤道:“——哥哥!这是怎么啦?这到底是怎么啦?”岚妹妹一边狐悲,一边摇曳着熊飞的肩膀,但熊飞只张着喉咙怔住!完全就像个死人一样! “来人啦!来人啦!”岚妹妹摇曳着铁栏,凄声长嘶。 大约一盏茶的时候,走道尽头传来一个护卫的大声禁喝声:“——吼什么吼!怎么回事?又奶奶的犯癫痫了?”说着就打着哈欠走过来。 岚妹妹已泣不成声,说道:“求求护卫大人,求求大人开恩,救救熊哥哥吧!救救熊哥哥吧!” 这个护卫铁链响动:“啪”地一声,铁栅栏处已爆闪着火花,怒喝道:“——半夜三更的,有什么大惊小怪!感情这个家伙偷吃了什么东西,活该被噎死!”说着,转身要走。 显然这个护卫一眼就看得出熊飞喉咙里卡了什么东西。 岚妹妹嘶声求道:“护卫大人,求你救救熊哥哥吧!求你救救熊哥哥吧!他还能救,能救过来!”说着两手下滑,就已晕死过去。 这个护卫怒骂一声:“——个奶奶的!死个人关老子什么事?有那么伤心吗?大不了拉出去扔掉得了。等我回来怎么收拾你!”说着,钥匙哗啦啦响,打开牢门这就走了进去,低头看看这个熊飞到底怎么了?有没有救?——熊飞虽然张着口,但喉咙处的确已塞着半口馒头,但也不至于噎死啊? 这个护卫用手在熊飞的鼻前一探,不好,果然已断气! 如果牢里任何一个犯人断了气得赶紧拉出去,要不埋了,要不扔在山崖下面,如果死了的人不拉出去,时间一久,必然会染瘟疫,护卫们还要值班,万一哪一个得了瘟疫,岂不送死? 想到这里,这个护卫怒骂着,狠狠踢了熊飞几脚,见真死了!一把提起熊飞,扛在肩上,一只手捂住鼻子,这就走了出去! 却在这时,肩上的熊飞忽然醒转过来,从肩上下滑的同时,双手就已从后背狠狠地掐住了铁冠护卫的脖颈,纵然这个护卫再厉害,也没有提防,身子只朝后仰去,熊飞死死掐住脖颈,然后抓了护卫腰畔的另一头铁索,系在腰畔的铁索拼命一拉,已抖长,然后死命往护卫脖颈上缠去,缠了好几圈,又拽着铁索往后拉,铁冠护卫做梦也没有想到熊飞有这么一手,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已勒在了铁栏上,熊飞已在牢狱里面两手抓紧铁索,两脚蹬在铁栏上,就那么拼死耗下去! ------------ 第五章 逃亡 熊飞拼命抓住铁链子,把铁冠护卫已勒在了铁栏外面,然后两脚蹬在了铁栏里面,一直蹬着。 如果放在平时,就熊飞这样的囚犯,尽管身体还算强壮。但是,和武艺精湛的这个铁冠护卫比起来,就算有十个熊飞也被这样的护卫活活打死了。但今夜不同!因为这个护卫喝过酒,而且喝了不少酒。大家也都知道,喝过酒的人多少都会犯愣。再说了,这些护卫平日里欺横惯了囚犯,不打就是骂,手段非常残忍,很多囚犯看见护卫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护卫们也就没有丝毫防范之心。所以,这个护卫并没有想到熊飞会来上这么一手,现在尽管已反应过来,拼死挣扎着,但熊飞已拼上了全力,而且对九道山庄的人,无论对任何一个九道山庄的人都恨不得活吞了。所以,熊飞在下手之前,就已想好了,如果这一次失败等着他的只有死亡,绝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刚才一出手,就已下了死心。这个铁冠护卫却临死都没有想到,大船翻在阴沟里了。 这个护卫拼命挣扎着渐渐就没有了呼吸,熊飞怕护卫并没有死去,一直勒了好长时间,才累得爬到在地。虽然很累,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这大好机会,现在不走等待何时? 熊飞一想到第一步计划已成功,至于下一步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因此,熊飞激动又害怕,这就上前悄悄呼唤岚妹妹,岚妹妹渐渐就睁开了眼,突然发现是熊哥哥,还以为自己也死了呢?但瞬间就已反应过来。这就扑上去,叫一声:“熊哥哥!”然后泣不成声。 熊飞“嘘”地一声,指了指地下这个护卫的死尸,岚妹妹看了看这个死尸就已明白了,扑爬上去,就搜起了身。熊飞也暗暗佩服岚妹妹的反应之快,两人搜索了一阵子本想搜出钥匙,但偏巧这个铁冠护卫身上并没有钥匙。虽然没有钥匙,却从怀中搜出一把尺余匕首。熊飞揣了匕首,眼看时间再不能耗下去了,拉了岚妹妹要走,岚妹妹却悄悄说道:“顺便趴下这个死鬼的衣服,熊哥哥穿上会非常好看的。”熊飞会意,就在牢里穿上了铁冠护卫的衣服,乍看上去像那么一回事。两人这就蹑手蹑脚地走出走道。忽然,就在走道尽头,就已发现另外三个铁冠护卫已喝得酩酊大醉,爬在铁桌上睡着了。 三个护卫该怎么对付? 熊飞在想。 岚妹妹却悄悄说道:“这三人虽然喝醉了,要想对付,万一其中一个醒来或者发现,我们就逃不出去了。” 熊飞看了看当下局势,点点头,悄悄说道:“岚妹妹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拿了钥匙就可以?” 岚妹妹说:“你也不笨。”两个人这就又鼓足勇气蹑手蹑脚上前去,旁边铁架子上的火正在燃烧,一大把钥匙就挂在壁上,熊飞缓缓绕过圆铁桌,伸手就去摘墙上的钥匙。却在这时,桌上爬着的一个护卫忽然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吓得熊飞和岚妹妹赶紧爬下去,在墙壁的阴暗下并没有发觉。又等了一会儿,熊飞又慢慢站起,伸手摘下了墙上挂着的那一串钥匙。然后两人绕过三个护卫重新回到走道里,见拿了钥匙,两人激动又忐忑。 “现在怎么办?”熊飞问岚妹妹。 岚妹妹说道:“如果我们一个个去开牢门救犯人的话,动静太大,也救不了几人,万一三个护卫醒来就没命了。不如先上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动静?” 熊飞点点头,拉了岚妹妹,两人这就顺着阴暗墙壁处摸索到台阶处,往上走。越往上走,呼吸越好,两人越激动澎湃。台阶虽然不到五百米,但往上走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虽然很累,但丝毫不敢休息,走着走着,外面的月光就已透进来,很多天没有看到光亮了,岚妹妹差点兴奋得叫出声来。于是,外面的一道小铁门就已看到了。铁门两侧果然站着两个铁冠护卫,站得很笔直,在月色下一动不动就好像两个黑袍僵尸。 两人紧贴着墙壁来到铁栏处。虽然手上现在有一大串钥匙,却不知道究竟哪一把钥匙是这个门上的,如果稍微发出一点动静,被两个铁冠护卫发觉,就等于前功尽弃了,白搭半天,而且楼内已杀死了一个铁冠护卫,只要被发现,非但熊飞和岚妹妹将受到酷刑,就其他犯人也会受到牵连的。 怎么办呢? 看两个护卫虽然僵尸一样一动不动,但并没有睡着,都睁着眼正视着前方。这确实有点难度,两个人在里面,铁冠护卫在外面,又不能发出任何声响,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显然已到了关键时刻,只要被任何一个铁冠护卫发觉,两人都没命了,还不如放手一赌,就算有些危险,但可以试一试。 如果用刚搜出来的这把匕首从铁栏里伸出去,对准左面一个护卫的咽喉抹上一刀,这一刀要万无一失,尽管杀鸡也有杀不死的时候,在鸡的咽喉上割上一刀,没有割到位置上,鸡也会惨嘶扑翅的。如果杀死其中一人,另外一人必然发觉,怎么办呢? 这时,岚妹妹实在忍不住就偷偷笑了,熊飞不解。岚妹妹捂了熊飞的耳朵那么嘀咕着什么?熊飞边听边点头。 ——一把匕首! 月光下,铁栏处就看到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缓缓从铁栏处伸出去,然后就伸到了左手那个护卫脖颈上,这个护卫的脖颈又粗又壮,要想一刀抹死,必须得准、稳、狠。但这一把匕首是颤抖着的,刀虽然已到了咽喉处,但一看到如鸟蛋一样大的咽喉,这把匕首颤抖得更厉害了。三!二!一!岚妹妹咬紧牙关,刀紧贴咽喉,用尽全力:“刺”地一声,就已抹上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忽然外面的这个铁冠护卫喉咙处就已喷出血来,那血简直要喷到月亮上去,只喉咙里咕咕耸动着,他整个人就已侧面倒下去。 同时,右面的这个护卫已发觉,沉声道:“刘七,怎么了?” 这时,猛听一声大喝:“——妈拉罢子!有犯人逃脱,还不开门?怎么值守的!” 右手护卫可能也因值岗而麻木了,忽然看见倒下去的同伙,又忽然出现在铁门里面穿着黑袍、带着铁冠的“同伙”,惊慌失措,上前想看一看倒地的同伙究竟怎么了?而牢里的这个“同伙”怒声道:“——开门!” 这个铁冠显然已慌的不知怎么好,维诺答应着,从怀中抽出一把钥匙,哗啦啦一阵响,就已打开牢们,牢里的这个“同伙”走上去就朝着胸口踹了一脚,大喝道:“还不救人!愣着做什么?”牢外的这个铁冠护卫慌忙上前扶起那个铁冠护卫,急切呼道:“刘七、刘七!”牢里的同伙这就从背上一把勒了这个铁冠护卫,一把匕首在脖颈上连抹了几刀,血已喷涌出来,生怕不死,又在背上连捅几刀,这个铁冠护卫睁大圆眼,身子收缩痉挛着,就倒了下去。 而牢里的这个同伙正是熊飞,这个主意正是岚妹妹刚才在耳畔悄声说的。 这一刻,两人兴奋得简直比任何时候都兴奋,心里虽然就像装了块大石,七上八下的,但这个计划终于成功了。这时,岚妹妹说道:“熊哥哥,快把两人扶起,架在原来的位置上。”熊飞点着头,已扛了一个护卫立在铁门一侧,又把另一个也立起来,脖颈上的血已喷涌得不是那么厉害,远远看上去只见这两个护卫背靠着墙,像那么一回事。 两人这就准备走,但岚妹妹拉住熊飞,说道:“里面的犯人怎么办?” 熊飞有些为难了,不救吧!都是受苦受难的同伙,要救吧?怎么救? 这时,岚妹妹说道:“还是再下去一趟。” 熊飞说道:“听妹妹的。” 两人并没有逃,又重新返回地牢,三个铁冠护卫依旧爬在桌上拉鼾,两人又偷偷溜回走道,开始打起了牢房,天字号的牢犯见熊飞使眼色,示意不要声张,果然没有声张。于是,一间牢狱在钥匙哗啦响处已打开,又一间已打开,接连打了十余间,救出约二十余人。每个牢里一般有两人,也有三人的,一人的也有,就看这个犯人对九道山庄的庄主——左冷眼重不重要了。 却在这时,走道一侧地字号的犯人有几个蠢蠢欲动瞧见了,都摇曳着铁栏如关在笼子里的老鼠一样,低声求救道:“救我!救我!妈拉罢子的救我!” 如此声势,却已惊动了那三个铁冠护卫,就在同时,身上的铁链子朝着走道这里打过来,撞在铁栏上,顿时火花连闪,三条铁链同时已出手,当先已把一个犯人勒了过去,其中一个护卫两掌夹住这个犯人的脖颈,一扭,就已扭死了这个囚犯。 地字号的囚犯见护卫已发觉,有人就已大声呼喊道:“劫狱啦!劫狱啦!” 熊飞大喝一声:“冲出去!”一把钥匙就已仍给了地字号一间牢里,二十余犯人同时爆喝一声,就往外冲。 ------------ 第六章 失败 熊飞大喝一声:“冲出去!”二十余个囚犯和地字号陆续打开牢狱的囚犯都没了命、命没了、拼上命、命拼上、拼死命地往外逃。 已掠到走道跟前的三个铁冠护卫已气煞了眼,如果这帮囚犯里有一个囚犯逃出去,那自己就失职了,作为一个失职的囚犯护卫,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还会用吗?当然不会!既然不会,左冷眼只有杀了,笑呵呵地就会把这个失职的杀手杀死! 眼下,三个铁冠护卫眼角已布满血丝,一来是因为喝了很多酒的原因,二来是知道此事带来的后果。因此,杀机一起,手中铁链子哗啦抖动,就已朝着这二十余犯毒蛇般卷去。 二十囚犯其中也不外乎懂武功的江湖人,只其中一个年老的虬髯者,见铁链子抖将过来,侧头一闪,一把就已捏住链头,往来一扯,也不知道这个老者居然这么大的力气,而铁冠护卫已被扯得往前移动了一大步,但很快,这个护卫的左手一扬,另一头铁链已笔直地横打过来,这个老者腿一抬,一脚已把这头铁链踏在脚下,两人彼此用力:“崩”地一声巨响,火花一闪,铁链子已被这二人从中间扎断,如此的劲力,夹在囚犯中的熊飞暗暗佩服老者的威风与雄健,如果有一天,自己也能有老者这样强的武功,这一生也算没有白活。 两人都朝后退了几步才站稳,老者挥舞着半截铁链,这就朝着这个铁冠护卫抡上去,两人就打在了一起。而同时,四五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囚犯已被冲进来的两个护卫打翻在地,满口喷着血就已呜呼了帐。 熊飞本是拉着岚妹妹拥在囚犯中的,但危难时刻,也顾不得儿女私情,挣脱岚妹妹的手,眼前又有三个囚犯被铁链子击飞、撞在了铁栏上,一命呜呼。 又抖动铁链,朝熊飞当头拍下。熊飞虽然不懂丝毫武功,但此时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丝毫不惧怕。熊飞往左一翻滚,铁皮地板就已拍起蛇般火花,爆响一声,积尘都已拍起来。 熊飞翻滚着站起,凌空已朝着这个铁冠护卫扑上去,铁冠护卫怒喝一声:“找死!”铁链忽然如浪般从地下朝上一抖:“啪”地一声,熊飞一条腿已被击中,他凌空扑上去的人就已斜斜地撞在铁栏上、摔在地上。 铁链子一收回,这个护卫又侧翻身朝上往下打,就像一把棍一样打向熊飞的头部,眼看熊飞想躲已来不及,岚妹妹惊叫一声:“不要!”扑上前去,用自己的后背护了熊飞。如果这一铁链打下去,势必会把岚妹妹那纤纤柳腰打为两截的。 却在这时,忽然有一把手已捏住了自上而下拍下来的铁链,捏住铁链的这个人正是从地字号解救出来的一个犯人,这个犯人也就是喝鸡汤声音非常大故意气煞对面天字号那个囚犯而被解救出来的犯人,这个犯人一把捏住铁冠护卫的铁链,一把将铁链往来一扯,铁冠护卫就已凌空飞过来到了这个犯人的眼前,这个犯人五指张开,一把捏在脸上,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铁冠护卫的头颅已四碎,血髓溅向走道两侧。 这个犯人狂笑着,又去帮忙料理那两个杀气正浓的铁冠护卫。 救出的犯人这就如潮水一样涌出走道,飞也似的奔向台阶。 虽然熊飞的腿部已被刚刚死去的那个铁冠护卫的铁链打中,但如此良机之下,就算忍受多大的痛苦、就算这条腿断掉也要拼死逃出牢狱,而熊飞只是受了内伤,一条腿已不能行走,另外一条腿还是可以行走的。 这一干犯人现在大约有三四十人,一出牢狱,人人那个激动、澎湃、兴奋、都无法言表。但这时,忽然从眼前花园的大铁门里又已涌将出来二十余个铁冠护卫与三个护法,这三个护法分别姓:刘、黄、王。 王护法大喝一声:“——出逃者一律杀!” 话声一毕,所有护卫扑杀上来与囚犯拼杀一起。 此时,夜风已很凉,满天星斗,铁链飞魂,一铁链下去必然命中一个囚犯。 牢里一层的囚犯还有往出来逃的,一层下面也有被打开牢门往出来逃的,前后加起来逃上来的囚犯至少已有百十人,都齐齐加入战团。经过一场短暂而奋死拼杀,剩余三四十囚犯就已冲出后花园,然后进了一座大院宇,这座院宇肃杀威严,冷气森森,是九道山庄管辖文事这一方面的九个护法参政的地方。现在,文事院宇中的文官护法早已溜之大吉,逃往前面二进院宇中了。 于是,这一众囚犯结果了二十余个护卫和三个护法之后并没有穿进二进院落,而是推倒了这一进院宇角落处的一堵墙,墙后面就是茂密的丛林,只要跳进丛林逃脱起来就容易多了。 如果一旦进入二进院宇,等待着的有二百多个铁冠护卫,和那剩余的十六个文武护法。以左冷眼这样非常有心机的九道山庄的庄主来说,手下从来都不缺少护卫和护法,这所有护卫和护法只是替他卖命的一个工具,就算所有护卫和护法都死光,不出三天又会重新从江湖上捕缺一批全新的护卫与护法的。 因此,这再逃的囚犯没有必要与二进院宇的护卫护法正面交战,只需从那一堵青砖砌墙的豁口处逃下去,钻入丛林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熊飞拉着岚妹妹的手,与众囚犯都已跳将下去,眼前林影遮天,钻入林深处,只细密的树枝间透进月光。但是,当这些囚犯一进入丛林,身后就有不少护卫全身裹着铁链来追杀,格杀勿论!而且林影里越走越低,想来再走下去就已到达山谷了。却在这时,山谷下面已放了一大堆火!火势很快蔓延,就已成了大火,森林中的大火! 这个主意个其中一个文护法上奏左冷眼的,只要后有追杀,前有烈火,就算这些囚犯插上翅膀也难以逃出。 这一招也的确够耸的,所有囚犯见扑天而来的大火已烧成火焰山一般,只有往回逃,但往回逃的路上却迎面遇见了劫杀而来的数十护卫,与四个护法。因此,眼看着很多囚犯就已在铁链的横扫、直击、卷走、斜打之下,已呜呼了账。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就算懂武功、极为厉害的囚犯在丝毫没有力气、吃不上饭、喝不上水、而且身体有恙的情况下和九道护卫拼杀就只有死路一条。就算刚刚那个一把捏死护卫的囚犯,现在也情急之下如热锅上的蚂蚁。 人无绝境! 命也有不该绝的时候。 书也有巧合的时候。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夜空上乌云游走、大风刮起。不到一盏茶时,雷鸣交加,就已下起滂沱大雨来。那左右逢险、已走到死路上的二十余个囚犯见忽然下起雨来,一时都激动得大叫大跳、大喊大吼。忽然一个个如离弦的箭一样朝着山谷逃去。 熊飞和岚妹妹也朝着山谷方向逃去。 就这样,这一次是熊飞和岚妹妹的第一次逃走。但第一次逃走并没有逃出二百里的范围,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已下令出洞三百余护卫前去搜寻。一个都不能放过!只要是可疑人物绝不能放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走一人! 熊飞和岚妹妹逃到附近一处名叫“回头村”的地方,就再也走不动了。况且熊飞一条腿已受了内伤,肿得跟木椽似的,还怎么逃?因此,眼看过了那道河,河那边就是农田,但已被凌空赶来的几个护卫扑上来,当先一个铁冠护卫朝着岚妹妹的颊上就狠狠地掴了七八个巴掌。岚妹妹弱不禁风,又加上饥饿,怎么经得起这几巴掌? 因此,岚妹妹就已被打晕过去,斜躺在河畔边上,蓬发凌乱,只嘴角往出来流着血。 熊飞一见岚妹妹被打成这个样子,真恨不得替岚妹妹挨这几巴掌,但他的下场更惨! 几铁链子下去,肋骨就已断了三四根。然后一只脚就已踩在蓬头上,冷冷声音叱道:“是不是你杀死孟然的?是不是你偷了牢狱的钥匙?” ——这个孟然就是熊飞佯装一口馒头卡在喉咙里而前来背在肩上准备扔掉熊飞的那个护卫。既然被抓住了,求饶不是熊飞的本性,就算打死也绝不会向九道山庄的贼魔们求饶,但是,此刻说实话当然会被活活打死! 但熊飞正义凛然,肋骨断了三四根竟然站了起来,因为腿上严重受伤而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蓬发掩着一双发亮的星眸,挺着结实的胸膛,用高昂的声音回答:“不错!是我干的!你们要杀就杀,怕你们就不是好汉。” “蓬”地一声,熊飞已被踢飞出去。 “带走!”一个护法已下令,熊飞和岚妹妹双手双脚都下了脚镣,这就拽狗一样拉往九道山庄。 眼前起伏山脉,九道山庄的护卫和几个护法赶着这一帮囚犯,沿着山间小径,蠕蠕而上。因此,山谷的回声总会传出怒喝声、惊嘶声、惨嚎声、还要求饶声,但也不外乎怒骂声。 熊飞和岚妹妹的第一次逃亡就这样已失败告终! ------------ 第七章 第二次逃亡 经过了第一次的逃亡失败,熊飞和岚又被关进了大牢。 两人和上次一样还是关进一所牢房里,受伤的熊飞和体力虚脱的岚妹妹在牢房里足足休养了两个月。两月里,熊飞的伤势也渐渐好起来,但每天还是会有几个专门前来找茬的铁冠护卫,对熊飞稍有不满或者看不惯,就会打开铁牢进来一顿拳脚。 熊飞已不愿和这些护卫计较,他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少年,才十八岁的少年,就算对九道山庄里的铁冠护卫恨之入骨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岚妹妹给他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总有一天咱们让这些贼魔们血债血还。” 熊飞点点头记住了岚妹妹这一番话。从此,挑衅的护卫见熊飞已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不驯,以为怕了他们、给他们屈服了,日子才勉强过得去。 左冷眼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用金银收买了很多门徒,每人一身黑袍配上黑色铁冠,看上去凶神恶煞,除了被派出去打探江湖上的事之外,就是看管牢犯。 一天夜里,照旧有四个铁冠护卫在地下二层的走道口、石桌跟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阴暗的走道里,左右两侧的牢犯被浓浓的肉香味和酒香味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有一个牢饭实在忍不住这样的虐待,睡又睡不着,又没有书看,甚至找不到一点乐趣。这样下去,迟早会疯掉的。想到这里,这个牢饭只有把脑袋从铁栏里往外挤,尖声吼道:“——铁冠、铁冠!能不能送过来一口肉吃?”走道里喝着酒的铁冠护卫理都没有理,我们吃肉喝酒,你个囚犯不好好在里面蹲着,瞎嚷个什么鸟蛋!这个囚犯又大声吼道:“——铁冠,给上一壶酒喝!”囚犯说话的声音太过尖刺、太怒火,就像太监的声音一样,惹怒了其中一个铁冠护卫! 铁链子哗啦抖动,蛇般窜将过来,已击打在铁栏的大锁上,火花一闪,已到跟前的这个铁冠护卫沉声道:“你活腻了是不是?” 这个囚犯尽管全身污垢、嬉皮笑脸,从眉宇间却能看出来堆积如小山般地杀气,囚犯忽然爬在地下给这个铁冠护卫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起来之后满脸的求饶,说道:“护卫大人,小的有点内急,能不能出去上个恭?” 这个护卫用鱼眼瞟着囚犯,一字字说道:“每个人每一天只有两次出恭的机会,黄昏以后不能去,现在已深夜。你拉在窝里算了!”说着就往出走。 囚犯赶忙犯愁道:“别、别!我身上有各种鞭伤,闷在热喷喷的牢狱里,伤已感染,万一染个什么瘟疫的,对您还有其他护卫不是就有了威胁吗?我死了就死了,万一对你们造成威胁不是白搭进去了吗?嘿嘿、嘿嘿!” 护卫沉思了半响,见这个囚犯嬉皮笑脸很滑稽、看上去就是一个丑,但居然同意了。“下不为例!”囚犯话一说完哗啦哗啦打着牢门。 囚犯一边捂腹感谢着这个护卫,一边假装很亲近的样子,这个护卫一挥手背说道:“行啦行啦、妈拉罢子!快去快回!” 护卫并没有押着囚犯去,因为五百米台阶上去之后还有一扇小铁门,出了铁门还有个茅草屋,屋内有十余个护卫专门是等着交接班的,这个护卫并不会担心事变。 因此,这个护卫很放心,要去就去。 两人顺着走道朝前走着,头顶上铁锅里的火焰映得四周明灭不定,阴气飒飒。忽然,这个囚犯一伸手,速度非常快,已抢过来护卫手上的一大把钥匙,奋力把钥匙仍向天字号一间牢房里,这间牢房里的牢犯正是熊飞和岚妹妹。 钥匙一扔过来,熊飞正好接住了,而外面的这个囚犯大喝一声道:“——老子实在活够了!”腿一抬,凌空朝铁冠护卫脸上踢去。 熊飞觉得又是一次逃跑的机会,上前去一个接着一个试是大把钥匙中究竟哪一个才是这间牢门上的。外面的这个铁冠护卫才来不久,但早就听说了这个牢狱里经常有犯人劫狱,为了表现自己的强悍与能干,为了得到左冷眼的赏识,这个铁冠护卫正想一试身手!右臂格挡之际,一抖手,铁链子就已抖得笔直。 地字号的犯人见有人劫狱,扒在铁栏杆上摇曳着栏杆齐身助威:“打!打!往死里打!” 犯人这样的助威声,显然已恨透了这个铁冠护卫,如果这个铁冠护卫在平日里对犯人好一点,囚犯会这么恨他吗? 铁冠护卫和这个牢犯就打在了一起。虽然这个铁冠护卫身体高大、强悍,但个子不太高的囚犯也不惧,前后左右躲闪着铁链子,走道口喝酒吃肉的几个铁冠护卫并没有前来帮援,他们不前来帮这个铁冠护卫是想看看他的身手究竟怎么样? 如果一个护卫连囚犯也收拾不了,那怎么混饭吃? 这个护卫也想在同伙中迎得威风,站住脚,也并没有声张。 但是,熊飞已打开了牢门,一扬手,又把钥匙仍在了隔壁牢房里,钥匙一间一间传过去,转眼又有人已打开牢门。 熊飞一出来,带着怒气上前拼杀。虽然不会武功,但是,有着拼死的心、同归于尽的心,还真把走道里的这个铁冠护卫逼得连连后退。忽然,那个囚犯保持着跳崖的姿势骑在了护卫的肩上,熊飞扑上来一把抱住这个护卫的双腿,护卫动弹不得了,这个囚犯来了一记“双耳贯风”:“啪”地一声,铁冠护卫的头颅就已报销。 脑髓四溅,牢狱里能看见打斗的囚犯们一个个拍手叫绝、摇曳着铁栏叫好。这下惊动了走道口的三个护卫,三个护卫才知道事情闹大了,都惊得清醒了大半酒,铁链子晃动,已拦在了走道口。 犯人陆续逃出来,三个铁冠面沉如水,其中一个大喝道:“——都回去!有越狱者碎尸万段!” 现在说这话已有点迟了,请想一想,铁牢里的犯人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与其在牢里等死,还不如寻找机会逃脱。逃不了,死在哪里算哪里,总比死在大牢要好。 局面闹大了。 出来的犯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恨不得活吞了眼前铁链爆响着的三个护卫,三个护卫虽然很强悍,铁链子打出去就会带来死亡!但熊飞、刚才要出恭的这个囚犯还有其他懂武艺的囚犯全涌上去,有扑上去抱腿的、有抱胳膊的、有咬着牙从后腰上扑上去的,三个护卫就已被团团抱住。 有三个囚犯同时跃起,同时出脚。 “砰砰砰” 三个护卫每人脑袋上挨了三脚,但没办法动弹。 “砰砰砰” 又是三脚。 “蓬蓬蓬”,犯人放开了手,三个护卫已栽倒,就呜呼了账了。 于是,地下一层的牢犯全部救出来,二层的也全部救出来,到了地下最底层要救犯人的时候,上面已传来犯人的咳嗽声、喘息声、怒骂声、求饶声、各种声音都有。 要想逃出去,没有那么容易! 但是,这些囚犯发出的声音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冲在最前端的几个犯人上了台阶之后,本来越往上走,空气会越好,但偏偏几个囚犯感觉头晕目眩,因为外面有几个护卫已往进来仍了几颗毒气弹! 毒气弹从台阶上滚下来,冒着黄色的烟,犯人只要吸进大量毒气,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能毒发身亡! 熊飞拉着岚妹妹,赶紧往回逃,一共上下三层牢狱,无论你逃到哪里毒气也会侵袭过来,还不如不逃。 于是,熊飞和岚妹妹就又回到了自己的牢里,情急之下,熊飞往草甸子上撒了一泡尿,拉了熊妹妹就匍爬在草甸子上,只要多少带点水分,才能保持呼吸。 也不知道这一次劫狱死了多少囚犯,上中下三层,遍地全是死尸,死相都很凄惨,鼻孔流血,嘴上也有血,甚至眼睛、耳朵也有血。 七孔流血毒气弹! 此时,四处仍有囚犯的求饶声、怒骂声、上前拼命声。 熊飞和岚妹妹尽管用尿了的草甸子捂住鼻眼,但还是能感觉到呼吸开始慢慢窒息,体内像沉了大块铅一样难受。渐渐,两人双眼发酸就合上了眼。 熊飞醒来时,眼前一片明亮,新鲜的空气、蔚蓝的天空,还能听到鸟叫声。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人死了就会来到仙境吗? 身后有人说道:“快埋、快埋!万一得个瘟疫,大家都没命了。”说话的是个带头护法,站在高岗上指挥着,二十余个铁冠护卫站在一大堆死尸跟前,抬起一具死尸就扔进了一个很大的土坑。 “岚妹妹?” 熊飞暗暗叫着,不好!想是铁冠护卫把毒死的囚犯拉到这里活埋,谁曾想,自己竟然活过来! 岚妹妹呢? 岚妹妹难道? 熊飞不敢想,也不敢动,身侧有几个躺着的死尸,都是男人,并没有岚妹妹! ——岚妹妹呢? 熊飞仰天躺着,看了一眼天空有鸟翼划过,他心想,如果能在外面自由一天,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下一个!”高岗上的护法指挥者。 熊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过去,突然发现荡秋千一样被两个护卫抬着准备扔进大坑里的死尸竟然是岚妹妹! “不要扔!” 熊飞大喝一声,突然飞奔上去,用尽全力双手接住了被抛过来的岚妹妹。 在场的护卫与护法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熊飞接住岚妹妹一看眼前丛草处有一条小径,朝下蜿蜒的小径,蹭蹭蹭,双腿朝前迈动,打着丛草就已消失不见。 “愣着做什么?追!”高岗上的护法抖动缠在臂上的铁链叱声道。 ------------ 第八章 湖中情 熊飞抱着岚妹妹沿着下山小径逃跑,身后有二十余个铁冠护卫追上来。 耳畔生风,脚下急奔。 熊飞朝前奔走的速度非常快,两侧的丛草树木齐刷刷往后退,如果这一次再逃不了,被抓回去非死在铁索大牢不可。熊飞一边抱着岚妹妹,一边喃喃:“岚妹妹,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身后的的飞奔声已近,熊飞抱着岚妹妹与身后二十多个护卫赛脚力定是赛不过的。铁链子一抖动,哗啦响着打向熊飞耳畔,如果稍有不慎,被铁链击中,结果可想而知? 熊飞往前急奔,身后铁链子从不同方向打过来,四处充满惊险,但总是差那么一寸一毫。 这时,由于熊飞心急如箭,脚下一个不留神似勾住了枝蔓,往前一个趔趄,同时和岚妹妹翻滚在丛草深处。幸好这里的丛草有一人高,小径丛草遮掩,后面追来的铁冠护卫都向前窜走,并没有发觉已绊倒在地的熊飞,熊飞仰在丛草里,望着鸟翼的划过,大口喘着粗气。 这时,身侧微微而动,岚妹妹竟然悠悠醒了过来。 熊飞翻身爬过来只叫了一声岚妹妹,这三个字已包含了所有的情感,岚妹妹睁开杏眼,陌生地看了熊飞很久,又咬了一口胳膊,发觉生疼,这才知道自己还活着。 拥抱一起代表还活着! 活着真好! 两人彼此微笑,彼此含着泪花,但此刻之际,又怎能在这里多呆一秒? 熊飞拉了岚妹妹,两人拨开草丛,朝山下奔去。 行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又一次拨开草丛,就已发现前面是一个不太大的湖,湖水碧绿无痕,有风吹过,湖面上泛起圈圈涟漪。 熊飞高兴地大跳起来:“老天助我!”一个猛子扎下去,一浪花水就已溅在了岚妹妹微笑着的颊上。很久:“噗”地一声,熊飞喷出一口水,大声喊道:“妹妹快下来,水很温,也很清。快看,还有鱼在游!”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捉着水中的那一条鲜红欲滴的大鲫鱼。 岚妹妹只微笑着并没有下来,她抱着双肩。虽然很想下来,但一想到目前生死未卜,说不定那帮护卫很快就会寻到这里来,怎么有心思洗澡呢!再说了,尽管和熊飞哥哥情投意合,是至亲至爱的人,彼此经过千重万重关难,如此荒山野岭下,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湖中那么洗澡,成何体统? 想到这里,岚妹妹的颊已悄悄通红。 熊飞又探出头来,岚妹妹略带羞涩却又微笑着就已怔住! 熊飞脸上的污垢已完全没有,尽管这些日子受尽折磨、有些憔悴,但熊飞一张帅气的颊,剑眉倒立,星眸有神,身上有很多伤疤,但结实的体魄让岸上的岚妹妹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如鹿,只微笑抿嘴,站在岸上像一朵花一样轻轻摇曳着。 熊飞怎么会顾虑到这些?只在水中又蹦又跳,又大声喊道:“妹妹快下来,愣着干什么?” 岚妹妹也很久没有洗澡了,听熊飞这么一喊,微笑了半天,然后紧闭了双眼,展开长臂,像小鸟一样就扑了下来。 两人在水中牵着手,这一刻只觉得人生竟是如此的美好,天是蓝的,风是轻的,鸟是歌唱着的,就连丛草树木都似摇曳着偷笑。 然后就听到岚妹妹嘻嘻格格地笑声,拍打着湖水,捧了水,朝熊飞的颊上泼去,熊飞也拿水泼着岚妹妹,但笑着笑着,熊飞就已怔住! 乌黑的长发。虽然衣着破烂,但露出的双肩白得如雪,立挺的胸随着嘻笑声微微鼓吹,两臂纤细晶滑,只朝着熊飞脸上泼水。 “熊哥哥。”岚妹妹也已发觉是怎么回事了,红着颊嗔怪着熊飞。 熊飞这才醒悟过来,缓缓上前,搂了岚妹妹,岚妹妹虽然有点嗔怪熊飞的意思,但被抱住之后,仰着长颈又格格笑起来,似乎很享受这美妙的一刻。 忽然,熊飞搂紧了岚妹妹,两人扑通一声又钻入水中,但岚妹妹万万没有想到,一张温暖如电流一样的唇已紧贴了她的唇,两人在水中都睁大着眼,彼此看着,渐渐,岚妹妹在熊飞的怀中就闭上了眼。 上岸后,岚妹妹一句话也没有说,脸上似喜似忧,只独自坐在岸的一块大石上,低垂了头捉弄着衣角。 熊飞也不好意思说话,觉得很对不起岚妹妹,但两人经过了很多磨难,现在不死,还活着,活下去,岂不是注定的缘分? 熊飞这就蹲在岚妹妹脚下,侧探着头瞧着岚妹妹。 “怎么?”岚妹妹忽转过身,也不知是羞还是恨。 忽然,身后草丛深处已传来叱喝声:“分散去找!看到那两个囚犯抓不了活的,死的也要!” 熊飞一怔之际,抓了岚妹妹的手,已躲在了岸的丛草深处。 尽管熊飞心里突突地跳着,但忽然就已飘过来一阵幽香,是岚妹妹身上的体香味。 熊飞一闭眼,深吸一口气。虽然如此惊险时刻,只要被抓住,两人哪怕不死也被打残。但熊飞好像不完全那么害怕了,如果有岚妹妹这样的女子陪伴一生,死又何妨? 也不知道为什么?岚妹妹此时只觉得熊飞是她一生最爱的人,熊飞也觉得刚才在水中吻着的霎那,到现在都似回味无穷,仿佛口里还噙着岚妹妹口中的的那股幽香,两人五指扣在一起,彼此静听着铁冠护卫的去向。 铁冠护卫搜寻了有一阵子,发现这里并没有要找的两个囚犯,然后就朝东面的山林上搜寻去了。两人好久才长舒一口气,熊飞说道:“岚妹妹,他们往东去,我们就朝西走。” 熊飞拉了岚妹妹,两人沿着小湖西面的方向攀爬上去。 爬上山坡,往下越走山势越低,又爬上一道坡,下了一道坡,两人眼前已是山谷在望,山下小溪潺潺,远处已看到一片村子,这山谷之内,除了村子、小镇,山林、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两人又累又渴又饿,休息了一阵子就朝着山谷处的那一片村子走去。 刚走到村子尽头,忽然,柳下屋瓦上铁链子已响,同时已跃过来十余个铁冠护卫。虽然距离熊飞和岚妹妹有三十余丈远,而且中间隔着一道小溪,但铁链子到处,就已卷在柳树杆上,人就朝前掠来五六丈,显然这十余个铁冠是故意埋伏在村子里的。这也是九道山庄文官护法出的注意,如此荒山野岭,囚犯绝不可能在山林里呆一辈子,必然去往有人家的地方,根据脚力,方圆二百里处,基本每一个村子上都有铁冠护卫埋伏,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埋伏下铁冠护卫。 这时,熊飞和岚妹妹一见飞掠过来的这十余个黑袍铁冠护卫,心就凉了大半截,但这个时节也不能束手就擒,只有折身往回跑。没跑多远,身后铁链子哗啦一声已打过来,熊飞后背已中了这一铁链子,只听“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就已喷出口。 岚妹妹狐悲心碎也没有用,紧紧抓了熊飞的手朝山上逃。 熊飞却不逃了,摔到在地,口中溢血,喘着粗气一字字道:“妹妹快逃!哥哥是逃不了了,如果下辈子有缘,哥哥一定和妹妹再续前缘!”说着,奋力挣扎起来,长发掩着发亮的星眸,脸上大义凛然,坦然朝着十余个铁冠护卫冲上去。看那架势,熊飞势必要和铁冠护卫拼死相搏! 没有武功拼也没有用,一拳头还没有打在最近前的护卫身上,就已被钳子一样的硬手夹住了熊飞的胳膊,然后脚一抬就朝着熊飞的腋下狠狠踢去。 岚妹妹这次并没有呼喊,也没有太多流泪,而是自湖中那电流的唇贴上她的唇之后,她觉得她一生都不会离了熊飞的,见熊飞已落敌手,岚妹妹已随手捡起一根树杈,树杈很尖,足能插进自己的咽喉。只有这样死了,才能与熊哥哥在九泉之下相遇、在九泉之下神游太虚。 又一道铁链子飞来,卷在熊飞的左腿上,往来一撤,熊飞凌空扯向那个铁冠护卫的身前,一把匕首已插在熊飞左肩上,熊飞惨嘶一声,但丝毫不惧怕,本是一副俊廓的颊现在全是血渍,口里血糊黏连,用尽生平力气嘶声道:“妹、妹、快、逃!”然后就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岚妹妹静静地站在山坡处,失了魂般看着倒下去的熊飞,树杈的尖儿对准自己的咽喉,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一用劲,插下去。 忽然,铁链子抖动:“笃”地一声,岚妹妹被震得倒退着栽倒,那半截树杈儿飘向半空。岚妹妹静静站着,失魂的样子是如此的无依无靠、如此的悲惨世界,作为一个囚犯,活到这一步,还有什么意思? 熊飞平躺在草丛上,口里哑哦半响,血不觉又从口里喷涌出来,只眼前几个铁冠护卫站着,一个个面沉如水,没有说话,但全身都透着杀气。 “砰”地一声,岚妹妹已摔倒在熊飞跟前,岚妹妹只爬将过来,没有流泪,因为泪已干,没有说话,因为无话胜有话,岚妹妹只嘴角冷笑一下,一只手伸过去,小拇指勾住熊飞的拇指,凄声喃喃道:“拉勾上掉、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就是大坏蛋!” 说着话,因心力憔悴、心已死,人昏迷不知了。 熊飞和岚妹妹第二次逃亡又已失败告终。 ------------ 第九章 第三次逃亡 前两次失败后,熊飞和岚妹妹又抓了回来,这次把两人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里,熊飞关在地下一层,岚妹妹关在地下三层。幸好两人都还活着,没有死,有一句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熊飞和岚妹妹有没有后福,现在还不知道,但这一次的逃亡惊动了左冷眼!当岚妹妹被独自关押在牢里之后,虐待与打骂自然是少不了的,甚至有一个护卫欲施暴,但被另外一个护卫前来传令,传左冷眼的令,岚妹妹才免遭其难。 当左冷眼知道这个护卫想施暴岚妹妹的时候,在聚义厅上首坐着,下面左右十八个文武护法两旁侍立,左冷眼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然后一朝手,说道:“张四。” 张四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见庄主这么开心,以为要提拔自己,就挺着胸膛得意地走上去,走到庄主跟前。 左冷眼用没有罩铁眼的一只眼笑将着、瞧着张四,说道:“我的位置不用座了,你要座吗?”张四还以为自己看管大牢有功,却并没有听出来左冷眼在说反话。 左冷眼的意思是,你连我看上的女囚犯也敢无礼,看来你是对本庄主有不满了? 张四单膝跪地,强按心花怒放,因激动而颤声道:“多谢庄主赏识,这个位置放眼江湖只有庄主一个人敢坐,属下只知道赴汤蹈火、追随庄主死而无憾!” 左冷眼一掴掌,说道:“很好!” “卡嚓”一声,张四连死都不知道究竟怎么了?一把肥圆的手提过来举起的动作实在太快,单腿上顶,张四树般粗的腰已从中间折断:“蓬”地一声,这具死尸抛向厅外。 接着就是左冷眼的激笑声,然后就进了后堂。 下面站着的护卫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都自颊上滚着汗,等左冷眼进了后堂之后,这才退下。 从这以后,岚妹妹在牢狱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护卫们都知道这个岚妹妹被左冷眼看中,没有一个护卫敢无礼或者说上几句难听的话,甚至打也不敢再打一下,每日三餐也非常丰富,比起其他囚犯,日子可谓天上人间了。 尽管有很丰盛的三餐,但岚妹妹总是呆若木鸡,抱着膝盖,在草甸上回忆着与熊哥哥曾经的一切回忆,一个馒头、湖中洗澡、山谷逃亡、这一切的一切都将在她的生命中挥之不去。岚妹妹也不吃不喝,也不知道熊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就算眼前摆一桌满汉全席,也丝毫提不起胃口。岚妹妹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只吃一个馒头,一个馒头对她和熊飞都是有着生命意义的,岚妹妹多么希望手中的馒头能让熊飞哥哥吃,多么希望见到熊飞哥哥,但又怎么可能呢?说不定,他的人现在已…… 岚妹妹不愿在想下去,她也实在不敢想象,假如熊飞哥哥现在被一帮子囚犯折磨至死,那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想到这里,岚妹妹发疯般吃着手中的馒头,泪水浸馒头,吃在口里都是咸的,哽噎住、放声泣哭起来。 又一个夜晚,头顶上铁锅里的炭火扑扑地响,岚妹妹在草甸子铺就的床上、角落里发呆,忽然听到外面有异响,刚开始并没有注意,但忽然听到“岚妹妹”的呼唤,这一悄声呼唤,岚妹妹浑身都似触电!熊飞哥哥!真的是熊飞哥哥?! 赶紧爬下草甸子,来到铁栏处,铁栏外面紧贴着墙探着头的这个人正是熊飞! 熊飞怎么逃出来的?岚妹妹悲喜交加,见熊飞脸上全是血渍赶忙伸出去一只衣袖为熊飞擦脸上的血渍。 熊飞只悄声说道:“在牢里好好呆着,我一会来救你。”岚妹妹听着这话是多么温暖与亲切,但同时狐悲而流泪。 熊飞转而不见! 那么,熊飞本是关押在地下一层的,怎么忽然能越狱呢? 就在中午的时候,熊飞和隔壁一个老者同时去出恭,打开牢门,两人就上了五百米台阶,出了小铁栅栏就是后花园。来到外面,空气真好,有风。 茅房就在后花园茅草屋旁边不远处用丛草遮掩得很严实的地方,有两间,一间是女犯人用的,另外一间则是男犯人用的。两人进了茅房,但就在这时,身侧老者忽然已栽倒,八成是心脏不好,或者身体有恙就已栽倒。 这个老者和熊飞长相颇为相似,身高也一般大,都蓬头垢面,熊飞赶紧扶起老者轻声呼唤的时候却见老者鼻孔流血已死亡!怎么办?熊飞本想喊来护卫,但脸现异样就已有了计较。 由于臭的缘故,外面的四个护卫只在远处的茅房前说着话,并没有注意这边。 熊飞赶紧背了老者来到茅厕后面,后面是一个很高的铁墙,要想逃出去是不可能的。既然人都死了,也就对不起老者了。熊飞把自己的污垢衣服脱掉,又换上老者的衣服。虽然老者的衣服也很旧了,但比起熊飞的要体面的多。熊飞换了老者的衣服之后,偷偷把老者的尸体掩藏在齐人高的丛草里,这就低着头回牢。 走到茅屋跟前时,其中一个护卫见熊飞一个人,沉声问道:“另外一个呢?”熊飞假装沙哑的声音,因为老者说起话来声音很沙哑,而老者有一大把胡髭,熊飞近来也已是虬髯胡。用拇指朝后指了指,故意学老者拉长的声音道:“逃了。” 四个护卫眸中发光,其中一个厉声问道:“逃了?” 熊飞装作老者的神情,躬身咳嗽着,很费力地一字字道:“上厕所的时候逃了。” 话一说完,四个护卫脸色已变,显然气煞了脸,同时跃身,掠向茅厕。 这边茅草屋里有十余个护卫在打牌,铁牢处两个护卫站得笔直,熊飞现在要逃走,是绝不可能的。于是,下了台阶,重新回到牢房跟前,但熊飞并没有进自己的牢房,而是进了老者住的牢房里。 牢房里除了一排草甸子铺就的床,空地上有一铁盆火,头顶上也是铁链子相连,见四下无人,熊飞赶紧钻进草垫子铺就的床下面,床下面漆黑一片,有一个一人宽的地方刚好可以藏身。 熊飞倒着爬进去,只在黑暗中用一双星眸静听着。 果然这个时候,听走道上传来护卫的叱喝声,其中一个道:“快去问问那个老囚犯,熊飞这个臭小子究竟逃到哪里去了?怎么逃的?如实禀报,否则杀!” 两个护卫这就走向老者的牢里,一看,老者居然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其中一个护卫大声喊道:“老者也逃了!” 走道上就传来怒斥声:“怎么押的囚犯?留一人,剩下的随我来!”听说话的口气,八成是一个护法前来了。 于是,两个囚犯已逃,不知又出洞了多少护卫。 囚犯“已逃”,牢门当然没有必要上锁,四个护卫失职,三个护卫只有去追逃犯,而这个时候已是换岗的时候,走道上只留了一个护卫,然后四个护卫换了其中那个护卫,开始新一轮的上岗。 熊飞这才吃力地爬出来,一闪身就出了牢门,只顺着阴暗的过道开始寻找岚妹妹。 顺着走道又有一个台阶,十几米的台阶下面就是第二层地牢,一下去就能看到值岗的护卫同样和上面一层一样,一个铁圆桌,四个护卫在那里喝酒、打牌九。 熊飞从阴影的墙壁处连下两层就到了地下三层,和上面两层都一样,几个护卫也在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每天看管囚犯,也闲得淡出个鸟来,只有喝酒、吃肉、打牌,要不就是找个囚犯虐待虐待、或者练习一下拳脚。 熊飞顺着头顶铁锅里的熊熊烈火映照得四周更加阴暗,才能顺利逃脱下来,顺着墙壁的阴影,四处的阴影,就在一间牢里寻找到了岚妹妹。 岚妹妹知道熊飞没有死,而且又一次能够逃出来,又悲又喜。喜的是熊飞不畏艰难万险,能够逃出来前来救自己,悲的是如果这一次再被抓去,不知又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熊飞已没有多余的话要对岚妹妹说,只说道:“等我,一会来救你。”然后就藏匿在走道的阴影处。 四个护卫喝着酒,打着牌九,打着打着,因为三个护卫输掉了很多银子,只其中一个护卫赢了钱,那三个输钱的护卫已输得很生气,然后就上了楼上。 只其中赢钱的那个护卫数着赢来的银两,愉悦的比吃了蜜还要甜。可能也是忘乎所以吧!熊飞偷偷爬在石桌下面,贴着阴影处,那个护卫背对着熊飞,熊飞把墙上那一串钥匙拎在手里都没有发现,护卫只在石桌上独自吃喝、数着银两。 熊飞又闪回走道,来到岚妹妹的牢门处,示意岚妹妹不要声张,然后传来轻微的哗啦响声,岚妹妹就被救了出来。 两人拉着手,只躲在阴影里,如果要走,两人说不定想个其他方法或许能逃脱,但两人决定还是和前两次一样,要救出牢里的犯人。 于是,两人就在阴影走道里等待着良机。 ------------ 第十章 震慑 熊飞和岚妹妹在走道阴影里等待良机。 这个值班的护卫估计赢了百十两银子高兴的忘乎所以了,胃口很好,又撕了半只烧鹅下酒喝,估计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喝酒吃肉了,死之前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做个饿死鬼。 熊飞从阴影处窜过来,来到这个护卫的身后,攥紧一把匕首,这把匕首还是上次逃亡时从那个护卫身上搜来的。到现在了,居然还没有被发现一个犯人身上藏有匕首,这的确有点可笑,熊飞笑不出来。他现在面露正义与紧张,一步步踱近,只要这一刀抹不死,那自己就死,一刀子戳不在地方上,那自己就被戳死,而且这一刀关系着很多个囚犯的命运。如果这一刀能抹死,那么地下三层至少在很短的时辰内就没有了看管的护卫,在这很短的时间内,当然会救出很多个犯人的。 这个护卫由熊飞来料理,岚妹妹则拿着钥匙去走道最后的几个牢前,营救犯人。这时,熊飞连呼吸也不敢呼吸了。虽然心跳的很,但非杀死这个护卫不可。忽然,熊飞上前一把勒了这个囚犯的脖颈,顺着咽喉就抹了一匕首,人太过紧张是有好处的,因为太过紧张可以提高注意力,一刀抹下去,就听“噗”地一声,这个护卫的咽喉处就已喷出血来,身子收缩痉挛着就栽倒了。 熊飞见一得手,赶忙又窜向走道,与岚妹妹一起解救囚犯。 这最后一层囚犯,有十余个女犯人,岚妹妹现在已救出来了两个女囚犯,于是,这一层地牢里就比较热闹了,转眼又有囚犯已被救出来。而地牢上面后花园里的茅草房里,几个等待上岗的护卫做梦也想不到这一次囚犯如洪水爆发,上来之后会要了他们的命。虽然囚犯里有不少是文人、书生,也有不少是生意人、老板,但其中不外乎江湖人,甚至有几个是江湖上的名人,身手都相当了得。 地下三层的走道左右共有四十余间牢房,除了几个因病缠身奄奄一息的囚犯之外,大量囚犯已被救了出来,共有八十余人。 这八十余人声势浩荡,各有叫嚣。 有的说,非要扼断上面那护卫的脖颈,有的说,万一这一次上去又被扔几颗七孔流血毒气弹怎么办?有的说,宁可一拼,也不愿死在地牢里,潮也潮出病来了。有的还说,直捣黄龙把左冷眼那老小子的脑袋扳下来。 一时间,囚犯们个个义愤填膺,冲动而激动,忽喇喇就涌向头顶二层牢狱。十余个台阶上去之后就是二层牢狱。因为铁牢里隔音的缘故吧!这底层犯人叫嚣着上去之后,四个护卫还在喝酒,乍一看楼梯上人影窜动,当先那个囚犯反应比较快,铁链子哗啦啦抖动就已横扫出去,几个江湖人这就当先跃上前,准备扼断这个护卫的喉咙。 岚妹妹和几个女囚犯赶忙混在囚犯中朝着走道口涌过去,准备救里面的囚犯。熊飞也和几个江湖高手团团围住了四个护卫。虽然不懂武功,但手中匕首闪着光,还在滴着血,刚才抹死那个护卫的血,星眸暴亮,跃上去一刀子朝着一个护卫的脖颈上扎下去。 这个护卫铁链子一抖动,直击熊飞的匕首:“叮”地一声,熊飞只觉得虎口都在发麻,整个身子都已发麻,匕首已被卷了出去。但各路囚犯现在都汹涌上来,尽管四个护卫武功相当了得,但怎么能抵得住这一帮已恨之入骨般地囚犯呢?四个护卫马上就被几个扑上来的囚犯抱住了手、脚、腰,一个护卫见铁链子已施展不开来,用肘朝下一顶,一个囚犯的脊背上就被顶下去一个大窟窿,血染红了整个背。这个囚犯死命抱着,嘶声道:“大家快剐了这个贼魔。” 见这个囚犯如此地惨遭毒手,数十个囚犯无数双拳头打出去,都打在了四个护卫的身上,然后四个护卫就被很多人扯住,举在空中,一个囚犯说:“活嘶了!”囚犯一二三狂喝一声,齐往外扯,这四个护卫就被活嘶了,那场面也就可想而知了。 二层里的犯人很快就救了一大半,接着往出来救,接着朝着最上端一层牢狱拥上去。 上面的四个护卫一听到下面有动静,人人抽抖身上的铁链子,一个囚犯刚窜上台阶口:“嗖”地一声,护卫的铁链子飞出去,蛇般点在了这个囚犯的左眼上:“蓬”地一声,一颗头颅就已四碎。 接着,四道铁链子左右翻舞,已变成八道铁链子,四个护卫双手运用,相当于八个人在动手。涌上来的一批囚犯就已被铁链子打下了台阶,又涌上来又被打下去。接连三四次竟然上不来。 四个护卫只要堵死这个台阶口,就相当于一个关卡,要想冲上来,必须先躲过八道铁链子。而这时,台阶口突然,同时跃上来四个囚犯。虽然蓬头垢面,加上四处很阴暗,看不到这四个人的模样,但那矫捷的身手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八道铁链子从八个不同方位已出手,四个身形左右纵横,朝着铁墙上点上去,侧面翻身、就已上了台阶。 一上台阶,八只手左右互搏,就已抓住了护卫的八道铁链子,然后彼此用力,就僵持住了。身后几个窜上来的囚犯这就上前来,拳脚横飞。尽管四个护卫左右躲闪,脚踢头撞,打翻了数十囚犯,但时间一久,就渐渐坚持不住了,其中一个当胸已挨了一个囚犯一击重拳,又一个护卫脸上也挨了一飞脚。另外一个护卫却大喝一声:“——死!”一铁鞋踢上去,一个囚犯的头颅已被踢飞出去,血溅如河。 众囚犯急红了眼,从四面八方就扑了上去。 只听一个护卫惨叫一声,脚下已被死死抱住,而且有一个囚犯一张口就朝着大腿上咬上去,有一个囚犯跃上脊背,只朝着一个护卫的脑袋上挥舞着拳头,但这个囚犯的胳膊都已打折掉,但护卫的脑袋却完好无损。七八个囚犯见四个护卫这么强悍毒狠,端起架子上那一铁盆火就朝着这四个护卫泼过去,几声惨嘶,火焚了这四个护卫。四个护卫就地打着滚,就地拼命惨嘶,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叫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们平时动不动就让囚犯把火炭吃下去,那又是一副怎样的惨景?因此,多行不义必自毙,这话的确不假。 四个囚犯已解决,岚妹妹和几个女囚犯已大量救了犯人,上中下三层犯人现在加起来已有二百多人,这二百多人朝着五百米楼梯口如水流般汹涌上去。 来到小铁门跟前,两个护卫一看这阵势,赶忙求援。 但这个小铁门在很多双手的摇曳下,硬是摇了下来,一起冲出去,与茅草屋里七八个护卫打在了一起。四面都是喊杀、惊嘶。 很快,就来到了一百多个铁冠护卫,还有九个武官护法。 一场大战。 血流成河。 凄惨无比。 熊飞躲闪着护卫们的铁链子,四下里寻找着岚妹妹。囚犯眼看今天这一战不能成功就只有死亡。于是,人人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冲出后花园,撞开铁门,杀向面前的一进院宇。 忽然,数十个护卫飘在了院宇的屋脊上,双手同时甩动铁链子下去,无数条链子就形成了一个网,下面的众囚犯就算能躲过一两根铁链子还算侥幸,但要躲过这无数条铁链子也的确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就只有死亡! 血。 血流成河。 凄惨无比。 我们都可以想象到此时此刻的情景,囚犯逃出来的确很不容易,但护卫护法却更加残忍。这时,忽然从前面院宇间飘过来一个人,这个人看上去十分强悍而霸气,这个人就是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 左冷眼飘在屋脊上,仰着粗壮的脖颈就大笑了三声。这三声身震屋瓦,瓦片四碎。很多囚犯已被这气势震慑住了。 左冷眼笑得连那只独眼也眯缝成一条线,然后跃下屋脊,灰色袖子一哗啦!一大片囚犯就已被劲风拂得连连后退,跌了出去。 左冷眼朗声说道:“看来,众人是不愿意在我九道山庄大牢里呆下去了?有吃有喝,不愿意享受,那真的活腻味了。” 一个囚犯上前一步就朝着左冷眼啐了一口,大骂道:“——老小子!你吃我们的肉、食我们的血,还有没有人性?我们能逃就逃,不能逃也要和你拼死到底!“说着,举起拳头就冲上去。 左冷眼大笑着。 忽然,人影子一闪,一把就已扼住了这个囚犯然后举在半空,朗声笑道:“哪一个囚犯若再嫌弃囚牢住得不习惯,这就是下场!”托着一只手搅动,头顶的这个囚犯就快速在左冷眼手上转动,猛听一声惨嘶,一条胳膊断飞出去,又一声惨嘶,两只眼睛已被甩飞出去,之后,腿,身上的肉一片片甩飞出去。 众囚犯看到如此残忍心惊的左冷眼。虽然怒气填膺,那囚犯死无全尸,但都被左冷眼的这种绝技震撼住了。也有女囚犯为这个惨死掉的囚犯而滴下了泪。 左冷眼大笑着。 ------------ 第十一章 隔山打牛 左冷眼的出现震慑了在场的所有囚犯,既然能成为九道山庄的庄主,手上没有几手绝技当然是立不住脚的。虽然刚才被转死的那个囚犯丝毫不会武功,但在场的护法护卫、还有会武功的囚犯都能看得出来,左冷眼的确是一个极厉害的人物。 现在,有左冷眼在场,文武护法以及百十多个护卫气势是相当逼人的,熊飞和岚妹妹夹杂在囚犯中对视着眼前这一帮贼魔们。 说贼当然是贼,说魔是因为九道山庄的人穿着打扮与行事就像魔一样,总是充满着邪气,就连大牢里那头顶上千百条铁链子纵横勾连、铁锅里燃烧着的熊熊烈火,牢里血腥污秽、阴暗潮湿,处处看上去都充满了邪气。 左冷眼看起来总是笑眯眯,有时候说起话来很通情达理、很是和蔼的这么一个独眼贼,但就在电火霎那,他会把一个誓死为他效命的手下因为说错一句话而毙命。这样的一个庄主,心机是很少有人看得出的。这样的一个庄主,是极为可怕的,就算跟随他十余年的黄护法,说毙命就能毙命。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左冷眼只微笑着看着黄护法,黄护法听到这样的微笑只有察言观色、琢磨着上首坐着的左庄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却没有想到,身后忽然间十指就抓在了脑袋上,然后就是一阵大笑。 笑声越来越凄厉,就连下巴上的胡子茬也有耸动,黄护法整个脑袋因左冷眼十指巨大的力使得扭曲变形,十指紧戳下去的同时,一颗头颅就已挤出血来,黄护法惨吼一声,既然忠义你左冷眼十三年了,也不知道说错了什么话、或者做错了什么事,竟对我黄护法下如此黑手?虽然黄护法的头颅已扭曲变形,但黄护法奋力抵抗,一脚从前端踢向脑后,接连砰砰砰三四脚踢上去,就好像踢在了海绵上,丝毫没有抵达力量的地方。黄护法又惊又慌又无可奈何。虽然头部剧烈疼痛,钻入神经一样的痛,黄护法当先两颗眼珠子就被左冷眼挤了出来,紧接着鼻孔喷向地毯两股笔直的血,然后啪啪啪脆响,十指就已戳透了黄护法的头骨,几股鲜血就已朝着不同方向飙了出去,呜呼了账。 因此,只要跟随左冷眼的门徒没有一个人是不害怕左冷眼的。但是,既然进了九道山庄为左冷眼效命,也就没有想着背叛或者逃离,门徒都知道背叛和逃离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死。 非死不可。 每月十五号按照功劳大小发放银两不是让九道山庄的门徒白拿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既然拿了钱财,想背叛、逃离不是自寻死路吗?因此,左冷眼是非常有钱的、有人说他私藏着一个宝库,里面全是金银财宝;有人说,他当年曾劫持了几辆为天子朝贡的贡品,后来被查出来而追杀于天涯海角、才隐居这里,一个有山有水、四处风景如画、鸟语他乡的的隐匿所在;也有人说他曾经是一个大富商,在道上黑吃黑好几年,最后金盆洗手不干了,就来到了这里。但无论如何,有关左冷眼的背景现在还不太清楚,但迟早会揭开的。 这时,一个囚犯激声说道:“——难兄难弟、难姊难妹们,既然都被抓来当囚犯,无论任何时候都会面临死亡,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大家一起上、拼死冲出去!” 这也正是囚犯们的意思,反正得死,迟死早死都一样,如果今天能侥幸逃出去也说不定,就算逃不出去,死也要死得痛快、死得值。 一声怒吼,囚犯中当先一个囚徒就已凌空跃起,隔山打牛,一拳头朝着左冷眼身前的一个护卫胸部打去,这个护卫想在左冷眼跟前表现表现,冷哼一声,并没有躲闪,来了个硬碰硬,一拳擂出去。两拳相撞,蓬地一声闷响,囚犯已凌空后跃出去,这个护卫却原地没有动,只觉得对方的拳劲力大而汹涌,但是,怎么打上去,却仿佛是空的。忽然,身后一个护卫“蓬”地一声被震飞出去,口中已喷了一口血。 这隔山打牛的笨功夫在江湖上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种功夫基本上已销声匿迹,练这种绝技的人需要天生神力配合纯真的心才有建树,否则也很难练成。也正是因为眼前的护卫平时都大吃大喝、没事干的时候就抓一个牢犯出来练练拳脚,囚犯也多有忍耐。俗话说:忍一时,风平浪静;让三分,心平气和。毕竟囚犯是囚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但这些护卫以为囚犯怕了他们,怕他们的身手。所以,刚才用拳迎击上去的这个护卫并不害怕,反而要在庄主面前表现表现,所以隔山打牛看似打的是这个护卫,其实力量就已爆发在身后那一个飞出去的护卫身上了,飞出去的护卫挨了这一记隔山打牛,力量过大,他整个人也承受不起,剩余的力量又返回来:“蓬”地一声,已打在了这个面露傲意的护卫身上。 这个护卫做梦也没有想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难道哪里得罪了左庄主?这么想着,已被囚犯的隔山打牛从后背击飞过来,凌空而来!恰巧就落在了这个囚犯脚下,囚犯怒喝一声:“——死!”一脚把这个护卫踢回去,然后砸向另外一个护卫,这一脚也用的是隔山踢牛,但眼前那个护卫并不笨,并没有去接砸过来的这个护卫,而是朝一侧躲开,身后护卫也全都躲开,这个护卫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因为是隔山踢牛,还有一次力量没有办法卸力,只有负载到这个护卫身上,人已摔在地上,眼看已翻着鱼眼奄奄一息,但又“蓬”地一声,自动摔了一次,这是隔山踢牛的真正精髓。 “——好!——好!——好!”在场所有囚犯大跳着、大叫着呐声助威,一瞬间,同时毙命两个护卫,当真也厉害的很。就连左冷眼也眯缝着一只眼,笑得几乎要把满脸青筋都要抽在额头上。 又一个护卫抖动铁链子,笔直的铁链子像长棍一样飞出去,这个护卫人已跃起,点在铁链子上面,跳崖的姿势抓住铁链子一头,另外一头已朝着这个囚犯直击过去。这个囚犯人高马大,两个拳头就像和尚敲木鱼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拥有天生神力的人。 眼看铁链子已朝着这个囚犯的脖颈上戳过来,显然护卫已是两手准备,如果能戳断囚犯的咽喉就好,戳不了就卷住咽喉,活活勒死! 这个囚犯并没有躲闪,你要戳、要卷老子的咽喉随你便,老子绝不躲也不闪。铁链子就真的戳在了囚犯的咽喉处,但就在霎那,囚犯高大的这么一个人就像气球一样,浑身都充满着气,铁链子击在咽喉处就好像蛇碰在了木头上,铁链子哗然震动,已没有了护卫击出去的力量,却已负载了囚犯的力量,从咽喉处逼发出来的力量。忽然,铁链子就蛇一样四下里窜动起来,握着另一头铁链的这个护卫全身像触电一样,在原地颤抖起来。 “——好!——好!——好!”接连又是囚犯们的助威叫好声,左冷眼呵呵一笑,一把提了身边一个护卫就朝着触电的护卫砸过去:“蓬”地一声,两个护卫相撞一起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撞向隔山打牛的这个囚犯。 这个囚犯又已用上了隔山打牛,一拳头打向飞来的两个护卫,又听“蓬”地一声,三道身影同时爆裂,血肉横飞,囚犯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就已死亡! 左冷眼挺着结实的胸膛大笑着,笑得一只眼眶都红了,但众囚犯脸都铁青了,人人都目睹了左冷眼的凶残异常,甚至不惜身前的护卫就抛了过来,可见一个这样的庄主绝对是六亲不认、出手毒辣。 左冷眼笑着笑着,暴睁了眼,怔怔问道:“各位不趁早回到牢里,这个囚犯就是下场!虽然他会什么隔山打牛,但要打我这样的牛哇,嘿嘿!恐怕就是小鸟与犀牛了。如果再有踏前一步者,就只能活得够腻味了!” 左冷眼非但狂妄,甚至已狂妄到了极点,但他狂妄有狂妄的资本,熊飞虽然在囚犯中义愤填膺,这就上前去拼命,岚妹妹一把拉了手,嗔怨道:“你的命很便宜么?” 熊飞凛然道:“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岚妹妹道:“我惧。” 熊飞道:“你惧什么?” 岚妹妹不再搭理熊飞,甩脱了手,嗔怨道:“你就没有替妹妹考虑考虑吗?人家那么厉害的人都没有在左冷眼手中走得一招一式,你出去顶什么用?” 熊飞也只有按住心头怒火,只觉岚妹妹刚才说的这番话,情深意切,比吃了蜜还甜,浑身都似火烫与温暖。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虽然在这生死一刻,熊飞拿眼看岚妹妹时,那一半雪白的颊上,已流下了泪,泪已流在了脖颈处,看着污垢的蓬发,颊上少许的污点,熊飞只觉暗暗心疼,如果岚妹妹没有遭逢这场劫难,该是多美的一个女子呀,就算遭了这场劫难,有风吹来,蓬发遮掩着的颊,大有出淤泥而不染之神韵。 ------------ 第十二章 认命了 有左冷眼这样强悍的贼魔,出手毒辣的很,在场所有囚犯都为之悚容。 隔山打牛的这个囚犯已被左冷眼杀死。虽然众囚犯义愤填膺,但也不敢冒然去拼杀,熊飞想冲上去,但被岚妹妹拉住。如果能用其他的办法逃离这里最好,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现在冲上去等于去送死,而且会死的惨不忍睹。 忽然有一个瘦削的囚犯,长着娃娃脸,但身子骨一看就知道是个大人。这个囚犯一跃出来,嘿嘿两声笑,甩着蓬发,说道:“又一个送死的来了。”左冷眼大笑道:“哪个上去打发回老家?”身后一个护法这就躬身行了个礼,说道:“刘正手痒的很!”手中铁链子抖动,掠了前去。 和囚犯并不用江湖礼,对待囚犯只有凶神恶煞。因此,刘护法一上去,一铁链子横扫娃娃脸,娃娃脸左右闪避,时不时地嘿嘿冷笑,并没有回击。众人都不知道这个囚犯为什么笑,只躲不还手呢?这么想着,娃娃脸接连几个翻身,铁链子已扫空了。忽然,本是很有节奏的对招,但娃娃脸不按正常出招,手走偏锋,不等这个护法铁链子再抡过来,就已闪身近前,速度非常快,而且一把手伸出去的同时已扼住了这个护法的脖颈。这个护法当然没有看清楚这个娃娃脸就已窜了过来:“格勒”一声,刘护法就轻而易举地被扭断了脖颈。 众囚犯又叫了几声好,想不到这个娃娃脸的武功绝对不亚于隔山打牛那个囚犯,甚至还要高上一筹!这或许叫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因吧。这时,娃娃脸嘿嘿两声笑,并没有去杀左冷眼,也没有准备迎击护法和护卫的挑战,只一跃身就窜向屋脊,同时和屋脊上的护卫打在了一起。 院宇四面屋脊上站立着数十个护卫,个个拿着铁链子,铁链子一抖长,足有好几丈长,也就是说,每个护卫每天背着铁链子,其分量至少有四五十斤,这如果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件非常累的事,但背在护卫身上就跟背了棉花一样,毫无分量。 要想逃走,必须把四面屋脊上的这数十个护卫全打发了,不然的话,护卫在屋脊上布成一个铁链网,是极具杀伤力的。就在这个时候,又有十余个囚犯从不同方向跃上了屋脊,动上了手。 熊飞大喝一声:“大家一起冲出去!” 这一声大喝,在场的所有囚犯都怒喝一声,汹涌而上,现在不上,难道等死吗?时间这么耗下去,对所有囚犯都不利的很,没吃没喝当然没有精神,如果没有精神跟这些贼魔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大喝、狂喊、尖叫、怒斥中,囚犯就已拼杀上来。 左冷眼不屑地狂笑着。 在场的囚犯们真是自不量力,不在囚牢里好生休养,偏偏要出来闹乱子。左冷眼冷哼一声,一挥手,身后也黑压压的如蝙蝠般地囚犯铁链子抖动,就杀了上去。 这一场杀,除了血就是一个字:惨。 熊飞一边护着岚妹妹,一边拼命厮杀。他真希望能有隔山打牛、娃娃脸这样的武功,如果拥有这样的武功,他再也不会受到这些护卫的欺负与虐待了。 四面屋脊上的囚犯和护卫也各有死伤,囚犯们一边拼命,一边朝前奔跑。 有几个囚犯已从院宇正中间的走道上直奔出去,窜过“城门”,前面又是一个院宇,两侧有墙,院中载满了花。各种各样的花,但几个囚犯脚下踩着花朝前快速跑着的时候,就忽然感觉头晕目眩、然后一个个七孔流血,就已栽倒在地。 有个囚犯惊道:“花有毒!”刚说完话,口里连喷几口血,就呜呼了帐了。 看来,这九道山庄看上去不怎么地,除了三个殿一样的院宇,看似没有什么稀奇的,但稀奇的东西往往看起来很简单、甚至很紊乱。九道山庄占地面积非常大,又有哪个囚犯知道一寸一尺之地,没有其他异样呢?身后冲上来的囚犯都立住脚,不敢踏前一步。从花中囚犯的死亡来看,这院子的花毒的确很厉害,能在瞬间让人肺腑受损,神经奔溃,甚至皮肤也会起异样。 但就在这时,左冷眼已飘在众囚犯的头顶上“城门”的屋脊上,手背一挥,身后的几个护卫已朝下扔了几颗“七孔流血毒气弹”。毒气配上花毒,你可以想象究竟是怎么样的一种毒?因此,所有囚犯又退了回来,偌大的院中全是尸体,屋脊上也是死尸,看来这次逃亡又将失败! 有了这样的想法,有几个囚犯虽然心有不甘,但性命要紧,垂着头,只朝着囚牢而去,熊飞拉着岚妹妹,心已冷,但岚妹妹却显得很平静,只凄然道:“熊哥哥,既然逃不出去,又何必逃了?” 活着的囚犯大约还有七八十人,这些人基本都不懂武功,会武功的都已死亡! 左冷眼在头顶的亭子上大笑着,对身侧一个护卫说道:“很不错哇很不错,这个游戏冷某很久没有玩了。” 大势已去浪涛尽,七十余囚犯见如此下场,也不敢逃,也没地方逃,其中一个叹息一声说道:“好吧!只有认命了。” 熊飞虽然愤怒的很,想到这么多的囚犯付出了代价,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没有办法,要么现在死,要不苟且活着。岚妹妹拉了熊飞说道:“回牢吧!我们与其这么用心去逃脱,为什么不能享受牢中的清静呢?”熊飞知道岚妹妹是用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只仰起头望着灰暗暗的天,有鸟翼划过,只有回大牢了。 于是,这些牢饭重新调整,每人一间房,等下一批囚犯到来之前先舒服几天。熊飞和岚妹妹又一次被分开。虽然岚妹妹很不情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好在熊飞和岚妹妹做了邻居,就在地下一层最后两间房。虽然一强之隔,但彼此也都心安了。 这一次失败,让熊飞彻底心寒。 左冷眼看似不怎么路面,甚至从来不过问囚犯,也从来不进来,但他心中绝对有数。胸中没有几笔像样的丘壑、又怎能勾勒出一副残缺的画卷? 但这一天黄昏,左冷眼却走进了大牢。 这个很意外。 他进来大牢的确很意外。 左冷眼一一看过所有囚犯,然后就来到了岚妹妹的牢狱跟前。 岚妹妹当然不会给好脸色,只在角落里抱着膝盖,侧过脖颈理也不理。 左冷眼笑道:“小岚姑娘,还好吗?” 岚妹妹没有说话。 左冷眼又笑道:“好好休养,冷某不打扰了。等你休养好了,冷某带你去看看外面的风景,那时候你就自由了。随便你去任何地方,只要冷某陪着,你想怎么就怎么好了。” 岚妹妹还是没有理,好像牢外站着的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左冷眼大笑,然后走了。 ——熊飞和岚妹妹接连三次逃跑,都没能成功,那么还会不会有第四次?有!当然会有!如果没有第四次的逃亡,熊飞和岚妹妹也就不会逃亡牛头村,也不会在驴槽下面躲着了,更不会遇见那个老头子。 自从第三次的逃亡之后,左冷眼大笑之下,接连杀了三十三个护卫四个护法,囚牢制度毫无规章!上中下三层,每一层派上八个护卫两个护法,上中下三层加起来就有二十四个护卫六个护法,值守时间不得喝酒,如果喝一口酒,估计一辈子也喝不成酒了。 一个脑袋搬家的人怎么能喝酒呢? 绝对不行。 另外,岚姑娘一定要看管好,如果再和上次一样逃走,那么,护卫不用当了,护法也不用当了,就地抹脖子就可以了。 一天深夜,好几十个护卫押了约一百来个新囚犯就来了,本来每人一间房,转眼变成两人一间房,岚妹妹死活要和熊飞在一起,一个护卫本想上去掴上两巴掌,但左冷眼看上的犯人怎敢动一根汗毛?于是,只能禀报!之后,传来左冷眼的令:恩准! 于是,熊飞和岚妹妹就又关在了一起。 两人再次重逢。虽然一墙之隔,但每天都心系如紧弦,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有个闪失,另外一个岂不心痛?岚妹妹拉着熊飞的手,好久都说不出话来。熊飞也看着岚妹妹,觉得这半个月以来,岚妹妹瘦了不少。于是,两人重新坐在草甸子上,走道过来的两个巡视护卫只看到两人在说话,却听不到究竟说什么话? 随便你说什么话都行,只要不逃走,或者安稳点就行,护卫也是出来混饭吃的,如果囚犯不给面子,那护卫当然会用最残忍的手法去对付。如果囚犯不会无故生事,那护卫也图个安然与清闲。至于有的护卫偶尔手上发痒,那也是常情之事。 外面早已黑了,一个护卫在走道铁桌前吃着烧鸡。虽然不让喝酒,也没有酒喝,但吃着吃着就来气了。这就进来走道,看看哪一个囚犯不顺眼,好练习练习拳脚。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这个不顺眼的囚犯正是熊飞。 哗啦啦地响,这个囚犯就进了牢狱,嘴角还沾有肉渣子,但阴沉的眸里却泛着怨毒! ------------ 第十三章 心变 这个护卫一进来二话不说,一把提了熊飞就朝着脸上挥了几拳,熊飞爬倒在地时,嘴角就溢着血,岚妹妹疯了般扑爬上去,护住熊飞,求饶道:“——不要打他,不要打他啦。不知道熊哥哥究竟招谁惹谁了?” 这个护卫怒斥道:“招惹老子了!”一脚又踢向熊飞,熊飞蓬地一声已被踢撞在了墙上。熊飞捂着腹站起来,怒声道:“狗杂种!你打死我好了!我熊飞怕了你就不是好汉!” 这个护卫见熊飞不但顶撞还骂他,恼火中一把上前举起熊飞,这就准备往地上砸。熊飞虽然身体结实,但是,在武功精湛的护卫跟前,还是弱得很。 岚妹妹这就扑爬上去,狠狠地一口咬在了这个护卫的小腿上,也不知道下了多少狠心、这个护卫忽然怒吼一声,蓬地一声就已踢飞岚妹妹,岚妹妹的身就已飞在了草甸子上。 岚妹妹口中不觉就吐出一点血来,熊飞大喝一声:“我跟你拼了!”整个人就扑上去,这个护卫转身凌空一脚,又蓬地一声,熊飞再次撞在了铁墙上,岚妹妹又发狂般扑上来。看着熊飞哥哥无辜遭打,心里定是又酸又痛又疼惜。这个护卫见岚妹妹扑上来,怒气更胜,抡圆一个巴掌就要扇过去。 忽然一把手就已捏住了这个护卫的胳膊,另一把手已卡在脖颈上,然后缓缓举起来,举过头顶,一个四旬左右的护法,那马脸阴沉如水,火盆中的火隐约映过来,只看见是一个刮得青溜溜颊的这么一个护卫,这个护卫淡淡说道:“你想死,我送你死!不要牵连其他弟兄们!” 一把扼住脖颈举过头顶当然是非常难受的,而且丝毫没有面子,这个护卫已噎声说道:“张护法,在下……”也不知道这个护法想说狡辩的话还是想说求饶知错的话,但张护法把这个护卫丝毫瞧不在眼里,还是高高觉着,尽管这个护法拼命挣扎,但没有用。那一把手和胳膊上的力量想撼也撼不动,张护法说道:“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自己选择!” 这个护卫已憋足了劲,但还是没有用,本是一张黝黑的脸现在已被掐得像喝过酒的人,幸好他今夜没有喝酒,也正是没有喝酒才找熊飞晦气的。这个护卫很半天才从嗓子里扯出几个字:“您、您说……” 护法说道:“第一,你自己死。第二,我这就送你一程!” 这个护卫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脸色已变,又因扼住的巨大力量已喘不过气来,只双脚乱蹬着,翻了翻白眼四肢就不动了,那样子就像一个被举起来的宿头乌龟。 这个护法一转身就把这个护卫摔出牢外,回过颊,只阴沉说道:“你们休养休养,切莫见怪!”然后出了牢,一个护卫上了锁,扛起地下的死尸就走出过道。 岚妹妹扑爬上去,扶起墙角处爬倒在地的熊飞,拥抱一起,岚妹妹就哭了起来。熊飞抹掉嘴角的血丝,只微微笑了笑,安慰岚妹妹道:“妹妹放心,哥哥死不了。你看哥哥,身体这么强壮,就算再挨上几次打,也没事。”岚妹妹只在熊飞怀中抽泣,轻轻捶打。熊飞星眸却在这时露出坚毅的神色,说道:“但是,总有一天我要学会精湛的武功,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欺负咱们了。到那时,只要有人敢动岚妹妹一丝头发,我要他碎尸万段!”熊飞攥紧拳头发誓般说道。 这时,走道又走过来一个护卫,打开牢门很是恭敬地对岚妹妹躬身抱拳,说道:“姑娘受委屈了,庄主令属下前来邀请岚妹妹赏月,此刻的月色很美,希望岚妹妹不要为难在下。” 熊飞忽然起来,上前一把抓住这个护卫的胸,怒声喝道:“我不准岚妹妹离开我,谁也不能把岚妹妹动一根指头!要杀我尽管来杀,就算死我也和岚妹妹死在一起,你休想带走岚妹妹!” 对视着这个护卫,但这个护卫显然是赏岚妹妹的光,才会给熊飞一个面子,要不然早对熊飞不客气了。岚妹妹却只是斜卧在地哭泣,他知道这个护卫前来的意思,也知道左冷眼是个什么意思,也知道左冷眼是个怎么样的人! 熊飞见这个护卫不动于衷,只凝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意思已告诉岚妹妹,你现在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没有选择的余地。——这是庄主看得起你,假如庄主改变了主意,今夜很有可能就是你的葬尸之地。 岚妹妹痛心不堪,抽泣了一阵子,这就缓缓站起。虽然蓬头垢面,衣着有点破败,但一股女子气势却咄咄逼人,颊上的泪还没有干,但声音已冰冷异常:“你去告诉左冷眼,只要他答应三件事,我愿意陪他赏月。” 这个护卫沉声道:“属下来的时候左庄主已告诉属下,只要姑娘说的话,一切照办。姑娘这就可以提条件。” 岚妹妹因激动而身音颤抖:“一,现在就放了熊哥哥,让他走!” “不要!岚妹妹,我不要走,我死也和你在一起!”熊飞已哽声说道,上前求岚妹妹。 岚妹妹并没有理熊飞,只冷冷看着这个护卫。 这个护卫点点头,说道:“左冷眼已猜到,属下这就可以替左庄主答应下来。” 岚妹妹强忍着泪,继续说道:“二,地牢里只要年老之人或者有家室之人,全部放!” 护卫没有说话,只盯着岚妹妹,说道:“最后一件事了?” 岚妹妹说道:“三,对牢中的犯人只可关押,不可无辜残杀!” 这个护卫说道:“这点倒能办到。” 岚妹妹斩钉截铁地说道:“如果有一样办不到,我这就死!”忽然,她整个人就已扑向铁架上的火盆处,厉声道:“你们不要过来!熊飞哥哥你也不要过来!谁敢走上前一步,我就死给你们看!” 熊飞只冷冷地瞧着岚妹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完全傻子一样,他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岚妹妹,一旦这个寄托像风一样消失不见,像水一样无情流走,像花一样飘向远方,比千刀万剐还要难受,不要说这些护卫只是虐待自己,就算砍掉自己一手一足又能如何?岚妹妹……” 噗地一声,熊飞再也忍不住心头急怒攻心,喷了一口血,一口气上不来,已晕死过去。 岚妹妹此刻怎能不心痛呢?但是,就算心痛也要忍痛割爱,只要熊飞哥哥逃出牢狱,无论自己结果怎么样,过个三年五载,碰到一个能够真心爱熊哥哥的女子,熊哥哥也就会忘记自己的。至于第二个提出的条件,全部放掉囚犯的话,的确是一句没有用的话,也是让所有贼魔笑掉大牙的一句话。因此,只要年老的和有家室的人全放掉就行,只要每个囚犯承认自己有家室,那么,岂不是救了很多囚犯? 岚妹妹又厉声质问道:“第二个条件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个护卫沉思片刻说道:“姑娘稍等,属下这就去一趟!”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这个护卫去而又返,岚妹妹只爬在熊飞身前,并没有流泪,那一副绝情看来已下了死心了。这个护卫说道:“姑娘这就请!姑娘的三个条件左庄主全都答应了。” 岚妹妹缓缓站起,说道:“君子一言?” 这个护卫接道:“驷马难追!” 岚妹妹上前一步,说道:“我要亲眼看见左庄主兑现承诺!” 护卫道:“姑娘先上去,这里一切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姑娘自会看见。” 岚妹妹没有说话,鬼魂一样缓缓踱出牢门。 转过身的霎那,只瞧了一眼熊哥哥,泪水已滚烫着颊,心里暗暗说道:“熊哥哥!保重!来生岚妹妹定会跟随哥哥一辈子!”转身就走了。 岚妹妹知道左冷眼的心意,为了救熊哥哥,救苦命的囚犯。虽然全救不了,但能救一个算一个! 盆里的水滚烫滚烫,有四个丫鬟在帘外伺候着。 盆里的玫瑰花香味飘散过来,很香,淡淡的香。 岚妹妹就在盆里,面上丝毫没有表情,冷若寒冰。她的人不但冷,心都已凉,她在洗澡。非洗不可!她要洗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她的心也都恨不得洗得干干静静,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九泉之下等着自己的熊哥哥。 肌肤白如芙蓉,乌黑的长发浸泡在木盆里,但一对眼眶是红的。她用手轻轻捞着盆中的水,浇在颊上。她呆呆发怔,她在回忆!回忆和岚哥哥在一起的每一个镜头。熊哥哥,既然妹妹这么命苦,就只有对不起熊哥哥了。倘若我的付出能换回熊哥哥和很多条人命,这么做妹妹倒也心甘! 一盏茶的时间,大牢里果然一个一个排着长队的囚犯走出三进院宇,大约七八十人。到了山门处紧贴山崖上的最后一进院宇处,痴呆异常地熊飞忽然间就已看到岚妹妹。 “——不!岚妹妹!千万不要答应左冷眼,哥哥不怕死!”熊飞发了疯一般怒吼着朝着“城墙”处跑过去,抬着头,拍打着殷红铁墙,看着上面的岚妹妹,忽然就又仰头晕死过去。 岚妹妹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一身红衣,红得发艳,红得另所有人都张口结舌、怔怔瞅望。高挽着髻,在月光下,亮灯下,柳叶眉是翠绿色,鼻梁高挺,叶子一样薄地朱唇已抿红,红得会让所有人都会心动的。 红衣迎风飘飘,气质绝佳。岚妹妹已侧面坐在左冷眼的大腿上,左冷眼咧着大嘴用一只手抚摸着岚妹妹的脸蛋,那样子就像野狼遇见了小白羊。左冷眼此时只有得意、狂妄、不屑、成功......仿佛一个成功的男人或者一代“霸”主应该像他一样才算男人. 红衣女子还是岚妹妹吗? 难道、难道岚妹妹变化会是如此之快吗? 血已从熊飞嘴角流出来,流向脖颈,染红了褴褛的衣衫。 他整个人因痛苦而浑身颤抖痉挛着。 ------------ 第十四章 月下 熊飞又因急怒攻心晕死过去,只在地上颤抖痉挛着。 他在这一刻不该见到岚妹妹的,岚妹妹也不该看到城墙下面晕死过去的熊飞。 但此刻。虽然她心如刀绞,但她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熊飞,能让他逃出去,能让很多囚犯逃出去!这么做已足够,但她万万想不到,就算你今夜能救出去七八十个囚犯,明天又会押送一批囚犯的。 这些囚犯大多数来自江湖上天南地北,都是后山上王爷府的奴隶,仅九道山庄就已面积足大,但后山上却比这个面积还要大的王爷府才是幕后的第一把交椅。 奴隶一批又一批被押送九道山庄是因为这些奴隶大多都是底层人物,但也不乏江湖人曾刺杀过、得罪过这个王爷的狂妄之徒!这个王爷有点神秘,通常隐匿在如此隐蔽的后山林里的人,的确很神秘。 月很圆,这本是一件极为悦目、另人陶醉的夜,但岚妹妹此刻却连一点兴趣也没有,她的心已碎、甚至会流血。为了救熊飞哥哥,她只能推就于左冷眼。坐在一个痛恨入骨的贼魔腿上,的确不是个滋味!岚妹妹没有说话,任凭左冷眼一手抚摸着脸蛋,一手持着酒樽喝酒。 很快,这七八十个囚犯就已走出这座偌大的院宇,然后下了山门台阶,借着城墙上的九盏灯,这些囚犯就已渐渐变成了黑点,然后消失在齐人高的丛草小径上。 熊飞被一个护卫扛着,大踏步朝着山门外走去,这个护卫每往前走一步,岚妹妹的心就撕裂一寸,她多么希望能多看熊飞几眼,但每跨前一步,与熊哥哥的距离就渐渐拉远,曾经的承诺与回忆若隐若现,一阵风吹来,惊醒了岚妹妹:“岚姑娘,你看今晚的月色如何哇?”左冷眼颜笑起来的确像一只独龙蛤蟆。 “很好!”岚妹妹只说了两个字。 “左某已答应了岚姑娘三个条件,是否也答应左某哇?” 左冷眼说完这句话,那是一种从肺腑到嗓子里的升起的得意与狂妄还有很深很深的城府,然后嗓子里就“嗤”地一声扯笑起来,如果这一刻有一把刀子,无论成功与否,岚妹妹都会趁机刺进左冷眼的心脏的,但人生总是无奈的,岚妹妹说道:“悉听尊便!” 左冷眼又嗤地一声大笑,身后一个护卫站立不稳,已飘下山门台阶。 “岚姑娘看来的确是个明白人,如果人人都和岚姑娘这么通情达理、懂得如何伺候男人,那岂不是我九道山庄洪福有庆?” 身后扇子般侍立着的九个护卫和身侧四个护法齐声逢迎道:“洪福有庆、洪福有庆!” 下面院宇四面站立笔直的护卫举臂齐声呐喊恭贺:“洪福有庆、洪福有庆!” 左冷眼大笑,招手一个护卫到跟前:“传我令!今夜让所有护卫护法痛快一饮,良辰美景奈何天?左某就是天!” 这个护卫答应一声就去了。 的确,要是身侧是熊飞哥哥,岚妹妹会多么惊喜交集,会笑着用最柔的身音对熊飞哥哥说:“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熊飞则会用星眸深情地看着岚妹妹,说道:“天上一轮才捧出,月下嫦娥入广寒。”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但这一切都是想象,是虚幻的,虚幻的东西往往是美好的。 现在也不知道熊飞哥哥逃下山了没有?如果逃下山,她一刻都不愿意留在这里,这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让熊飞哥哥和那些犯人逃得更远,最好逃到天涯海角! 就这样,左冷眼一边喝着酒,一边望着月,也不知道一只眼望月是个什么滋味,但怀中的岚姑娘的确不是个滋味,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左冷眼一想到今夜良辰美景,就算再美的景,也抵不上与这个小妮子一夜勾魂。 岚妹妹却冷冷说道:“既然我已答应左庄主,熊飞哥哥已走,那么,我现在希望留点回忆。” 左冷眼激荡大笑着,说道:“美人儿,你要留个什么回忆?还真看不出来你是个多情的种哇!” 岚妹妹说道:“我想去更衣,一会就上来。” 左冷眼连连说道:“这就准你、这就准你。” 岚妹妹于是就又回到了左冷眼的后堂,后堂好几进小院,天井庭院不算大,但非常紧凑。花卉鸟鸣、喷泉假山、走廊侍女图、屋内各种精雕细镂龙纹家具相当霸气辉煌。 岚妹妹重新洗个澡。 非洗不可! 她甚至在木盆里恨不得把肺也呕吐出来,然后就抽泣起来。过了很久很久,两条纤细雪白的腿才从木盆里跨出来,四个奴婢进来伺候更衣的时候本是捧着一件很新的碧绿衫来的,但岚妹妹却冷冷道:“滚!” 四个奴婢忽然怔住!怔在当地! 岚妹妹又轻轻说道:“滚!” 四个奴婢鼻孔里就哼了一声,讪讪地看了一眼岚姑娘这么个货色,翘着嘴巴就出去了。 岚妹妹把木盆里的那件红纱衣撕成了条,然后又穿上自己的那套破败脏衣裳,只有这样,才能在心里默念熊飞哥哥,只有这样才觉得心安。 当岚妹妹出现在左冷眼面前时,本是心情极好的左冷眼忽然就变了变色,那是微笑中一只眉宇处透露出来的杀机,但岚妹妹并没有害怕也没有说话,白色的衣衫是属于自己的。虽然已很脏、但她喜欢穿这一件脏衣服。 左冷眼忽又大笑起来:“想不到岚姑娘穿了这件褴褛衣服比任何衣服都穿着好看哇,岚姑娘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只是脸蛋儿故意抹上污垢,这又何必哇?” 岚妹妹真想啐上左冷眼一口,但还是忍住了,冷冷道:“我替左庄主敬一杯酒吧?” 左冷眼大笑着,用一只手指着岚妹妹,对身侧的护法与护卫说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多么一个识时务的女子,女人呐就该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说着,又是大笑,但笑着笑着忽然收了笑,怔道:“准、准、这就准你!” 岚妹妹端起一杯酒,敬给左冷眼。 左冷眼一手接的时候,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把匕首直刺左冷眼的胸,速度非常快,快得真能要人的命!但是,两根指头就已夹住了这把匕首,左冷眼只大笑着来掩藏自己的愤怒与杀机。 “匕首不是女人玩的,收起来,藏好!” 岚妹妹使出浑身力气都没能从两指间抽出来,却忽然惨嘶一声:“——熊哥哥,我在九泉之下等你!”一跃身,就像冤魂一样张开臂,从城墙上跳下去。 下面是山门台阶,两侧均是碧青林影,丛草掩着台阶下的小径,有风吹来,丛草拍打作响。 岚妹妹一跳下去,左冷眼并没有掠身相救,而是笑得更加狂妄、得意、恐怖、惊心!身侧几个护卫已因左冷眼的大笑,震得飘下城墙,同时已从口里喷出一口血,人还没有落在台阶或者林影里就已死亡! 命总是不该绝的。 岚妹妹跳下去时,紧闭着眼,颊上流着泪,已存了必死的心。但没有想到她整个人却挂在了林影中一株野竹子上,野竹子韧劲儿很大,一弯曲又弹起,岚妹妹就已横着弹向另外一棵野竹上,野竹一弯曲,就已滑落齐人高的丛草中。 这时,小径下面一个声音空谷传音:“——岚妹妹!岚妹妹!” 岚妹妹一落在草丛中,本已抱了死心,却仍好好活着,只仰天瞪着星月,胸部起伏,如此一个女子,为什么想死也死不了呢?但是,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岚妹妹,不用猜就已知道这定是熊哥哥了! 大傻瓜! 死钻牛角! 既然逃下山,你就不该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的,你难道不知道这次前来,九道山庄的贼魔们绝绕不了你,会杀了你的。 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狐悲,还是怎么地,岚妹妹忽然爬起,朝着小径处朝下跑去,边跑边呼唤:“——哥哥!——哥哥!” 月光下,一个男子,一个女子,一个朝山上跑,一个朝山下跑,丛草摇曳、身前身后远山重叠,只左冷眼在城墙的檀木椅上,静静微笑着。 转过小径山坳,熊飞脚步踉跄,边走边爬上来,迎面撞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衣衫破败,星眸一怔,就已发现是岚妹妹! 岚妹妹也看到了熊飞。 奔跑中的两人忽然凝立不动,彼此看着对方。 很久很久,无语胜有语,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让泪来说话。 又很久很久,两人拥抱一起,有风吹来,彼此头发迎风飘飘,然后两张唇就贴在了一起,附近丛草林影、远处山影、头顶星月都在旋转,一切都在旋转。 但这时,山上林影中已有铁链子声响,被风送过来,慑人心魂。 熊飞还是紧抱着岚妹妹,在耳畔柔声说道:“我知道妹妹不会不理我的,我们走!” 拉了岚妹妹的手,朝着山下跑去。 后面的铁链子声更近,四个黑袍护卫纵跃在林影与地下丛草间。 他们奉了左冷眼的令:杀! 左冷眼的令与他的脾气一样让所有护卫护法琢磨不透。 这次也不例外。 如果杀了岚姑娘,左冷眼那么瞧得起岚姑娘,岂不揪心?如果揪心,那么,这次执行护卫的几个护法和护卫只有死!如果不杀,左冷眼更加心怒,那么,这次执行护卫的几个护法和护卫还是死!没有别的路可走,只有死!如果还有其他路可走的话,就是逃!逃到天涯海角或许就没事了。 ------------ 第十五章 欲死不能 熊飞和岚妹妹沿着小径朝山下跑去,后面几个护卫和护法追杀上来。 要想逃命,只有从最茂盛的林里逃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躲躲闪闪、闪闪躲躲。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星月渐渐散去,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两人白天更不敢去附近的村子或者小镇落脚,只有晚上去村子里要点吃的。接连三天,两人也不知经过了几个村几个镇,去镇上捡人最多的地方,村子里,找最不被人发现的地方。两人虽然狼狈不堪、但总算躲过了一波又一波护卫与护法的追杀。 这一天夜里,两人又来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就是牛头村,距离牛头村五十里外有个小镇,名叫“丹凤镇”。尽管两人拼命逃亡,但还是没能逃出九道山庄的追杀范围,牛头村距离九道山庄至少一百多里,两人三天的时间就像度过了三年。现在,护卫又已追杀上来,两人只有躲在一家村舍门外的驴槽下面,被那个老头子救了,但这两人知道九道山庄的人不敢不听从左冷眼的,左冷眼已下达了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因此,几个护法护卫为了保全自己的命,只有寻杀熊飞和岚妹妹。 两人走投无路被老头子救了,老头子让两人西屋里躲上一躲,但两人怕连累老头子以及家人,趁着月色清明,就离开了。出了大门,两人在河岸边凝立着,既然如此艰难地逃了一场都没能逃脱,实在逃不了两人就不逃了。有些事,刚开始害怕,一旦习惯了,也就不害怕了。逃亡的人虽然很害怕,但既然逃不了害怕也没用。 熊飞说道:“岚妹妹,你听!河里的蛤蟆都比我们自由!”岚妹妹依偎着熊飞的肩,鼓励熊飞:“既然我们拼死逃出来,不能前功尽弃,如果再逃个两三天,逃出二百里以外,就自由了。” 熊飞仰望星空,说道:“是啊!如果真正能逃离,那该多好啊!”这么说着,忽然对面屋瓦又已传来铁链子的声响,像叫魂一样叫着两个人的名字。 熊飞拉了岚妹妹迅速朝东跑去。 两人顺着村舍的屋檐下逃跑,因为屋檐下的阴影处不会轻易发现。越往东走,山势越低,牛头村渐渐就抛在了身后。听前面不远处有河水的声音,两人跑了一阵子,渴得连嘴皮上都起了血痂。但两人不敢去河边,万一从哪里窜出天杀的贼魔,就前功尽弃了。 两人躲藏在草丛里,静静等着。果然,有一盏茶的时间,河水上游传来啪啪啪地渡河声,只见几个黑袍护法与护卫脚尖踩在河水上,渡了过来。两人互望一眼。虽然没有说话,那意思是说:“好险!” 几个护法和护卫一直朝下掠去,两人还是不敢动。但是,这几个护法和护卫也是人,是人就得吃饭睡觉。因此,这几个贼魔寻不到两人,当然会返回来,回到附近的窝里,换班的另外一批贼魔就会接着搜寻。预料得果然没错,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一帮贼魔又掠上来,铁链子哗啦作响,在夜中格外刺耳,真的就像索命的黑无常一样,个个又高又大,换做一般村夫,绝对会趴在地下磕头,以为遇见了不祥之物,非大祭三天才罢。 等几个护法和护卫又点水掠向上游,两人这才从草丛深处走出来,来到河畔边,熊飞用一片很大的毛茸茸的叶子卷起来,河水非常清澈,舀了一叶子水让岚妹妹少许喝两口,接着熊飞和岚妹妹在河边上浸了一把脸。忽然,岚妹妹就悲哭起来。 熊飞好奇,忙安慰道:“妹妹怎么啦?” 岚妹妹说道:“我们已无路可走!” 熊飞说道:“无路可走?”朝着清澈的河水里望去,河水中已映着几个高大扭曲流动过去的倒影。熊飞忽地转过身:“蓬”地一声,一只脚就已揣在胸膛上,熊飞的人已落入河水里。 忽然,铁链子哗啦抖动,卷出去,来一个“河中捞物”,往上来一扯,熊飞的脖颈已被铁链子扯上来。身后站着四个护法四个护卫,月下,一张张脸是阴冷可怕的。岚妹妹扑上前去和熊飞拥在一起,泪已流下,都闭了眼,仍凭刀割。 命运就是如此! 岂能与天对抗? 于是,两人又被抓住了,上了手镣和脚镣,经过了四天四夜,爬过无数山、走过无多路、淌过很多条河、穿过了一片片山林,就又回到了这一生视为地狱般的地方——九道山庄! 两人的心彻底已死,既然心已死,只要能死在一起就给老天作个揖。 两人重新关押起来,一进大牢,就被分开了。 熊飞不知道岚妹妹在哪一号房里,岚妹妹也不知道熊飞在哪一号房里,但这次的逃亡,换回来的只是更悲惨的命运。熊飞好几次已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用冷水泼醒,接着又是拳打脚踢,拳都是重拳,脚都是有力的脚。 尽管如此折磨,但熊飞死也不肯求饶,头可断、血可流,绝对不能求饶。既然被抓回来,求饶也没用,要不是左冷眼下令:关押!活口!恐怕这两人早已死亡!岚妹妹也被折磨得要死,被几个护卫抓住头发,摔在了墙上。掉起、用铁架子上的熊熊烈火熏晕了好几次,脚和腿已被烤得赤红赤红,冷水泼醒过来,几只大手就已使劲地朝着身上游走,从上到下,从外到内。岚妹妹挣扎也没有用,两只脚拼命踢打,但无论怎样踢,没有用。她的每一踢,就像踢在了铜墙铁壁上,但每一只手揉搓在肌肤上,每揉搓一寸,就仿佛扒掉了一层皮,火烫、灼热、疼痛,无尽的羞辱、无尽的痛恨。 铁链子搅动,岚妹妹被放了下来,又一盆冷水泼醒来之后,一张阴冷的颊就已贴在脸上,岚妹妹大叫,张口就咬,她想咬掉这个护卫的耳朵,但一张口之际,一条舌头就已抵住了岚妹妹的上下颚,舌头在岚妹妹齿内搅动吐唾,岚妹妹又晕死过去。 如此的折磨,如此的羞辱,岚妹妹只有寻死。 但她死不了,就算她咬舌自尽,半条鸡腿已破空袭来,劲风扑面,足能导致呼吸受滞,不由张大口呼吸,鸡腿就已塞进岚妹妹的嘴里。就算撞墙,一条铁链子飞进来,卷着脖颈,扯飞出去。引火焚身,也被铁链子卷动火炭,四面劲风。现在,岚妹妹连死也绝望了,只仰着头,长嘶一声:“熊哥哥!”就又晕死过去。 如此的日子挣扎了半个月,护卫都已折腾累了,才消停下来。 这一切都是左冷眼下的令,在两人逃脱之际,左冷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被属下抓住后,绝对不能杀。杀了岚妹妹,左冷眼一个改变主意,就会让接受这次追杀任务的几个护卫和护法死得非常难堪。只有抓活的,才能左右逢源。一个护法回了左冷眼的令,左冷眼在聚义堂上首檀木椅上大笑着,手背一挥:“欲死!——不能!” 左冷眼的城府令所有护法和护卫都捉摸不透,一想到左冷眼喜怒无常、六亲不认、出手毒辣、莫测高深,而令所有护卫和护法的日子并不好过,只有绞尽脑汁去寻思,对症下药,才能留得命在。 因此,熊飞和岚妹妹已被折磨得欲死不能。 而这一天深夜,九道山庄三进院宇鬼灯通亮,每一进院落四面都有护卫笔直站立,正中间的走道上在左冷眼的陪笑下,数十护卫和护法已簇拥着一个人走进了聚义大厅。 这个人尖嘴猴腮,瘦长骨硬。虽然是个文官,但看上去非常机敏灵活。 这个人名叫刘能,是后山王府派来的,也不知道刘能和左冷眼谈了些什么?护法护卫都没有听见,二进院宇里摆放了无数张酒席,聚义厅里四个很漂亮的奴婢伺候着,左冷眼和刘能有说有笑,一起喝酒,共进美食。 但是,有几个护法已猜知,只要是后山派来的属下,只要是王府来的人基本是为了囚犯的事。 难道、难道刘能这次前来,又押解来一批囚犯吗?还是送回去一批囚犯?在九道山庄押着的囚犯,除了熊飞和岚妹妹是在不知道的情形下被押解来的,而且用了一种**迷倒后被押解而来。至于其他的囚犯多少都有一些秘密,或多或少的秘密! 夜宴直到凌晨才散,酒已尽兴,刘能站起身来作个揖,这就要告辞。左冷眼也大笑着,抱拳用江湖礼回敬,然后大厅外所有护法护卫站起来,恭送刘能。 刘能在众贼魔的簇拥下,走出山门,有一处通往后山的小径,丛草摇曳,林影遮道,刘能单人薄衫,扬长而去。 左冷眼这又重新回到聚义厅,对文武护法下令道:“三日后,押解一批囚犯送往后山王府,赏罚分明!”这意思是说,不能再出事,赏自然会重重有赏,罚恐怕就会要命! 左右护法答应一声,就缓缓退出大厅。 不知道熊飞和岚妹妹会不会被押解后山王府?很快就会知道! ------------ 第十六章 生有何欢 死有何惧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不觉又到了深夜,几个护法与数十护卫押解着百号囚犯排成一行长队,巨龙一样穿过九道山庄三进院宇,每隔三人就有一个护卫持着铁链子,放羊一样看押着这一群可怜的“羊”。 而且这一次每一个犯人都换了衣服,换上了灰色囚衣,衣服上都排有号,熊飞是八号,队伍里第八个走过来的就是熊飞,最后一个走过来的是一百零八号,一个身材颀长的老者。 夜已凉,满天星斗,圆月。 这一百零八号囚犯走向山门处的院宇,也就是最后一进院宇的时候,就看到了城墙上面背负着手、满脸横肉、大笑着的“铁罩独眼龙”——左冷眼!城墙上两条铁索笔直且长,直通往最后一进院宇,铁锁上挂着无数盏鬼灯,在如此之夜,更加显得恐怖异常。 熊飞看着城墙上的左冷眼,星眸里就泛着杀气、仇恨、愤怒、却又有那么一丝无奈。无论怎么说,囚犯总是充满那么一丝无奈的。熊飞那眼神已告诉左冷眼:如果不是你,如果此地不是九道山庄,那么,我和岚妹妹将会是怎样的一个美好生活?该是怎样的一段缠绵情爱?那眼就像千万把刀,一把把剁出去,扎满左冷眼全身为止!但现在,一切都已化为泡影。这三天以来,熊飞心跳得厉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故吧!他觉得岚妹妹有恙! ——他在牢房里摇曳着铁栏,怒声大吼,大骂,要求见一见岚妹妹。但是,护法与护卫的表情很平淡、很阴冷,甚至当熊飞问道:“——岚妹妹怎么样了?她的人在哪里?”的时候,一个护卫铁链子横扫过来,打在铁栏上,火花一闪,就听到怒叱声:“没有这个人!” “没有这个人!”这一句的确就像万丈深渊,怎么可能?自从第四次被抓进来,距离现在已有一月的时间,熊飞怒吼寻问岚妹妹的消息时,那护卫护法的回答虽然冷漠,但至少还能有意无意间透漏出来岚妹妹尚且活着!就在这大牢里关押着。但是,这一次,也就是三天前的深夜,熊飞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没有这个人!” 难道、难道岚妹妹会独自逃走? 熊飞惊喜异常,如果真能逃走,就算此刻他独自死了也是嘴角微笑着的。 但是,又转念一想,这不可能!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铁牢虽然算不上组织严密,但护卫门个个都不是吃素的,武功都相当精湛。尽管岚妹妹丝毫不会武功,是一个柔弱女子,一个聪明的柔弱女子,但独自逃亡熊飞绝对不信。无论曾经的山盟海誓如何,都不重要,只要岚妹妹果真逃走,就算这辈子岚妹妹不见自己,自己也会为岚妹妹能够逃脱、能够重获天日而庆幸的。但是…… 难道、难道岚妹妹已被折磨至死? 想到这里,熊飞忽然就已晕死过去。好几次!每一次醒来时,眼前虚幻,好像有一个人影从牢外走进来,这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岚妹妹。岚妹妹还是那一套破败的白衫,现在更加破败,破败衣衫已撕碎条条,不该露的也露了出来!她额眉勒着一道紫金丝绦,长发掩面,杏眼怔怔地盯着熊飞,眼角两道血流出来,嘴角蔑笑,亦挂着血,整个人如鬼如魂,冷如寒霜。只对着熊飞冷笑,冷冷道:“——娶了我吧!娶了我吧!在我去往太虚异境之前,我已成为老头子笔下其中一卷——副卷中“冤魂司”一页中的“冤魂大使”,专管天下所有牢犯中的冤魂所冤之事!——娶了我吧!快娶了我吧!”忽然,岚妹妹整个人已从铁墙角落里渐渐隐去,嘴角歪斜,伸出一条长臂,示意熊飞拉住她,不让她走:“——娶了我吧!娶了我吧!”渐渐,熊飞眼前虚幻已无,惨叫一声就跌醒过来,浑身都已湿透,只铁架子上的火焰熊熊燃烧。 难道、难道左冷眼已把岚妹妹…… 忽然,熊飞一拳砸在铁墙上,右拳骨节处全已是血! 如果、如果左冷眼把岚妹妹怎么样了,这一辈子只要能有幸活着,堂堂一个七尺之汉,此仇不报枉为人! 这一切的记忆被风吹散,熊飞已清醒,只手镣、脚镣发着声响。 此刻,这一百零八个囚犯也不知道要被押送到哪里去,人人面无表情,仿佛每往前走一步,前面就是死亡!每往前走一步,心里就像沉了一块巨石一样在肺腑中上下跳动。 这一行囚犯走出山门,走下十几层台阶,一旁是悬崖绝壁,一旁是山林,山林处只一条丛草小径蜿蜒盘曲,往下走一段路程又分叉开来朝上走,然后就是通往后山王府的路!山林小径! 却在这时,小径旁侧的丛草处躺着一个人! 一个囚犯! 一个光着身子的囚犯! 一个光着身子的女囚犯! 长发掩面,尽管月色下却还是很难看得清。 看来,这个女囚犯一定受了很多折磨才会显现出来临死前的一举一止。一个又一个囚犯从这个死人旁边走过去,第八个是熊飞。熊飞一想到这个囚犯有如此遭遇的确是一件人人都愤怒的事! 一步。 两步。 三步。 熊飞走到第七步的时候才完全看到了这个人,这个女囚犯! 这个女囚犯整个人已摊到在地,手脚仿佛已经断了,全身都没有骨头了,全身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全身都已是黑的,如果在活着之前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时候绝对就像剥了皮的猫,血与肉都是黏连一起的。但此刻看来却像一具被熊熊烈火烧焦烧黑的天鹅,纤细的双腿虽然黝黑焦枯,但用力蹬着,让人很难想象这个女尸活着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那么拼命挣扎! “——岚妹妹!” 一声岚妹妹,惨嘶就在天地间、夜旷中、山谷中! 熊飞整个人扑爬上去的霎那,就仿佛一道魂一样飘向星空,他的人就已昏迷。 ——岚妹妹! ——是岚妹妹! 面颊已枯干、眼眶又黑又焦、只瞪着眼看着九道山庄的山门处,嘴蠕蠕而动,似乎在叫着“熊飞哥哥”这四个字的岚妹妹! 尽管这具尸体光着身,全身黝黑,但额眉一道紫金丝绦却是最能辨认出来的! 夜是冷的,这一声惨嘶,每一个囚犯托着千斤重的步伐往前走着,浑身就触了一道电!这道电是熊飞用他那惨嘶的嘎声和千刀万剐了的心声从肺腑、胸膛、喉咙、再到口中汹涌嚎啕出来的!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熊飞和岚妹妹第四次被抓回来之后,熊飞就已觉得心跳得厉害,尤其这几天更加惶恐不安。那么,从这尸体的死状来判断,至少已有七天。 七天是一个漫长的日子,是一个鲜活的生命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事之后而惨死的命!七天以来在日月星辰、天地白昼、山林虫兽的见证下,风吹日晒、电闪雷鸣下,一个曾经有血有肉、有笑有哭的命! ——苦命! 从尸体的现状下,岚妹妹定是遭到了无尽的“屈辱”之后被打断肢节、然后在烈火的烧烤下才变成这一副山林野魂。 熊飞只一声呼唤后嘴角溢着血,眼角也流出一行血来。 此时此刻,就算他没有昏死又能说什么呢?他只是一个囚犯,一个被押往不知去向的囚犯。虽然岚妹妹曾答应他,只要熊哥哥走到哪里,她定会跟到哪里?就算天涯海角、天堂地狱、岚妹妹总会跟随着的。 目睹世间的生与死,似乎是那么遥远,又似乎是那么咫尺。 岚妹妹嘴角似在叫着熊飞的名字,临死之前叫一个最为至亲至爱的人的名字时,是多么绝望、痛苦、狐悲、心碎的一件事啊!但又是那么倔强、忠贞、坚强、向往。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风吹来,风都一恍而去,似乎不愿提及。 ——熊飞昏死过后,马上有一个护卫过来,一把提起熊飞扛在肩上,紧随着这一行囚犯走前去。 这一行囚犯每一个经过的囚犯当看到岚妹妹这副惨样的时候,有的已偷偷流泪、有的已张开口、只喉咙里格格耸动,仿佛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死法。有的面无表情,但一颗心因紧张而跳动得厉害只惨嘶一声,就已朝着一侧绝壁翻滚下去,蹬下碎石、只空谷回音传来手镣和脚镣碰撞的声响! 有一个囚犯实在经受不起这地狱般地折磨,下颔一把硬而短的胡髭耸动,忽然大喝一声:“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就已跳下万丈绝壁! 空谷中一遍又一遍地传来这八个字:生有何欢、欢、欢、欢、欢……死有何惧、惧、惧、惧…… 的确,这八个字比起远处一重又一重山林显得更有分量。 岚妹妹也是如此。虽然她的人已死,但她的魂、她平日的一举一动亦没有死,要不然她也不会两腿用力地挣扎着、嘴角叫着熊飞哥哥这一遍又一遍飘出去的音符…… 熊飞竟然听不到。 他当然听不到。 一个在地牢中,一个在山门下,相互如此之远,岚妹妹的呼唤声或许只有天地与山林、鸟虫花丛才能听到。 当最后一个囚犯——一百零八号走到岚妹妹跟前时,老者死灰般地吊脚眼只看了岚妹妹一眼,整个人就怔住不动了!保持着僵住的姿势凝立而死! 渐渐,这一行人消失在丛草小径上,远远地就听到九道山庄内喝酒吃肉的大笑声与猜拳声。如此听来,左冷眼又格外恩赐——今夜是个不醉只有死的夜! ------------ 第十七章 命运与虎 这一行人很快消失在山林小径中,前方群山连绵、映在蓝滞滞的夜暮中,月亮都似变得有点遥远与朦胧了。 这一行囚犯本是一百零八人,现在走了还不到两个时辰,已有四个囚犯死亡。因为他们实在不愿受到如此折磨,持着“生有何欢、死有何惧”的这么一颗壮志之心,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这个山林里的江湖。 江湖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此刻的江湖仿佛就是月亮、星辰、山、草、还有这一行囚犯。 熊飞因为过度心痛而晕死过去,如果单凭砍上一两刀也不至于这么心痛,岚妹妹的死要不是熊飞亲眼见到,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两人在九道山庄已经历了生与死、痛与笑、爱与仇,两人的生命中已彼此在心里烙印了两道鲜活的身影,如今一旦哪一个先离去,留给对方的打击实在比闪电雷鸣还要惊心。 那个护卫扛着熊飞就像猎人扛了猎物一样轻松,一边扛着,一边叱喝着囚犯,铁链子就在一只手中垂着,只要哪一个囚犯想逃,铁链子击在任何一寸骨头上,势必会让这个囚犯死无葬生之地、要死就死个惨不忍睹。 渐渐起风了,山林里不同于九道山庄,只要起风,就会有大风。 山林方圆千里,常年阴润潮湿,一林一草水分极大,越往深处走,越感到阵阵寒意,那是一种沁人肌肤的寒意。囚犯的心本就已死,遇着这样的天气变化,心里不知又添了多少魂,每一个人朝前踱上一步,就仿佛接近死亡一寸。转眼,星月渐渐隐去,夜空上有蓝色乌云快速游走,又一阵风刮来,周遭已落下豆大的雨珠,噼啪打着丛草与杉木、青松与野竹,绿意渐渐就染成了青色与墨色。雨点落在小径上,越往前走,就会明显感觉到脚下的泥泞与光滑。小径上多少也点缀上了片片青苔,小径两侧全是茂密的山林,尽管人人惊心,但至少度过了九道山庄山门下的万丈绝壁之险。 要说一个人有命无运是不行的,有运无命也是不行的。 转过一个山坳,忽然就已传来一个巨吼!这如此之夜,这声巨吼不知囚犯听到是什么感觉,只押解囚犯的护卫和前后共计三十八名护法实在吃了一惊! 山中有虎! 山坳转过弯,一条“棕赤斑斓定睛虎”已横卧在小径上。 这下雨的天气林中的虫鸣鸟兽应该回窝赏雨才对,但想不到在这里却遇见了这么一只极为少见的定睛虎,铜铃一样的眼睛已闪着红光,眼里布满了血丝。张开血盆巨口又吼一声,两侧的林枝已摇曳震断。看那样子,这只虎已很久没有吃东西了。 七八个护法与护卫这就掠上前去,挡在了囚犯最前面,手中铁链子抖动,拉开架势,伺机等待。却在这时,二十号囚犯是一个中年矮子,手链、脚镣响动处分开众人朝前跑去,所有人都因为定睛虎的几声巨吼而分了神,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囚犯。这个囚犯冲在最前端,蓬发飒飒于脑后,从一个护卫和护法身前绕过,直朝着一丈处的定睛虎奔去。 有几个护法想用铁链子把这个囚犯卷回来,但巨虎当道,也容不得丝毫动作。这个囚犯冲前去,这只巨虎眸中闪过一道光,卷了一下簸箕般大舌,忽然,又仰头一声巨吼,四爪猛地蹬地,一阵狂风起就已扑上来。 这个矮子想来已抱了必死的心,不等巨虎扑上来,只朝前来个鲤鱼跳龙门,血盆大嘴张开之际,这个矮子就已扑进老虎的嘴里,这一情景当真奇妙而惨忍,众护法与护卫就在这时已出手,十余铁链子只朝着巨虎双只大眼戳去。 这只老虎上下颚咔咔嚼碎声,已听见咬着矮子全身骨头的磨擦声音,血与脑髓已顺着虎嘴线般往下流着,腹部一缩一涨,这个矮囚犯已进了账。 雨越下越大,四周渐黑,忽然,夜空上就已闪电雷鸣,十余铁链子击出去,这只老虎四爪猛力前窜,跳跃,已躲过迎面而来的铁链子,其余铁链子击在身上,仿如跳骚弹在虎身上的感觉。 护法与护卫大惊。 巨虎扑上来,几个护卫护法同时跃起,铁链子朝下戳去,巨虎怒吼一声,也同时垂着臀部朝上一跃,然后就听到一个护卫的惨嘶,两条腿已淹没在虎口里,这个护卫只半截身子露在外面,挥舞铁链子惨嘶着奋力暴打,老虎丝毫不觉得痛。落下时,又已张开血盆大口,往前一探,想把这个护卫上半身衔进口里,但这个护卫拼死一搏,尽管两条腿已没有了,但是,只要留得命在,只有毙命这只老虎。情急之下,只朝着巨虎额头奋力击打,身后落地的一个护法大喝一声:“打眼睛!”同时,又十余铁链子朝着铜铃般巨眼戳去。 这个护卫哇呀惨叫着,用尽所有力量,一只拳头“扑哧”一声已打进定睛虎左眼里,这只虎惨吼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吃进去的两条腿已变成线般血肉那么滴坠着。这一良机,这个只留下半截身子的护卫借用双臂之力已凌空斜飞出去,十余铁链子已到,直戳巨虎双眼。巨虎吃痛之际,一旋身扑向一侧山林里,撞打着树木,卡嚓齐断声响起,就已跃入不见。 接连又是电闪雷鸣,黑袍护卫与护法在映照下如同黑鬼一样掠向老虎踪迹,但怎能追得上?倾盆大雨已淋着山林。虽然这短暂的惊变,但所有人已惊得连眼睛也不愿眨巴一下。 半截身子的这个护卫一跃出去,一个护法凌空一铁链子卷回来,重重摔在了小径上。那惨相自然不用说,但这个护卫声如寒冰,只说了一句:“留你也没有什么用了。”一铁链子卷出去,这个护卫的头颅就已飞向一侧林里,卡在了树枝上,只脖颈处的血往下滴着,一颗头颅死不瞑目地瞪着。 巨虎的出现,更为深山处添加了一抹神秘。 所有囚犯都不能停,既然惊变已止,只有平静了心继续往前走。有的囚犯因狱中折磨,又经过这场惊变,心神全疲,走着走着就已扑爬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囚犯一个接着一个死亡,用各种方法死亡!山势越走越深,林木也越来越密,又转过一个山坳,林木遮天,四周全是荆棘林木,眼前漆黑一片,只前后的手镣、脚镣发着摄人的声响。 此时,熊飞已醒,嘎声惨死一声:“——岚妹妹!”就已失声痛哭起来。 “蓬”地一声,护卫已把熊飞摔在了地上,只冷冷道:“前方路还遥远,不想活了我这就送你上路!”凝立很久,然后朝前走去。因为四处已完全漆黑,一个囚犯逃离队伍,只朝着一侧荆棘山林钻进去,铁链子卷出去,你可以想象很冰很冷很滑湿的铁链子勒住脖颈,如毒蛇般往死勒的霎那……很快,这个囚犯倒地身亡! 熊飞只呆在地,一道铁链子击来,熊飞当胸挨了一下,怒喝声道:“要死要活?”此刻,熊飞连死的心都已绝望了,岚妹妹已离开这个世,就算自己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意义?自己活着只是一具尸体,死了也是一具尸体,这又有什么区别? 熊飞缓缓起来,走入队伍里,脚下踉跄,四周漆黑,也不知道星眸究竟是在流泪还是泪已干,还是无需流泪? 雨越下越大,几乎已到了睁不开眼的地步,但所有囚犯在护卫护法的押送中,不能停,继续往前走,就算休息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能。熊飞脑中闪过的全是与岚妹妹在一起的画面。想到一起笑、一起哭、一个馒头、一起说过的话、一起逃亡的情景、甚至那柔软温存的手、还有湖中那火烫噙着香的唇。 一想到这些,熊飞只觉得岚妹妹并没有死,岚妹妹仍然活着,活在自己心中,活在回忆中。前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然是囚犯,但怎么说死就能死呢?说好一起同生共死、岚妹妹会永远陪着自己走完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路的,但为什么要独自走呢? “噗”地一声,一口血又已从口中喷出,熊飞险些栽倒。 一个护卫这就怒喝道:“血涨得很吗?要不要帮你放一放?”这个护卫铁链子抖动,又朝身后怒声道:“——个妈拉罢子!都给老子跟紧一点,在往前走五十里,每人将会发放一个馒头,想吃馒头的就乖乖听从。否则……”这个护卫扯高丧门比刚才至少提高了八倍:“——否则,随时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着,朝前走去。 “啪、啪” 接连又是两声雷,闪电打在身侧林中,这排成一行长队的囚犯人人冷漠异常,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心里都在想什么?护法和护卫却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把这些囚犯押送到后山王府里,哪怕剩下十三人,就算一人也势必押去。如果后山王府中见不到犯人,这些护法与护卫只有一条路可走,这条路不用猜也知道:死! 没错,无论任何人干任何事,似乎都要付出代价! 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吧! 左冷眼替护卫护法每月按时发银两,护卫护法也的确得付出代价。那么,左冷眼有没有让他付出代价的人呢?有!绝对有!这个人或许就是后山王府——焦王爷! ------------ 第十八章 步步艰难 雨越下月大。 电闪雷鸣。 熊飞一行囚犯本有一百零八人,现在越来越少,随着山势陡增,山林小径又非常泥泞难走,很多囚犯已因经不起这地狱般地折磨,用各种死亡葬尸在山林中。 本是一百零八人,现在还剩七十六人,囚犯们心已死,也不知道会押送到哪里去,越走越不安,加上三天水米未进,有人已一步也走不动了。 一个护卫这就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喝斥道:“自己死还是让老子送你上路?”这个蓬发囚犯歪倒在地,只大口喘着气,雨水淋湿全身,淋着颊丝毫不觉得,只死人般眼神瞅着这个护卫,冷冷道:“就算杀了我、我也走不动一步了。” 这个护卫一把扼住这个囚犯的喉咙,提起,这个囚犯在半空蹬着脚就已死亡。 熊飞也已走不动了,也不知几时脚下的鞋子陷进泥水里,护卫一旁怒斥让快走,熊飞只有赤着脚艰难地前行。这山林小径,没有鞋穿当然是一件很凄惨的事,没走几步,熊飞的脚底已扎满了刺,每踩下去一步,就会被山林荆棘之刺扎入脚底很深,双脚瞬间就留出血来。 熊飞每往前走一步,就仿佛千万把针狠狠地刺痛着他的脚,仿佛每一步,每一刺都刺在了神经上,甚至腿上也已扎满了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半条腿就几乎挪不动了,看那赤脚双腿带动脚链子声响,沉重得就如负载了千斤力量,每走一步,需要多大的毅力与愤怒、仇恨、无奈…… 忽然,熊飞后仰滑倒,就已跌在了身侧小径处。 一个马脸护卫铁链子一抖动,一把卷了熊飞的脖颈,扯了过去,扯在脚下。这个护卫说道:“自己死还是让老子送你上路?” 熊飞没有说话,他已口干得厉害,也不愿意说话,熊飞的心已死,看那神情已告诉这个护卫:“你随便!要杀就杀,我死了也就死了,何必废话!” 因此,熊飞被扯在脚下,一双泥泞大脚就已狠狠地踩在了脸上,又听这个护卫怒声叱道:“想活就给老子站起来!想死,老子绝不会留你!” 熊飞嘴角露出不屑,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大笑起来。 他的笑是苍凉的,是包含了很多种情感的笑。 经历了地狱般地折磨,失去了人生最为关键时刻最为至亲至爱的人,当作羊群一样被赶往深山林里,无论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心情当然是最坏的。最坏的心情也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一死,难道世上还有比死更为害怕的事吗? 没有! 绝对没有! 有的话熊飞此刻一定会去尝试的。 因此,熊飞只有笑,笑着笑着就又大哭起来。或许是乐极生悲、又或是悲中生乐吧? 看着这么一副神情,这个护卫怒不可遏,大骂道:“一个疯子的确不应该再拖累下去了。”一勒脖颈,熊飞就已喘上不上气来。也没有蹬脚,也没有翻白眼,也没有咳嗽,咳嗽也已来不及。——这或许是接近死亡、或者死亡来临前的最高境界吧。 心死,人亦死。 你要勒就勒死好了。 看着熊飞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个护卫铁链子一松,熊飞就倒下去,头顶夜暮漆黑一片,只偶尔有几颗星星忽明忽暗,雨水打着眼梢上面的茂密树叶、枝条,噼啪有声。 熊飞又是一声凄凉的笑。 这个护卫铁链子又一卷,勒住脖颈,这就往前拉着熊飞走。 熊飞双手抓着脖颈的铁链子,只为了能喘一口气,然后任凭身子磨擦着丛草小径,双脚、双腿鲜血淋漓,衣不遮体,满身被荆棘小刺扎仿佛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这时,又转过一个山坳,雨下得没有先前那么大了,眼前处冷风袭面,林木摇曳,夜暮渐渐亮了起来。忽然,前面一个囚犯从队伍里跑出来,跑向小径一侧丛草掩藏处,就跪了下来。 这个囚犯发现了泉。 一眼泉。 也不知道这个囚犯究竟是怎么发现的,但现在的确已跪在泉水处,甩开蓬发,拨开丛草,然后用双手捧着泉水就大口大口地吸允着,往脸上浇灌着。 有几个囚犯也看见了,顾不得被身后护卫勒死的危险,跑过来,跪在泉水处,直接一头扎进泉水里,喝了起来。 那样子,只有两个字:痛快! ——前面的囚犯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前行。 这时,走过来一个护卫,铁链子抖动着,大声喝道:“邹护法有令!就地休息片刻,每一个囚犯赏馒头一个!”这个护卫说完话,身后又一个护卫接着传下去,一个传一个,一纵长队的囚犯也都已知道了。 这一纵长队每三个囚犯身后会跟随着一个护卫,每十米会有一个护法看管囚犯、并监督护卫。因为有的护卫也不愿干这辛苦劳累、伤及天理的活!也就有一两个护卫逃跑了!逃跑也跑不到哪里去,背叛左冷眼,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死! 休息片刻,囚犯真是谢天谢地。 一众人只跑去喝泉水,然后过来一个护卫替每人发放了一个馒头,馒头已被雨水泡湿,当囚犯们双手捧着泡湿的馒头时,就仿佛手中的馒头比世上任何东西都要珍贵,比金银更要珍贵。 护卫铁链子一撤,熊飞就倒在了小径上,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一个馒头就仍了过来,跌在泥水里。熊飞惨笑,然后挣扎着爬起,把这个泥水里的馒头捡起来,又忽然大笑。 现在,人人都觉得熊飞这个少年犯已疯了。但他们哪里知道,熊飞手捏着馒头,高高举起,看着馒头大笑时,他想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岚妹妹! 想起两人在一个牢房,已饿了三天,熊飞在出恭的时候一个老囚犯见熊飞还很年轻就遭遇如此牢狱之灾,同为可怜人,也就给了熊飞一个馒头。 熊飞并没有独自吃掉这个馒头,而是留给岚妹妹,在最关键时刻,一个人只要想活命,在如此牢狱里,或许会不择手段地想法吃掉这个馒头,但熊飞不会,因为只有在最困难的时候,才能见证一个人的心。 岚妹妹见证了熊飞的心,真心。 想到这里,熊飞大笑着就又大哭起来,莫要说一个馒头,就算有数十馒头又怎能抵得过岚妹妹一条鲜活的命!绝不能! 囚犯们哽着脖颈,往下咽着馒头,那睁大的眸子,仿如野兽。雨中吃馒头,的确不是一种滋味!这馒头是咸的,是硬的,是奢侈品、又是生命。只有吃了馒头,囚犯们才不会饿死,才会有一点力气,才能延续生命。 熊飞笑着笑着,忽然就把这个馒头仍在一侧,身侧一个护卫赶忙扑爬上去,捡起这个馒头转过身,只看到蓬头那么咻咻点着,不用正面看,也已知道这个囚犯的饥饿程度了。 一个护卫见熊飞仍掉了馒头,掠上前来,一脚已踩在熊飞的脸上,冷冷道:“你要知道,在这深山林中,一个馒头足能抵过你的命!”脚下一用力,熊飞的颊已被踩得扭曲变形,鼻子里已流出血来,只星眸仇恨地瞪着这个护卫。护卫松开脚,熊飞就又大笑起来。 也不知道熊飞是真的疯了还是假装疯了,忽而大笑忽而大哭。 又在这时,前面又已传来皱护法的令:全体继续前行! 一个个囚犯一听到前行两个字就像触了一道闪电,好在雨还在下,雷电现在已停歇。很多囚犯都知道,每往前走一步,会是多么的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因此,十余个囚犯只倒在泉水处,并没有起来,无论任何人到了这个地步也都走不动了。一个护卫大喝一声,怀中匕首已垂在手中,上前去,四处白光闪动,然后就听到囚犯们的惨嘶。有几个囚犯见情势不对,只有拼死爬起来,窜入队伍里。 熊飞仰倒在丛草处大笑着,双手抓着手镣,因为长时间戴着手镣,手腕处已磨得鲜血淋漓,这还算不错,有的囚犯手腕已破损得脱去了一层皮,甚至已泛出肉里的白骨。 熊飞手上还好,脚上就惨了。每走一步,沉重的脚镣几乎是托着前行,脚踝已磨出股股鲜血,而且扎满了刺。腿和脚已千疮百孔,血顺着千疮百孔流出来,山林中多有蚊虫,这些蚊虫一闻到血,就像狗闻到了肉。因此,熊飞双脚、双腿、甚至手腕处已钉满蚊虫。除了熊飞这样,好多囚犯并不比熊飞好多少,想这山林蚊虫毒性奇大,只要被钉一下,就会奇痒难耐,抽经一般疼。想想熊飞几乎全身都钉满了蚊虫,一个活生生的命又怎能经得起如此折磨? 因此,有几个囚犯实在忍耐不住蚊虫奇痒,只央求身边的护卫:“快剁掉我的四肢、快剁掉我的四肢!”这个护卫又怎能好心跺脚这个囚犯的四肢呢?这就叫做“欲死不能”。有几个囚犯也只有选择死亡!用各种方法死亡!咬舌的、扑向树杈的、大骂护卫被勒死的、晕死的、精神分裂心脏猝死的、甚至两个囚犯互相捂了嘴而活活闷死的…… 雨渐渐小了,星月又现,远处的山峦氤氲而蒸腾着青烟。 熊飞再次被提起,在怒喝声中,朝前托着铁链子行走在队伍里。 ------------ 第十九章 铮铮铁骨 熊飞这一行囚犯艰难地在行走在深山林里。 从东方泛起鱼肚白,到黄昏后的夕阳,再到月圆高挂,这一行人如此艰难地行走已接连走了十天。这十天里,从一百零八个囚犯到七十六个囚犯直到现在已剩下四十二个囚犯。行走在这条山坳小径上,囚犯们脚下踉跄,基本都是托着脚镣行走,这种暗无天日的折磨与虐待,是见证每一个囚犯的意志的时候,只要度过这一艰难长途,能够重获天日也说不定。 熊飞的膝下已血糊一片,没有鞋子穿只赤着脚这样走下去,实在惨不忍赌的很,但又有什么办法?加上蚊虫的毒钉,熊飞膝下所流出的血已是黑红色的,甚至腿和脚已肿胀、麻木,熊飞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个肉体上的折磨远远没有精神上的折磨要刺痛人心,岚妹妹已死,熊飞已觉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了。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就算能够重获天日、能够过上饫甘餍肥的生活,能够锦衣玉食,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已是午后,阴沉的天有山风刮来,囚犯们人人单衫薄衣,体弱志疲,往前走着的同时,又一个囚犯已耐不住腿上被蚊虫吸食的折磨,大喝一声,一头撞向身侧一个护卫当胸。 见囚犯撞上来,这个护卫没有用铁链子锁命,也没有扼断囚犯的喉咙,也没有把脑袋一把拧转,而是轻轻朝着这个囚犯的裆里踢了一脚,这个囚犯瞬间瞪着眼,口里突突地,翻了翻白眼,倒地死亡!又一个囚犯看上去自告奋勇地跑到这个护卫跟前,爬在地上,对这个护卫磕起了头,磕头如捣蒜,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实在经受不住折磨了,快点杀了我吧!杀了我就算在九泉下也会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护卫的脸拉得很长,死鱼眼瞟着脚下的囚犯,马脸比天都要阴沉,悚容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囚犯嘎声道:“我双腿如成千上马蚂蚁在蠕蠕爬动,奇痒难耐,希望护卫大人快点杀了我吧!求求您啦!” 护卫半天没有说话,只瞟看着这个囚犯。忽然,铁链子一抖动,人凌空跃起,来一记“燕子回巢”,回马枪般,铁链子抖得笔直,仿如一条铁棍般朝这个已平爬在地的囚犯双腿上打下去,这个囚犯双手拼命攥紧手镣,咬紧牙关,只等着这一铁棍打断腿!猛听一声惨嘶,囚犯的两条肿胀得又大又圆又紫的两条腿已从膝下齐断,血瞬间已片染身下丛草,这个囚犯的脸本是黑红色,现在已痛得变成了紫青色,蓬发里那颊上的汗滚如豆大,因为吃着劲,脖颈也瞬间变粗,比平时要粗上一倍! 护卫收了铁链子说道:“现在感觉如何?” 这个囚犯咬着牙关,浑身因疼痛而颤抖,身上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抽搐,一字字从牙关里挤出来:“——你——好——狠!”然后就呜呼了帐。 护卫嘴角浮起一丝冷笑,瞟一眼脚下这个死尸,冷冷道:“没有本护卫的恩准,谁给你下的令让你送死?”护卫朝死尸上碎了一口就朝前赶去。 一会儿的时间,又已死了两名囚犯,现在一纵队伍里只剩下四十个囚犯了,如果再走下去,估计还没有到达后山王府就已死光了。死光也没事,九道山庄左冷眼与护法护卫每天虐待惯了囚犯,在这些贼魔的眼里,囚犯根本一文不值,甚至不如一条狗,囚犯丝毫没有人权,更不会有自由。因此,死个囚犯对于这些贼魔来所,简直就像踩死一只蚂蚁! 对待蚂蚁也好,对待狗也好,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囚犯不得不汗颜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个个都有着惊人的毅力。一个囚犯双腿奇痒难耐、又肿又胀,血糊黏连,这样走下去双条腿非废掉不可。但这个囚犯却昂着头、挺着胸、刮得青溜溜的虬髯胡,蓬发掩着巨鹰眸子,那眸里射着希望之光,一整个人虽然污垢破败,但那气场誓死如归,仿佛前面已不是死亡,而是光明,九重云彩间的光明。 这个囚犯一步一步朝前艰难地踱着,忽然大笑三声,身侧一个护卫厉声道:“要死要活?”这个囚犯正声道:“敢不敢借用匕首!”护卫琢磨不到这个囚犯要匕首干什么?但看这囚犯的视死如归,也不禁心下暗暗悚寒。护卫从胸中攥出一把匕首,就扎在了地下。 这个囚犯缓缓弯下身,捡起匕首,忽然痛哼一声,手中那把精致小匕首就已刺进一条腿肚子上,上下使劲哗啦!大喝一声,就已把腿肚子上一大片紫青紫青的坏肉削了下来:“嗤”地一声,撕碎衣袂,就已裹在了伤口处。——又一匕首刺进去,哗啦着,另外一条腿上的坏肉已削下来。然后同样撕碎衣袂,包裹起来,尽管这个囚犯痛得无法形容,险些晕死过去,但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失男人的风度!这个囚犯把匕首在丛草地上一抹,抹去了刃上的血渍,双手交还给护卫。这一整个动作,又快又狠又稳,麻利而迅速,就连一旁瞧着的这个护卫现在也掴了几声掌,冷笑道:“——果然是个铮铮铁骨!好生佩服!”说着又掴了三掌,一个馒头已凌空抛过来,这个护卫接住,又抛给这个囚犯,说道:“格外赏你!” 囚犯接过馒头,冷笑一声,伸手把这个馒头塞给身后一个六旬囚犯,头已全白,胡渣子也都白如银的这么一个老囚犯。老囚犯看着这个馒头,并没有去接,说道:“——你比我年轻,你用。我这一把老骨肉还经得起!” 这个囚犯又大笑三声,说道:“——没错!一个囚徒能活到现在已赚了,生死没有必要看得那么重要!”说完话,已把馒头抛向一侧林枝里,然后又大笑起来。 身侧这个护卫见这个囚犯竟然把自己赏给他的馒头扔了,怒不可遏,抢上前去,一脚就朝着颊上踢去。这一踢力量十足大,踢上去的霎那,劲风已拂起了这个囚犯的蓬发,护卫以为这一踢绝可毙命这个囚犯,但没有想到,这个囚犯侧身躲过这一踢,用手镣套上了这个囚犯的腿,往怀里一扯,右肩膀往前一撞,只隐隐听得“格勒”一声,这个护卫八成已被撞断了一侧肋骨。这个护卫痛哼一声,右拳挥出去,这个囚犯冷哼一声,激声道:“——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娘怀里!”用手镣击挡挥来的一拳,整个身子凌空跃起用膝盖顶撞这个护卫的头颅,只听“蓬”地一声,这个护卫头颅四碎,血髓四溅,然后就一命呜呼了。 同时,八个护卫掠过来,八条铁链子从不同方位击来。 这个囚犯身子后仰,双膝跪地,朝空隙向前滑行,躲过鼻尖处的一条铁链子,忽然旋起,侧着身子朝八个护卫每人身上踏了两脚,借着力已跃在一侧树杈上。这一套动作虽然惊险,但完美无瑕,那身姿与男人的霸气当真漂亮已极! 八个护卫向后跌出去,一翻滚从下到上打出八条铁链子。 这个护卫凌空翻过来,跳崖般骑在一个护卫肩上,手镣朝着护卫的头部猛砸,这个护卫的头已被砸成了烂西瓜。然后又从肩膀上旋起,躲过六条铁链子,凌空一个扫堂腿,一个护卫的颊已重重挨了这一记,颊上一张皮已踢没了。剩余四个护卫怒喝一声,同时又扑上去,这个囚犯左击又挡,马步一蹲,神韵逼仄;犀牛前顶,顶在一个护卫的胸上:“噗”地一声,这个护卫已倒飞出去。接着一脚上勾,勾住一个护卫的脖颈,往裆处勾来,另一条腿夹住脖颈,双腿用力,又是“格勒”一声,这个护卫的脖颈就已扭断在地,看上去就像狗吃屎。其余三个护卫见这囚犯如此凶悍,齐往后飘退,抖动铁链子想用远距离击杀这个囚犯。 忽然,四个护法踩在一字纵队囚犯们的头上踏过来,凌空跃起,虎爪直扼脖颈,另外一个护法单膝顶胸,还有两个护法同时朝两条腿扫下,那三个护卫以及四个护法同时夹击这个囚犯。 尽管这个囚犯左右躲闪、腾挪跳纵,但毕竟双腿受损,况且接连跋涉了十天,这十天里每个囚犯只吃了三个馒头,三天吃一个馒头!喝水就只有遇见山林沟里所渗出的泉水喝上几口继续赶路。因此,这个囚犯输就输在了力气与精神上,况且一人对付七个贼魔,当然不是对手!但忽然间,又一肘子下去,折断了一条护卫的腿,一个护法怒声叱喝时,这个囚犯忽然抢上去,张开嘴就咬住了这个护卫的嘴,然后咬上去就已咬掉了舌头,男人咬男人,情急之下,当然可以咬断舌头! 却在这时,又有四个护法掠过来,由于这个囚犯分神的缘故,后背后脑已重重挨了两脚,铁链子响处,已勾住囚犯的双腿,往来一撤,这个囚犯倒地被倒拉着朝前快速奔跑,身后紧追的几个护卫与护法同时从胸中抽出明晃晃匕首,凌空而起朝着这个囚犯胸部往下捅,这个囚犯双腿想拼命蹬掉铁链子但却不能够,只狂喝一声,仰头击挡着各种凌空而下的匕首。忽然,一匕首已捅在了小腹上,往下一哗啦!肠子都哗啦出来。这个囚犯顾不得疼痛,后背往地上猛力一撞,借着这个力量已鲤鱼打挺般凌空跃起。虽然双腿受缚,但手镣已勾住一个护法的脖颈,张口就已扯下这个护法的耳朵,这个护法惨叫一声,一匕首使劲朝胸上捅上去,哇呀惨叫着只左右上下哗啦。一时间,这个囚犯已破膛开肚,血块瞬间流落下来。 囚犯趁着最后一丝力气,又大喝一声,身子后翻,凌空把铁链子往来一撤,一头就撞向前面拉着铁链子的这个护法,头对头:“蓬”地一声,一上一下,这个囚犯和这个护法同时倒地死亡! 其余护法护卫不解恨。虽然这个囚犯头破血流,瞪着眼已死亡,但七八把匕首捅下去,这个护卫已千疮百孔! 又到了黄昏,看不到夕阳,看不到晚霞,能看到的只是山坳中间的这条小径,小径两侧远远地青山连绵,雾气已浓!氤氲诡谲! ------------ 第二十章 山涧惊变 又到了黄昏,这一行囚犯现在已剩下三十五人,每往前走一段路就会有囚犯死亡。接连十天的赶路,这一行囚犯只有在黎明时就地睡上两个时辰,然后再度行程。 山风刮起,这一行囚犯经过了一上一下就来到了山涧处,好在远远就能听到山涧处的流水声。这一行囚犯现在对死已无所谓。虽然人人性命不保,受尽折磨与怒喝以及殴打,但有人现在却已笑了起来,大笑起来。因为这个囚犯自己都想不到在自己活着之前,还能喝到山涧清泉。 看押的护卫现在虽然也在途中有死亡与伤损,但现在仍有二十多个护法三十余护卫。有的护卫现在也已觉得口渴难耐,这是因为自备的口粮与水所剩不多,想到平时在九道山庄哪里吃过这样的亏?一路走来,只有把这一股火气发怒在囚犯身上。因此,有的囚犯就会被活活打死或者勒死,手段有很多种! 一个护法当先探路,见小溪处并无异样,这才招招手,示意囚犯下来。 溪水特别甜,犯人见如此甘霖当真望水止渴,只痛快地喝着水,有的甚至就在溪前浸泡手和脚,甚至钻进水里趟起水来。——这一洗,囚犯都觉得舒服多了。如此长途跋涉,水已成为活着的第一生命。 护卫和护法在上面小溪处洗水,囚犯们在下面,身后有十余护卫看押。现在在这深山林里,趁着这个时候逃亡的确很有机会。虽然身后十余个护卫看押,但只要有七八个囚犯逃亡就会引过来,其余囚犯就会有机会逃脱。 却在这时,一个囚犯假装在小溪里趟水。忽然,箭一般摇晃着身子朝对面的山林里奔去,因为手上脚上全是铁镣,何况走了这么多路,这个囚犯能跑如此快,只长发在脑后飒飒蓬起,也算难得了。 忽然,一把匕首已甩了出去。 匕首甩出去的速度很快也很有力量,明晃晃地闪着光就已刺在了这个囚犯的后心处,囚犯惨嘶一声,爬到在山脚下,但很快挣扎起来拼命朝前跑,忽然又一个把匕首甩过来,已从后脑上扎进去,其结果可想而知。 身后几个护卫大笑,一个冷冷说道:“想逃的请继续!” 如此的话,囚犯只觉没有办法逃脱,能侥幸逃脱几乎不大可能。也不知道还要走多远,但囚犯们知道,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活口。所以,面临死亡与其心沉如水,还不如大笑或者高兴才对。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侧有一个护卫噗通一声已栽倒。口吐白沫,捂着腹,大叫一声:“水里有毒!”然后蹬着腿,面部扭曲变形而惊悚异常,嘴角流着血就已死亡! 只要喝过、浸过溪水的囚犯和护卫护法现在一个个都已发作,口吐白沫,然后嘴角溢血就已死亡!短暂时间死亡五十四人!无论护法护卫囚犯加起来共五十四人,这一惊变,所有人都没有觉察到,等一个个都明白过来,已迟了!山涧惊变已来临! 放眼小溪处遍布死尸,只留下十三个囚犯,四个护法,十余个护卫。铁链子哗啦抖动,护卫护法全都掠上来,其中一个大喝一声道:“反抗者杀!” 熊飞就在这十三人里面。 一百零八个囚犯,一百零八号,转眼已剩下十三个人,十三号! 熊飞是八号,从二号到八号这几个人还算有缘,自从九道山庄一出来,一号已死亡,从二号到十三号的囚犯侥幸还活着,补缺一号的是四十三号,现在加起来总共十三个囚犯。 只其中有几个囚犯想趁着这混乱之际逃亡,但熊飞摇了摇头示意:这时候绝不能逃!原因有三:一,伤乏困顿!二:人手不敌!三:都是平凡之人。 有这三个原因,就算你逃脱,也定是逃脱不了。好在这十三个囚犯运气极佳,并没有碰一丁点溪水,不是不渴,是连喝水的力气也没有了。而毒死的护卫与护法,也算报应来了,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既然时辰到了,不死的话的确有违天意! 熊飞看着死尸囚犯,心里自然不好受,不由地就想起了岚妹妹。 岚妹妹现在要是活着该多好啊!虽然没有吃没有喝没有穿,而且要饱受很多折磨与苦难,但岚妹妹相信如果能和自己在一起,定会度过重重困难的。但现在,一切都已迟了,再怎么想已迟了。只是,伤痛的泪已滚在了熊飞的颊上,熊飞仰望夜幕,远处的山是那么自由,林木是那么自由,惊起的只只鸦也是那么自由,甚至身旁的一块大石也是那么得自由!自由与束缚好似远在天涯,又似近在咫尺! 这时,这次行动的总护法——邹护法铁链子一响动,大喝一声:“铺桥上路!”既然水中有毒,这剩余十三个囚犯绝不能死亡了,不然回去没法交差。左冷眼已交代:囚犯想死就让死,只要随便押解几个送往后山王府就行。也不知道左冷眼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作为下属,只有按令行事,其余的事不得多问。有时候,一个属下知道太多会很容易死的,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死的也未必知道。 而铺桥上路是因为水中有毒,只要身上哪里有烂掉的地方,绝不能沾水,一沾水,就会毒发身亡!想起刚才,所有人瞪大了眼,还以为溪水里是故意有人放毒!没有想到天收人的时候,怎么躲也躲不掉!水中有毒,是大自然赋予的神奇所在,放眼江湖,又有几个有水的地方是天然赋予毒的呢?估计没有!就算有,也极少! 十三个囚犯却不得不托着沉重的脚链和手链,然后三人扛起溪边上的朽木,扔进小溪里,铺了三根腰般粗的木头,十三个囚犯小心翼翼地走上去,过了小溪。身后贼魔身子一掠,已凌空而起,四个护法直接掠过来,其中有几个护卫虽然手上与腿上有真章,但凌空飞度的本事极其一般。脚下一点,点在朽木“桥”上,然后渡过去。 这一行人又开始上路。 现在,贼魔们又换了一副态度。 既然要留活口,不能太过虐待!一个护卫这就每人发了一个馒头,边走边吃,又抛过来一大铁壶水,每人少许喝几口,到了凌晨休息时,十三个囚犯每人再发一个馒头,十三个人共享一铁壶水! 又一个护卫喝声道:“——大家尽管放心上路,左庄主只把你们送往后山王府去享福,并不会害你们,去了后山王府,大家有吃有喝,甚至你们从此就自由了!你们得感谢左庄主和后山王府——焦王爷,没有左冷眼和焦王爷,你们就算有一百条命也葬送了!” 十三个囚犯,有人一听能自由,那眸子就稀里糊涂地乱转着,有人却大笑,有人并不说话,随命了。熊飞没有说话也没有哼上一声,更没有大笑,只那坚毅的星眸已泛着光,仇恨的光! 熊飞曾为岚妹妹发过誓,只要自己活着逃离九道山庄,只要能学得一身技艺,绝不会让岚妹妹再受牢狱之灾的,绝不会!就算岚妹妹走到天涯海角,也不让坏人欺负! 护法护卫押着这囚犯沿着上山小径就又引入丛林里。一进丛林,就黑暗了很多。贼魔怕囚犯逃亡,邹护法使个眼色,都已抖动铁链子,伺机看押,倘若有人想逃,立即用铁链子扯回。好在一路攀爬上去,十三个囚犯还算老实,也算聪明,聪明有时候相当于老实,老实人岂非是聪明人? 越往上走,山势越高,也渐渐亮了起来,直到夜风刮起,一缕月光映在眼梢的时候,林木渐渐稀,一侧已是万丈绝壁,一侧是一片竹林。竹叶飒飒作响,映着满天星斗,只觉死亡能死在这里也算一绝佳之地。 贼魔们怕囚犯有人跳崖自杀,铁链子抖动,大喝一声,已把十三个囚犯赶在了竹林这一头,贼魔们则沿着山崖边上走。以防囚犯们节外生枝,邹护法又命令原地休息。说休息就休息吧!囚犯们并没有拒绝。虽然这是恩赦,但作为阶下囚又能如何? 却在这时,熊飞忽然大笑三声。 这三声还当真把崖边凝立着的十余贼魔们吓了一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铁链子抖动,掠过来一个护卫,大喝一声:“笑什么?” 熊飞双眼只睁大望着竹林。 竹林处除了风只看到竹枝摇曳,并没有发现什么?而熊飞的星眸里已看见了岚妹妹! 岚妹妹没怎么变,依旧穿着那一身退旧破败的白衫,抿嘴微笑,蓬发,额眉勒着一道紫金丝绦,站在竹林里,非常好看。熊飞激动澎湃,本想喊一声“岚妹妹!”但一眨眼之际,竹林处丝毫无人,根本就没有岚妹妹的人影。于是,熊飞就大笑起来。 笑声空谷传音,在如此之夜,听上去充满了无限悲伤,这也许是熊飞太过思念已故去的岚妹妹,眼前出现了幻觉,或者神志不清,因处在地狱般暗无天日下,又有几个囚犯的神志是正常的呢? 这个护卫以为囚犯得了癫痫病,大喝一声,这就提起熊飞,准备摔下悬崖这边,一道铁链子打来,打在这个护卫的肩上,这个护卫已跌飞竹林里。邹护法掠过来,面沉似水,只冷冷道:“没有我的命,谁敢再动粗,休怪邹某对不住了!”冷哼一声,说道:“上路!” ------------ 第二十一章 身世 一行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到凌晨的时候,邹护法命令所有人就地休息,如此长途跋涉,所有人现在都已很累,但护法与护卫却不得打马虎,需要轮流看守这十三个牢犯。 眼前休息的地方又是一个山坳,万丈绝壁现在已看不见,只两侧丛林矗立齐天,枝叶繁茂。十三个囚犯脱动铁链子发着声响,一坐下来,就仰到在小径丛草中。满天星斗,夜风吹来,有的囚犯很快就已睡着了。 熊飞虽然很累,但并没有睡着,他平躺下去,只是星眸望着满天星斗,望着渐入东方的月儿。他回想着从前的一切,回想着岚妹妹,心里有很多疑问一时怎解得开? 熊飞是一个孤儿,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父母?当他记事起时,就知道自己在一个小镇上沿街乞讨,有一个小酒馆的老者收留了他,这个老者就是这家小酒馆的老板。 那一天,他实在太饿,就进了这家小酒馆。 酒馆里人不算多,但环境优雅、几张木桌虽然有了年月,但纯厚的木质却依然泛着岁月洗涤的光。熊飞进来后,靠门处的一张木桌上,有四个中年酒鬼在喝酒、四个凉菜、四个荤菜,十四瓷竹叶青。这时的熊飞才四岁多,看着桌上的菜,睁大眼静静站那里看着,他实在很饿,但很懂事。一个酒鬼见这么一个小孩看着他们吃菜、喝酒,招手过来,说道:“——小娃娃,你想吃吗?” 熊飞没有说话,看着这个酒鬼,半天才尕声说道:“想。” 这个酒鬼仰着脖颈就是几声醉笑,说道:“你知道老子最痛恨什么吗?”熊飞大大的眼睛看着这个酒鬼,摇摇头。 这个酒鬼忽然瞪大眼珠子,肥颊像杀猪一般,怒声道:“老子最痛恨叫花子!滚!给老子滚出去!”熊飞吓得往后连连倒退,也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这个酒鬼,见这些酒鬼凶神恶煞,这就准备走出酒馆。 这时,身后有个老者唤住了熊飞:“——娃娃,来,往这边来。”熊飞回头看着柜台跟前站着的老者,圆脸蛋,小眼珠,却很和蔼可亲。熊飞走上前去,很乖,没有说话,只跪在地上给老者磕起头来,老者忙拉起熊飞,笑呵呵说道:“多大啦?叫什么名字?”熊飞说道:“四岁,熊飞。” 老者道:“父母可在?” 熊飞大眼睛看着老者,摇摇头。 老者微笑着,朝着后厨扯一嗓子:“四样热菜、四个荤菜、一碗银耳葱花汤,再上几个馒头。”后厨里答应着,就做了起来。 老者拉着熊飞坐在桌处,问道:“你愿意在伯伯这里留下来吗?” 熊飞回头看看那些凶神恶煞的酒鬼,又看看和蔼可亲的老者,没有说话。 老者说道:“莫怕!那四个人是我的食客,吃了就走的,不是我这里的人。”熊飞也不懂食客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现在饿得要命,听老者这么说,就点点头。 从此以后,老者收留了熊飞。 熊飞总算不用挨饿了,每天打扫酒店,抹桌子,往地下撒水,端菜,十足一个店小二,很小很小的店小二! 时间大约过了半年,熊飞在这半年里学习了不少东西,也学会做好几道菜,而且主动招呼客人,进来的客人无一不称赞熊飞聪明和乖巧。 有一天,进来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孩,一眼就知是一家三口,熊飞忙上前招呼着,看着眼前小女孩在父母身前撒桥、用各种方法撒娇,熊飞忽然身子感觉不舒服,全身都有一种麻痒麻痒的感觉。等打发走了这一家三口,熊飞独在坐在长条板凳上发呆。 老者从后厨旁侧一间暗房里走出来,见熊飞这个样子,一眼就知道熊飞是心灵上受到打击了,看着那一家三口人,熊飞这么小的孩子必然已触动心灵,想自己的父母了。 果然,熊飞趴在地下,给老者又要磕头,老者拉起、坐下,问道:“——小聪明,你有什么话要给伯伯说?”熊飞半天才说道:“熊飞想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老者呵呵一笑:“你这么大点人,离开这里,不怕饿肚子?”老者望着熊飞,感觉很意外。 熊飞坚毅的亮眸望着老者,只说了两个字:“不怕!” 老者说道:“那么你离开这里准备干什么呢?” 熊飞说道:“找爹娘。” 老者本是笑着的,忽然喟上一声,抚摸着熊飞的蓬头,说道:“你还小,出去定要受罪的。世道乱得很,你见过那些江湖恶人动不动就会拐卖小孩、你不害怕?” 熊飞说道:“我不怕。” 老者点点头,很是瞧得起熊飞,说道:“——好吧!伯伯就答应你。”熊飞听到老伯伯答应让他走,高兴得就咧嘴憨笑起来,熊飞的笑很可爱,红红的牙龈,白白的牙齿。虽然老者十分喜爱熊飞,但熊飞决定要走,应该给熊飞自由,让他去寻找他的父母。这样的小孩不在外面经历非常人的磨难,怎成得大气?——谁叫熊飞是个孤儿呢! 熊飞趴下就给老者恭恭敬敬地磕着头,老者见熊飞很有人情,拉起说道:“你每天在店里打杂,现在也知道银子有多大,吃多少饭,给几文几钱几两银子喽?” 熊飞点点头。 老者就从柜台处拿了一布袋银子,缓缓踱步过来说道:“——这个你收好,不让外人看见!看见就会抢走,饿了、渴了、没地方睡的时候,就用这些银子吃饭、住店,记住了吗?” 熊飞点点头,并没有接老者的银子,又要磕头。 老者说道:“不必啦、不必啦!快揣上银子。” 熊飞说道:“伯伯每天管我吃、管我住,我不该拿银子的。” 老者语笑如菊,说道:“以前生意好的时候,每一个店小二每月都要从我这里拿银子,这是应该的,还不收好?”熊飞这才把这沉甸甸的钱袋揣进怀里,转身就走。边走边回头瞧老伯伯。 老伯伯招手道:“——去吧!找不到你爹娘记得回来!” 熊飞点点头就走了。 从此,熊飞每次在不同地方看到阖家举止亲昵,就不舒服,想这茫茫天地,哪里还能找到自己的父母呢?于是,熊飞就成了一名流浪儿,天地之大,走到哪里去哪里好了。 寻找父母,这一寻就寻了十余年。 十余年里,熊飞什么活都干过,什么罪也受过,什么苦也尝过。 他去酒店当店小二、给有钱人当马夫、替馒头店的老板卖过馒头、为铁匠铺的师傅打过兵刃。到了十六岁时,已深知世间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他有时候没有钱的时候,却懂得怎么糊口。他去过寺庙吃过香火饭,去赌场帮赌徒当过跑腿的,也偷过农家果园里的各种果子,抢过地痞无奈的黑心银子。但无论做什么?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先活下来,然后寻找自己的爹娘,打问自己的身世。 十七岁这一年,已是寒冬腊月,熊飞流浪到关内。虽然身上所剩银子不多,但熊飞却很想去一去华山。大学纷飞的日子,寒风凛冽。熊飞来到华山脚下一家小酒店,进去之后就听到几个闲来无事的老者在一旁桌处闲谈,说着江湖大事件:曾经有几个江湖高手,在华山论剑,那惊世的绝学与奇谈怪闻,听得熊飞已在心底里暗暗萌生了一种当大侠的豪志,又听一个老者说道:“江湖上的事,千变万化,华山论剑十余年后,却在当今天子脚下——紫禁城内,有两位江湖高手在辉煌威严的大殿屋脊上论剑。之后,又有人在泰山如何论剑。” 熊飞听几个老者说得有声有色,孜孜不倦,心里更加坚定了当大侠的志向。但造化总是弄人。这一天,熊飞在小酒馆里喝了一瓷烧刀子,要了一斤熟牛肉,就馒头吃完之后,就找了一家客栈想好好睡上一觉。朦胧睁眼之际,却已发现自己并没有在客栈里,而是地狱——四处黑暗、血腥、污垢、晦气的地狱!九道山庄! 这一惊非同小可,但却更加惊奇的是,熊飞发现身侧还有一个犯人,这个犯人竟然是个女的,这个犯人就是岚妹妹!熊飞与岚妹妹有着同样的身世,同样的流浪遭遇。由此,同为天涯沦落人,说到伤心处怎地不流泪呢? 夜风再次刮起,熊飞一想到岚妹妹,只觉心痛。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亲人的话,就只有岚妹妹了。除了岚妹妹,也只有收留过自己的那个老伯伯了。也不知道老伯伯现在还在人世否?如果自己能够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一定要替当年那个老伯伯养老送终! 替岚妹妹报仇! 想到这里,熊飞再也没有了睡意。 十三个囚犯,彼此也不言语,也不说话,并不认识,同为囚犯,彼此只用眼神交流意见就已明白。几个护法与护卫不知何时却悄悄上了一侧处的参天大树,用不同的姿势在树杈间那么睡过去。 身侧,有三个护卫一个护法凝立在丛草处看守着十三个囚犯。 熊飞不愿看到身侧鬼一样的贼魔,只翻个身,望着身后走过的丛林小径与青山,心想:如果熊飞能好生活下去,一定会回来报仇的!一定! ------------ 第二十二章 奇怪杀戮 后山王府是个神秘的地方,后山王府——焦王爷,本不姓焦,姓王,知道的都叫王员外。因为王员外有点像焦赞,因此就叫做焦王爷。 十三个囚犯只在凌晨睡两个时辰,然后接着上路。现在,已距离后山王府不到五十里了,估计到黄昏时分就能到达后山王府。说来这个王府也奇怪,通常的王府都在市井繁华街上或者京都昌盛之地,或者一、二等依山傍水风水之地,但这个王爷府建立在如此深山老林中,实有其名,不知其政,也不知道这后山王府到底要如何处理这十三个囚犯。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躲不过,也就无需去躲,大不了一死,那又如何? 这一行十三个囚犯的毅力也的确另人佩服,十余贼魔押送着,攀山越岭、趟水过溪,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尽管十三人手上、脚上已因铁镣磨擦得惨不忍睹,但这一行人总算挺过来了。 现在已是午后,没有阳光,天空依然是阴霾的,这样也好,山风刮起,凉爽而有利于行走,如果太阳出来,这一行十三个囚犯那手上、脚上岂不是更受罪?岂不更加溃烂腐臭? 熊飞走着走着就笑了。 他为什么笑? 说来,自己从小流浪市井城镇、该吃的苦都吃了、该受的罪都受了,但自己还是这么没有经验,估摸当天八成是进了黑店,到第二天就已关押在了九道山庄的大牢里!那么,为什么要把自己送往这地狱般九道山庄呢? 熊飞只有苦笑。 他虽然苦笑着,但坚毅的星眸却透射着一股男子的雄风。如果去往后山王府不死的话,迟早有一天,他发誓前来九道山庄替岚妹妹和自己报仇!这如此折磨,自己并没有得罪任何九道山庄的人就被抓进来,实在愤怒的很! 这一天下午,贼魔们替每个囚犯竟然发放了两个馒头,有的囚犯不解,为什么要发两个馒头?难道是让自己吃饱一点,到了后山王府被杀害而做个饱死鬼吗? 不但发了两个馒头,而且每两个人喝一壶水,这实在是太另人有点小吃惊了。但是,这十三个囚犯哪里想到贼魔们的意思。他们的意思是:馒头还多,与其扔掉不如让囚犯吃死好了,反正去了后山王府囚犯也没有好日子过,而且一到了后山王府,那焦王爷也不知道要拿多少金银赏谢自己,大犒三天,那满桌玉食比起这冷硬冷硬的馒头,实在是天壤之别。 因此,贼魔们的格外施舍是让这十三个囚犯乖乖听从,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乱子了。万一再有几个想不开的,趁其不备自杀了,那去了也不好交差。 十三个囚犯见每人两个馒头,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饿得两眼冒金星,垂涎欲滴,有人估摸着馒头里面有没有毒、应不该应该吃下去? 熊飞是这么想的,反正一死,还怕吃馒头吗? 一口吃着馒头、双手就着铁壶往口里灌水,如果这个时候能来一盘菜就更不错了。别人有没有菜不知道,但熊飞一边吃馒头,一边回想着和岚妹妹一起的日子,只觉得那样子的日子尽管受尽折磨,但何尝不是一盘苦菜呢? 熊飞一边吃着馒头一边苦笑。 星眸望着山下小径,两侧丛草摇曳,环望一圈,四面全是绵延青山,氤氲而诡谲。阴阴的天空下,有一只巨鹰在山川之间盘旋着,时不时地发出戾叫,更为深山处添加一抹神秘。 其实呢?越是神秘的地方越平常的很,后山王府到底神秘怎么个平常法?现在还不知道。 现在继续赶路! 这十三个囚犯继续赶路! 身侧十余贼魔押解着朝山下走去。 黄昏时分,囚犯和贼魔已来到了一座山下。忽然,山下一片平川,四处林木耸立,花卉膝盖般高。只平川中间有一条大道,从大道上望过去,远远地就已看到一座极大的殿宇。这一所极大的殿宇很奇怪,绝不是通常的金碧辉煌,也不是富丽堂皇,而是用上好木质盖就的木殿,紫檀木殿看上去沉静肃杀,死寂死寂的。 囚犯们看到远处的大殿,心已快蹦出胸膛来,也不知道进了大殿是死是活?越往前走一步,死亡就会越近。贼魔们虽然表面还沉得住气,但那喷射着兴奋、得意、不屑、暗喜的眼神已出卖了他们,他们的确就像回到了家。 不看佛面看僧面,凭借左庄主和焦王爷素日的交情,这次长途而来,辛苦自不消说,必然是盛情款待一番。由此,一个护卫因为激动,这就大喝一声:“给老子加快步伐跑起来!”铁链子抖动,这就要用铁链子抽打身侧一个囚犯。 忽然,一个人影已从身前掠过来,这个护卫连看也没有看清楚,一把手,一把有力干枯的手已扼住了这个护卫的脖颈,缓缓举起,这个护卫喉咙窒息,只在空中双腿乱蹬着,冷冷声道:“看来,你丝毫没有把本护法放在眼里!” 说话的正是这次行动的总护法——邹护法! 邹护法这个人阴沉而稳重,能当得这次行动总护法,也不是人人都能让左冷眼瞧在眼里的。 邹护法手臂一用力,眼看这个护法就已被掐死,熊飞走过来时,却说道:“还是放了吧!何必呢!有我们死就行了,你杀了他,也没有用。” 邹护法斜眼瞄了一眼熊飞,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内心一定是吃惊的,小吃上一惊!囚犯与护卫护法势不两立,囚犯们心里想的什么?护卫护法清楚的很,但熊飞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囚犯能说出这样大气的话,的确小吃一惊! 邹护法这才甩出去这个护卫,冷冷道:“下不为例!”然后朝前走去。 很快,这一行囚犯就已来到大殿处,囚犯都捏着一把汗,心里突突地跳着,不知道下一步会是什么样子!熊飞虽然不怕死,但被这四周的寂静与肃杀,还有这奇怪的精雕细镂的木质宫殿所威慑。说不怕死,的确不可能,只是针对某一种时候。人人都怕死,秦始皇一统天下,如此雄才大帝也怕死,也需要广纳能人异士不惜一切代价寻求长生不死药,何况这些普通人。 就在这时,所有贼魔和囚犯全已停下脚步,都已怔住! 邹护法冷汗已顺着惨黄的长颊往下流,护卫们个个都似没有了呼吸,都不知道怎么是好。 眼前处,大殿的正门大开着,龙飞凤卷着的牌匾上面勾着四个金字:后山王府。这四个字很气派,但是脚下已有数十具尸体。个个死状凄惨,不忍目睹。这时,邹护法大喝一声:“看好囚犯!”人已当先掠进大门。 可想而知,护卫们如此艰苦而来,本想着到了这后山王府,绝对会有王府的人前来接应,想到盛情款待,但贼魔们谁都没有想到,王府有异样!王府出事了! 地下的数十死尸,身着华丽绸缎,显然是王府的人,如果没有出事的话,就算王府中的人不出来迎接,也能看到一番烟火气象!但现在,王府内外死气沉沉,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十余贼魔都绷紧了神经,难道、难道王府上下已遭他杀?幕后黑手会不会就在附近? 忽然,一个个铁链子抖动,囚犯中有人蠢蠢欲动,趁着这个时候,不逃脱还等待何时? 因此,一个囚犯折身就往来路跑,拼命跑去,四个护卫大喝一声,轮圆手中铁链子就已击飞出去,凌空追杀上去。 熊飞静静凝立,观察着王府以及周遭方圆的风吹草动。 山上的风刮下来,拍打着大道两侧各色花卉,更见阴森。 折身跑回去的这个囚犯猛地一声惨嘶,四个护卫四鬼抬轿般扛起了这个囚犯,每人抓绳子般抓住囚犯一肢,这就齐声喝一声,把这个囚犯活生生撕裂开来,没有逃的囚犯不忍再看,只别过脸,浑身都在抖!因激动澎湃愤怒而发抖! 邹护法进了府门,一进院落里全是死尸,都是王府的人,而且地下全是兵刃,除了十八般武器之外,还有各种不同的奇异兵刃!王府里,显然在不久前经过了一场血战!这、这难道遭遇奇怪杀戮? 再掠进二进府院,仍然有数十死尸挡道,邹护卫面沉似水,从打斗的痕迹来看,这王府的人八成是遭遇了江湖高手所杀!有用剑的,使刀的,还有暗器,以及大铁锤!而且一招毙命! 王府的家丁与请来的护院大使那武功自然是极厉害的,奇怪杀戮中,能够一招毙命这些家丁与护院,的确很可怕。 不容细想,邹护法又掠向三进府院,地下仍然死尸无数,个个死不瞑目,样子很凄惨。 “焦王爷!” 邹护法暗叫一声不好,脚下一蹬,已掠至大厅内,厅内所有陈设古意盎然,沉凝厚重,正前面四扇屏,字迹强劲有力,力透纸背,那墨迹都似未干,能有如此笔力之人,的确效仿王羲之十有九成。 地下的紫铜双耳鼎青烟缭绕! “——焦王爷!” 邹护法大喝一声,已掠向太师椅上端坐着的焦王爷! ------------ 第二十三章 逍遥子 焦王爷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原来,邹护法大喝一声,掠上前去呼唤太师椅上端坐着的焦王爷时,焦王爷已死去多时了。焦王爷身着华丽的绸缎,一把虬髯胡,刀眉斜立黑而浓,小眼珠子发着光瞪着厅外。焦王爷的小眼,让人觉得他是一个福将,眼里似乎时刻都有莫名其妙的事将会发生在他身上。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有着福气相的焦王爷已端坐而死,脖颈已被人抹了一剑,轻轻地抹了一剑。喉咙处剑缝一点点,只一点点。剑缝越小,说明持剑的人越厉害。 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前后三进大殿只要是王府的人全部遭遇奇怪杀戮,没有一个活口。看来,这其中必然预谋了朝廷或者江湖之事了。由此,焦王爷才会命丧老巢。 邹护法也来不及细想,出来之后,这正厅旁侧有一个西角门,出了西角门就到了一个后花园。花园不大却天然得极为精巧。假山嶙峋、小瀑布顺着山势往下倾泄到荷花池里,池里有一个小亭子,此时的荷花也念及旧情,伤心主人,一个个都已耷拉着、低垂着头,仿佛在哭泣!顺着池边走过去,就看到了有一扇紫金铁牢,铁门吱呀一声拉开之后,里面就是一个朝下走去的台阶,想来这里就是焦王爷看管犯人的大牢了,从外面丝毫看不出来这大牢里面又深又阔。虽然墙壁上点着灯,但比起九道山庄的大牢更见阴森与凄飒。 下去台阶尽头,满大牢竟然呈现一个圆形地形,从上到下每一个洞前都有一个铁牢,无数个洞口对着正中一个观望台,这无数洞就像蜂巢一样,想来平日里的囚犯就关押在蜂巢里面。但现在,每一个洞口的铁牢已被打开,丝毫没有一个犯人。 如此巨大的牢狱竟然没有一个犯人,只说明这些犯人被什么人救走了,或者发生府变而逃走了。 邹护法四下里一扫,脊背已凉透膛了,不敢停留,只得重新掠上台阶,这就往出走。但就在这时,台阶上面,也就是牢狱的入口处已凝立一个人,白衣飘飘的人,这个人正背对着掠上来的邹护法。 邹护法已觉有恙,厉喝一声:“谁?” 铁链子抖动,毒蛇般卷向铁牢门前这个怀抱着剑的人。 铁链子本想卷着这个人的脖颈,一把扯向牢狱,但这个人并没有动,只铁器声发出“叮”地一声,又叮叮叮地掉落声,抖出去的铁链子已碎段了七八截,只四周火花连闪,一切已停息。 “好快的剑!”邹护法喝赞一声,已惊得拉长的马脸在壁的灯光下,惨黄惨黄。不敢上前,只在漆黑的台阶处凝立伺机。 “你是什么人?和本护法有仇?”邹护法声音虽厉,但能听出发自肺腑的恐惧,身音都在颤抖! 这个人没有说话,只背对着邹护法,长发蓬松卷曲,配上颀长结实的身材,很得体! 邹护法又颤声道:“你究竟是谁?” 这一次问的时候,邹护法已完全没有了护法的架子。如果一个人把最得意最在意的武功使出来,最为随手的铁索卷出去,被一个陌生人一剑削断七八截,而丝毫看不清甚至看也没有看见这个人是如何拔的剑,如何把剑入鞘,甚至根本就没有拔剑的这么一个剑手,岂不是可怕的很? 邹护法凝立不动,心想,看来这个人多半是仇非友了,现在虽然只差几步就能掠出大牢,但这个神秘的人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究竟想干什么? 邹护法忽然抱拳施礼道:“阁下既然不说话,可见和在下认识,是有意与在下开玩笑吗?”说着就已悄悄朝前踱着步,一步、两步、三步……眼看还有两步就能跨出牢狱了,邹护法心下暗喜,只要跨出去逃狱,凭借身上裹着的铁索和自身的卓越轻功,在这深山林里,就算你剑法再厉害也奈何不得本护法。 想到这里,邹护法忽然掠上两步就已从半开着的牢门斜面掠出来,这就掠向瀑布处,掠出来的同时,铁链子抖动,直飞出去,已卷住了半山腰上的一棵矮化古松。 穿着白衫的这个剑手还是背对站着,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听半山处一声惨嘶,邹护法已仰面跌向瀑布下的荷花池里。 “——无形剑气、无形剑气!你……你就是传说中的杀手逍遥子?”邹护法瞪大着惊怖之眸,只在池水中挣扎着,面部扭曲而变形,转而死亡! ——逍遥子! ——一个卷曲长发,瘦颊,没有拔剑的逍遥子! 那么,逍遥子究竟是何许人呢? 这时,逍遥子才缓缓转过身来,剑眉细而立,有神的眸子,挺鼻梁,翘嘴微笑着的薄唇,这样的笑竟像大姑娘一样腼腆。 如此腼腆的一个男人,怎能拥有如此神秘高深的剑法? 逍遥子声音很动听,如果从面部来看,只要擦上几把粉、涂个唇,的确很像女人。 但是,如果不是邹护法亲眼见到,亲临遭遇,他死之前绝想不到世上有如此剑法冠绝的剑手!好在邹护法还多少见过一点世面,江湖上能够用无形剑气伤人的,据传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杀手逍遥子! 邹护法也算没有白死,能够在死之前知道对方的名号,那反应自然不慢。 逍遥子翘嘴笑着,看了看荷花池里的死尸,说道:“逍遥子十多年了都没有行走江湖,你这个小小护法竟然识得我,呵呵,难得、难得……”说着话,人已飘向屋脊,只怀中抱着剑,两条腿前后摆动,上身不动,人就已凌空而去。 ——十余个囚犯都怔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本有十三个囚犯,刚才那个囚犯逃脱时已被追出去的几个贼魔活活地撕了。 现在,这几个护卫又重新掠回来,见其中一个护法眸中杀气已盛,这个护法冷冷道:“——想不到江湖有变,既然千里押送囚犯至此,王府遭遇奇怪杀戮。那么,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何不趁着现在,人走鸟散?” 另一个护法答道:“没错!”彼此互视一眼,铁链子抖动,当先凌空跃起,一铁链子“纵打饿狼”朝着一个囚犯当顶扫下去。 很显然,这十余贼魔想杀人灭口,到了这个地步,囚犯和护卫已完全没有了意义,就算持有左冷眼的令,也变得没有意义! 一声惨嘶,这个囚犯头顶开花,倒地身亡! 熊飞星眸闪着怒愤与仇恨,大喝道:“我们究竟与你们有什么仇?害死了岚妹妹,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你们还有人性吗?你们就没有亲人吗?如果你们的亲人成为囚犯,你们怎么样?” 这几句话虽然义愤填膺,但贼魔只一愣,转而杀气更胜,两个护卫一左一右,一个扫胸膛,一个扫下盘,扫向熊飞。 熊飞怒声道:“要死也拉一个垫背的!”身子后仰,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看得准,鼻尖已贴着横扫过来的铁链子来一记“懒驴打滚”滚出去,恰巧扫向脚踝的这个护卫已扫了个空,熊飞一滚出下,铁链子一抖,当作枪使,想把熊飞戳个千疮百孔。 熊飞一边朝前滚着,身后铁链子戳来,已在草丛上戳起尺余深的洞,可见下手绝不留情,定要毙命熊飞。 这时,同时几声惨嘶,几个囚犯知道命不该活,能活到现在也心满意足了,丝毫不会武功,躲闪也是侥幸一时,迟早得送命。倒不如先死的好! 因此,八个囚犯被铁链子击中,从不同方位击中,就已呜呼了帐。 还有三个囚犯不等铁链子打来,已咬舌自尽。 虽然咬舌自尽,但戳过来的铁链子已在三人身上戳了数十洞,三人虽然死不瞑目,凝立着没有倒下去,但血洞里就已喷出股股鲜血。 熊飞一边滚着,一边想着岚妹妹,自己要不要被这些贼魔们击毙?要不要拼死挣扎?如果自己这么死了,那么岚妹妹死得岂不冤枉?还没有报仇就已死亡,这算男人吗? 这一刻,熊飞脑中已转换过千万道与岚妹妹一起的面面。但是,就算自己拼死挣扎,又怎能和这些武艺精湛的贼魔们持久盘衡?迟早得死在他们的手上。 眼看十余铁链子用不同身法,从高到低,从上到下,十余铁链就像索命鬼一样用各种手法打向熊飞之际,熊飞见再也无法躲过,只闭了眼,想着岚妹妹,想着替岚妹妹报仇,忽然大喝一声:“——救命!——救命!” 忽然,十余铁链子同时收回去,一个护卫这就冷笑道:“——后山王府已遭杀戮,已没有一个人了。你喊救命有用吗?这深山野林,有人真能救你的命,本护卫把铁链子吃下去!”说着又是冷笑,身侧护卫也同时大笑,笑声很激沛,也很得意,甚至有点愤怒。 为什么愤怒,这么千里跋涉,好不容易押了犯人前来,王府的人全他妈的死光了,这让老子喝西北风吗?因此,这十余护卫都有些愤怒,这一愤怒即刻像洪水般爆发于熊飞身上。 熊飞只闭了眼,仰天呼喊道:“——岚妹妹!——有人吗?——救命!” 十余护卫又是不同的笑,他们见这个熊飞平常很装汉子,到这关键时刻,竟然不愿意死,那还算什么汉子?但现在,不死也得死,死也得死。这个时候有人能救你,除非是奇迹! 但他们万万想不到,身后王府大门前,已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逍遥子! ------------ 第二十四章 拜师 熊飞喊了好几声救命,已围杀上来的十余贼魔都在大笑。看来,熊飞并没有往日里的视死如归,在这紧急关头还是怕死的很。但他们哪里想到,熊飞到了此时此刻,并不怕死,一百零八个囚犯都已死亡,岚妹妹也离开了人世,想到自己这十余年来,从记事到现在,充满了悲忧的人生,何苦怕死来哉?喊救命、只为了能活下去,能为死去的人以及心里永远都活着的岚妹妹报仇! 只听那个护卫说道:“如果现在有人能救了你小子的命,老子把手中的铁链子吞下去!”说着,不免又仰着粗颈大笑起来。 “哦?这话你说对了!”王府大门前的逍遥子已掠过来。 “谁、谁?”几个护卫乍一听到有人说话,四下里环扫着就已瞪大着眸子看着掠在熊飞跟前的逍遥子。 逍遥子很缅甸,总有那么一点笑的意思,贼魔看来人怀抱一把剑,知道是江湖人。由此,一联想到这后山王府遭遇奇怪杀戮,地下这么多死尸,难道与眼前之人有关联? 逍遥子的出现十余贼魔的确很吃惊、但转而不再那么恐惧。这是因为,逍遥子看上去很腼腆。虽然抱有剑,但很文静,其外表丝毫让人联想不到像这样的江湖人能有多大能耐? 但是,一个没有能耐的江湖人又怎能独身一人出现在后山王府? 贼魔们并不笨,贼魔们也是江湖出身。 想到这里,本是得意、大笑、内心有着愤怒的贼魔们却忽然停止了笑,在这个时候遇见这么一个江湖人,能笑出来的人想必离死已不远。 一个护卫厉声喝道:“你是谁?” 逍遥子没有理这些贼魔,只一把搀起熊飞,笑道:“——年轻人有气魄!”熊飞也被逍遥子难以形容的华丽气派所镇住,惶然跪下,磕头道:“前辈一定要救救熊飞,一定要救救熊飞!” 逍遥子又搀起来,并没有说话,只转过身去,对着刚才那个大笑着的护卫说道:“把手中的铁链子吞下去!”这句极简单的话听起来很温柔,非常好听,但听在任何一个人的耳朵里却有一种令任何人都不得违抗的语气。 这个护卫尽管蔑眼儿瞧着逍遥子,从上到下,从头到脚,蔑了好几眼,很不为意。 逍遥子又说了一遍:“把手中的铁链子吞下去!” 这一遍说完之后,在场的贼魔们眼色都已大变。在九道山庄,这些人都是欺横惯了的人,何曾吃过这个亏?而眼前这个人淡淡两句话,温柔得仿佛千万把刀一样锋利。 这个护卫当然很没有面子,但不得不强撑颜面说道:“我要不吞呢?” 逍遥子没有说话,翘嘴微笑一下,山风刮来,只听“仓”地一声龙吟,又“仓”地一声,这个护卫已凝立不动,在场的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一切就已静止。 逍遥子还是微微翘嘴微笑着,似乎并没有任何动作,在场的所有人绝不相信这个护卫是逍遥子所杀,就算是逍遥子所杀,却完全看不出来逍遥子是怎么拔的剑,又是怎么把剑入鞘,这一切动作快得只一眨眼时间,而这个护卫喉咙已中剑,伤口只一点点,然后人已仰倒下去。 在这个时候不动手也不行了。 铁链子抖动,哗啦啦作响,十余贼魔成包围势已团团围了逍遥子。 逍遥子依然抱着剑,一缕卷曲丝发斜垂在眼前,发亮的眸子只扫了一眼众贼魔,淡淡问道:“是聪明人就把铁链子吞下去!” 贼魔们同时大喝一声,十余铁链子用不同手法打出去,势必要了逍遥子的命。 逍遥子嘴角微翘,抱着剑纹丝不动,等十余铁链子已迫在眉睫之际,又仓地一声龙吟,一道白光夹杂着叮叮叮地碰撞声以及掉落声,一切已平息。 高手对招,一两招就足够。 十余贼魔忽然凝立不动,喉咙处一点点伤口,用剑尖点上去的伤口。同时,人人瞪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每人口中吞着半截铁链子,然后仰倒在地。 只一招! 这一招迎敌、截断铁链子、将截断的铁链子击飞口中,又在每人喉咙处点上一点,喉咙一凉之际,半截铁链子势如破竹般已击在口里,如此一气呵成之快招,怎能不另所有人吃惊呢? 能够放眼一招毙命的人,的确很可怕。 就算左冷眼,也未必能一招毙命。 熊飞看着逍遥子如此神奇的剑法,只觉得逍遥子是那么高大,又觉得是那么深不可测,他见过九道山庄武功极高的护法,但和逍遥子一比较,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莫要说能学得逍遥子这样的剑法,就算能有九道山庄一二等护卫的武功这辈子也没有白活。 熊飞这就跪爬上去,磕头道:“前辈收留我吧!前辈收留我吧!” 逍遥子转身过来,淡淡说道:“不行。”然后朝前踏步走去。 熊飞愣在当地。 望着眼前死尸,一切竟来的这么忽然,这才发现,自己自由了! 自己自由了! 自己真的自由了吗?熊飞又望着地下的囚犯,觉得自己的命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就算一个人家财万贯,说死也就死了。就算自己什么也没有,失去了岚妹妹,但现在总算活着!九道山庄以来,唯一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囚犯! 熊飞激动而忧伤,忽然站起来,双手呼唤状,仰天喊道:“——岚妹妹!你听到我说话吗?我还活着!还活着!”熊飞一想到前一刻自己已是面临死亡之人,下一刻,自己已经自由!这就是命运吗? 熊飞激动地大跳大叫,又忽然发现如此深山王府,所有人,无论好人或者坏人,都已死亡,唯独自己还活着,这岂不是很值得忧伤呢? 一想到岚妹妹,就算现在还活着,就算能学得一身技艺,就算把九道山庄的人全杀光,把左冷眼千刀万剐,又怎能换回已死去的生命?想到这里,熊飞只扑爬在一具囚犯死尸上嚎啕起来。 哭了有一阵子,熊飞起来之后,星眸望着王府平川大道,哪里还有逍遥子的身影? 熊飞双手呼唤状:“——前辈!——前辈!” 喊了两声,只两侧齐人高的各色花卉随风摇曳,显然逍遥子已去了。 熊飞这就又扑爬下去,在一个护卫的死尸上搜寻起来。果然,搜寻出来一串钥匙。熊飞这一激动,当真如鸟扑林,鱼跃海般兴奋,哗啦啦一阵抖动,手链和脚链全已打开,身子顿时轻了许多,脚下飘飘然,仿佛轻轻一跃,就够得着天际处的云彩。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不用猜,此时已是黄昏时分。 山意阴而凉,熊飞一旦自由,全身都似散了架一样浑身疼痛。想到逍遥子那绝世剑法,如果能拜这位前辈为师,替囚犯报仇、替岚妹妹报仇也不是不可能。 熊飞尽管全身酸痛,疲惫不堪,但还是跛着脚,朝前急走,边走边喊,边喊边走,但丝毫没有逍遥子的人影。 逍遥子去了哪里呢? 后山王府的人是逍遥子所杀吗? 不是! 逍遥子并没有杀王府的人,王府的人的确遭遇奇怪杀戮,逍遥子原意是来王府杀戮的,但他来迟一步,他来的时候,三进殿宇中全是死尸。当来到后花园之际,发现大牢里有动静,然后就遇到了邹护法。 逍遥子是个杀手,据传是江湖上最为神秘的杀手集团“暗河”里的第一快剑,第一杀手!他十年前已闻名江湖,今天第一次踏入江湖,那个邹护法竟然看得出这个剑法绝技的人就是十年前的逍遥子。 十年前的逍遥子是怎么样的呢? 十年的逍遥子名气很大,但见过他的人不多,但他的快剑就是他的象征,他最为雄霸的一招“一剑刺向太阳”才是他成名江湖、威震江湖的杀手锏。 据传,没有人能够躲过他的这一杀招。 这一次他前来欲杀王府的人,是组织的安排。 杀手的职业就是杀人,暗河下的命令只有去做,再无其他选择。 但是,这一奇怪杀戮既然不是逍遥子所为,又是何人所为的呢?现在还不知道。逍遥子已迟来一步,至于这件事当然得查清楚。 熊飞呼唤着前辈,却忽然发现远处一棵榕树下,逍遥子倚着大树,怀抱着白银吞金剑,在喝酒。 熊飞惊奇而崇拜,又上前跪倒磕头,渴望地看着逍遥子:“前辈收下我吧!前辈如果不收留熊飞,半路遇见九道山庄的人还是会抓回去的。这样的话,岚妹妹的仇也就报不了了,囚犯们的仇也报不了了。” 逍遥子微笑,淡淡道:“我刚才已说过了,我不收徒!” 这样的语言听起来很轻描淡写,但总有一股任何人也休想抵挡的力量。 熊飞苦求道:“熊飞自幼命苦,是个孤儿,受尽了折磨,这一次又被无辜抓往九道山庄,九死一生才得前辈出手相救,还请前辈看着熊飞心怀仇恨,希望前辈能收留熊飞。”说着又磕起头来。 逍遥子道:“我救你是觉得你小子并不怕死。现在救了你,你走出东南西北二百里范围之后,就自由了!” 熊飞也不言语,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再不能学得如此绝世剑法,死也不起来。逍遥子看着熊飞磕头如捣蒜,额头也已磕烂,可见志在拜师了! 逍遥子并没有答应熊飞拜师,怀抱着剑,很久很久,才说道:“——起来吧!”说着当先走去。 这三个字究竟是答应熊飞呢还是没有答应?熊飞也不知道,但是,只要有一片赤诚的心,如果前辈不是铁石心肠,定会收留自己的。这就起来,追赶上去。 ------------ 第二十五章 收徒 熊飞赶上逍遥子时,已到达山顶。 一路赶上来,逍遥子并没有理会熊飞,逍遥子想看看熊飞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年轻人。如要拜师,逍遥子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逍遥子是杀手,作为杀手,每天每时每刻都可能遇到很多麻烦,一个不留神,极有可能付出代价,因此,逍遥子从来不收徒弟。如果身后这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一定要拜自己为师,还需经受考验,看看是否是一个练武的料。 说是练武,熊飞早已过了练武的最佳时间,一个练武的人,必须从童子功练习,四、五岁的时候就得练习基本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强中强。 熊飞今年十八,如此一个年轻人,丝毫没有功底,就算天分极高,也有些迟了。但熊飞不这么想,只要努力攀登,一切都不在话下。 逍遥子初见熊飞时,觉得熊飞的资质还是极佳的,而且眉宇间隐隐泛着一股威慑,星眸有神,马峰腰上粗下细,后脖颈呈“八”字,全身骨架柔韧而有力,具备这几个条件,如果熊飞能自幼练武,得遇名师,就现在这个年龄,极有可能成为江湖一流高手。 这时,身后的熊飞跛着脚跑过来,喘着气说道:“——前辈等等、前辈等等!”逍遥子停住步伐,说道:“——你小子真想拜我为师?”熊飞又跪倒在地,磕头道:“能遇您这样的师傅,熊飞就算天海海角,也一定要拜师!” 逍遥子笑了:“哦?” 熊飞道:“我一定要拜前辈为师,请师傅收下我吧!” 逍遥子说道:“你知道学武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熊飞说道:“只要能学成师傅的一二成剑法,熊飞这辈子也已知足。” 逍遥子说道:“你学武的目的是什么?” 熊飞凝立了很久,眼中喷射着精光,说道:“我要报仇!” 逍遥子道:“哦?” 熊飞道:“我非但要替岚妹妹报仇,而且要替九道山庄所有囚犯报仇,更要杀尽天下没有人性的恶人,我要成为像师傅一样的人!” 逍遥子道:“那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熊飞道:“我只知道师傅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至于其他的,徒儿却不知。”逍遥子笑道:“我还不是你师傅,你就自称徒弟了?”说到这里,逍遥子想着自己一生从来没有收过徒弟,见熊飞一口一个师傅,想想自己这一身技艺没有衣钵传人,还真觉得有点遗憾! 逍遥子接着说道:“看来,你小子还有点诚意,但我不能收你为徒!”说着,又朝前走去。熊飞以为师傅嫌弃他笨手笨脚或者不够真诚,又或者自己资质不佳,见师傅朝前走去,并没有灰心。当下已下定决心,只要师傅走到哪里,自己就跟随哪里,总有一天师傅会收留自己的。 怀揣一颗恒心与决心还有真诚的心,熊飞又一跛一跳地朝前追去。 逍遥子想看看熊飞的耐力所能到达什么程度或者什么极限。忽然,衣袂飘飘,就已跃上丛草小径一侧一棵大树上,脚下一点,人已跃在树尖上,一借力,燕子般朝前掠去。 熊飞见师傅这身法,已惊得凝在了当地。但熊飞的反应也不慢,想到师傅这是有意试探自己的体力吗?想到这里,熊飞也顾不得脚伤未愈,只赤着脚沿着山林小径朝前极力跑去。蓬乱的长发飒飒飘后,也管不得山野中的野刺,只朝山下跑了不到一里,脚底已被山野小刺扎得血流不止,每往前跨出一步,就仿佛刺痛着全身神经。熊飞已痛得满颊是汗,那坚毅的星眸望着师傅凌波而去的身影,势必要追赶上师傅,绝不能让师傅瞧不起。 逍遥子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纵横山野间,一身白衫,怀抱白银吞金剑,身法美妙而绝伦,真恍如下凡的神仙。 熊飞拼上全力,一口气已从山顶飞跑到了山下,到了山下小溪处,两条腿都已被刺扎得血流不止,更不用说双脚了。 逍遥子已在溪边坐下来,好似有意等着熊飞。 一看小溪潺潺清澈,连水底的小石子也能看得清,想起几天前,那山涧小溪处的水比这里的水还要清澈,怎奈有毒,而自己侥幸活下来,现在想想,也真惊险的很。 熊飞当下看着水发呆,忽然蹲下身双手捧了一口水尝试起来,如果确定水中无毒,这就给师傅卷一叶溪水喝。逍遥子看着熊飞有点傻的厚道样子就笑了,说道:“你无需试,水里不会有毒。” 熊飞的心思怎能瞒得过行走江湖、经验极丰富的逍遥子?一语道破,熊飞只觉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好奇地问道:“师傅没有沾水就已知道水中有毒无毒,有什么法子可以试毒,教教徒弟。” 逍遥子微笑不答,只把身侧放着的剑试入水中,说道:“如果水中有毒,剑鞘上必然变色,你现在看看我这把剑是否完好?”熊飞见剑鞘入水,丝毫没有变颜色,一想到前辈这么细心,可见江湖经验的确很丰富。这就兴奋地跑到一侧丛林里,摘了一片很大的榕叶子,卷起来,打了一叶子水双手奉给师傅,逍遥子接过水,说道:“行走江湖,处处留意才能活得长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银针,试试榕叶中的水是否有毒,一边试,接着又说道:“水中无毒,叶子未必无毒!”忽然,熊飞已睁大眼,看着银针入水后,忽然就已变成了黑色。 熊飞汗颜无比,嗫嚅道:“师傅,前辈,徒儿不、不是有意的,实在不知道……”欲说下去,逍遥子笑道:“江湖上的事任何一个人也有预料不到的时候,你未入江湖,自然不知道行走山林间的凶险。不过,看你是个聪明少年,这一招你学得没有?” 熊飞连连点头,又跑去摘了几片竹叶,重新卷了水,逍遥子递过银针,熊飞试了试,面露欣喜之色,说道:“师傅、这次没有毒,这一叶水喝得。” 逍遥子微笑不答,说道:“那你尽兴地喝,我现在要略休息片刻。”说着,盘膝坐在小溪前,不觉已闭了眼,神游大千世界,人就已睡着。熊飞不由暗暗赞叹前辈有如此定力,说睡也就睡着了,万一身后有恶人袭击,不知道前辈该怎么应付? 这么想着,忽然,一条胳膊粗般水蛇已窜上岸来,丛草游走中,已蠕蠕爬在了逍遥子身上。熊飞急道:“——师傅,蛇!”一把抓在蛇头,仍向对岸。 逍遥子纹丝不动,根本就没有听见。 熊飞也学逍遥子的模样,盘膝坐在溪边,闭了眼,等待着师傅醒来。 但是,当熊飞睁眼之际,侧头看向前辈,哪里还有逍遥子的人影? 熊飞暗叫一声,不好,又上了师傅的当了。师傅又在有意试探自己的耳力或者定力吗?这就站起来,四处寻找逍遥子,大声呼唤着。此时暮色已暗,天际上的星月已现,师傅到底去了哪里呢? 熊飞不及细想,啪啪啪掠过溪水,朝着对面山上奔去,边走边呼唤师傅。而此时的逍遥子却已到达了对岸山顶上,只怀抱白银剑,站在树尖上望着山下小径处的熊飞。逍遥子看着熊飞奔跑的速度与有力的步伐,如果此少年能经锻炼,未必不成大器。 逍遥子听着熊飞边走边呼唤,微微一笑,心想,还需试试这小子的胆量如何?这么想着,忽然,树下丛林里有异样,接着就是几声狼叫。有了!逍遥子这就掠下树,拨开前面草丛,只见草丛中四只野狼眸中泛着绿光,虎视眈眈。 逍遥子轻拍两下脚,这四只狼忽然窜起,扑向逍遥子。 逍遥子转身掠出去,身后四只狼狂吠着追来。转眼,逍遥子已把狼引入山林小径处,然后几个起落,就已跃上小径另外一侧的大树上隐藏了身。 这时,恰巧熊飞赶上来,一边跛脚赶着一边呼唤着逍遥子。忽然,就已发现迎面扑来的那四只狼,熊飞丝毫不懂武功,见这四只狼扑来,着实吃了一惊,侧身一躲,只躲过一只狼的攻击。但同时,另外三只狼一只扑向当胸,两只狗吃屎般朝着双腿癫痫般咬来,因为狼已闻到了熊飞腿上的血腥味。 逍遥子在树杈中只微笑观望。 熊飞星眸已射着光,大喝一声,一脚踢出去,已踢在了一只狼身上,跃起的一只狼,熊飞侧身朝着狼眼就打出一拳。虽然这一脚与一拳比起练武之人自然敌不过,但比起一般人,熊飞久经磨练,力道自然要大很多。 同时,脚下的狼已撕扯住熊飞,熊飞已被扯到在地,那仰面四只狼眼泛着贪婪之光,就已咬上来。熊飞狼狈不堪,两只手扳住扑上来的一只狼的满面獠牙,双腿乱蹬着,不让另外三只狼咬在腿上,一边拼命抵抗着,一边呼唤着师傅。 转眼,熊飞与狼滚在一起,狼狈不堪,本是污垢的衣衫现在已被狼撕咬得条条碎碎。熊飞只有拼命了,大喝一声,一手抓住狼耳朵,另外一只拳头就朝着狼脸上拼命打去,几拳头下去,这只狼已怪叫着转身就逃。却在这时,扯住衣脚的三只狼,有一只狼忽然跃起,这就朝着熊飞大腿咬上去。熊飞尽管拼命挣扎,在地上翻滚着,实实在在已防不住了。 却在这时,只听“噗噗噗”地三声闷响,接着就是狼的凄厉声,三根树枝分别已插入狼的咽喉,然后倒地身亡! 逍遥子这就掠下树来,熊飞惊喜道:“多谢师傅救命之恩,两次救命恩情熊飞永世不忘!”说着,已忘记了刚才与狼争斗时的惊惧与险象环生,只不停地给师傅磕头,忽然,哽声道:“求师傅收下我吧!收下我吧!” 逍遥子微笑着搀起,终于点了点头。 ------------ 江湖江山 ------------ 第二十六章 闲说 熊飞求逍遥子收留自己,逍遥子点点头算是应了。 从这一天起,熊飞也算“好事多魔”终于自由了。他虽然自由了,但岚妹妹呢?岚妹妹或许正赶往太虚天境吧! 逍遥子带着熊飞沿着丹江河谷南下,行了约半月有余,转眼天气转凉,已是入秋季节。这一路行来,熊飞果然又进益了不少。从做人到做事,逍遥子只略指点一二,熊飞即能领悟。逍遥子见熊飞悟性奇高,也极为聪明,而且虚心向学,不懂就问,逍遥子心里自然是满意的。 两人晓行夜宿又行程两天的时间。黄昏后,已到达中原一座名叫“洛城”的城郭外,但两人并没有进城,只一路沿着护城河向东走,前面河水蜿蜒,两侧起伏山峰上鸟猿啼鸣,就已进入山谷,趟过河,翻上一座山,从山顶望向对面山顶,却发现半山腰上,微有灯光。 熊飞又好奇了,问道:“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对面山腰吗?” 逍遥子点点头,说道:“这就回家。” 熊飞又诧异道:“回家?” 逍遥子道:“对。为师这十余年来就住在这座山内,那亮着灯的地方就是为师的寒宿。”熊飞一听家这个字,倍感温暖却又有点凄凉,自己从记事起只知道自己的名字之外,从来没有见过父母,也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的?而在九道山庄遇见岚妹妹,视岚妹妹如亲人,如果父母和岚妹妹能和自己团聚一起,或许这个家才能幸福吧!但如今,一切都已幻化为泡影。人去鸟投林,岚妹妹已死,现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有师傅了。 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在这个世上,除了岚妹妹就只有师傅才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但无论如何,想到这四处青山,远处蜿蜒流过的河水,却是那么温和、那么舒意,这里的一切都已是自由的,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无拘无束。想起前段时间在九道山庄度过地狱般日子,现在竟觉如此后怕。 一想到自由,熊飞当下星眸已泛着光,望着对面山腰处,说道:“——师傅,既然到家了,是不是要教徒儿一两手绝招呢?”说着,就不好意思地偷笑了。 逍遥子也微笑道:“那要看你小子的造化如何了。” 熊飞不解。 逍遥子道:“只有伺候好为师,每日三餐做几个好菜,你小子的造化就来了。”熊飞在流浪市井的时候,就在酒楼上打过杂、确也做得几手好菜,听师傅这么说,当真高兴得在丛草中打着空翻,笑将着,竟然开心的就像个小孩子。 逍遥子望着对面山顶。忽然,一把提过来熊飞,一手握着剑,脚下一蹬,这师徒两就已跃在山林参天大树上,熊飞只觉耳畔生风,心系如绷弦,每一根长发都似乍了起来。只觉眼前大树、丛草倒飞。虽然害怕的很,但禁不住由衷佩服与钦羡,激声说道:“——师傅好轻功!” 逍遥子并没有作答,几个起落,又借着山风,从山上到山下实足离弦之箭,风捕烈烈,就已越过山下小溪,又燕子般,脚下连点,点上树尖,左右攀跃,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已从树上跃下。熊飞只觉天旋地转,险些跌倒,说道:“——师傅,熊飞能有您这样的轻功,哪怕一成也心满意足了。” 逍遥子朗声道:“会的!”当先拨开丛草,露出一条山腰小径,然后就隐隐绰绰看到前面的篱笆大茅屋。东西两进茅屋。虽然茅椽蓬牖、草造绳床,极为简陋,但如此深山中,能居山水自然中,自比天下繁华之都、一二等风流富贵之郭,自然是神仙般地世外仙居日子。 西间屋里土炕上有一张梨木錾金四方桌,桌上一盏油灯扑闪着光焰。虽然这小小之光,却在对面山上看得一清二楚,可见这座山也是自然宝地,其地理位置恰到好处。由此,才能看到这小小灯火。 进了院,逍遥子凝了一眼东边三间茅屋,说道:“这一幢茅屋归你了,为师住西屋。”然后,就进了西屋。之后,就看到逍遥子盘膝炕上,在油灯下,已翻着一本上次并未看完的古卷。 西屋角落里有一间草蓬小厨房,此刻圆月只照得四周如白昼,就栅栏外,小径处的一花一草,一林一木也看得明白,夜风吹来,自然摇曳轻舞。 想着两人还是在午时百里之外一家小镇上用过饭,师傅现在定也饿了。熊飞这就在西屋窗棂上找了一盏油灯,点着之后去厨房看看能为师傅做个什么菜。 却在这时,栅栏外已站定一个老者,白髯长须,双眸有神。 这老者进来后,瞧一眼熊飞,又瞧一眼东屋窗内逍遥子,沙哑声道:“——主子,老苍头回来了!”说着,走进西屋,这就给逍遥子跪安。 逍遥子一罢手,说道:“可预备了晚饭?” 老苍头答应着,又出了院,命两个小厮抬进来一个锦红大食盒,恭敬地抬在了东屋。 还有很多日常所需的吃穿用度一律也抬进来,分类放在东西屋内储阁里。 小厮是洛城的小厮,午时之际,逍遥子的仆人老苍头上城赶了一趟集,这才回来。油灯下,熊飞、老苍头、逍遥子在西屋里间一间屋里,炕上架了木桌,地下一鼎双耳熏香鼎,香气迷散,当真舒雅的很!三人盘膝炕上,吃喝起来。虽然老苍头是逍遥子的仆人,但并不分上下、宾主之位,只谈天说地,先是说些江湖闻风之事,酒到酣处,只说些休花养竹,逸情意趣之事。后又说道朝廷昏庸,贪官当道,四方匪贼各踞眈眈之势,朝廷内忧外患,兼之西征叛乱,东收藩后余孽,江湖中人,自然有不少有志之人,图个仕途报国,怎奈国法无章,皇帝老二只在京都自己那一檐金殿内,每天上朝只草草盖棺朝政,只图养心殿内与三千佳丽饮酒作乐、荒度岁月。 江湖已乱,唯有钱势权这三字。 朝廷二品武官——费大人麾下,有一名内侍武将,名叫卜鹰。虽然内侍费大人,但权位可当得正四品,比四品带刀侍卫更有头有脸。这江湖一切事只由得卜鹰一手操办。 逍遥子是杀手,一个神秘组织下的杀手,这个神秘组织“暗河”已成立江湖二百余载,自前朝东厂西厂成立之后,这暗河已收于朝廷,想那东瀛倭寇前来扰乱国土,朝廷为了颜面,不好明着下手,只暗中派用“暗河”的人四下里悄悄地击杀。东瀛撤退之后,这暗河就渐渐隐入江湖,直到现在。 逍遥子这次接了暗河的令,前去击杀丹江后山王府门中上下,却发现遭遇奇怪杀戮,看来,江湖有变!究竟是什么人杀了后山王府——焦王爷以及门下?现在还不知道。但很多人都知道,焦王爷,人称王员外。这王员外的先人曾是抗清复明的大官员,怎奈几个前朝官员坏了事之后,江山瓦解,新帝自女真一个小小的村落起义之后,经历四代,从祖到宗,这明朝后裔。虽然朝廷恩赦,得以重用,但这焦王爷经历了朝廷一番事后,辞官隐姓,究竟其骨子里仍有抗清复明之志。因此,前一阵子朝廷旧臣前来后山王府探望焦王爷时,只称焦王爷为王员外。由此,可见焦王爷野心的确不小。 但是,胸怀大志却身先葬国,这岂非前朝余裔之悲哀? 想来,如今江湖、江山再无头绪,剪不断、理还乱,四处如乱麻,仿若五代十国之乱世。只如今,江湖江山、人人有口饭吃、闲来有一口酒喝,饭后茶余只图个清闲也就是了。至于其他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罢了! 因此,逍遥子、老苍头、熊飞喝的酒是“把盏问月”,吃的菜是洛城最大的酒楼其中一座名叫“兴朝楼”中最好的菜:“乱世无头绪”、“年年岁岁”、“光阴虚度”、“满碟江山”、“汉满有嫌”等名贵之菜。 吃着这样的菜,谈着乱麻之世,不觉已到了凌晨。 熊飞帮老苍头收拾了果肉、菜碟等琐碎之物,老苍头就回到东屋里间一间屋睡了。熊飞也在厅的另一间屋睡了。 但熊飞怎么也睡不着,如此之夜,虽已入秋,圆月山寂,只听师傅与苍头师仆说起这江湖江山,只觉自己太渺小,也太井底之蛙了。想到历朝历代,那名人与有志之士,其一生遭遇与坎坷,比起自己在九道山庄所遭那点小事,当真汗颜得无地自容。 想到这里,熊飞又觉胸中热血沸腾,如果自己能学得师傅的绝技,定当作为一个有报复的侠客。只有这样,才算对得起已死去的岚妹妹。一想到岚妹妹,熊飞双拳紧握,只骨节格吧格吧地响,却在这时,院外有动静。 熊飞侧耳一听,忽然,窗檐处闪过数道寒光。熊飞腾地坐起,难道?难道师傅在练剑吗?朝着窗外望出去,果然在当院,师傅一身白衫,闪跳腾挪,剑指夜穹,脚踢星月,那一道道剑气,只把院外小径处的林木截成飞碎,当真大气万千,人间罕绝。 熊飞这就悄悄爬起,下了炕,又悄悄爬在门槛处,探头望出去。 ------------ 第二十七章 抢肉与拔剑 熊飞探出头往外偷看,果然师傅在院里独自练剑。 华丽的身法配上绝罕的剑法,引东指西,左右飞舞,看到最后仿佛不是在练剑而是起舞。此时恰好四更天,俗话说:闻鸡起舞。可见很久以来,要想学得满身武,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确是流传下来的古训。 这时,逍遥子剑指星月,忽地凌空而起又一记平沙落雁,人立歇步,剑尖倒转紧贴臂间,衣袖宽大拂动,二指朝前立上个门户就已收势。 “出来吧。”逍遥子一语惊醒星眸发着光、怔住的熊飞。 熊飞见师傅早已发觉了他,只得猫身跳出门槛,有些不好意思地躬着身,把头垂下去。逍遥子笑道:“你可谨记,偷看练武实乃江湖一大忌。”熊飞哦了一声,只低着头候着逍遥子发训。逍遥子却道:“夜已凉了,一会子你先行休息,要想学得精湛武艺,岂能一朝一夕有所成就?练武之人着重于自然,遁寻渐进,心无杂念,才会功到自然成。” 说完话,逍遥子已步入自己的西屋内。 熊飞等师傅进去之后,恭敬地鞠个躬,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内,在炕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想到于夜吃晚饭之际,师傅和苍头师仆高谈阔论,那些从未听过的新闻听上去是那么稀奇含理,可见自己太井底之蛙了。而自己从记事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事,甚至九道山庄的遭遇,比起历朝历代那些江湖上的侠客隐士生平所记,当然汗颜的很。转念,熊飞又想到了岚妹妹,岚妹妹和自己一样有着相同的遭遇。但现在,岚妹妹已死,也想不到岚妹妹遭遇了什么事变,死得那样凄惨!但无论如何,岚妹妹之死与九道山庄左冷眼有莫大的干系。一想到左冷眼那一副狂妄神态,铁罩独眼龙!熊飞双拳已攥得格崩格崩响,——迟早有一天,熊飞定要你的狗命! 此时,窗未关,窗棂处积满一层尘土,这山野尘土是那么自然和谐、非但不干燥甚至有点潮湿。这样的尘土是很难见到的,那市井繁华之地,人心不古,每日为了钱权势,又怎能留有这样的尘土?夜风刮来,熊飞只觉舒适驰旷,想不到命运就是这样的。该死之人无论如何也将死去,不该死的人就算从山崖上掉下去,也能活下来。 “岚妹妹。”熊飞喃喃着,心有所牵,但不知不觉就已进入梦乡。 ——早上的阳光是温馨潮湿的,也不知过了什么时辰,熊飞双眼酸痛、只觉一缕晨光撒进窗来。几欲睁眼,但梦中的岚妹妹头勒紫金丝绦,只站在暖阳下,花丛中,一身大红纱衣,那完美的曲线、充满情爱的笑意、嗔怪的眼神,伸开纤指要熊飞拉了她去。熊飞伸出手想拉住岚妹妹,但两臂间却恍如隔世,总是有那么一点近在咫尺却远似天涯般地距离。 这时,隐隐听得院中用扫把送落叶的声音,苍头师仆正扫着落叶。 自院外飘进来很多落叶,自入秋以来,秋风飒飒,一叶火红枫叶飘进窗来,飘在了熊飞的颊上。熊飞这才腾地惊起,朝窗外望出去,苍头师仆虽然面冷,但内心却温暖如春。 熊飞跳下炕出了院:“师仆早上好。熊飞给师仆跪早安啦。”熊飞说着话,单膝跪地,老苍头一把搀起,说道:“罢了罢了,昨晚已跪了,晨跪就免了,去看看你师傅吧。” 熊飞答应着来到西屋,只见逍遥子正斜卧炕上,卷曲头发蓬松而乌黑,双眼微闭,好似养神,又似在练一种功法。 熊飞怕惊扰了师傅,悄悄地退出来,决定为师傅和师仆露两手好菜。 想起自己流浪市井的时候,曾在酒楼里打过杂,多少也略知一点烹饪,那么,做什么呢? 有了! 熊飞星眸闪着光,师傅和师仆那么喜欢喝酒,没有肉吃喝酒也不痛快,干脆抓一只野兔,岂不美哉?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熊飞在林间抓了一只野兔,兜了好多野蘑菇,就进了草棚厨房。 炊烟在这山林间升起,四周那起伏山脉,遥看过来,葱葱郁郁、氤氲可居神仙,正是: 秋雨过后秋意凉。 秋风舞处秋草荒。 秋山茅椽孤烟直。 囱下秋鸣野馔香。 把盏品秋秋有意。 笑谈秋拂拂芬芳。 秋来秋去秋不尽。 总奈今朝秋需亡。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厨房里已飘来肉香味。 熊飞捧着四方精致木盘,盘里有四样小菜,都是野菜。中间一个绿玉盘,里面盛着“蘑菇闷兔肉”。在西屋侧间炕上,设下杯筷,此时师傅仍在自己屋里养神,老苍头早已扫了院,回了自己的屋。 熊飞见师傅没有醒来的意思,老苍头也丝毫不闻不问,熊飞并没有去叫,只要在温上一壶酒,酒肉飘香,不怕师傅和师仆不出来。想到这里,熊飞又出了院,在小径林处摘了几多绿叶,这种扇形绿叶用来蒸酒是最好不过了。把酒温在火盆上,用绿叶盖住酒盅,一经熏烤,那叶的香味就沁染进去,就像吃粽子用竹叶子包扎起来然后蒸出来,自然有一股竹叶香。 但是,当熊飞进了屋,却忽地传来筷子清脆的噼啪声。 熊飞进去一看,就怔住了! 原来,师傅和师仆两人正用筷子抢着一块兔肉。这一块兔肉在筷间上下左右跳跃,就像长了眼似的,你夹过来,我拽过去,两筷子相劈,就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熊飞却做梦也想不到,师仆的武功竟然不在师傅之下。削、劈、捋、挑;夺、压、翻、抛,一块兔肉在桌处越跳越快,到后来,这一块兔肉仿佛已变成无数块,而双数双筷子噼啪有声,仿如乐声,有力而充满了节奏感。 忽然,逍遥子嘿嘿一笑,筷子啪地一声脆响,击过师仆的筷,兔肉凌空而起就稳稳当当进了逍遥子嘴里。师仆虽然没有笑,但声音却似笑了,只说道:“罢了罢了!”当下两人碰个杯,一饮而尽。 熊飞看得出神了,见师仆又夹起一块肉,朝自己扫了一眼,这就要往口里放,熊飞忽地明白过来,上前拿了一双筷,就和师仆抢了起来。但是,和师仆碰筷之际,忽然感觉那筷子上像助了力一样,直震得自己一臂发麻。转眼,师仆就已吃进一块肉。 熊飞不服,星眸睁圆,势必要抢一口肉吃。怎奈,抢了半天,双臂都已酸麻,却连一口肉都没有抢到。逍遥子和师仆边说着江湖趣闻,边吃菜,边抢肉和酒。眼看四个素菜底儿已现,四个馒头已都没有了,绿玉盘里的兔肉一块块少了,好酒“把盏问月”也来了个瓷朝天,甚至就连盘里的肉汤也忽地凌空倾下,线般流入师仆的嘴里,熊飞只拿着筷汗颜地怔在炕前。 逍遥子和师仆人两人大笑着,各自回房,齐声夸赞熊飞的菜做得不错。 熊飞只有收拾碗筷的份儿,心想:午时用饭,定要抢得饭吃。洗了碗筷,逍遥子在窗内说道:“——臭小子,早上已吃饱喝足,你可满意?”熊飞根本就没有动过一筷怎能满意?但是,这也怪不得师傅和师仆,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本事罢了!熊飞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满意。” 逍遥子又笑道:“兔肉吃起来可有味?” 熊飞在院中垂着头答应道:“有味。” 逍遥子道:“既然吃饱喝足,那么把我的剑拔下来,拔不出剑,午时可没得饭吃。”熊飞一怔之际,这才顺着师傅余光望过去,栅栏外面,小径不远处林间其中一棵参天大树上,正插着一把剑。 师傅的白银剑! 熊飞暗道:“师傅太小瞧熊飞了,拔个剑有什么难的?”这么想着,打着空翻就已翻到了林处,上前一看,才知师傅这把白银剑、剑鞘入木七分,几欲穿透树身。 熊飞一手握了剑柄,一用力,那剑和树纹丝不动,再一用力,只头顶树尖处微微晃动。这一惊非同小可,拔不出剑,没得饭吃、更不用说有一口酒喝。熊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双手紧握着剑柄,双脚蹬在树上,蓬发飒飒,使劲往后拉,但无论怎么用劲,那树虽然轻微晃动,剑却像生了根、粘了胶一样,丝毫拔不出。 这时,就听到各自屋里逍遥子和师仆的笑声。 不用瞧,也知道熊飞是怎样拔剑了。 熊飞本有着宏图壮志,在九道山庄时发誓要学得满身艺,行走江湖,成为一名侠士,但这豪言壮志现在的确行不通。一个连剑也拔不出的臭小子,要想成为一个侠士,那是何其遥远的事? 忽然,自逍遥子屋里传来古琴声。 琴声一响,院外小径处的林叶轻轻拂动,秋风吹起,满天又是一阵落叶飘了下来。熊飞猛听得古意盎然般琴声,不由静下心来,仿佛一声琴响,已把刚才的心浮气躁已摁没了。 熊飞这就凝立树前,双手握着剑柄,吸气用神,往外拔剑。尽管如此,剑又能轻易拔出? 这时,身后师仆冷声说道:“我来教你拔剑心得。”然后,师仆盘膝于地,双手边舞边讲,熊飞边听边点头,讲到兴浓处,师仆整个人手到脚踢,只在林中那拳腿翻舞起来。 熊飞也学师仆的模样,效仿练起来。 一缕阳光照进林中,温和却也充满了凉意! ------------ 第二十八章 浮说 熊飞使出浑身解数拔剑也拔不了剑。 苍头师仆教熊飞怎样拔剑,一边讲解,一边比划。 熊飞本是聪明人,是聪明人的一点即通,苍头师仆虽然只教熊飞基本功法,但熊飞悟性奇高,另苍头非常满意。苍头师仆这就说道:“按照师仆的方法去练,时间久了自然有进益。”说着,就回了自己的屋。 熊飞这才明白,拔剑看似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如要真正拔出剑,岂是一日可为?想师傅是何等功力,一把未出鞘的白银剑——白银吞金剑只一掷出去,就已没入如此粗的树身,看似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实则运用了毕生所勤练才会有的成果。熊飞就算悟性极高,一个练武的人如果不从内练到外,那与山间野夫有何区别? 老苍头授给熊飞的都是一些基本用气心法,作为一个练武的人,必须懂得如何用气,然后习练招式。只要体力有气,就算不会招式,杀伤力自然比普通人强很多。 熊飞这才知道,晨醒时分师傅侧卧在炕上,一肘撑着脑,一臂贴于大腿上,闭了眼,并没有睡觉,而是练习《养神法》。这一套功法相传在很久之前来源于《五禽戏》,这五禽戏也被称为“五禽气功”,也不知过了几世几劫,有一位空空道人访道求学,在中原北邙山上学得这一套戏法,毕生加以参演,改为《养神法》。这养神法全篇共有一百零八篇,其中七十二篇是男子所练的功法与绘图讲解,另外三十六篇是专供天下女子练习的功法与绘图。其中最后一篇功法与绘图就叫做“万艳同杯”。这最后一篇是专教身世极坎坷的女子有始有终、所能过上福禄日子而精心研成的。 苍头师仆问熊飞:“臭娃儿,你想学习哪一篇?” 熊飞听师仆说了很多养神法中的篇幅,而且每讲一篇,就会比划给熊飞看。讲到最后一篇,熊飞觉得有趣。这最后一篇,熊飞不由就想到了岚妹妹,如果岚妹妹活着的话,这一篇最适合她了。心有所牵,神有所思,熊飞决定学祖师爷——空空道人流传下来的最后一篇《万艳同杯》。 学习“万艳同杯”是需要站着练习的,等有了一定的根底,才可以睡着练习。而师傅逍遥子所练的一篇也是女子三十六篇中的第九十八篇——“枕霞醉卧”。 练习“枕瞎醉卧”时间一久,心性自己有股女儿气,逍遥子休练这套功法已达二十余年,自然形成一种女人的矜持与腼腆。但是,知道底数的江湖人,绝不能小瞧像逍遥子这样的江湖人——江湖杀手!逍遥子一旦拔剑,所带来的恐怕只有死亡了。 得到这本《养神法》并非偶然,而是逍遥子的师傅在仙逝的时候留给逍遥子的。逍遥子的师傅正是中原北邙山曾经那位空空道人第六十八代衣钵传人:渺渺真人。 逍遥子收留熊飞的原因也并非偶然,因为当年的逍遥子与熊飞有着同样的身世,父母早亡,独自一人在市井中流浪,后来在北邙山上得遇渺渺真人,机缘巧合下,又得遇仙师通篇点化,才变得如今的绝学逍遥子。 因此,逍遥子才有了恻隐之心,收留了熊飞。 逍遥子起初练习“枕霞醉卧”时,必须是在海棠花丛中练习,用花香味来化解体力的烦扰,从而神游太虚。又用花的美丽与芬芳才能心旷放达,练到后来,海棠花瓣满天飞舞,直飞向远处,以人、花最高境界而达到“花自飘零水自流,没有相思、亦无闲愁,人间之情可消除,舒心眉头宽慰心头。” 自后来,逍遥子在接受一次暗河任务,去杀江湖上一个非常有名的江洋大盗——江流儿的时候,遇到了朝廷健军营出身的老苍头——海弓缘,江湖人称“一刀见笑”。一刀下去,敌手因为临死前的巨痛而放声大笑。 这海弓缘原是朝廷的人,健军营曾是“驻防八旗”未建成之前在女真起义时的前期化身,因海弓缘跟随的一名皇子坏了事之后,遇到十四皇子手下追杀,逃亡江南时,被逍遥子所救。为了感激逍遥子的救命恩情,海弓缘情愿做逍遥子的仆人,这二十余年,也就成了如今的老苍头——熊飞的苍头师仆。逍遥子与苍头师仆名为主仆,实则是好友兼良师。逍遥子把《养神法》赠给苍头师仆研习,苍头师仆则选择了第十八篇——“自知冷暖”从而日夜领悟。 现在,老苍头教了熊飞最后一篇心法之后,就回屋了。 熊飞当下已心领神会,并不急着去拔剑,而是凝立于林中,星眸紧闭,一手斜举持酒樽状,一手拈花指垂于身后,大有粉墨登场时的青衣之态,碎步之态如流星赶月,风流而古韵。 秋风刮过来,暖阳映在了林中。 熊飞根据苍头师仆所教的心法练习着,起初只觉得心浮气躁,总想着岚妹妹,但练到后来渐入佳境,只觉面前已升起朵朵九重云彩,身前身后有无数个阿娜多姿的蹁跹女子环绕游走,琴声款款,笑声罕绝。到最后,所有女子嬉戏着、挥舞着袖子仿佛遮了天地,酒香与体香沁在一起,然后彩袖滑落,露出纤纤玉臂,持着白玉酒樽,齐把天地敬。那酒樽里的“万艳同杯”洒将出来,如胭脂红般滴滴晶莹鲜亮,整个天地仿佛一片红。 不知不觉,熊飞根据心法游走一遍这“万艳同杯”,等睁开星眸时,只觉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全身都似轻飘飘的,仿若身上无骨。熊飞这就收了势,心如明镜,望着周遭山林,那枝上的残叶也似摇曳微笑。 当头的阳照在院中,秋风刮过,不知不觉又飘下很多落叶。 该是午时了吧! 熊飞这么想着,决定去林中抓只野味回来。 虽然练习这养神法,但熊飞抓野狍子的时候,那野狍子跑的速度非常快,在草丛里左右窜动,吱吱地惊叫的时候,熊飞快步跨前,无形中用的竟然是碎步,就像戏子登场般,一弯腰就已逮住了那只灰色狍子。 熊飞抓着这只狍子,自言自语道:“狍兄,对不住了。今天成全了你,你先行看望看望我那岚妹妹。俗话说:酒肉穿肠过,慈悲心中留。我那岚妹妹在九道山庄牢狱中曾托梦给我,说她现在就在太虚异境里做了“冤魂司”里的“冤魂大使”,专管天下所有牢犯中的冤魂所冤之事。想来,那夜深人静,库司里面又阴又冷,狍兄何不去陪陪岚妹妹呢?”这么喃喃着,只觉好笑,这就回厨房做午饭。 午饭除了野菜与“托言狍子肉”之外,还有老苍头昨儿从洛阳城中买来的各样果品与甜点。还是在西屋侧间炕上,设下杯筷,等上米饭之际,师傅逍遥子和师仆老苍头已掠进屋,又开始用筷子“大战”起来。筷子声噼啪脆响,仿如乐律,熊飞忙加入战团。虽然满桌酒食没有抢到一口,但经受师傅与师仆用不痛不痒中的无意指点,熊飞果然又进益了。到后来,熊飞好不容易拿筷子抢得老苍头吃剩下的半块甜点,抢得一丁点儿野菜渣子之外,只有汗颜地拿捏着筷子怔在了当地。 师傅与师仆两人放声大笑着各自回屋,连声夸赞臭小子的饭菜做得不错。 熊飞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哇!辛苦好一阵子做得饭菜,竟然没有吃到一口,塞个牙缝也不能够。这…… 这下轮到师仆在窗内炕上问话了:“臭小子,饭菜吃得可顺口?” 熊飞虽然肚里咕咕在叫,只星眸睁圆,在院中望向窗内,答道:“顺口。” “野菜可新鲜?” 熊飞只抢得一点野菜渣子,怎尝得新鲜与否? 但还是答道:“新鲜。” “甜点味道如何?”老苍头虽然面冷,但心热,问这几话的时候简直用颤抖的沙哑声说出来的。可见师傅和师仆拿熊飞寻开心,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熊飞好气无奈呀,听苍头问“甜点味道如何”,熊飞本想答道:“入口即化。”但想到师傅与师仆作弄自己,星光一发亮就有了计较,故意叹上一声不作答。 果然,老苍头用奇怪的沙哑声问道:“小小年纪为何叹气?” 熊飞心中也着实好笑,只答道:“徒儿只尝得甜点并不甜。” 老苍头显然在屋内愣住,问道:“不甜?” 熊飞答道:“非但不甜,甚至有点咸。” 老苍头道:“今日的甜点并没有咸味,你这臭小子想来吃腻味了,吃错味了。” 熊飞不由暗笑,我只吃了师仆您那半块甜点,囫囵吞枣,而且是您有意让给徒儿的,您好意思说徒儿吃腻味了?熊飞接着说道:“徒儿并没有吃腻味,的确是咸味道。” 老苍头道:“那却为何啊?” 熊飞忍住想笑,说道:“徒儿估摸着八成是师仆您的鼻涕滴在了甜点上,所以吃起来就变咸了。” 果然,老苍头好一阵子没有言语,等言语时,却如此说道:“你臭小子身体弱,苍头师仆给你来点五谷酝酿的精华让你吸溜进去,你还不感谢师仆吗?” 熊飞愣住,只无奈地说道:“感谢师仆”。 但心里的确好笑的很。 师仆这就说道:“洗刷了细碎,千万不要打扰师仆的午憩。” 熊飞这就答应着奔向厨房。 这时,逍遥子和老苍头各自在屋内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没有了声响。 ------------ 第二十九章 野豺 逍遥子和老苍头各自在屋内笑将着就听不到声响了。显然,两人和往常一样已到了午休的时间。虽然师傅和师仆午休在即,熊飞却不难猜到两人定在修习《养神法》。 熊飞入师之前,通常的吃穿用度都是苍头师仆一手操办,如今熊飞这臭小子来了,那自然全盘交给熊飞裁夺。因此,像洗碗、做饭、洗衣这些细碎之事熊飞做得倒也顺手顺心。 自此后,熊飞与师傅师仆三人,每天习惯四更起来,练习《养神法》。 苍头师仆有一阵子则在院中练上一路刀法。那大宽刀舞起来,只满天落叶簌簌飘落,配上“自知冷暖”养神心法,苍头师仆雪白胡须飘飘然,神采迥异,气走山河,当真看上去如世外仙翁。 熊飞则在林中练“万艳同杯”之心法。凝立当地,保持着碎步,身子前倾,一手持酒樽状,一手呈拈花指垂于身后,距离通篇心法,已能迈出三步了。这通篇心法练会了,能走一百零八步。这一百零八步包罗万象,非但体内有气,其轻身功法如能长久练习,攀山跃岭、飞檐走瓦、渡河点水,自然不在话下。 熊飞像青衣戏子般碎步走上三步就又凝立当地,等体内之气绕走全身一遍,就又朝前走三步。如此练习,半月光景,熊飞已熟练精熟。师傅逍遥子和苍头师仆却想不到,熊飞这臭小子比想象中的悟性更高一筹,两人当初练习《养神法》。虽然全书通览,但要想练得全本书,除非是神仙。就祖师爷而言,当年开创《养神法》莫不过精通十余篇,其他篇幅只详加参演,未必全学。正常练习,第一阶段需要一年光景,第二阶段需要三年,第三阶段断就学无止尽了。逍遥子当年亦聪明好学,练习第一段用了半年光景,而熊飞只用了半个月就已精熟第一阶段要旨与精髓,的确难得。 熊飞早上练习《养身法》,午后则在林中拔剑。 拔师傅的剑。 白银吞金剑。 此时拔剑,已不比当日初来之际。熊飞踏前碎步,一手握剑柄,一手拈花指,用上“万艳同杯”心法,神游大千,空蒙有度,仿若全身赋予了神奇力量,只听树身发着艰涩刺耳声,那剑就已拔出寸许。偌粗一棵树,树身到树尖齐摇曳着。等收了势,熊飞星眸睁开,发现剑已拔出寸许,这一惊,当真高兴异常。不料,师傅逍遥子已在身后笑道:“进益倒是进益了,但不可骄傲忘形,距离真正武学还差得远哩。”说着,白影偏偏惊鸿,逍遥子整个人如鹤般掠向树顶,朝着山下掠去。 逍遥子的身法美妙绝伦,直看得熊飞怔住。 熊飞知道师傅这是有意在自己面前显露,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能达到师傅如此地步,师傅不知会有多么高兴。通常作为师傅,能够教得一个好徒儿,想到自己一身技艺得以衣钵,自然死而无憾。 转眼时间,已是两个月的光景。 这两个月已来,熊飞练习万艳同杯第一阶段,体内之气只觉如兔如鹿般在五脏上下跳动,星眸精光闪闪,全身飘然如棉,已能够在林中绕走三十六步了。 想这《养神法》最后一篇“万艳同杯”,第一阶段练满则是三十六步,第二阶段亦是三十六步,第三阶段按理也是三十六步,等练全之后,加之此后自经锻炼,却非一百零八步,而是“学无止尽”。 这一日,天阴,山中除了秋风,周遭万籁俱静。 苍头师仆去了洛城一趟,买来各种吃穿用度之外,替熊飞又添了三件上好衣物。其中一件是入冬之际穿的,这一件名叫“白莽锦缎掐心鸟兽仿衮服”,其样式自然与当今皇帝所穿的礼服所相似,毛茸茸的领从脑后绕在了前胸,衣服上绘制着鸟兽图,衣服宽大袖长,但里面都是狐狸毛编制的经纬,穿上华丽而气派。这样的服侍一般人穿不得,如被四处官员发现,定来个满门抄斩。 也是苍头师仆极喜熊飞这娃儿,托熟人专制的。 到了夜,三人在西间屋内炕上,酒食齐全。逍遥子笑道:“自后日,极有可能下一场入冬之雪,我与师仆吃鹿肉赏个雪,再指点熊飞几招几式如何?” 苍头师仆答道:“最妙,最妙!打鹿这件事就指给熊飞娃儿了。” 熊飞想到打鹿吃鹿肉,想来妙趣横生,忙应了。 三日后,天已放亮,由于天气转冷,用柴放了炕,睡在阁里炕上,熊飞只觉通身舒适,暖烘烘的炕当真不愿出被窝。却在这时,熊飞怔了怔。从窗外映进来一隙白光,异常白光。这是什么缘故?而往常这个时候,总能听到苍头师仆扫院的声音,为何今日并未有声? 熊飞打开窗,用一根竹蔑顶住之后,往院看去,师傅说得果然没错,院中已下了尺余般头场雪,那雪晶莹耀眼,往远处山峦望去,峰与峰之间,白皑一片,当真落得个白茫茫山宇真干净。 打开窗时,冷气袭人,熊飞不觉就笑了。一想到时间过的真快,两月前每当早上打开窗,还能觉得花香袭人,但现在只觉一股冷气袭颊。 熊飞忙起来洗簌毕,见东西屋并无声响,师傅和师仆人去了哪里?走出院,沿着小径往远望过去,只见半山顶上,有两个身影,一个一身白衣,一个一身灰衣,好似正在比试脚力。那高立且覆盖了雪的松树上,两道身影左右连点,飞跃着的身子节奏感十足,起落间又已朝上攀了三四丈,只树尖落雪一经借力,弹起雪沫,好看已极! 熊飞看着两位我师朝山顶攀去,本想追随两位我师而去,但想到我师回来之际,切上上好的鹿肉只等烧烤,岂不舒心?于是,熊飞这就踏雪往东面的最茂密的山林处“踏雪寻鹿”,没有想到,踩着咯吱咯吱地落雪,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虽未见鹿,但迎面遇了七八棵寒梅。想这大雪纷飞之际,梅花点点红,正盛开着。俗话说:有梅树的地方必然有风,寒风。却不料,行到梅花树前,果然刮了一阵寒风。落雪一经寒风刮过,簌簌飘坠,当真另人惬意的很。 熊飞看着眼前梅花,不觉凝立住。 不用猜,熊飞定然想起了已故去的岚妹妹。 岚妹妹何尝不是一株梅呢?外柔内刚,这梅花在寒风中,看似对你微笑摇曳着,但你怎地知道她于昨夜经历了几许风沙?一年三百六十日,又经历了几何日晒雷鸣?她虽然孤芳自赏,在这并不起眼的林中独居一隅,但总把美丽起舞给山川大地,起舞给日月星辰,年年复复,直到枯竭而衰亡!但是,这数棵梅也胜过岚妹妹,想岚妹妹并未吃得人间美味、享得人之乐福,已惨遭劫难,想来岂能比得这些梅花了。 这么想着,熊飞忽然发现,那梅花树下,落雪上有一行羊般脚印,顺着脚印一直走前去,走到一棵白梅树下,有一个很大的洞,发现里面有异样。熊飞好奇,爬下身来想看看洞里有什么东西?这一看,熊飞喜出望外:“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这洞里居然有一只鹿,正是天公做美!但熊飞却又忽然发现,这只雏鹿眼角流着泪,湿漉漉的鼻子微微收缩出气,全身瑟瑟发抖那楚楚双眸正望着外面这一株白梅。——七八棵红梅中夹杂着唯一这棵白梅。 熊飞望着这棵白梅,这才发现那白梅虽然盛开,但整棵树想来就在不久前已死亡!因此,这只鹿独自守着这棵梅树,伤心落泪而已。 熊飞喟一声,仰起头来忽然放声长啸一声:“——岚妹妹!——岚妹妹!”那扩出去的声只在对面山腰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回音。 熊飞不忍看着这只雏鹿独守白梅,只在白梅树下插了三根枯枝,又抓了三把雪撒在这棵梅树上,算是祭祀吧!这就转身迅速走向小径,朝东而去。却不曾想,身后传来吱吱叫声,熊飞一回头,却见洞里这只通体有着雪点般驼鹿已出了洞,站在白梅处望着熊飞。 鹿最大的天敌是雪,只要下起雪来,找不到食物,那树上所有叶子枯干之际,岂不遭饿?熊飞望着这只鹿。虽然这里是中原,那很多鹿都在寒冷地域存活,但这个年代,一年四季气候分明,只要有林的地方有鹿也不足为怪了。 这只鹿又吱吱叫着看着熊飞,熊飞一招手,没有想到,这只鹿像通了灵性一样,四蹄细长而有力,这就欢悦地奔向熊飞,用鹿角和脸在熊飞身上蹭着,熊飞用手滑了一把鹿身,那鹿毛柔软并不扎手,只觉鼻子尖冰凉冰凉。熊飞说道:“鹿兄,既然你我初次相逢,你为了这棵梅而伤心,岂知熊飞为了岚妹妹而心碎?你我何不结拜个生死之交,同经岁月?” 这只鹿听了熊飞这番话,只高兴地又蹦又跳,这就当先朝着小径前方跑去。 熊飞招手,鹿兄既来,熊飞说一声:“鹿兄朝前开路!”这只鹿果真就独自朝前奔走跳跃。熊飞一高兴,呼唤奔远的鹿兄,放声道:“何不给鹿兄起个名字,就叫‘野豺’吧!想那‘上阳宫树黄负绿,野豺入院食麋鹿’,鹿兄最大的天敌除了雪,还有豺狼虎豹等强悍猎物,称鹿兄为‘野豺’,自然让鹿兄活得长久些。”说着,放声笑起来,那鹿撅着臀部朝前跑几步,回来望着熊飞只鼻子嗅着出气,好似等着熊飞。 ------------ 第三十章 野猪肉 逍遥子和苍头师仆趁着入冬以来头场雪,比赛脚力,登上了山顶。如果真论脚力,苍头师仆虽然大逍遥子十余岁,但终将落后了几步。逍遥子和苍头师仆这就笑将着,在山顶上眺望被雪覆盖了的连绵群山。虽然下了雪,但并不太冷,由于两人好久没有塞脚力了,这一番比试,自然妙趣横生。 师仆虽然面冷,但说起话来很热,只说道:“逍遥贤弟觉得熊飞那娃儿如何?”逍遥子道:“苍头兄觉得又如何?”师仆说道:“我看这娃儿前途无可限量。”逍遥子道:“也是,凭他极高的悟性、虚心向学,他日足能超过你我。”师仆说道:“也罢!此次比赛脚力,贤弟终究胜苍头一筹,现在何不趁着意犹未尽,你我且看下山如何?” 逍遥子见苍头兄难得有如此雅兴,也见这深山处并无他人,施展轻功未必不是一件趣事,又可见证这段时间有没有进益。想到苍头师仆这二十年来习练《养生法》,其轻功在江湖上已属一流了。虽然未登峰造极,但也炉火纯青。如果以这样的轻功和武功,替朝廷效力,当可数得佼佼者。想当年,若不是苍头兄失宠,其主子四皇子坏了事之后被其余皇子连党残杀,一并将四皇子的亲信重臣追杀千里,苍头兄何有今日这样的下场?四皇子若能登基,只怕苍头兄已富贵在天,何屈于这深山草屋中? 苍头兄见逍遥贤弟微笑着,已知其意。这便说道:“若苍头当年在深宫,虽那锦衣玉食,受享天乐,那又如何?还不是每日三餐,岂能敌过山间每日所带来的清寡野趣?” 逍遥子说道:“也是。自从苍头兄归隐深山,粗茶淡饭却也躲过了追杀,图个安然也是极好的。”苍头兄说道:“当年要不是贤弟救得苍头,今日岂有命在?” 两人这就将笑着,高谈阔论起来。 雪渐小,两人兴趣却浓,说起江湖上的新鲜趣事,一谈足足谈了三个时辰。 这时,苍头兄长须飘然,双眸望向山崖,脚下一点,已纵身跃下去,整个人如张了帆般疾泄而下,飘向崖下一株野竹尖上。很久,才落下去,身子微一顿,又横飘一棵紫木杉上。逍遥子还在山顶望着苍头兄如此轻功,微笑着。想当初,苍头兄的轻功的确平平,朝廷的人多是马上步下,轻功自然不加勤练。但论起箭法,苍头兄可谓百发百中,劲力雄浑。只可惜岁月无情,落雪无义,曾经的海弓缘,黑胡一大把,却想不到如今已早生白须。 逍遥子这就微笑着,脚下一点,大雁般掠下去。这一掠,看似飘飘然,端地美妙绝伦,速度之快着实罕见。但有人何曾知道,逍遥子这样的轻功,所付出的代价自然比江湖高手胜过尺许。当年为了练习绝顶轻功,逍遥子三天三夜不曾睡觉,在万丈悬崖处上下攀跃。要不是《养生法》其中那篇“枕霞醉卧”精熟于胸,说不定早已跌下悬崖,粉身碎骨了。想艺高人胆大,如今的逍遥子非但轻功已在江湖上罕见,更为罕见的要数他的剑法。他的剑法足可打出剑气,最厉害的一式名字就叫做“一剑刺向太阳”,可见这一剑的威力与速度还有劲力。 想当年,江湖上很多成名人物就是死在逍遥子这一式之下。 这一式,无形无色,只隐隐的剑气充满了无限劲力,据说能够躲过这一剑式的放眼江湖上还不曾有一人。因此,逍遥子早在十余年前就已名震江湖,大江南北,只要听说暗河这一神秘组织下所涉及的事,必然提到逍遥子。提到逍遥子也必然提到他的剑法。逍遥子虽是杀手,但为人坦荡,存有正义感。只是无奈于“暗河”,才有违心意杀了无数无辜之人。但人在江湖,孰能无过?人在江湖,岂能由己? 逍遥子借着风力与劲力,几个起落,已尾随在了苍头师仆身后,要想超过苍头师仆自然能够,但好歹也需让一让。因此,逍遥子只在背后大赞一声:“苍头兄好轻功!”苍头兄虽然没有回头,但沙哑的声激沛有力,喝道:“逍遥贤弟若有意相让,只怕苍头兄再无进益了。”说着话,脚下连点,人已跃出好几丈,只从他那后背望过去,只看到斜飘着的白须。 苍头师仆虽然是逍遥子的仆人,但逍遥子极为尊重苍头兄是一位真正的汉子,铮铮铁骨般地汉子。当下,逍遥子不再恭维,此时他体内之气大千归引,暗暗地深吸一口气,就已斜面踩着山崖几许峭石上,双脚连点,些微雪抹在脚下弹飞,又几个起落,已飘在了山腰小径上。飘下去时,那白皑皑的雪上并未见足迹,只是在雪上轻轻点上一点就已借力,又深吸一口气,朝前掠去。 身后的老苍头见逍遥子如此轻功,当真罕绝。想不到这一二年的时间,逍遥贤弟的轻功又高深了几许,要不是亲眼所见,逍遥贤弟日常是不肯露出真章的。能够在江湖上真正达到“踏雪无痕”的人又有几个?尽管老苍头的轻功比起逍遥子逊色很多,但丝毫不谦让。就在同时,苍头只在雪地上踏了一脚,这一脚力量也十足大,只单腿带起片片雪花,借着这一重力,直掠五六丈,只两侧林木带起劲风,可见苍头师仆劲力与脚力配合一起,能从起初的外家功练到如今的内家功,的确是一个练武之人的极限。 转眼的时间,两人沿着蜿蜒小径一前一后,左右尾随追赶,很快就已看到了前方的茅草屋。此时,囱上已升起青烟,想来熊飞那娃儿早已预备了早饭。 进得院时,熊飞已把西侧屋内的那张四方木桌放在了院中央,还有三个小杌子。酒是上好的酒——“把盏问月”,菜有素有荤,正中摆着一大海“竹笋香菇汤”。厨房里蒸气弥漫,两人不用往厨房看,已闻出这味道正是野猪的香味。 想来,熊飞没有抓住鹿也是平常不过的事。世事哪有这么凑巧,偏偏让熊飞得了的?两人一闻到酒,也不用彼此谦让,已掠过去,只提酒壶。于是“抢酒”已开始,两人在院中雪地上双手互搏,那每一招每一式打出去都能听到啪啪与扑扑声,白耀瓷酒只在空中抛起,两人接连互拆十余招,又一脚踢起,又拆十余招。熊飞早已听得院中动静,端了两碟子“野猪鲜肉蘸蒜泥”。 熊飞无意中获得驼鹿,就不想着在山林中四处找鹿了。如果把这只自己起名叫做“野豺”的驼鹿养起来,岂不有趣?因此,当熊飞在山下的林中看到雪地上的野猪蹄子时,就已看到了那不远处躲藏在树后不大不小的那只野猪。 这野猪见山林里踏步过来一个人,并不害怕。非但不逃亡,只一味地冲过来。熊飞星眸望着就乐了!想起两月之前在那后山王府山间,遇了四只狼也不怕,如今怎地怕这一只小小野猪?却在这时,跟在身后的“野豺”估摸着早已嗅到了野猪味,只吱吱地冲熊飞叫着就已跑远。 熊飞见野猪冲来。虽然不害怕,却不能掉以轻心。见野猪浑身都是刺,熊飞自己已不觉地用上了“万艳同杯”之心法,一手持酒樽状随手折断一根胳膊般粗地树杆,脚下也没怎么地,却像戏子登场般,碎步迎向野猪。 野猪咕噜着眸子,内透凶残。 它没有想到有人竟然不害怕它。 看来,这个野猪这一年颇有丰收,见到人还以为是自己的猎物到了。张开獠牙,这就咬上来。熊飞用上了师仆教他拔剑时的要旨与精髓,一“杆”直戳出去。那野猪只管往来撞,却不觉得那树杆已戳它的右眼。 一声惨叫! 雪地上只滴着串串血迹,然后就看到野猪埋头在雪地上打个滚,朝一侧蹿出去。熊飞大喝一声:“——想逃?”脚下碎步急奔。情急之下,已凌空跃起,双手持着树杆,全身劲力用上,一棍打下去。按理说,这杆枝打在野猪身上,会丝毫无伤,必然棍子会断成截。但熊飞无形中已用上了心法,那杆上助满了力。猛听野猪一声惨嚎,已爬在地下挣扎着无法逃窜了。 熊飞这才诧异地发现,自己凌空一跃,已跃前丈余,这要是平时想都不敢想,何况雪地上很滑,如此重力之下,重心拿捏不稳必然跌倒。但此时,熊飞体内之气已爆发,雄心一起再不留情,想是一杆打断了这野猪的腰,只等着束手就擒了。 于是,熊飞就做起了野猪肉。 野猪的肉质并不见得好,吃起来如干柴般很无味道。但经熊飞一蒸煮,然后用盐水浸泡一阵子,在火盆上支起三角铁架挂上几长条再经熏烤,出来重新炒一遍、蒸煮一遍,配上中药佐料,已把野猪的干柴劲儿化了好几成,然后用肉片蘸蒜泥,那味道也真正有味。 逍遥子和苍头抢着酒,熊飞就端上来两碟野猪肉。 此时,本已停歇了的雪又见纷飞,桌上有冷菜有热菜、有温酒,有热汤,更有美味的野猪肉。两人已不再“大战”,只邀熊飞共进这丰盛的早膳。却在这时:“野豺”已跳进栅栏,猛地看见逍遥子和老苍头,忽然怔住,不敢上前。熊飞一招手,说道:“鹿兄莫要惊惧,二位是熊飞的恩师。”那鹿好似听懂熊飞话似的,踽踽踏雪过来,卧在了熊飞身前。 逍遥子见熊飞有如此机缘,能够捕捉野鹿家养,虽在微笑,也着实吃了一小惊。如果是自己,只怕一接近任何一种野物,他那气势也会震慑住,何曾与野物有如此奇妙的情感? 老苍头沙哑声道:“熊飞这娃儿心细,除了为你我预备了早膳,只怕为这只鹿亦预备好了。” 熊飞这就笑着,果然在栅栏外已抱了一大堆青叶,进得院放在了驼鹿身前。 驼鹿一见青叶子,高兴地又跳跃起来,吱吱叫着,就开始嚼裹。 一阵寒风刮来,除了落雪,已飘着酒食香味。 ------------ 第三十一章 朝政 雪在下。 逍遥子、老苍头、熊飞边喝酒边闲谈,趁着酒兴正浓赏着雪。 入冬的第一场雪的确在山林间应了一句:大雪兆丰年。 那么,这一年,真的预兆丰年吗? 大殿之内,文武官员左右两班站立,当今皇上在龙椅上目视丹墀台下所有众臣,这就说道:“各位爱卿、我先皇列祖列宗自入关以来,平定叛乱、剿灭前朝叛贼余党,天下稳定、堪比盛唐。想我大汉河山,千秋万代,想如今也别无大事。朕这两日偶感风寒,今日上朝,有事明奏、无事就退了吧!” 台下文官一行中站出一个五十余岁的官员,手执象牙笏,可见是四品以上的官员了,这就跪下来,称臣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朝这官员一扫,原来是内务府总管刘大人,这就说道:“刘爱卿快快请起,有事明奏。”刘大人缓缓躬起身时,偷眼往上瞅上一眼,见皇上面色蜡黄,想来这两日没有上朝,定是有恙了。听皇上说偶感风寒,但昨日王太医回说,皇上近来沉迷酒色,怎有心治理朝政?八成是后宫哪个娘娘绊住了脚,为其日夜施舍龙之精华,才有今日之面色。 刘大人忙奏道:“皇上……一年之际的祭祀大典尚有半月将临,但不知皇上可有了恩旨?”皇上这才忽地想起,先皇列祖列宗南征北战,血戮杀伐才有今日的平定天下。浩荡皇恩,为了不忘开国重臣与祖宗,每一年都设有祭祀大典。——恩赦天下,将重犯从轻发落,或发放或无罪。秋举也该到了,校场选拔骑射骠骑后补缺也快到了。一想到这么多事,怎生没完没了? 当下,皇上面色稍凝,眉间蹙了蹙,不耐烦地说道:“刘大人,你是内务府总管,这祭祀之事全权由礼部尚书王大人批准即可。至于恩赦天下,还需再奏吗?——六部各班听令,一切大小事物由各部最高主事大人负责裁夺,朕都准!” “还有什么事吗?”皇上显然已有点焦急,想是后宫某一处亭阁里已设下玉馔佳肴、仙子歌乐,只候着皇上去呢。 兵部全权执掌官曾大人执笏出列,奏道:“皇上。西部叛乱余党又添恶势,于敦煌叫嚣直指京都,想来那些匪贼已成了势。淮南明党又聚余力,还请皇上万万三思,切不可在这个节骨眼上,恩赦天下,等过了寒冬,来年再行定夺。” 皇上听曾大人这话更添烦恼,微微生气道:“曾大人,每日上朝以来,有事准奏、无事退朝。想那余党匪贼如何与我皇朝抵抗,区区小事何足道哉?你且休养身子去吧?” 曾大人见皇上无心朝政,又兼小人从中施谋,只得垂了头,跪安皇上,当先退出大殿。 列为,你道这小小一个内务府总管竟然在众文武官面前当先上奏,着实是有雄浑势力的。想这六部三殿,里里外外,刘大人都已篡通,今日上朝势必要恩赦天下,为了迎救当年四皇子只有皇上恩赦天下令。 这四皇子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哥哥,由于当年内争皇位,坏了事之后,逃亡江湖,被众皇子执令寻杀,后来先皇念这四皇子文武全才,马上步下无一不精,的确是个能成大业的皇子。先皇本有意立这四皇子为接班人,但四皇子野心也未免过早,才至众皇子大义灭亲,将其捉拿并圈禁京城。 这刘大人当年曾效命四皇子,与海弓缘,也就是熊飞的师仆——老苍头是莫逆之交,如今已有二十年,仍不忘四皇子当年主仆恩情,实在当得“忠义之臣”。 朝政之争、之乱、如果立身于百姓四野间,只要有口饭吃、有一瓷酒喝,让户部执掌大权与同僚不要妄加赋税,广征田地、缴粮征马,百姓当然就有好日子过了。 而内乱之争,每一个凡四品以上官员,勾心斗角、涉窜朝野,连党拉派,鼓囊腰包,也不至历朝历代出现大仁大恶之臣。大仁者,必然心胸宽广、替天下百姓着想而休治天下,承天地之正气,如山河般我心可鉴。如:司马相如、姜子牙、诸葛亮、岳飞、徐达、岳胜等人,大恶者,扰乱天下,秉性如兽般獠牙、目藏凶光,视百姓如草芥。如:王莽、曹操、安禄山、秦桧、太师脱脱等人。 因此,朝政之争无可谓大仁大恶,只图人生在世,当得权钱势都得了,纵然情欲之间,在皇上面前见机使舵、左右逢戏,只存有“自私自利”四个字。想当今皇上年仅三九之龙——二十七岁,所有朝政只掌控在辅政大臣三公与大学士手中。三公分别为:太师、太傅、太保,还有一个就是殿阁大学士。只奈文官用嘴蛊惑朝野,武官执外,用手打拼江山。能争大权者莫不过:领侍卫内大臣与掌銮仪卫事大臣,这几人掌握六部三省。三省在前朝已废,六部足可定夺天下。 今日上朝,这几位重臣并没有来,装病的装病、年事已高不堪重任的推辞无咎。因此,刘大人于这几位重臣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余者众臣知道刘大人惹不得,只装聋作哑,见机行事。本来有几个正义之臣,想上奏弹劾这三公与两位武领,但这个马蜂窝一桶,那八成则一夜江山血腥四起、天下大乱。为了从长计议,几个正义大臣只沉然不语,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而着想:如果皇上真将恩准了刘大人而恩赦天下,那四皇子即便不能官复原职也将从圈禁中解除。如此的话,四皇子旧党还在四下里活动,如果四皇子有意招兵买马、涉窜朝野未必落得个不忠不义。这都是小事,到那时,江湖江山恐怕再无宁日,马踏江山、兵戈江湖,兼之四方匪贼攻占地盘,南下明党再寻良机,天下岂非大乱? 这时,一位年愈五旬开外的从二品武官——费大人手执笏,出列,说道:“皇上!刘大人所言极是。但这些微髭小事也不急于今日让皇上恩准旨批。皇上近几日为社稷劳乏,且将养些时日再做定夺吧!” 皇上一听费大人这话当真心花怒放,当众说道:“知我者真正费大人矣!这就准奏、准奏!——列为,至于上奏弹劾等过些时日再议,退朝!” 于是,众文武官员三呼万岁,躬身跪拜,等皇上甩着金黄龙袍兴冲冲从后堂退出太和门时,群臣又三叩九拜,离开大殿。 很显然,今天上朝并没有个什么结果,但刘大人的意思列为文武官员看在眼里,计较在心里。这明确是要解救当年的四皇子,如果当年的四皇子解除圈禁的话,老苍头——海弓缘会不会与四皇子主仆相聚、心腹江山呢? 这个还不知道,不过,慢慢就会知道了。 现在,三公还有几位重臣没有上朝只暗中盯着哪个朝臣斗胆跳蚤。 刘大人算一个。 曾大人算一个。 费大人算一个。 这三人与几个重臣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表面看似逢迎相笑、彼此同朝称臣,脸现一片祥和瑞气,实则任何一个官员略有点风吹草动,随便一挥袖,既有可能付出直隶县属一半个城池的代价。 三个重臣都有计较,既然刘大人、曾大人、费大人各有心怀,那不妨等天时地利人和都得了之际,参他一本,让三位大人再配上几个跳蚤大臣去平西匪贼、等完了之后再去剿灭淮北明党。只需这两件大事办妥了之后,再行扫伐内乱。至于这入冬之际,该举行的还将举行:秋试、骑校、恩赦依照往年旧例办就是了。 可有一个人却仍需圈禁,这个人当然就是四皇子了。 ——雪花飘散,逍遥子和老苍头温酒又添,只听苍头师仆说道:“臭小子,这两月以来,你的《养神法》练得的确不错。只可惜了、只可惜了。”熊飞替师傅和师仆又斟满一杯酒,好奇道:“可惜什么?苍头师仆?” 苍头师仆说道:“可惜了空有心法,却未有真诀。就像做饭菜,空有方法,却无至关配料,怎算得一味好菜?” 熊飞这就跪拜下去:“请求师傅师仆指点真经。” 逍遥子蓬松的卷曲长发已有一绺垂在眉际,微笑不语。 苍头面冷,但心情显然极好,这就说道:“今天趁着酒兴,师仆这就来个一语惊醒你这梦中娃儿。”果然,熊飞在旁侧垂立,苍头边说边讲,双手比划,熊飞一边听,一边点头。熊飞星眸时而发亮、时而忧愁、时而洞明、时而有惑。 讲完之后,逍遥子与苍头碰杯一饮而尽,笑将着各自回屋。 熊飞却凝立当地,回想着师傅这番话。忽然,恍然吟哦明白过来,这就紧闭双眼,双臂左右环舞,起式之际,一手持酒樽状,一手拈花指垂于身后,运行起“万艳同杯”心法。这心法专攻内气,一旦有气,运用真诀,那轻身技法自然施展开来。就像变戏法的人一样,看似神奇的很,其实只要运用了自然规律,也就平常了。 雪花落下来,落得熊飞满身满颊、蓬发上全是,熊飞身着白狐敞襟披风,在雪中,尤其两道剑眉可见是个大仁之人。忽然,脚走碎步,三十六步碎步朝栅栏处急奔之际,双脚一点,人已凌空跃起,倏然跃向栅栏外。 ------------ 第三十二章 千丝万缕 熊飞经老苍头指点迷津,一语道破熊娃儿之后,熊飞恍然如悟。——原来,这天下武学万变不离其踪,都是经过了有根有据的“理”而演化应运。熊飞既已想通,当下运用“万艳同杯”心法,踏着碎步,忽地凌空跃起,整个人就已窜上小径旁侧的树顶上。 熊飞这一惊高兴得不知所云,双脚只在树顶上一落,整个肺腑都似充满了气。就在这时,由于初练轻身功法并未有经验,体力之气已下沉,熊飞借不到力,这就落下树去。想这一片紫杉林木,落雪积在树顶上,一经落,熊飞就有些失慌。 又在这时,熊飞忽然想到苍头师仆刚才比划的“借力使力、方可万无一失”,这熊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九道山庄遭遇重重磨难都未曾怕上一怕,那虎狼也都不怕,何苦怕这一丈之高之距离呢? 熊飞忙凝神敛气,那体内之气根据《养身法》所应运的方式聚在了额头上,双脚下坠之际,只在一株树杈上轻轻一点,重又跃起,就又飘在了另外一株树尖上。 这一下,熊飞果然又进益了。转而几个起落,只要体内之气下沉之际只需在能够借力的地方那么一点,然后再度飘起,这样就能借力换气了。几个起落之后,熊飞已稳稳当当旋身于小径上。 初次体验轻身功法,熊飞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当下惊喜异常,只回味着刚才那起落间所充满的快感与丝丝傲然,转而望过去,只片片雪抹在借力处弹起、随风化了去。 熊飞这就大叫着:“——师仆、师傅!熊飞终于懂得轻身功法第一阶段啦。” 各自回屋的师傅和师仆只大笑着,觉得在这前后不到三个月,也就是两月多一点的时间,熊飞悟性之高的确罕见。这两个多月以来,熊飞非但已掌握了“万艳同杯”心法第一阶段:已学会了三十六步“碎步”的走法。这三十六步碎步正是心法中练习身心的必经休习路数。要不是师仆今日说了口诀,以熊飞这样的悟性,或许还能更早几天学会轻身功法第一阶段。 如果用这样的速度,不出三年,熊飞即便不能成为江湖一流高手,比起一般江湖人却也绰绰有余。想那九道山庄的护卫与护法,其武功在江湖上也平常的很,只是在那荒野山林中,在村夫的眼中就显得极为厉害了。这样的休习速度,三年之后,熊飞与铁冠护卫相比较,鹿死谁手亦未可知。 当下,天气阴沉的很,不觉已是午后。 逍遥子和老苍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够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刻,因为午休已养成习惯,每到了午休的时间,自然有反应。 现在,逍遥子侧卧在屋内的炕上,用肘撑着脑,练习《养神法》第九十八篇“枕霞醉卧”。这养神法多练多有进益。但初练者需谨慎小心,不然的话会适得其反。虽然熊飞的体魄也极为结实,但这样的功法每天只休习两次就已足够,早上一次,午后一次。以逍遥子这样功力的高手,就算每天十二个时辰循环练习,也无伤身心,反而更添精神旺气。 这本是午休时分,逍遥子按往日的惯例本该习练一遍养神法的,却忽然睁开了眼,微微翘嘴似有所思。 原来,逍遥子又已想起了丹江河谷中那后山王府——焦王爷,人称王员外。 逍遥子看似每天呆在山林里,足不出户,但江湖大事无一不知,想那诸葛不出茅庐,却知天下三分事。逍遥子比起诸葛武侯,不能比亦比不了,但的确有过人之处。况且,老苍头没事的时候就去山下走走,或者去洛城转一圈,这江湖大事或者怡然趣事自然瞧得明白。 当日,后山王府所遭遇奇怪杀戮,如今想来定是朝廷的某一位大臣派人指使而来杀了焦王爷的,只是这已牵扯到朝廷恩怨之事,逍遥子并不想过问。这次:“暗河”派他前去杀焦王爷,无需留活口,逍遥子照办就是了。 想这焦王爷曾是明朝的旧臣余党,对满人称帝、一统江山自然心有嫌隙,堂堂一个正身出身的明朝官员,怎能给那些乌合之众叩首称臣呢?这实在太没章法了!但是,没奈何。想当年,诸葛武侯“六出岐山”率领三军经街亭,进潼关,每一次都将北伐曹魏,但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具备。只奈天数已尽,怎讨得曹魏?因此,蜀国终将灭亡。 而圣朝明君以及旧部也正如当年诸葛武侯般,气数已尽,况且朝中有奸臣当道,只受满人宰割而灭亡。但余党仍在。因此,没有猜错的话,焦王爷虽然投降了满朝,但心并未投降,只在满朝中卧底、为淮南明朝旧臣与淮南王探报满人国情。由于身份有露之嫌隙,淮南王一道圣旨,令焦王爷全力而隐,也不知怎地,这焦王爷就隐在了后山王府。 那么,满朝得知焦王爷的真正身份后,估摸着那幕后黑手与焦王爷念于同朝称过臣,不好明着下手,只暗中派一批杀手或者快刀侍卫前去格杀焦王爷。这样的话,明朝余孽的势力就会减弱一分。此刻,满朝国资并没有那么雄浑,加之贪官独填腰包,各地官员凡是有品的大小官员无不奢靡花费,搜刮民众。放眼大江南北,当先在西北敦煌之地,四野百姓拉起一支人马,力图抵抗朝廷。 但是,如果是快刀侍卫杀了焦王爷的话,逍遥子一定能够看得出来,就算逍遥子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与老苍头闲谈时苍头自然知道快刀侍卫的刀法是如何程度。那死去的后山王府所有府中人,其中除了十八般兵器之外,还有满朝与明朝余党正规军马没有见过的兵刃,其形状奇奇怪怪、各具特色。想来,显然是一帮江湖乌合之众所格杀的了?如果是江湖人所杀,那么,为什么要杀害焦王爷?——这个江湖乌合之众背后真正的幕后老大是谁? 而朝廷要杀焦王爷,其真正的幕后黑手又是谁? 逍遥子只微笑着,并没有因为问题的严重性、关键性而感到烦扰? 这一切看似云里雾里,但要真正解开这一切谜团,指日可待而已。 而暗河中逍遥子的幕后真正老大——胡小老先生为什么要派自己去杀焦王爷?胡小先生与满朝官员、明朝余党又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联? 九道山庄为什么要关押囚犯,与后山王府又有什么关联? 如要解开这所有的雾气,必须先知道胡小先生的幕后真正目的。 想起胡小先生,逍遥子只有微笑。 当年要不是胡小先生救过自己的命,逍遥子也绝不会加入暗河这一神秘的杀手组织。俗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这救命之恩,如放在当今皇上身上,那可谓有功之臣。所谓“功高莫过救驾”也正是这样的理。为了报答胡小先生的救命恩情,即便逍遥子这样的世外仙居、闲云野鹤,只要胡小先生一道令,前方刀山火海也需跳下去,别无其他选择。 这次格杀计划,胡小先生给逍遥子四个月的时间。当逍遥子去得后山王府见王府遭遇奇怪杀戮,然后收留了熊飞,来到这洛城的“北邙山”之后,逍遥子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仆人——老苍头。老苍头于第三日,去洛城东城区一家名叫“锦缎坊”的店里,候着吴老板的出现。想这“锦缎坊”是洛城一家极有名号的分堂,不用想也知店里经营的是丝绸布料。 这“锦缎坊”正是“暗河”这一神秘组织下的联络点。 锦缎坊的老板——吴月先生也正是暗河门中人。 但这次,老苍头并没有等来吴月先生。又候了一盏茶的时间,一个店伙计从店外急匆匆回来,说道:“苍头师傅,让您久等了。师傅回复您:有事自然忙。您带来的话:夷为平地、不见举止,师傅已知道,并快马回报胡小先生。 想来“暗河”这一神秘组织在江湖上极为严谨神秘,彼此同门人联络多有讲黑话。逍遥子让苍头带去的话是:夷为平地、不见举止。这八个字的暗意是:人活着的时候是站立着的,只有死了才会葬尸平地上。不见举止的意思是:逍遥子并没有一举一动,当然后山王府所有人绝非逍遥子所杀了。而吴月先生的回复是:有事自然忙。这意思是:最近江湖上风头紧,因为有事不能相见苍头兄、逍遥兄,也大有不方便露面的意思。 苍头这就回来,告知逍遥子。 也就在前几天,苍头师仆又去洛城一趟,明着是买些吃穿用度,但暗中已打探消息。吴月先生仍旧未现身,只让伙计送上一句话:闲来养养花。这暗语的意思是:“暗河”幕后老大——胡小先生已知道此事所有原委,只让逍遥子在山上待命,只有待命的人,才会闲来无事——养、养、花! 逍遥子笑了,这满山全是林木花卉,自然的心旷神逸,还需再养花吗?就现在,入冬之际,那小径东侧的山林处那数朵梅花正盛开着,不用养,也能赏心乐趣。 窗是打开着的,用一根竹蔑顶住,逍遥子望向窗外,大片雪花已纷纷扬扬。东屋身后,那远处青山白茫茫一片,氤氲雾气正浓。 看来,这一场入冬之雪下个三天三夜也亦未可知。 ------------ 第三十三章 糊涂庙 果然,这入冬第一场雪下了三天三夜。 到了入夜的时候,熊飞并没有关窗户,只用竹篾顶住,这就让风雪往进来刮。放了柴的炕很热,很舒心。此时,夜穹之上弯月更明。那月光洒进窗来,往外看,簌簌雪花晶莹透亮,如千万只线般小虫子一样往下倾。风雪拂在熊飞的颊上,他那星眸望着雪花似有所思。 不用思也知道熊飞在想岚妹妹。 一想到岚妹妹的身世,熊飞只觉心中隐隐作痛。 岚妹妹曾在牢里告诉熊飞,她从小被爹娘抛弃,甚至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当她记事起,只知道有个长得很丑的婆婆陪伴她。——那满脸的疙瘩,深陷进去的老鼠眼烁着光,嘴两角总是扯开笑,满头银丝在祠堂中月光下白得异常。岚妹妹想到老年人的说话既啰嗦又神秘,那神秘的语气总是自言自语。通常,经过世事的老人说起话来也总喜欢回忆,那一年如何,又那一年如何。 岚妹妹住的这个祠堂就在关中一座市井小镇中,距离丹江河谷约四天的马程就到了。说来也怪,这个祠堂里原是被当地官衙封了着的,但经过十余个年月,那春夏秋冬总有一个糟老头子在胡同里巡逻打更,出了胡同,只朝着街处敲着梆子就去了。——这胡同深处本来有十余户当地市井小民们住,但不知怎地,胡同里的四邻右舍就渐渐少了起来。刚开始搬走一家,又搬走一家,到了最后,这如此深阔却又阴森的胡同里只剩下四户人。后来,出了胡同、那偏街上的闲杂街民每逢一起,在树荫下、或在街两侧小酒馆、茶馆、小食店中,总是说起“梧桐深巷”。 这个胡同就叫做“梧桐深巷”。 因为胡同两侧长满了梧桐树,有风吹来,更见阴森凄飒。 附近的闲杂人每逢闲谈时,总说这个胡同里闹鬼。 很多人都说曾经在某一个深夜,在胡同里撞见了“吉祥物”,侥幸的是:杀气硬!屁滚尿流下就逃了出来。可巧的是,在这一年寒冬腊月,有一个三十余岁的女人死在了这条胡同里。 ——这个女人是上吊死的。 ——就吊死在一株梧桐树上。 那大红撒花窄褙袄,外罩石青银鼠褂,下身套着一件碧绿撒花洋绉裙,脚上蹬着一双鸳鸯锦绣宫花鞋。披散长发掩住脸面,只发间一双死不瞑目的秋眸往下瞅着,抿红了的唇。大概轮廓就是这样子。虽然看不到整张脸,但那瓜子脸可见个美人胚子。 经胡同的一个老汉发现时,这老汉穿着青缎大襟袄,只垂着头背着手在梧桐树下踽踽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给悠悠地挡回来。老汉昏眸这就抬起头来慢慢往上瞅,猛地里见这么一个“洋”女人吊死在树上,那脖颈套着一条极长的青缎制的汗巾子。老汉当下已钉在原地,一泡尿就已灌湿了棉裤。老汉的家就住在梧桐巷深处的一家。已是点灯时分,这老汉出了梧桐深巷就去了街对面的胡同里、张老汉家闲坐了一阵子,喝了几杯茶就回家来。现在,遇见这样晦气倒霉事,湿了棉裤湿了裆是小事,但能捡回性命才是关键。——老汉只在原地钉了半天,等反应过来猛地里朝地下“啐、啐、啐”就吐唾了三口,绕过这个“吉祥物”,然后背着手往家走,驼背的身影在月光下看上去估摸着因为害怕、惊悚而像内急的人般匆匆去了。 但是,好景不长,老汉回到家,没过三天就死了。 这一下子,周遭的街民更加人云亦云,有人说,老汉被这个女人勾了魂去了,有人说,老汉本是好好的,谁知这个吊死的女人半夜里那魂没地方去,跟了老头子进了家硬是把老汉折磨死了。但无论怎么说,这神秘胡同比往日更添神秘,曾有几个跑江湖的,看风水的、阴阳法师前来一观,掐指一算,只说:问题就出在了这所深宅祠堂里。因此,封了贴的祠堂更现阴森与古刹。 先不说这祠堂有何不妥,要说那女人上吊用的汗巾子。 这汗巾子除了有钱人、纨绔子弟、还有名门书香家人用之外,一般百姓、市井中人摆不起这个排场。汗巾子是用来擦汗的,平时把半截贴着肉把另外半截挂在胯上或腰外面显摆,这本是夏天用来肌肤生凉、沁汗用的。但是,这个年代,尤其学堂或者名门望族、世袭官员家,已成为定格儒雅、高贵、权势的一件赠送品与潮流。 可见,这死去的女人其身份自然不比寻常人了。 再说这祠堂,很久以前曾是一座庙,人唤“糊涂庙”。 这糊涂庙前来上香的人跪地蒲团上,做了糊涂事之后才求祷忏悔。这庙不大,院里除了天井四间大房之外,大院中间有一口双耳香火鼎,四面房里供奉着“糊涂娘娘”、“糊涂大仙”、“糊涂双童”、“糊涂月老”。 因此,这一年的香火极为旺盛,就算百里之外的人来此专为上一、三、五炷香、两对蜡,再烧上三、五、七张黄纸。却不知怎地,这座糊涂庙被官衙占了去,已“蛊惑小民、装神弄鬼、借机收取香火钱”把看管此庙的一个神半仙就抓了去,把庙里所有供奉、牌匾、门楣上的对联、香火、蜡烛、算卦用的签子等一应事物全都抄了。又过三五日,派来几个衙役喝来几个能工巧匠屋里屋外一布局,然后就住进来一个门子。 门子就是附属县衙升堂时一旁敲着棍、喊着“威武、威武”之类的同僚,仅次于师爷。这个门子在县衙王大人跟前是红人,由于一人一口来此小城,没有地方住,只在县衙跟前尽尽心、说几句阿谀奉承的话,就把这座庙改为祠堂让这个门子住了。 但不知怎地,一个寒雪之夜,这个门子闲来无事,只在绿纱窗内点着灯,泡上一壶茶,看古卷。正房的门是大开着的,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一颗头颅就已滚在了案几上,一缕血溅在了绿纱窗上。蜡灯一灭,一道瘦削黑影跃出门,一掠身,就已点在屋瓦上,转而消失不见。 想来,这个门子定是得罪了前来告状的什么人,未有公断,八成是门子在县衙耳前使得坏,才有今夜如此下场。第二天,那县衙也一并被人暗杀了。 县衙被暗杀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亦不小,但也轰动了小城。新官上任,这无头案何处查去?于是,新官县衙下令封了这座祠堂。但是,自此以后,这条胡同里总是发生接二连三的怪事,不是人命案、就是遇到“鬼”了。 后来,有一个要饭的婆婆,满头银发,白天上街去集市或者酒楼里讨上个口彩、要点施舍;晚上只需“吱呀”一声,推开祠堂的门,趿拉着鞋,鞋子磨擦地面声窸窣异常。于是,这座祠堂就成了这个婆婆的了。县衙知道后,本对祠堂蹊跷之事有忌讳,想不到一个要饭的婆婆住进去,那就看管祠堂也无妨。 后来,这个祠堂里总传来女婴的啼哭声,一二年之后,祠堂里就传出极为天真的嘻笑声、还有呼唤“婆婆”的声音,这个女婴就是岚妹妹。 岚妹妹从来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自记事以来,婆婆只管叫岚妹妹为“岚乖乖,或者丫头。” 这个白发婆婆白天只管外出要点施舍,出门时上了锁,岚妹妹就在院中独自玩耍。想这祠堂以前是糊涂庙,岚妹妹有时在墙角落里还能捡到不知哪一年哪一月没有烧化的冥币,岚妹妹蹲在墙角落里,穿着开裆裤,边望着手心里的冥币边嘻嘻地笑,边尿尿,甚至会搭在鼻前闻上一闻,舔上一舔。 从四岁开始,岚妹妹没有玩伴,也没有去学堂,每天只在院中独自天真。实在很腻味的时候,就凝立在大门前,那厚重的大红油漆木门,从缝隙里往外看,外面的胡同除了梧桐树飒飒作响,再无别的新鲜。巧在门缝对面就是一家深宅大院,听到里面玩伴的嬉闹声,岚妹妹本想放声呼唤几句,希望对面宅里的孩童听到,能来门缝处和她说话、玩耍,一门之隔也可以玩耍。但是,一想到婆婆不让岚妹妹与任何人说话,除了婆婆之外,绝对不让!否则就是一顿掐!那婆婆十指指甲极长、而且很长的指甲上染满了污垢。 想到那一双污垢枯手,岚妹妹只有无味地回来,在院中独自玩耍。 岚妹妹很怕婆婆掐她,因此,岚妹妹也很乖。爬在门缝处听对面宅里的玩伴们玩耍,就已猜到玩得是“抓五子”游戏。这所谓的“抓五子”游戏就是捡上大小一样的小石子,一把撒开,捡起其中一颗石子,扔起!然后把地下那四颗石子挑其中一颗抓起,等扔起的那颗石子落下,恰巧落在手心里,手心里就有两颗石子;听对面深宅里那玩伴们的吵闹声,吵得是对方耍赖皮。 岚妹妹无趣的时候只在门缝处听对方吵闹的内容,渐渐就学会了“抓五子”。这一下,岚妹妹高兴得只在院中又笑又跳又叫。于是,独自在正屋的廊檐上坐下来,双腿岔开,这就嘻笑着抓起“五子”。 时间如此地悄然而过,又经了两个冬天,岚妹妹已六岁了。 这一天深夜,婆婆忽然从对面屋里蹒跚廊檐处,苍老的声这就说道:“丫头哇,来、过来。” 岚妹妹在屋内炕上,从绿纱窗望出去,那院中月光洒了一地,见白发婆婆招手叫她,心想:已上夜的时候到了,婆婆叫我什么事啊?看来,婆婆今夜有点反常。 于是,岚妹妹这就下了炕,出了房,蹦跶着进了婆婆的屋。 院中有风,只吹得胡同里的梧桐树叶飒飒作响,有几片就飘进院来。 此时已是深秋,夜不觉有些凉了。 ------------ 第三十四章 洞明剑与练达剑 岚妹妹来到婆婆的屋里,发现在就在今夜,婆婆屋里多了一盏灯。 昏灯。 因此,屋里就有了两盏灯。 岚妹妹见多了一盏灯,很好奇却又不敢问。现在,婆婆已蹒跚着上了炕,盘膝坐了,这才说道:“丫头哇,你先坐在几上,婆婆有话说。” 岚妹妹乖乖地“哦”了一声,就坐在临着窗的案几上,清秀、水汪的大眼看着婆婆。婆婆说道:“从今夜开始,婆婆教你认字。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婆婆非但要让你有才而且要让你有德。” 岚妹妹对婆婆的话似懂非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无才便是德。” 但听说教自己认字,这认字想来一定很好玩吧。 岚妹妹这么想着才发现案几上有一本很烂很旧的书,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本书定是婆婆从外面捡来的,又或者是要饭的时候顺便要来的。岚妹妹现在还不认识字,也不知道几上放着的是什么书,婆婆却说道:“你把书拿起,婆婆教你一句,你翻开第一页看着字这就开始背。”岚妹妹又“哦”了一声,这就拿起了那本很烂很旧的书,婆婆道:“人之初、性本善。”岚妹妹很聪明,也很乖觉,这就盯着书本第一页第一行,果然发现是六个字,估摸着就是婆婆口里所背的这六个字了。 岚妹妹看了看字,也就跟着婆婆背起来。 于是,这《三字经》就成了岚妹妹学得认字的第一本书。 窗外的月光透进来,撒在屋里。 屋里头顶三架大梁上很黑,屋里除了一张炕,一桌一几,两盏昏灯之外,四处都充满了阴森之味,尤其在这月下,婆婆那国字颊,满脸的疙瘩与雪白的长发,看上去自然是神秘莫测的,配上婆婆那十指指甲修长坚硬,让人一看这个婆婆就不由地头皮发麻起来。但岚妹妹很懂事,也很明辩事理,并不觉得婆婆有那么害怕。尽管婆婆有时候会掐她,但细细想来,都是自己调皮了才惹得婆婆生气,要不是婆婆每天从外面要些吃食回来,尽管有时候很晚才回来,岚妹妹肚子都在咕咕叫了,但婆婆还是会带来吃食。因此,岚妹妹这么想,比有父母的孩子自然早熟很多。 岚妹妹的确很聪明,婆婆诵了四行,然后停了停,不再教,只问丫头记得多少?岚妹妹想了半天,竟然把这四行字不差地全背下来,尽管意思不明白,甚至有念错音的地方,但究竟还是背了下来。婆婆坐在炕上顿了顿,扯开她那咕噜声,说道:“来,丫头,你过来。” 岚妹妹一看婆婆那深陷进去的老鼠眼,烁着光的老鼠眼就知道自己又要被掐了。岚妹妹心头一紧,只好垂着头走到婆婆跟前,婆婆一把枯手已抓了岚妹妹细嫩胳膊,那修长坚硬的指甲已嵌进肌肤,岚妹妹咬着牙,尽管很痛,但并没有哼上一哼。好一阵子,婆婆才说道:“丫头哇,这次婆婆只教你一遍,你要一字不漏地背出来。否则,夜已凉了,晚上风大,你就一个人在院中反思吧。”岚妹妹想到如果一个人在院子里跪着,跪上一晚上会是多么辛苦与孤独啊!又没有玩伴。因此,岚妹妹强忍着眼泪,这就抿着嘴点头答应。 婆婆又重新背诵起来,接连背了八句,停下。 岚妹妹这下当真很认真,由心里默记,就脱口背诵出来,直背到最后一句“此四方,应乎中”,婆婆嘴两角才满意地扯开笑来,说道:“去睡吧!明早上婆婆还要考你,仍需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才是。” 岚妹妹这就爬在地下,给婆婆磕了三个头,也算是跪安了吧。出得院来,那满天星斗挂着圆月,月光已映得院四周白昼一般。岚妹妹不想让婆婆生气,又不想被掐,这就一边默记,一边在手心里划着字。一个音一个字,出奇的是,这岚妹妹睡在炕上,不停地记不停地背,竟然在一个时辰内记住了一百九十二个字。 岚妹妹虽然不能过目不忘,一目十行,但这份本能比起同龄孩子甚至大一点的孩子自然聪明许多。当岚妹妹默默背诵着、手心里划着时,忽然听到院里有声响。岚妹妹起初以为是野老鼠之类的,但听声音是趿拉着鞋的身音,岚妹妹不由好奇,这就爬起身,从绿纱窗往外望。——只见院中果然是婆婆。 有时候岚妹妹朦胧睡着的时候,也能听到院中婆婆的趿拉着鞋的声音,这本没有什么。但此时的岚妹妹已六岁了,多少明白事理了。这就偷偷从窗处望着婆婆。 只见婆婆在院中趿拉着鞋,瞧了瞧院的四周,然后开始在院里缓缓搜寻着什么。岚妹妹心想:这都什么时辰了,婆婆不睡觉,在院里做这古怪,到底有什么秘密吗? 这么想着,婆婆已在四面四间房中、殷红墙壁上用手轻轻拍打着,见没有什么异样就又来到当院。忽然,一闪身,那整个人就已跃上屋脊。 岚妹妹这一看,当真惊得差点在炕上惊叫起来,幸好自己捂住了嘴,瞪大着眼睛只听头顶屋瓦上有动静。岚妹妹此时不知道什么叫做武功,但知道婆婆与一般人不同。所以,婆婆有时候看起来很古怪,有时候却很慈祥可亲。但古怪起来,脾气必然很暴躁。因此,岚妹妹每次觉察到婆婆很古怪的样子,只装作睡觉,能有多乖就有多乖,不然的话,又会被婆婆狠狠地掐上几把。 却在这时,奇迹般地事发生了,只见院外面一株梧桐树杈上忽然飘进来一个黑衣人,岚妹妹只惊得几乎傻了眼,只怔着大眸,静静往外观望,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难道、难道进来的人是贼吗? 但是,六岁多一点的岚妹妹怎么知道婆婆和飘进院来的人正是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婆婆从南方不远千里寻到这关中来当然是有她的目的的,而这个飘进来的神秘黑衣人深更半夜寻来也是有目的的。非但这两个人都有目的,就那个死去的县衙门子独自住进这祠堂里也是有目的的。但是,这几个人与这“糊涂庙”也就是现在的祠堂究竟有什么关联?那个吊死的“洋”女人又怎么会突兀上吊,其中有没有不能告人的秘密呢? 有! 一定有! 世上的事总是有因才有果,既然这个吊死的女人不愿无辜上吊必然会有她那不能告人的秘密。却在这时,飘进院来的这个神秘黑衣人,在院中一点,又燕子般飘上头顶屋脊。 这时,就冷冷听到屋脊上这个黑衣人说道:“十四剑娘,如此深夜,没有想到吧?” 这声音虽然有点小,但岚妹妹却在屋内听得真切,十四剑娘?难道、难道婆婆叫“十四剑娘吗?”这么想着,只听婆婆冷冷哼了一声,说道:“十五小子?你不在福建做你的明朝旧部余党,前来这里找我老婆子有何贵干啊?” 十五“小子”说道:“十四剑娘,我敬你是长辈,有话直说无妨了,无需兜圈子。既然这次北来,那“洞明剑与练达剑”自然会替淮南王索了去,这两把绝世快剑您老都这么大年纪了,拿着也碍手碍脚,快快交给十五剑冲,侄儿绝不会为难您。” 婆婆嗓子里就像卡住一口浓痰似的,咕噜哽着,这就凄厉地笑起来,院中不觉就又飘过来好多落叶。婆婆这就说道:“既然你这臭小子自不量力前来索取‘洞明剑’与‘练达剑’,自然想与婆婆较量较量了?婆婆也是二十余年没有动过武,想当年,江湖上“十五剑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林剑冲既然排行十五,如今这些年来,自然更加敌不过婆婆了,还不如快快回去复命淮南王,死了这条心吧! 原来,当今世上,江湖上论剑法最高者有十五人。 第一人就是暗河集团杀手——逍遥子! 江湖能练到像逍遥子这样剑法出神——能打出无形剑气的就这么一个人。 这人的剑法之高,几乎百年不遇。 第二人就是传说中的暗河集团真正幕后老大——胡小先生。 传说胡小先生的剑法虽然打不出无形剑气,但剑法能练到蛊惑人心,迷乱心神的境界的确在江湖上是唯一之人。 第三人就是淮南王手下,出身明朝旧党中的一名武官——风从虎。 据说此人剑法最高明的地方就是能够“剑影归宗”,将一把剑舞得如同上千把剑。此人现在就在福建招兵买马、扩张物资,全力效忠淮南王准备反清复明。 第四人就是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 左冷眼平时看似没有拿兵刃,那手上功夫已见一流,但真正的杀手锏则是“刀剑双修”。左冷眼是练刀的,但用掌中袖珍剑练出刀的威猛与凶煞,用刀式作剑法的确当得第四。 左冷眼的剑当然就在袖中。因此,很少有人知道他袖中藏着一把极为锋利的上好之器——“七寸袖珍剑”。 第五位就是当今朝廷兵部最高全权官——曾大人手下一名内侍:卜鹰。 卜鹰的剑法在朝廷号称“大清第一剑”也号称“大清第一勇士”,此人身材高大,面貌如厉鹰,比之已死去的鳌拜——鳌中堂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是曾大人的内侍,但论官位至少当得正四品,如果不是当年江湖出生的卜鹰被仇家追杀,被曾大人所救,以卜鹰的武学与做事,就算发誓报答曾大人一辈子、愿终生效犬马之劳,但若攀起官途可谓前程无量,至少恩赐一个世袭将军,封赏个单眼花翎也亦未可知。 而此时夜更加凉了,岚妹妹已反应过来。虽然害怕,但好奇心的驱使下,悄悄爬下炕,准备顺着这四间房连在一起的廊檐处悄悄隐身到婆婆的廊檐柱子下,看看这边屋脊上婆婆与这个黑衣人究竟想做什么? ------------ 第三十五章 辣辣草 岚妹妹悄悄儿地沿着廊檐柱子下、窗前的阴影处就隐藏在婆婆屋前的柱子背后,只借着月圆、院中如白昼,偷眼望向对面屋脊上——也就是自己住的那间大屋的屋脊上。 婆婆白发飘飘,平常看似行动缓慢已见入土之人,在这个秋风起、圆月夜的屋脊上,和平时完全变了个人,那一举一止,当真威风凛然,古意诡谲。鼠眼闪烁着精光,眼角都似泛着杀气!与婆婆对峙着的这个神秘黑衣人,也是浑身充满了戾气,这两人都是江湖上十五位绝世剑手的其中两位,婆婆现身在这座祠堂里,的确有她的目的——她的目的就是搜寻两把绝剑“练达剑”与“洞明剑”。 这两把剑的起名也有一定意义的。 人在世上,需练达洞明一切事,知道善恶分明,知道如何做人、又知道如何做一个问心无愧的人。因此,能持得起这两把剑者,必然属于大仁这一类人。 第十五位江湖绝顶剑手——林剑冲因为在淮南王手下做事,这次听令淮南王说是在关中一座城池市井中,有一座祠堂,这座祠堂里大有古怪,江湖传闻的那两把剑或许就藏在这座祠堂里。因此,林剑冲只身前来势必要替淮南王带回这两把好剑。 但没有想到的是,当林剑冲隐藏在胡同一株梧桐树上,却发现了祠堂里有一个婆婆,定睛一看,却正是江湖排名第十四的绝顶剑手——十四剑娘!这十四剑娘因为年纪大了,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但江湖上没有人不知道这十四剑娘的快剑。 能够在江湖上“剑神谱”上排行第十四的,岂能是平常人? 十四剑娘使用的剑非常奇特,她用的剑总会从拐杖里抽出来,剑的样子当然也像极了拐杖。但是,为了不让江湖人瞧出她这把“龙拐之剑”,十四剑娘每天只在市井中化身穷婆婆,每天靠要饭度日,并不会拄“拐杖”。只有这样,那“龙拐之剑”未现身是绝对很少有人知道十四剑娘的身份的。 由于近来江湖传闻,练达剑与洞明剑又已出现,江湖中人何人不想得到这两把好剑?因此,好多江湖人已暗中打听得这两把剑已出现在关中,都暗中潜来,势必粉身碎骨,也要夺得这两把剑。 这时,林剑冲说道:“十四剑娘,快快把剑叫出来,免得失了我们同名江湖的情分。”十四剑娘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再有所隐晦,扯着咕噜嗓子说道:“臭小子!你没有看到老身也在四处寻找?非但老身没有找到,就算找到,你也想与老身一争?” 由于林剑冲得剑心切,是聪明人的一看如此情形就知道此两把剑绝非十四剑娘得了,但林剑冲以为十四剑娘是故作玄虚,只有故作玄虚才能携了那两把剑而金蝉脱壳,人去剑无。 林剑冲这就粗声急切说道:“少废话!在很多江湖人还没有寻找这里之前,侄儿见十四剑娘也上了年纪,这样如何?——侄儿和十四剑娘各取一把,好歹让侄儿回去复命!” 十四剑娘见林剑冲如此性急,多说无益,这就说道:“老身要是一把也不交呢?” 林剑冲尽管蒙着面,但一双贼眸已内含凶光。忽地,屋脊上白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软剑——龙须剑已斜垂在手,只放声道:“那侄儿就对不住了!”说着,人忽然一欺身:“一剑索命”把抖开的剑尖分上中下三路直袭十四剑娘的咽喉、胸口、腹部。 林剑冲的成名剑法并不像出身明党旧部武官——排名第三剑手的风从虎的剑法“剑影归宗”一样把剑尖能抖出无数把剑影,林剑冲刚才一式抖出这上中下三路剑影,实则是因为他的龙须剑是软剑。这龙须软剑刚柔并济,无坚不摧,或硬或软,只要对方用强用硬,林剑冲走软走虚,让对方好生消耗无限体力。只要对方亦用的是软兵器,林剑冲软中带硬,用成名剑法“尔虞我诈”将对方毙命在剑下。 这“尔虞我诈”看似平淡无奇,但真正的要害就在于瞧透对方的心,只有懂得心算与运用,对方何时出招、出什么招、为人秉性如何,剑法亦如何。因此,林剑冲看似平淡很的剑法,一旦运用多年修习的“尔虞我诈”之心法配在剑上,瞬间就能看懂一个人的心意,对手如何分神、出手几剑才会呼吸换气?林剑冲都会计算在心。 此时,夜风很凉。 风一起,白发婆婆那满头长银如一倾瀑布般从身后甩在了胸前,满丝白发已遮挡住整个疙瘩脸,只发间一双深陷进去的鼠眼烁着寒阴之光。当上中下三路剑袭击过来,别看婆婆年纪大了,身材颓胖,但那身法比二十余岁的翩翩起舞女子都要来的软。——婆婆臃肿身材来个倒贴“铁板桥”,一仰身,穿着绣花青布鞋的双脚就钉死在脊上生了根般,身子已倒贴瓦面。林剑冲也只是随便试试十四剑娘这二十余年的功力可有长进,这么一抖手,十四剑娘那矫健肥硕的身法可见丝毫不亚于当年。 婆婆一经倒仰,忽然一个侧翻就已翻在了院中,一个急奔,就已掠向自己的屋。岚妹妹吓得慌忙蹲在窗下阴影处,只等婆婆和林剑冲一前一后掠进屋内,岚妹妹赶忙又隐身到东屋窗下阴影处,岚妹妹和婆婆住的屋是南北方向。 这时,岚妹妹就已听到婆婆屋内已传出拔剑的声音,那剑“仓”地拔出,只从窗内扫向窗外一道剑光。——白刷刷的剑光!又在同时,估计婆婆在屋内施展不开手脚,又估摸着打斗会把屋里的唯一那张案几弄坏,只掠出院来再做计较。 但岚妹妹没有想到,婆婆一掠出院,只手中握着拐杖,但拐的下端则是白芒如水般地剑身,剑尖在地下一点,婆婆已倒翻、上了屋脊,那满头银丝如瀑布般晶莹透亮,身后的林剑冲见十四剑娘露了一手如此漂亮且霸气的轻身功法,那自己不露一手岂不有侮自己十五剑手之声明了? 那龙须软剑抵在柱子上,人就金刚钻一样,头上脚下,双腿以及身子快速旋转就上了屋脊。但婆婆似乎心有所忌,上了屋之后,就消失不见,林剑冲同时亦消失不见,只隐隐中传来一两声击在一起——那双剑发出的击鸣声。 婆婆这是有意把林剑冲引向别处,本来这祠堂里对平日里的市井百姓来说,是一个邪乎之地,如果有人听得这深更半夜祠堂里有打斗的声音,到了第二天,口风走出去,婆婆身份岂不遭人怀疑?一旦有人怀疑,那新任县官与衙役必然查究此地,在洞明剑与练达剑没有得到之前,能尽量不被外人瞧出端倪就阿弥陀佛了。 岚妹妹见今夜如此异样,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神秘还是热闹? 害怕的是,平日里陪伴自己的婆婆就在今夜距离自己是那么遥远,尽管婆婆平日里会教训岚妹妹,也会掐岚妹妹,但岚妹妹毕竟把婆婆当作自己的亲人,在这个世上,除了婆婆之外,还有谁能陪伴岚妹妹呢? 神秘的是,婆婆平日里只是个要饭的叫花子,怎地就在今夜忽然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像神鬼魔般地人,在岚妹妹的眼里,宁可婆婆每天掐自己,教训自己,就算讨不到吃的,自己饿肚子也不愿婆婆和那个黑衣鬼厮杀。婆婆也上了年纪的人了,如果婆婆能陪伴自己,等自己长大了,也出去要饭,替婆婆养老送终。每天开心地过每一天,到了夜,只在灯下在婆婆的监督下背诵《三字经》该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热闹的是,岚妹妹自记事以来,除了每天面对婆婆,等婆婆高兴的时候,和婆婆说上一阵子话之外,等婆婆出门了在大红油漆门前的缝隙听胡同对面那一家深宅里传来孩童的嬉闹声、吃食声、还有撒娇哭闹声,岚妹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一个能和她说话的人。而这个黑衣人是岚妹妹真正见过的第二个人。 如果这个人每天只和婆婆在院子里打斗,打斗完了之后和婆婆还有自己在院中架上一个木桌,再有满满一桌新鲜的好饭好菜,然后婆婆和这个神秘人心情都非常高兴,而且能给自己讲故事,讲新鲜事该多好啊。讲完之后,让自己拉了这个黑衣鬼和婆婆在廊檐上坐下,让自己教两人“抓五子”又该多好啊? 岚妹妹蹲在南屋窗下的阴影处,想着想着就嘻嘻地笑了。这美好的憧憬只能出现在一个六岁大的小女孩脑中,没有父母,没有好衣穿,没有玩伴,只孤身一人在这凄飒阴森的祠中,岚妹妹自出生以来,似乎就注定是一个“有命无运”的孩童。 但现在,岚妹妹想着想着,又听到院外那南边传来婆婆的啸喝声与双剑击鸣声。 岚妹妹真想在院中面对南边放声大喊:“——婆婆,黑衣鬼,你们不要打了,丫头有点饿啦!带丫头去外面吃东西吧!” 这么想着想着,岚妹妹又觉好笑地嘻嘻笑起来,但笑中却散出这般大的小女童那一丝孤独与无助。 一想到黄昏时分只吃了一个满是油腻的馒头之外,岚妹妹就再也没有吃东西了。但想到大门脚下,有一种草能吃,也有点辣味,岚妹妹只高兴地又嘻嘻笑了起来。这就从蹲着的窗下很是可爱地奔下廊檐台阶,奔在了门前,蹲下。在月光下,那门下面一两棵野草中果然夹杂着两棵草花,这两棵草花岚妹妹很小心地拔了一颗,望着草花喃喃道:“在入冬之季,只剩下这两棵‘辣辣草’了。我今夜吃一棵,等下次饿了再吃一棵,嘻嘻。”说着,只望着手中丁点大的草花怔怔发呆。 ------------ 第三十六章 歌妓湖 岚妹妹望着手中那棵辣辣草,出了半天神就含在了嘴里,慢慢地、很用心地咀嚼起来。 想到婆婆今天只带来一个油腻的馒头,想来这个馒头是哪个酒楼里店小二施舍的吧?岚妹妹现在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也没有办法,走到当院凝立着,她这六岁般大的女童那乖觉的颊上,眼睫毛很长,现在望着头顶圆月就迷茫起来。 院外南边的远处此时已听不到声响,也不知道婆婆去了哪里?会不会不回来呢?这么想着,夜风刮起,那胡同里的梧桐树叶子不觉又吹进院来,有几片飘在了岚妹妹脚下,有几片飘在了窗棂上,有几片飘在了屋瓦上…… 岚妹妹只觉索然无味,又饿又孤寂,只有回到屋内上了炕不觉就睡过去。到岚妹妹醒来时,天已放亮,外面的光从窗外映进来,把本是黑暗深阔的屋照得也有一隅之亮。 却在这时,西屋里,也就是婆婆住的那间屋内已传来婆婆那扯着嗓子的咕噜声:“——丫头哇,丫头……” 岚妹妹在这边屋里隐隐听得婆婆叫她,猛地里醒来,婆婆?是婆婆在叫自己吗?婆婆昨晚几时回来的?也不知是惊喜?还是期盼?还是无依无靠中对婆婆产生的敬爱?岚妹妹这就下了炕,赶忙奔向婆婆屋内,来到炕檐处给婆婆跪早安。 “婆婆早上好!丫头给婆婆打水吧?”这是岚妹妹每天早上必做的事。 婆婆和往常一样没有说话,意思是:这是必然的。 岚妹妹这就从婆婆炕檐里侧那一架很废旧的妆奁台下,取出一个铜盆,这盆子虽然每天都在用,但盆看上去已很旧了,并没有色泽与光亮,而且岚妹妹端着这样的铜盆显然很沉,然后在南屋侧面角落里的大缸里,用葫芦形状的木瓢给婆婆打了半盆水就端进屋。 婆婆今天的声音却有点沙哑:“昨晚教丫头三字经,可背会了?” “全背会啦!婆婆。” “记熟了?” “恩,婆婆。” “这就好。来,丫头、过来。”婆婆盘膝坐在炕檐前,不知何时炕头已放着一个白馒头和一碟子很看不清楚的东西。 岚妹妹走到跟前时才发现,那竟然是一碟子肉——熟牛肉。看到白面馒头和熟牛肉,岚妹妹不觉就悄咽了一下唾沫,只觉肚子饿得更厉害。婆婆说道:“这是早膳,洗漱完再吃。” 岚妹妹把馒头架在碟子里,然后就端出来。 却在这时,只听屋内哇地一声,一股什么东西就已溅在了地上,借着门前的光亮,岚妹妹只进屋一看,地下已飙出一大摊血,看上去浓黑浓黑的,而且经外面的凉风一拂,就已闻到另人胃部都难以接受的血腥味。 岚妹妹这一惊一吓,已不知所措,惊慌得只跪在地下哭起来:“婆婆您怎么啦?”婆婆那白发劲拂,只疙瘩脸上,那一双深陷进去的鼠眼烁着死人才会有的光。 “丫头啊!婆婆想休息三天,你非但不能打扰婆婆,而且得为婆婆去外面买来三日的吃食,你能做到吗?”岚妹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婆婆和她说的话,但还是诚恳地点头着。 这时,婆婆已从身前取出一串钥匙,又扔了一包碎银,扔在地上,说道:“时候已不早了,吃完饭就去外面街上溜达溜达,应该与人接触接触了。” 岚妹妹一听婆婆让自己去外面,当真高兴万分,想到一出去就能和很多人说话了,能和很多玩伴在一起玩了,这竟是真的吗?” 婆婆只说了一声:“去吧!把门锁上,回来就守护在廊檐上,任何人前来打扰,丫头绝不能放进这个屋。” 岚妹妹只答应着,但很是好奇与惊心,想来昨晚婆婆和那个神秘黑衣鬼定是大战了一场,这个黑衣鬼伤了婆婆,婆婆现在就生病了。 那么,婆婆会不会死啊? 如果婆婆死了自己怎么办呢? 岚妹妹想着想着就哭了起来。 但听屋内婆婆很费力地冷声叱道:“大清早的、哭丧吗丫头?还不干什么就乖乖干什么?”岚妹妹忙吓得收了泪,这就打了一盆水,在自己屋内洗漱了,从北屋里很费力地抬了一个四方木桌放在当院,把那叠熟牛肉放在桌上。虽然很饿,但心绪澎湃,也不知婆婆究竟怎么了?大人的事岚妹妹现在又怎能体会到?江湖上的事岚妹妹当然更不会知道。 岚妹妹怎么知道就在昨晚,婆婆飘上屋瓦,闪身不见。 那林剑冲也闪身不见。 婆婆怕深更半夜的打扰了四周街邻,这对自己的身份的确有暴露,索性把林剑冲引到了南边不远处的一处湖畔前。湖畔柳树现在已枯萎,垂条儿也暗黄,已没有游人了,只湖畔深处有一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只隐隐传来歌妓的琴声与骚客们的放荡笑声。 婆婆这就凝立不动,拄着“龙拐之剑”,只等着林剑冲。 林剑冲从柳树尖上飘下来,手中龙须软剑一抖,只发出刷刷刷刷地声音,剑指十四剑娘,到了此时此刻,这林剑冲再也按捺不住,只沉声道:“老不死的!林某已给你留有余地了,再不把那两把剑交出来,今日这“歌妓湖”就是你的丧尸之地。 婆婆扯开嘴角就笑了,没有说话,只寒厉眸子望着林剑冲。 婆婆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动气,这林剑冲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敌方心术,如果自己一动气,势必在动手之际将会受挫,那只败无疑了。 林剑冲见婆婆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心想:十四剑娘也当之不愧为江湖‘剑神谱’中排名第十四,如此的修为也不是一般江湖高手所具备的。 也不再答话,龙须软剑一出手,方圆周遭已泛着刷刷刷地剑光。 婆婆拐剑持捏在手,只迎击上去。 两个高手。 两把剑。 圆月之下。 柳畔前。 ——随着画舫中歌乐飘过来,这两人剑走惊龙、腾身如烟,两把剑交织在一起,已在夜中划过无数白隙。一个白发如魅,一个黑衣如鬼,只听得“叮叮叮”地脆响,周遭处溅起无数点寒光。 婆婆时而仰身横板桥,时而旋身头上脚下冲天而起,时而朝前疾奔一个“回马剑”,时而紧贴地面,掠前去,来个“鲤鱼跃龙门”,一把软剑,一把硬剑,直杀得天上云朵也失去了光彩,圆月也似吓白了颊。 转眼的时间,林剑冲丝毫没有发现十四剑娘的破绽在哪里?而十四剑娘此时凝神敛气,心静如水,她这一颗顺其自然、随心所欲的心丝毫无懈可击。但忽然,林剑冲想起十四剑娘一生没有孩子,当年因为十四剑娘爱上了一位江湖刀客,但后来这位江湖刀客为了追求刀法最高境界,抛弃了十四剑娘之后就独自隐入大荒,在无稽崖上苦练真谛!因此,临走之时这十四剑娘已有了身孕,不巧的是,出身的孩儿并没有留得命在,没过几月就夭折了。 从此以后,十四剑娘对人生充满了愤怒与无奈、绝情与孤寂,然后杀伐江湖。 林剑冲刷刷刷几剑直刺十四剑娘面门,一边刺,一边说道:“老不死的,还不把剑交出来,想留给你那死去的孩儿吗?” 十四剑娘看似老了,但完全不会把林剑冲放在心上。虽然都是同名人物,但十四剑娘由于近来对人生又悟了很多,这时已是七十古来稀,只能心静如水、一切顺其自然。 但没有想到林剑冲忽地提起当年她与那个“绝情的”在一起的事,一想到当年自己的女儿夭折,脑中就渐渐回忆起那个刀客:拉长的脸,青溜溜的颊,只凭刀眸也能“杀”死人的——柳三江。 只恨那柳三江抛弃了自己,也恨那短命女儿独自走了,只留下自己独活人世。十四剑娘这么想着,林剑冲剑法忽地一变,出剑速度奇快无比,可见刚才自己这句话的确已刺到十四剑娘的痛处了。果然,十四剑娘身形受挫,那疙瘩脸上也不知是伤感还是悲伤还是无奈还是愤怒,只一双鼠眼黯然无神,一时只击挡着连连后退。这时,林剑冲看似平淡无奇地一剑抖出去,那剑尖横扫十四剑娘的面颊,十四剑娘仰头躲过,没有想到龙须软剑那剑尖借着弹劲已蛇般刺向十四剑娘腹部,这就听“嗤”地一声,十四剑娘腰畔中剑,宽大的青绸大襟已被剑锋割开一道口子,腰部已血湿一大片。 林剑冲见已得手,剑法又变,这下却变得很缓慢,软剑灌力,已变得刚硬不比。两剑相击之际,这林剑冲用了一个“黏”字诀,两剑交错一起,只由着林剑冲脚走八卦,那十四剑娘只觉从林剑冲剑尖处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已然受控,脚下只得跟了林剑冲走。 林剑冲人当五旬之龄,但其身法与剑法只走飘渺与无形。蒙了面之后,只觉此人才三十有五。林剑冲一边不停地绕走八卦,两剑相黏一起,游走上下左右,加之林剑冲剑尖倾注内劲,如此走下去的话,的确能活活把十四剑娘累垮,直至虚脱死亡! 林剑冲一边游走,一边不忘攻心术:“老不死的!如果你当年的女儿还活着,你现在何至于颓丧到这个田地?你的男人——柳三江莫要说修习绝世剑法了,更莫脸面说什么“悟真谛”,只怕现在早已在荒草一处撒手干尸了。 就在这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十四年娘脑中电光霎那间已忆起当年和柳三江一起恩爱情绵、如鸳如鸯般地神仙日子。想到一起划船,一起切磋武功,一切在酒楼临着窗望着外面的千檐百宇,一起曾在月下窗幔里,那火烧火燎般地勾魂…… 但现在,人已古稀之年,十四剑娘想这一生除了混迹江湖,杀戮血腥,究竟什么是幸福?什么是家?什么是真正的人生如意? 又在这时,林剑冲剑尖触劲,脚下走得更慢,一心想把十四剑娘黏住,而让她心神受损,体内必然五味俱全。这样的话,不消一盏茶的时间,十四剑娘必然虚脱无力,内脏受损!到那时,这两把绝剑所藏何处谅她也从实说来。 但是,林剑冲攻心一生,剑法虽然平淡,但也究竟是一代江湖绝顶剑手,其江湖经验配上“平淡”剑法,没有办不成的事,也没有杀不了的人。但是,正是因为林剑冲攻心有违天意,没有想到天意下还有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顺其自然。” 如何顺其自然呢? 眼看十四剑娘内里、脑里已受损,忽然嘎然老声凄厉地惨嘶一声:“幸福!幸福!”被林剑冲黏住的龙拐剑,剑尖处已抵触一股苍世之力,林剑冲心中猛地一悚,十四剑娘脱出林剑冲八卦剑阵。忽然,十四剑娘持着剑只朝河畔东面方向急掠而去。 你可以想象此时的婆婆——十四剑娘所忆的那些往事,活到头来,一切都是空无的,丈夫是空无的,女儿是空无的,整个世都是空无的。如此心境,只怕十四剑娘必然疯掉。 林剑冲收剑之际,这就如跳蚤般弹身追赶上去。 但是,一个人就算端地再厉害,只要违背天意,当然会天收。 怎么个天收法? 忽然一阵夜风刮起,林剑冲弹身之际已掠在十四剑娘身后不足两尺,这就凌空跳起,跳崖般剑刺十四剑娘后肩胛。但这时,由于林剑冲内力已达喷井状态,这一阵夜风刮来,不由就已中风。 眼看剑尖已抵达十四剑娘后肩胛不足一寸,林剑冲整个人已凝立当地,中风的人气血倒走,嘴巴显然已歪了。虽然蒙着面,但嘴部瞬间隆起,全身瞬间就已瘫软状态。十四剑娘白发飘飘,整个人如疯如魔般凄嘶一声:“幸福!幸福!”然后她的人凌空一个倒翻身,手中拐剑已脱飞出手,嗖地一声,剑已飞过去刺进林剑冲的咽喉。 而十四剑娘因为体力脑力受损,同时也摊倒在地,大口吐着血。 ------------ 第三十七章 山西刀客 十四剑娘由于体力脑力受损,摊到在地,大口吐着血。 约一盏茶的时间,十四剑娘这才缓过一口气来,但内脏已受损,气血受阻,看来的确受伤不轻,加上十四剑娘已是古稀之年,这老年人自然经受不得如此大吐血。侥幸的是,十四剑娘凭借自己内劲雄浑,这才勉强撑回家。 要不是林剑冲用攻心术让十四剑娘受损,单论剑法,十四剑娘也未必不是林剑冲的敌手,只是十四剑娘人已老了,要放在二十年前,或许会很从容地战败林剑冲的。 但现在,十四剑娘杀了林剑冲之后,势必会有人前来替林剑冲报仇!这林剑冲是淮南王的党国忠义之士,如果林剑冲之死一经传闻,一旦此消息南下,那么,当然会有淮南王手下前来寻查此事的。但淮南王最终要的是两把剑,无论任何手段,都需将这两把剑索拿回来。——而十四剑娘在这座祠堂里也两年有余,每日假借乞讨却在暗地里打探与这两把剑有关联的事,但直到现在仍无所获。 十四剑娘回到祠堂的时候已是凌晨,她悄悄从屋瓦上飘下来,好不容易走到自己屋的廊檐上,就已扑爬在地,再也没有一丝气力了。圆月悄移,秋风只吹得院外面那胡同里的梧桐树叶飒飒作响。 好一阵子,十四剑娘才勉强爬进屋,也不用点灯,这就盘膝于炕上调养起来。如此调养,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至少三个月。但练武之人,那体力与体质自然比一般人要强过几倍。因此,要想调养得七八分,十四剑娘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如果这三天的时间没有江湖人寻剑至此就罢了,万一前来为剑者,估计十四剑娘已脱不得身了。 而十四剑娘在自己的屋内,就在早上时分又吐了一口血,岚妹妹本想用清水洗刷干净的,但十四剑娘只打发出去“丫头”才好调养。这丫头当然就是岚妹妹,岚妹妹已很饿,看着碟中的片片熟牛肉,只想全吃下去,但刚夹了一筷子立即夹回碟子里。岚妹妹虽然很饿,很想吃肉,但一想到婆婆吐了那么多血,需要大补,何不把这碟子牛肉让婆婆吃呢? 这么想着,岚妹妹只把那个白面馒头吃了,把那碟牛肉又端进了婆婆屋里。 岚妹妹进去以后就吓了一跳,只见婆婆盘膝炕上,闭着双眼,劲拂白发被门外的秋风吹起,乍一看当真古怪,但又有一种很凛然之感。只见双手摊在腹部,整个面颊那气色难看极了,只有死人临死前才会有这样的气色。 婆婆已吩咐岚妹妹不能打扰,只在外面守候。于是,岚妹妹只把那碟熟牛肉放在炕檐边上的案几上,悄悄地退出来,从外面垫着脚上了铜锁。 又听岚妹妹“吱呀”一声,把大门拉开一个豁口,出去之后依照婆婆的吩咐,垫了几块大石头,才把大门上了锁。——这是岚妹妹记事起,第一次出门。一出大门,只见对面深宅大门紧闭着,门都是木的,只不过祠堂里的门是大红油漆,而对面木门却是青色油漆,门的一侧有一个石狮子。一般府邸门前都有两个石狮子,显然这个深宅门前的一个石狮子已不见,或者抛弃在其他地方也亦未可知。 岚妹妹很想认识这深宅里的玩伴,但现在这深宅静雅无声,仿佛整座不大的宅邸里没有人般。岚妹妹这就朝胡同外面走,胡同两侧全是阴森凄飒的梧桐树,一棵棵延伸出去,就看到了胡同外面。 胡同里果然与外面不同,岚妹妹一走出胡同口,忽然发现整条街上车马奔行,只觉得外面的世界是如此之大,每一样事物都很新鲜。那木楼大厦,老远就能闻到酒楼里的菜香味与酒香味。婆婆只给岚丫头扔了一包碎银,岚妹妹此时已揣在怀里,因为这些钱是用来给婆婆买三日吃食用的。 岚妹妹四处瞅望、高兴地嘻笑着,不觉就走到了跨街牌坊处,那靠右的一家小店,店内有很多食客,那是一家山西有名的面馆。岚妹妹实在经不住这面的诱惑,只在店门外看着店内一排排桌处的食客那吃得很有味的各有鲜活模样。这时,店小二走出来,岚妹妹纵然身世坎坷,但店小二倒也见过世面,见门外久久站着一个小姑娘,看着食客碗里的面,只在店外的梧桐树下轻轻矜持着、摇曳着,只招手岚妹妹:“——小姑娘,饿了吧?” 岚妹妹点点头。 店小二又招手把岚妹妹唤进店里,问岚妹妹:“父母呢?” 岚妹妹摇摇头。 店小二有点诧异,问道:“还有亲人吗?” 岚妹妹天真地说道:“婆婆。” 店小二又问道:“那婆婆为什么没有来呢?” 岚妹妹想到婆婆已快成死人啦!都病啦!还怎么来?如果婆婆没有生病的话,自己还真出不来。 岚妹妹虽然是第一次出来,但婆婆有时高兴时,也说给岚妹妹——外面的世界多么乱、人心叵测,处处得提防。岚妹妹想到这里,很天真地回答道:“婆婆有事,让我过来给她买面。” 店小二只觉眼前的小姑娘与一般孩童不一样。虽然那天真的脸,但说话之际眼角处浮过一丝虚意。看来,小姑娘是有不能告人的秘密而已。店小二会心一笑,说道:“来,这个座干净,小姑娘先坐一坐,不知道小姑娘吃什么面?”岚妹妹脸却红了,只结巴说道:“不、不,丫头不吃。”店小已看出岚妹妹很乖觉,也有难言之隐,当然也能瞧得出岚妹妹强忍饿的样子。店小二说道:“——这个酒店吃饭不要钱,小姑娘要吃什么?” 岚妹妹一听吃饭不要钱,这才不好意思地露出雪白的牙齿,红润的牙龈,嘻嘻笑起来。说道:“我也不知道吃什么面,只要管饿,什么面都行。”店小二只朝后堂里扯上一嗓子:“山西正宗刀削面一碗,外加清葱汤一碗!”后堂里答应着就做了起来。 说起山西刀削面至少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自元朝开始就已有刀削面。这刀削面说起来还有个小故事,这个故事就是:自元朝时,在山西有一位刀客,这个刀客闯荡江湖时遇到了一个比武招亲之绝色美女,这女子不但剑法奇高、而且棋琴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这一天,这个山西刀客在山西省府——九门里遇见了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却正在擂台上比武招亲,结果那些市井三脚猫般地无赖地痞上得台来,没过几个照面,就被这个招亲女子三下五除二,几香脚带起劲风,地痞无赖一个比一个狼狈地摔在了台下。 台下一阵起哄与大笑。 这女子又朝着台下左右抱拳,施个江湖礼,声音清脆如铃,说道:“小女子在台上比武招亲绝非本意,实乃家父之意。如果有真正懂得技艺的人,还请上来与小女子一较高下。” 台下人只起哄与骚动,见这女子此刻蛾眉倒立,肃然的很,大有不可侵犯之威风,顿时就静雅了很多。这时,山西刀客这就一个“旱地拔葱”跃上擂台,行过江湖礼,朗声说道:“在下愿意与姐儿一试高低。”这女子见上来的此男子眉清目秀,举止风流,不由就红了红脸,杏波望上一眼,抱拳施礼道:“小女子还请这位壮士高抬贵手,不吝赐教!” 当下也不客气,女子来一记“拳打臭汉”,双拳直击山西刀客面门与当胸。山西刀客上下一挡,来一记“扫堂腿”,女人单腿“金鸡啄食”抵住了山西刀客扫堂腿,变拳为勾:“双鹰扑眼”直戳山西刀客那一双眉梢微微上翘的剑波眸,山西刀客双臂“莲花上开”用肘、臂隔开。于是,这一男一女,男的风流却绝无轻浮之气,女子威风却也敬重这山西刀客。两人见招拆招,只打得噼啪有声;拳腿交错,身影翻飞。——打到兴浓时,女子凌空、侧面来了一记“三踢腿”,山西刀客双手互搏,左右拨飞女子腿上所有劲力。台下观众见这两人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打得如此精彩,不觉掴掌与喝赞。两人拆了数百招,丝毫不分胜负。山西刀客这就跳出圈外,抱拳道:“姐儿真正好技法!但不知姐儿兵刃如何?在下想讨教讨教。” 这女子只微笑点个头,含情看着山西刀客,说道:“小女子奉陪到底!”台下早有一个家丁持上来一把快剑与一把宽刀,女子只让山西刀客挑选。山西刀客却道:“在下有把好兵刃,姐儿可识得否?”说着,手中已多了一把菜刀! 女子见山西刀客现出一把菜刀,努嘴笑了笑,说道:“小女子见过很多兵刃,却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菜刀!” 原来,山西刀客持的菜刀却是一把圆盘形状的刀,只多了一个捏刀的把,除了刀把,这刀四面圆刃,锋利无比。 山西刀客却说道:“姐儿千万不要小瞧了这把菜刀,这把菜刀让在下闯荡江湖已有一阵子了。” 女子这就抱拳道:“小女子愿意领教。”只听“仓”地一声响,女子拔剑在手,剑是轻盈剑,刃上流水般锋利。纤纤二指朝前立上个门户,剑尖刷刷两声斜垂身后,脚立歇步,准备与山西刀客比个高低! ------------ 第三十八章 山西刀削面 山西刀客和女子这就比起兵刃。 女子剑法轻盈,却也有不凡的内劲,山西刀客掌中圆盘菜刀,点点寒光撒出,与女子的长剑相击:“叮叮叮”几声,台下一片喝彩,台上两人长短兵刃各走虚实,再配上这一男一女那漂亮身法,当真渲染得擂台后面那插着的六把旗上“比武招亲”四个字更见耀眼刺目。 山西刀客和女子大战了三百余招,终究因为山西刀客掌中菜刀只应得一句话:一寸短,一寸险。时间一久,山西刀客不忍伤这女子,忽然一手“刀钉四方”,那圆形菜刀飞出去,女子身子后仰,一个后空翻,山西刀客跳出圈外,抱拳道:“姐儿武艺精湛,在下自知不是敌手,这就告辞。”说着,就跳下了擂台。 台下一片哗然。众人中也有江湖人,也有市井百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那台下就有几个江湖人已看出门道来。原来,山西刀客最后一手“刀钉四方”飞出去,只无形中削掉了女子左耳上的一个很小的凤碧玉环,这电火霎那,山西刀客菜刀飞出去,能够掌握得如此稳、准,只削耳环不伤其人,可见山西刀客的武功的确有独到之处。 女子本是官宦出身,家父乃朝中兵部大司马,由于一生无子,生下这女子——卫若兰之后,自幼让其看“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与三存四德之类的书。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个德,在古代最为重要,尤其“贞烈传”之类的习德书籍。但偏巧卫若兰不喜看这些书,只一味地好棒弄枪,那棋琴书画、吟诗作赋也大有江湖人的气魄,其性格大有男人之本色。乃父无奈,也就冲其男子养。 卫若兰长到了二十岁上,本该早到了出嫁的年龄,但至今未嫁是因为并没有合适的人选,怎奈乃父在朝官中为其小女寻了几门亲事,但卫若兰最瞧不在眼里的就是仗着身家国戚,纨绔沾腥惹草之徒,朝中鹿大人的犬子有一次陪同父亲驾临卫大人府上,看中了卫若兰,那一副纨绔之相,着实让卫若兰反感。 但这鹿小啾鹿公子死活要娶了卫若兰,其父在朝中乃兵部尚书,这官大压死人呢?见儿子看上了卫若兰,那还不简单,一句话、一个定亲帖就足够了。这卫大人自然欢喜的很,如果自家的小女能和鹿公子结成连理,那自己的官途岂不飞龙在天?于是,卫大人就答应了下来。 但卫若兰怎肯答应? 于是,与父亲再三争吵,卫若兰决定“比武招亲”。宁愿嫁给江湖上那些懂得三脚猫的懒蛤蟆,也不愿嫁给这所谓的“鹿公子”。卫大人也很为难,但究竟这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强行扭瓜会弄巧成拙的。无奈之下,也就答应让小女在老家山西省府比武招亲。 山西刀客跳下擂台之后,这就准备走。但卫若兰见山西刀客要走,没有分出“胜负”岂不狂妄之极?也岂能如此轻浮?刚才就在台上,两人斗武之际,外人看来自然凶险万分,但明白人看得出来,均在武学下,两人惺惺相惜,彼此互生敬爱,斗到最后谁也不愿伤了谁,而山西刀客上擂台时也是一时兴起,丝毫没顾虑到这比武招亲所至后的背景。所以,这就走。 接连十余天,卫若兰挫败不少好手,见山西刀客如此无心,心中已有意于山西刀客,见天下男人如此薄情,急火攻心,只在台上喷了一口血。台下所有人此时悄然无声,只观望着台上卫若兰持剑在手,凝立台上,那含情眸只望着人群中走出去的山西刀客。 山西刀客走了之后也后悔万分,自己只是一个江湖无名刀客,人家千金小姐,家父乃朝中大官,可谓门庭建树于百年兴旺。如此巨家,如何配得上卫大小姐呢? 不曾想,这卫若兰回到家就生了一场病,家父四处寻医,各种名医前来诊断,也开了不少方子、吃了不少药,但均无见效。其中有一位说道:“心病还须心药治!”于是,卫大人四处派人寻找这山西刀客。 山西刀客听得如此,见卫若兰有情于自己,身为男人,今生遇有这样的女子,又有何求?于是,山西刀客就去卫府见了卫若兰。 ——有情人终成眷属,两人终于也结为连理。 但卫大人却连降四职,那鹿大人见卫大人出尔反尔,只撺掇几个在朝高官,几经弹劾,卫大人只认倒霉了。 这卫大人一气之下,撵出了女儿,这辈子也不想认她了。 山西刀客与卫若兰结成连理之后,决定过平凡日子,也是因为山西刀客厌倦了江湖,这夫妻两一商量,决定在省府开一个馆子。那么,开馆子也得会手艺,开什么馆子好呢? 这一天,已有身孕的卫若兰心烦意乱,气血不顺,什么也吃不下,就想吃一碗面。原籍山西的卫若兰,平日里也很喜欢面食。卫若兰这就要山西刀客为她做面吃。 山西刀客看着娇妻如此受苦。虽然不会做面,但为了娇妻,也只有尽力而为了。于是,苦思之下,在深宅大院里,这山西刀客在当院架了一口大锅,在一旁面板上和面。和好面之后,又在锅里炒起卤汁与各种配菜。就绪之后,山西刀客掌着面团,在当院凝立不动。这面团有,但怎么入锅? 这时,山西刀客机灵一动,手中圆盘菜刀已在握,一掌拍在面板上,那一摊柔软面团就飞在了半空,山西刀客那刀法刷刷有声,点点寒光溅进锅里,只满天薄片晶莹透亮,柔滑具有韧劲。山西刀客一时舞得兴起,只把那所有面团用手中刀削进了锅里,满天刀光,满天削面…… 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时,这面喷香异常。卫若兰只吃了一口,那情波中已泛着奇异的光。这就说道:“这面可以卖!”山西刀客不解,卫若兰只吃下这碗面之后,问山西刀客,这面是怎么做成的?山西刀客觉得用闯荡江湖的刀为爱妻削面,着实很过意不去,但很坦然。卫若兰却道:“这面就叫做山西刀削面吧!” “山西刀削面?”山西刀客也有点兴奋。 “对!就叫山西刀削面。”卫若兰说道。 于是,卫若兰生育后,与山西刀客在省府最繁华的其中一条街上,首创“山西刀削面!” 好多过路人见山西刀客在店门前那面板上摊着一大滩面团跟前,山西刀客挥舞“菜刀”只片片削面瞬间飞进锅里,用各种手法削面!众人见江湖人能够如此削面,也当真有趣出奇。于是,就有人进店尝试这“山西刀削面”。 这一尝试,味道果然不错,卤汁又香又黏。因此,这山西刀削面与山西刀客的名气越来越大,后来又开了很多分店,直至大江南北,山西刀削面兴起,为了纪念山西刀削面首创之人,那全国分店的店旗上就锈着一把圆盘带把的奇异菜刀,这把刀就是山西刀客的兵刃。 而这时,刀削面已做好,店小二端在岚妹妹跟前时,岚妹妹一闻那个香,觉得能吃得这样的面,实在太幸福了。岚妹妹也是头一次进馆子,头一次吃到如此新鲜的面。 这一碗面,吃得让周遭的食客也汗颜,岚妹妹吃得却不紧不慢,那样子,尤其一个六岁大的女童,看上去已不是吃面,而是真正的品面。那好多食客狼吞虎咽,吸溜有声,与之岚妹妹如此珍惜地吃这一碗面,当真也有些诧异与汗颜。 岚妹妹吃完面后,这就从怀中掏出那一碎袋银子,但不知道吃一碗面需要多少钱,只把钱袋张开,让店小二自己拿。店小二见岚妹妹如此乖觉,又见钱袋上有血迹,料定这钱来路不明。于是,店小二只微笑着说:“小妹妹快快把银子收起来,这店里吃饭不要钱。”这本是针对岚妹妹这样的小女孩说的,实在是店小二的恻隐好意。但没有想到,那桌上有几个泼皮无赖吃了面,这就大摇大摆地往出走。店小二忙上前去,躬身陪笑道:“各位爷!您还没有付账呢?”谁知一个泼皮回头这就翻着怪眼,说道:“妈拉罢子!你说话当放屁是不是?刚才明明说吃饭不要钱,这就跟老子要钱?你活腻味了?”店小二一听这话就傻眼了,这本是对岚妹妹一个人说的,但没有想到惹出如此事端。想来这些泼皮无赖是有机可趁,死也要赖账。 店小二只眼巴巴地看着几个无赖溜溜达达地走出店门。 岚妹妹虽然才六岁,但已能瞧得出事情的善恶,问店小二道:“——大哥哥,这些人欺负您吗?”店小二还是面露微笑,摸摸岚妹妹的头,说道:“没事,这饭是不要钱。” 岚妹妹却说道:“既然不要钱,我能为婆婆呈一碗吗?”店小二虽然很无奈,但还是说道:“能!当然能!” 于是,店小二把做好的一碗刀削面放进提匣里,交给岚妹妹,说道:“——小妹妹,有空还来这里吃面吧!”岚妹妹点头答应着,这就提了木匣走出店门,店小二看着这个小女童那乖觉可爱的身影,只摇头叹息一声,却无意中发现岚妹妹坐着的桌上已放着那包碎银,——婆婆交给岚妹妹的那一包碎银。 店小二忙出了店,却发现街上车马人行,岚妹妹已不知去向。 岚妹妹是故意留给店小二的,吃饭怎么能不要钱了,岚妹妹并不笨,在吃面的时候就看到有些食客付账店小二。因此,岚妹妹把那一包碎银留在了桌上就回家了,这个家当然就是梧桐深巷——阴森凄飒的祠堂! ------------ 第三十九章 飞彩凝聚 岚妹妹把那一袋钱留给店小二就走了。 因为岚妹妹才六岁,根本不懂得花银子。吃两碗面的钱,只需一两已绰绰有余。但那钱袋里的碎银至少有二十多两,店小二一看钱袋上留有血迹,知道这钱非同寻常,暗下里已替岚妹妹存起来,等下次见到这个小姑娘时还给她。 岚妹妹回到祠堂时,不觉已是午时了。打开东房的门,进屋一看,婆婆长发飘飘,那疙瘩脸上气色已好多了。岚妹妹心下高兴,把提匣子放在炕前的案几上,悄悄地掩上门退出来,这就撑着下巴坐在廊檐上,享受着秋后午时的暖阳,那秋风拂来,院中充满了萧索之意。 婆婆说过,需要调养三天的时间。 这三天的时间里,不能把任何人放进婆婆屋里,可见婆婆的休养是极为至关重要的了。岚妹妹到现在还在回想着午歇时分吃的那碗山西刀削面。这时,不觉就嘿嘿地笑了。她为能吃这一碗面而洋溢着天真的笑,因为岚妹妹觉得今日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有了一阵子,屋里好似有动静,婆婆这就在窗内呼唤道:“——丫头哇!” 岚妹妹乍一听婆婆唤她,惊喜之际赶忙进了屋,给婆婆跪了个安。 婆婆说道:“给你的银两还在?” 岚妹妹如实说道:“留给店小二了。” 婆婆道:“丫头,来,过来,婆婆这就教你怎么用银子。” 岚妹妹走到婆婆跟前,估计婆婆养伤已好些了,心情也自然好些。婆婆这就又从身后拿了一钱袋碎银,倒在手上,用颤抖着的手,指给岚妹妹看,这是多少,可以买什么东西,这又是多少,可以买什么东西,这个可以买一件上好的大毛衣服,这个最大的可以买一辆马车。 岚妹妹点着头已明白,怕婆婆再掐她,只抿着嘴矜持摇曳着,好久才不好意思地微笑起来。 看似微笑,但眼眶里不觉就有了泪。想到这两年来,婆婆在外面每日含辛茹苦出去讨饭。风吹日晒,年复一年。虽然有时候回来的晚一点,岚妹妹已很饿了,但婆婆总而言之对岚妹妹还算不错,只是可惜了那一袋碎银,那袋碎银可是婆婆经了不少有钱人的各种脸色才换回来的! 岚妹妹这就说道:“婆婆,那我还去那家刀削面馆,把那些碎银要回来。” 婆婆扯开嘴角笑了,说道:“不必了,就当是赏钱吧!但丫头可记住,以后外面闯荡,见到穷苦人,真正的穷苦人一定要施舍!这些银子也是好心人施舍给婆婆,婆婆攒起来的。” 岚妹妹哪里知道,婆婆是江湖有名的十四剑娘,要想弄得银子,那随便一出手,可谓囊中取物。但岚妹妹这个年龄还小,婆婆想让这个丫头自幼吃点儿苦,懂得做人的不易。如此的话,丫头以后外出闯荡,自然知道人间冷暖。 岚妹妹本就聪明,现在一经婆婆指点,见婆婆说了半天话已有些倦意,赶紧出了屋,把门掩上,又撑着下巴蹲在廊檐上。 时间也过得真快,转眼已是夕阳西下。 岚妹妹再次进屋,提了装饭的匣子就锁上了东房的门,然后又出了大门,上了锁之后就走出梧桐深巷。 岚妹妹先把那提匣子还给面馆里,那店小二见小姑娘来了,已准备为这个小姑娘要一碗面吃。岚妹妹却说道:“婆婆今晚不想吃面、要吃菜。” 店小二先让这个小姑娘坐在了一张桌处,点了四个热菜,四个凉菜,一碗米饭。 不一会儿,后厨的菜已上全,岚妹妹见桌上这么多菜,诧异道:“——大哥哥,这得需要多少钱呀?” 店小二道:“小姑娘尽管用就是了,这菜还是不要钱。非但不要钱,你那钱还得给你退回去。”说着,已从袖子里把那钱袋掏出来很郑重地放在了岚妹妹面前。 岚妹妹说什么也不肯要,给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呢? 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要。 店小二见小姑娘不肯要,只有先收了,又问了岚妹妹几个问题。虽然店小二见岚妹妹乖觉可怜,但并没有坏心眼儿。岚妹妹这么大点人,并不知道江湖、世上的人心叵测、是需要处处留心提防的。 但岚妹妹如实地回答了店小二的问题,说道:“——丫头自记事以来,只知道这个世上对我最好、最亲、最敬的人就是婆婆,其他事丫头不知道。” 店小二不再问,只招呼着岚妹妹尽管吃,岚妹妹给的这些钱,在这店里,至少能吃一个月。岚妹妹吃完饭菜,又为婆婆提了一匣子菜,就又回来了。 当下并无其他事。 婆婆晚上吃完饭之后,把岚妹妹叫进来,让岚妹妹坐在案几上,又开始教起《三字经》。岚妹妹聪明好学,又怕婆婆掐她,自然十分用功。回到自己的屋内,只在炕上默背着,在手心里划着那些字。 如此已过了两天。 这一天已是掌灯时分,秋已凉,就在昨天,婆婆让岚妹妹出去自个儿买入秋之后穿的衣服。岚妹妹就去了“绸缎坊”,进了一家店,买了两件上好的衣服。一件是锦绣内织狐毛衫,一件是猩红白莽披风。 岚妹妹长得本就清奇聪颖,一穿上新毛衫,外面披上猩红披风,在廊檐处,月下那么撑着下巴,当真人见人爱,月见月怜。也不知岚妹妹想些什么?只是看上去更加可爱乖觉。 婆婆今晚交代过,这最后一夜尤其重要,只要过了今夜,婆婆就没事了。如果今夜有人前来打扰,只怕婆婆会丧尸在这个神秘的“祠堂”里。 因此,岚妹妹睁大眼睛。虽然不知想些什么?但时时侧耳凝听,很用心地听着院外院内以及三面屋、角落里。一旦有风吹草动,先挡在门前,呼唤婆婆,好报信。 这么想着,院外那梧桐树上已飘进无数叶子。忽然,一个青影就已飘在了院中。岚妹妹乍一看到这青影,本想挡在门前,大字摆开,不让这个青影进屋。 但婆婆教过自己,遇到事情要格外冷静,灵活机变。 岚妹妹此时已因紧张而心跳得厉害,但仍装作若无其事,也不知哼些什么?一味地玩自己的。 这个青影一点足,已飘在了岚妹妹跟前,看来人约四十有五,刮得青溜溜的颊,那死鱼眼蔑眼儿瞧着岚妹妹。 岚妹妹只抬了头睁大眼看着眼前穿着青缎绣着鸟兽袍子的青衣人,好奇地问道:“——伯伯可是来陪丫头玩吗?” 这青袍人没有说话,只冷冷地盯着岚妹妹,一阵风刮过,更见此人阴森可怕。很久,这人说道:“——你叫什么?” 岚妹妹说道:“我叫丫头。” 青袍人说道:“学名叫什么?” 岚妹妹并不知道什么叫学名,只说道:“丫头。” 青袍人道:“十四剑娘是你什么人?” 岚妹妹更加好奇地望着这个青袍人,摇摇头。 青袍人凝立着,又沉声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岚妹妹说道:“父母大人还没有回来,我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青袍人冷声道:“听说这个祠堂里住着一个老婆婆。” 岚妹妹又摇摇头,表示:你这青衣人说的什么呀,丫头根本听不懂。 青袍人又问道:“你父母是谁?” 岚妹妹装作想了半天,撑着下巴说道:“我父母是开面馆的。” 这个青袍人凝立着,心想:难道来错地方了?飞鸽传书所云没错,的确就在这个祠堂里,那十四剑娘难道已逃? 这么想着,岚妹妹又问道:“——伯伯,您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在胡同里看见丫头的父母?” 这个青袍人虽然见面前姑娘乖觉可爱,但总觉得这个院子里怪怪的。自从林剑冲三天前死在歌妓湖畔,看那咽喉处的剑伤,的确是十四剑娘所杀。十四剑娘既然杀了林剑冲,那么,林剑冲当然已知道有关那两把绝世好剑“练达剑”与“洞明剑”的下落了?而湖畔处,有一滩血迹,没有猜错的话定是十四剑娘留下的。林剑冲虽然在江湖“剑神谱”上排名第十五,但剑法之高岂是十四剑娘轻而易举就能取胜的?因此,十四剑娘要想杀了林剑冲,必然得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就是婆婆用精湛的内力修为调养身子,普通人调养需要三月的时间,婆婆是练武之人,三日可恢复得七八成。 那么,这个青袍人是谁呢? 这个青袍人正是与林剑冲同效命于淮南王的同僚——青阵子。 因为这个青阵子酷爱青衣服,江湖人送其外号“青阵子”。 当林剑冲从福建明朝余党军马大营里奉命前来关中寻取这两把剑之际,淮南王怕江湖上血腥再起,那大清乌合之众一日不除,岂能一舒心中之常年恶气?况且,这个节骨眼儿正是用人之际。像林剑冲这样的江湖绝顶高手,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岂不折损一员人才?这只是其一。其二:虽然这些年林剑冲对淮南王忠心耿耿,但身为江湖出身的林剑冲一旦得了那把好剑,逃了或者隐身江湖岂不悔恨?况且,这两把剑据传隐藏着一个有关江湖、江山的重大秘密。江湖传闻,得此二剑得天下! 那么,古怪就出现在这两把剑上了。 因此,淮南王明面让青阵子前来支援林剑冲,同心共济,共同取得“洞明练达剑”,但暗地里的意思是让青阵子前来监视林剑冲。若想成得大事者,可谓: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无论江湖、江山,人心叵测,成大事者岂能轻易相信人? 因此,淮南王非但不相信林剑冲,更不会相信青阵子。这样的人,只能成为自己的棋子,而不能成为自己的心腹。 ——头顶的月已圆,只满天飞彩凝聚飘移过去。 ------------ 第四十章 八大胡同与青阵子 这时,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青阵子凝立院中,侧耳凝听。 岚妹妹故意放大声音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在廊檐上玩自个儿的。 而屋里婆婆早已听到屋外有动静,只是现在正是关键时刻,那体内之气绕走全身经脉三十六周,再有三十六周可谓大功告成,体内之伤亦会疗好。只是,这个节骨眼,就算有人把刀架在脖子上,婆婆也会一动不动,如果这个时候前功尽弃了,只怕婆婆气血倒转,非瘫痪不可。 岚妹妹望着这个青袍人表面若无其事,但心跳如鹿。看来,这个青袍人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万一闯进屋去怎么办啊? 却在这时,院的四面屋瓦上有动静。 白影闪动,八个白袍人已分别飘在了东西南北四面房的屋瓦上。 其中一个侏儒用沙哑的声说道:“——淮南王手下“飞翼党”第二把交椅青阵子?” 凝在院中的青阵子只左右环视了屋瓦上的这几个人。很久,才沉声道:“正是青阵子。你们可是京城“八大胡同”?” 江湖上十余年前传闻京城有八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是八个人。杀一个人,是八个人,杀八十个人,亦是八个人。因为这八个人的出身就在京城,那天子脚下,所以江湖人称“八大胡同”。 这“八大胡同”出身在京城八条极为有名的胡同里,随着八个人的名气与声势,江湖就把这八个人与胡同并称,而称为“八大胡同”。 因为这八个人的武功身份自然不弱,都是旗下人。因此,用这八个人的姓名来竖立胡同威名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八个姓依次是: 赵 张 李 陈 于 吴 郑 王 如此的话,也就有了八个胡同名:赵胡同、张胡同、李胡同、陈胡同、于胡同、吴胡同、郑胡同、王胡同。 ——刚才说话的这个侏儒就叫王四,王四胡同!虽然个头矮,但轻身功法与灵活机敏可谓京城内外颇有威名。 青阵子见八大胡同已现身,料定这八大胡同也正是为了两把剑而来。显然:“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组成一个谶语可见不是空有来穴了? 那么,杀死林剑冲的十四剑娘人在哪里? 这个祠堂怎么用有一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与十四剑娘又是什么关系? 青阵子这么想着,其中身材颀长的瘦削老者——吴大胡同已开口了:“飞翼党孽在南下招兵买马,力图造反,你这个明党不守在淮南王身前,跑来这里做什么?”吴大胡同说出这话,那口气已全是不屑之意。 想这八大胡同是当今旗下人,有着满人的血统,那淮南王与当今朝廷势不两立,八大胡同的祖上都曾是大清的官员。这大清与明党自然是仇敌了!何况,同为江湖人,这次前来各自为主人索取两把剑,吴大先生一说话自然带着浓重的火药味。 不曾想,青阵子也不是吃素的。 他既然敢独身前来,手上怎地会没有真章呢? 八大胡同虽然名气大,但名气大的人不一定手上有真章?因此,越是世外高人越没有名气,也就有了隐身世外的心境,这也就是一瓶水不溢,半瓶水摇晃的真理。 青阵子亦沉声道:“吴大胡同,你不在京城养你的蝈蝈、斗鸡、骑马射箭,亦跑来为何?” 八大胡同一听青阵子这话,八个人同时讥讽道:“难道、你也前来取剑?” 青阵子说道:“非取不可。” 其中声音如太监般尖细的陈大胡同冷冷说道:“你除了取剑,还想取什么?” 青阵子明白这八大胡同是要挖苦自己,很不把自己瞧在眼里,通常仗着技艺傲气无比的人青阵子见多了。现在,青阵子心下死沉死沉,只死鱼眼瞟一眼这陈大胡同,说道:“除了取剑,再替淮南王呈上八颗人头用来举兵祭祀,你可知人头比“三牲”要灵验的多?” 那么,三牲是什么? 三牲就是牛羊猪。 青阵子显然不把八大胡同放在眼里,竟拿他们比作牛羊猪了。 八个人这就同时叱喝一声,从屋瓦上飘下来,团团围住了青阵子。 岚妹妹在廊檐上一看这阵势,已吓得浑身发抖。小小心灵里见这些人能飞檐走壁,那岂不是鬼吗?岚妹妹心跳得更加厉害,但为了能让婆婆早些疗好伤,现在只有硬着胆子、撑着下巴守在廊檐处,看院中一静一动。 因此,这个祠堂在外人眼中看来是神秘的,通常那些不懂得武学之人、尤其市井百姓间就会传闻此祠堂——糊涂庙里有鬼!因为每当深夜就会从院外传出去鬼般啸喝与打斗的声音。 况且,胡同里经常会死人。 其实,死了的人都是些江湖人。 祠堂中闹鬼,也正是因为江湖上已风闻“洞明练达剑”、“得此剑者得天下”。所以,鬼就是这么闹出来的。而这祠堂的各种传闻,正是江湖人所为,这也就是胡同里与祠堂里为什么会经常闹鬼的原因。而胡同里,那个吊死的“洋女人”也正是“江湖人”。 她看似吊死、属于自杀,但事实上却遭遇了他杀。 杀她的正是江湖人,为了不被市井瞧出端倪,这个女人是被打成内伤,从而又被吊死在胡同里。 因此,前来这古怪祠堂里抢剑的基本有三大势力。 一:朝廷派来的人。 二:明党余孽淮南王派来的人。 三:真正的江湖人。 因此,为了这两把剑,有些人就已乔装改扮,或者隐姓埋名,目的只为前来寻取两把绝世之剑。 十四剑娘却是真正的江湖人,她纯属为了寻剑而寻剑,就算她有何目的,现在还不知道。 那个吊死在胡同里的“洋女人”其真正身份却是皇宫里的人。 是后宫王娘娘派来的。 王娘娘是这么想的:如果能让心儿拿到这两把剑,把这两把剑送给亲哥哥——当今皇子跟前官拜兵部侍郎王启思的话,据说:得此剑者得天下。那么,哥哥把这两把剑呈给皇上,凭借两把剑的江湖传闻、凭借皇上对自己的恩宠,哥哥有朝一日岂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到那时,权钱势就都得了。 因此,娘娘派自己的心腹丫鬟——心儿这就偷偷出宫,前去关中寻取这两把好剑。为了心儿的安全,娘娘又暗地里挑选了数十个御前急调带刀侍卫,暗下里保护心儿。 但没有想到,心儿寻剑不成,却栽在了江湖人的手中,那数十御前带刀侍卫也丧尸关中这座小城中,只活了两人前去为娘娘报信。 心儿虽是娘娘的丫鬟,但娘娘视心儿为体己。从入宫选秀那一天开始,心儿服侍娘娘直到现在,心儿已三十的女人了,自然已过了当丫鬟的年龄,娘娘也就把心儿留在身边管辖闺阁殿宇内外事物。 那么,究竟是怎么样的两把剑,有着怎么样的秘密,才会让江湖、朝廷派人前来索取呢?“得此剑者得天下。”这话只是传说呢还是的确有如此神奇? 这时,八大胡同人人手中已多了一把刀,刀锋映着寒光,围在正中的青阵子只冷哼了一声,凝立不动。 要说青阵子的剑法当然比不得林剑冲,要说马上步下于正面战场,这青阵子盔甲着装,可当得万夫不当之勇。步下,那一双青魔手虽然干枯如柴,但练得是内家功。这青阵子为了练青魔手,曾把手浸泡在五毒中让其毒性浸泡全身经脉与血液。 五毒就是:蛇、蝎子、壁虎、蜈蚣、蟾蜍。 可见青阵子所练得阴功自然奇毒无比。 淮南王为了阔张自己的势力,在福建广纳天下人才俊能,只要是江湖人前来投靠,就会收用在“飞翼党”这一组织下。座第一把交椅的自然是林剑冲,第二把交椅则是青阵子。 论武功,一个剑法超群,一个阴功毒辣。只是在一些行事上,林剑冲能屈能忍,擅长攻心术,很有计谋;青阵子毒功虽然厉害,但脾气古怪、固执不化,仗着自己的手上真章,独行专断,所以就坐了第二把交椅。 现在,林剑冲已死,青阵子心下已无障碍。只要林剑冲一死,除了淮南王,谁敢在老夫面前耍威风?摆臭架子? 因此,林剑冲一死,青阵子可坐得“飞翼党”第一把交椅了。 现在,青阵子冷哼一声,只攥紧拳头,捏巴地格格爆响。 圆月照得院中如白昼,岚妹妹只坐在廊檐处看着院中这惊悚的一刻。 八大胡同与青阵子那逼仄的杀气脸,在这秋后之夜,人人脸上都似罩了一层寒霜,个个隐现杀伐。 八大胡同——赵胡同是个秃子,马脸,这就说道:“——青阵子为何不现出兵刃?” 青阵子那气场当真逼仄霸气的很,只青袍在夜风里飘动,他的人稳如高山,只一双死鱼眼扫了在场的几位,沉声道:“杀三牲,徒手就已足够!” 凭借八大胡同那身世与地位,岂是青阵子这厮如此狂妄无礼的? 八个人剑光一抖,从八个不同方位刺向青阵子。 月下,本有着虬劲青臂、无坚不摧的青阵子,那双手已就在此刻已变成了爪,隐隐泛着青气的青魔爪! ------------ 第四十一章 大功告成 青阵子凝立不动,那双手已暗下里聚力,在月下泛着隐隐的青气。 八大胡同。 八个白袍人。 八把剑。 剑已垂在手,剑上的杀气比脸上的杀气更胜。 忽然,瘦削老者——吴大胡同双脚一点,凌空已跃起,手中长剑直点青阵子的双眼。 青阵子没有动。 无需动。 要动还不是时候。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吴胡同的剑已迫在青阵子那死鱼眼角处,青阵子才出手。他只轻轻在剑上弹指一下,那青魔手与吴胡同的剑相击,只“嗡”地一声,吴胡同已倒翻出去。不用想,吴胡同持剑的半条膀子八成已发麻,只怕持剑的手也会颤抖。 其余七大胡同这就从不同方位刺出七剑。 青阵子青袍飘袂,沉稳扎实的马步,一前一后,只需互换挪移,用一双青魔手左右上下翻舞,在这秋季的月色下,青气形成涟漪,划着圈圈弧度。八道光,剑走一隙,劲气逼仄,那八大胡同人人胡髭或者长发都已被劲风拂得更见脸面与脱略。 叮叮叮几声,青阵子青魔手与七道前后左右夹攻而来的剑再次相击,火花四射,七大胡同不觉都被青魔手那巨大的力而震退。 而此时,婆婆——也就是十四剑娘在屋内盘膝炕上,用气已绕走全身七十圈,还有两圈就已大功告成。岚妹妹则在廊檐上,撑着下巴,瞪大杏眸看着这场从未见过的惊心打斗。 岚妹妹一边观看,一边还在替婆婆担忧,万一这些人里面有一个冲进屋里,发现了婆婆打扰了婆婆疗伤该怎么办呢? 希望婆婆能够尽快治疗好自己的伤吧!岚妹妹心里喃喃着。 而这时,八大胡同其中最矮的王四——王四胡同人虽丁点大,身材臃肿,那持着比自己还要身高的一把剑,把剑往地下一点,他整个人就已凌空跃起,跳崖般地姿势已窜向青阵子头顶处,一个空翻,头上脚下,手中一把长剑直刺青阵子头顶“百会穴”。 青阵子那青魔手击挡着四面剑光,只朝后跨上一小步。马步扎稳,等头顶王四长剑刺下来之际,青阵子双手已夹住长剑,左右轻拍,那剑就已从下到上断了七八截,一直断在了剑柄上,一把手已扯了王四的手臂。这就使劲往下扯,王四人在头顶,没法借力,只由着青阵子往下来扯。忽然,青阵子另外一只手——青魔手!那速度奇快,只朝着王四那肥肥的圆颊上抹了一把。 瞬间,王四左颊上就被青魔手扒掉了一层皮,那鲜血淋漓下,半张颊映在月下就笼罩了一层青气。 王四惨嘶一声。 尖叫中夹杂着寒戾地惨嘶一声。 这样的惨嘶在如此秋夜,听上去不觉让人毛骨悚然。 岚妹妹已捂住了耳朵,蜷缩着抱着膝,仿佛这声惨嘶那劲力将要把岚妹妹整个身子都要袭卷。 ——四周屋瓦已倒揭出去,其余几个“胡同”同时激喝一声,七道剑已上中下脱飞出手,剑走弧形,已团团围了青阵子。 青阵子也不敢小觑这剑阵,那死鱼眼四下里扫着身前身后的“飞剑”,不等剑势如何,其余七个胡同用不同姿势已徒手跃上来,有从地下翻滚过来的,有凌空袭击的,有童子拜佛直戮腹部的。 而这时,那剑势忽然齐刷刷从身前身后刺向青阵子。 青阵子的青魔手也的确快得无法形容,双臂柔软有力,看似平淡无奇,但刚柔并进,丝毫不亚于武当绝学——太极拳。 手臂到处,击撞得叮叮叮地响,剑已击弹震荡。接着,青阵子双脚前后斜跨,等众‘胡同’徒手击来,青阵子那双青魔手已幻化成无数手影,只啪啪啪啪声,七个白影已倒飞出去。 喷血的声音。 闷哼的声音。 惨嘶的声音。 还有落剑的声音。 碰撞在屋瓦上、窗下面,廊檐的柱子上。 青魔手这就一阵阴沉的笑。 充满邪气而狂妄的笑。 岚妹妹见一个白影直朝着自己飞过来,已吓得把头埋在膝上,抱着头惊哭出声来。这道白影已从岚妹妹头顶不足一尺的距离袖箭般穿进东屋里。 坏了,坏了,这下怎么办啊? 岚妹妹心想:这下一旦撞进屋里,必然发现婆婆,那么,婆婆会不会死呢? 岚妹妹这么想着,就哇地大哭起来。 只听“蓬”地一声,被青阵子击出去的这个白影已破空穿进东屋里。 东屋的门已撞成了碎条,却在这时,又“蓬”地一声,这道飞进屋的白影瞬间又飞出来,直飞向岚妹妹住的西屋上面的头顶屋瓦上,惨然而死。 这个白影就是李胡同。 现在,八大胡同——侏儒王四已被青魔手扒下了一层皮,因为练就青魔手需要五毒浸泡,青魔手当然是有毒的。王四被击飞出去。虽然凌空翻身已站稳在婆婆头顶的屋瓦上,但却已凝立不动,那半张没了皮的颊瞬间麻木、刺痛、奇痒,待一发觉,已蔓延到了五脏六腑,全身经脉里面。 因此,他整个人的五脏里就像五毒在狠狠地吸噬,而此时嗓子里已不能言,只凝立在屋瓦上恐惧而死。其余胡同飞出去、碰撞之后,都已被打成内伤。那毒气扩散,就算此刻逃走,过不了一阵子也同样与王四胡同一样的下场——被毒死! 因此,有五个身影勉强挣扎起来,其中一个大喝一声:“撤!”都已飘上屋瓦,转眼消失不见,只三个胡同:王四胡同、李胡同、陈胡同各自在三面屋瓦上,已死去! 这时,从东屋里已飞出一个身影,这个身影就是十四剑娘——岚妹妹的婆婆! 婆婆疗伤已愈,这就掠出院来,只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深更半夜的,不在福建,前来这里做什么?” 青魔手凝立当院,死鱼眼瞟着十四剑娘。很久,才冷声道:“是你杀了林剑冲?” 十四剑娘直言不讳,说道:“正是我这婆婆所杀。” 青魔手那死鱼眼中内透惊异之光,沉声道:“这么说,两把剑的下落你已自知了?” 十四剑娘说道:“如果老身已自知,又何须留在这里?” 青魔手道:“江湖险恶、我怎么知道你这个老江湖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十四剑娘道:“装什么药,得看什么人。” 青魔手道:“那我这样的人,你该装什么药?” 十四剑娘道:“死药!”一句话了,手上已多了一把剑,正是她的成名之剑——龙拐剑! 青魔手嘿嘿两声笑,咬着咬肌说道:“与你讨教倒还是个对手!” 挖空的青魔爪已看得出青阵子全身都储备了无限劲力,只凝立等着十四剑娘出手。 此时,月已悄移,两个江湖高手就在院中这么对峙着。 毕竟十四剑娘已古稀之年,如果年轻二十岁,这青魔手和死去的林剑冲又怎敢欺她年迈? 龙拐剑锋上已闪过一道光,岚妹妹哭声已止,抬头之际,只见婆婆长发飘飘,说不出的诡异与深沉。 ------------ 第四十二章 身世 青阵子只凝立当地,全身戒备。 十四剑娘疗伤痊愈,此刻心情也自然好转。虽然已七旬之人,但仍有一股让任何人都不可侵犯的逼人气场。 但这时,青阵子却冷冷问道:“十四剑娘想死还未免过早了些,但不知这‘练达剑’与‘洞明剑’的下落十四剑娘还需说出来,大家岂不都干净?” 十四剑娘虽然持剑在手,但绝对不会先出手。 并不是怕了这青阵子,而是这深更半夜的惊扰了周遭四邻。虽然胡同里现在只住着四户人家,但这半夜的动静不胫而走的话,很快整片街区或者这跨街骑楼之地都会知道的。因此,十四剑娘不出手就绝不会出手,如果“洞明剑”和“练达剑”未出现,没有必要惹出多余的事端。 十四剑娘这就说道:“老身实话告诉你,老身也为了寻剑,否则的话,怎地会留在这里?” 青魔手一阵阴森的笑,说道:“江湖险恶、十四剑娘故弄玄虚也亦未可知。” 十四剑娘道:“那你这个青魔手如此相信老身得了这两把剑,实在看得起老身,就算老身得了这两把剑,你现在又有何见教?” 两个高手凝立在当院这么对峙说话之际,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天渐亮。 十四剑娘说道:“——我劝青魔手趁着天未亮还是走吧!有事夜间来找十四剑娘好了。如果青魔手认为十四剑娘已得了这两把剑,想要任何计较十四剑娘随时奉陪,但此时只怕会让周遭的市井百姓们知道了也不大好吧?” 青魔手用死鱼眼又那么死死地瞟着十四剑娘,想到如此绝世之剑,谅你十四剑娘也未必真能得了手,这样的剑像你十四剑娘这样的人怎配拥有?”这么想着,青魔手说道:“既然天已亮,青魔手就让十四剑娘多活几天,就算这两把剑你没有得到,但林剑冲是你所杀,他之死,这个仇——”说着,不觉就嘿嘿地冷笑了几声。 十四剑娘道:“随时奉陪。”这就凌空飘向自己住的那个东房屋顶上,开始打扫起“战场”来。八大胡同,有三个胡同已死亡、至于其他几个胡同,就看他们的造化了,遇见青魔手这样的阴功,只要挨得一掌,或者稍加触到肌肤或者骨上,那势必会袭上巨毒的。 因此,青阵子为了练习青魔手,晚上还好点,白天如果出现在任何一个市井、城郭内,如果有普通人见到一个面色聚青,仿佛那颊上都锈了一层青气与青铜般地青魔手,多以为这个人是病人,或者与僵尸又有什么不同? 青魔手冷笑了一声,也同时飘向屋瓦,闪身不见。 岚妹妹已因昨晚这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斗,仿佛吓傻了般,只抱着膝埋着头坐在廊檐上。婆婆这就在屋顶上冲廊檐下的岚妹妹说道:“——丫头哇!困得话去自己屋里睡去,在这里等着挺尸吗?” 岚妹妹这才仿佛惊醒过来,不觉放声哭出声来。婆婆说道:“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没有见过死人吗?” 这几天的变故已让岚妹妹这样的小小心灵受到了无尽的打击,如此六岁小童涉世如此早,实在不是一件好事,但有着如此涉事,比之其他同龄小孩,自然早熟很多,而且并未来、对以后的人生自是大有帮助的。 因此,但凡所有事都有一利和一弊。 岚妹妹一边哭着,一边用手揉着哭红的眼睛,走到当院,见屋瓦上的婆婆已背了那个身材极矮小、很臃肿的王四胡同,已闪身不见。 婆婆这是要把这个死尸埋掉吗? 当然是! 当婆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把院中窗下、柱子上那两个死“胡同”不知背向哪里去了,这时已返回。 等婆婆返回来之际,岚妹妹已把整个院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凡是院中有血迹的地方,甚至整个院子都将先用扫把扫上一遍,然后把血迹用缸里的水清洗干净。秋后的早晨明显很冷,也有雾气。 雾气正浓。 院中充满了萧索之意。 胡同里的梧桐树叶已簌簌飘飞,飒飒作响。 岚妹妹一切收拾妥当后,这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只在炕上发呆。 她多么希望能够和婆婆过平常人的日子啊!虽然婆婆有时候对自己很凶,有时候却也爱和自己说话;虽然有时候掐自己,但也是为自己好吧? 这时,婆婆已飘在了当院,那白发飘飘,疙瘩国字脸,深陷进去的鼠眼此时已泛着烁光。婆婆见院中一切如旧,这就招呼岚妹妹:“丫头哇!来,上我屋内来。” 岚妹妹就来到了婆婆屋内。 婆婆只盘膝炕上,白发一经门外的秋风拂进来,更见凉意,她整个人古意昂然,看那气场,不愧为江湖“剑神谱”排名第十四的头号人物。 婆婆虽然盘膝炕上,但一脸的肃然,只烁眼盯着跪在地下的岚妹妹,怔了一怔,说道:“丫头啊!你现在已六岁了。该懂的事应该要懂得,该自己学的东西要努力去学。人生在世,尤其这个繁复多变的江湖,当真人心叵测,步步凶险。有些事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你说的,但早说早知道,对你以后人生经历会有帮助的。” 岚妹妹给婆婆算是跪安吧!但不用听婆婆说这话,乖觉可爱、一脸无辜与茫然中的岚妹妹也能猜测到,婆婆现在要说的话估计就是有关自己的身世吧? 自己从记事以来,就是眼前的这个婆婆把自己拉扯大。从记事开始,自己就已住在了这座祠堂里,这个祠堂也就是以前的糊涂庙。至于自己的爹娘,岚妹妹有时候也想过:为什么我的爹娘要把我交给婆婆来赡养?爹娘去了哪里呢?如果有爹娘在,能陪着丫头度过一天,那该是多么幸福奢侈的事啊。 婆婆却说道:“丫头,你也不用想你的父母了,你的父母早已死亡!” 岚妹妹跪着,一双杏眼怔怔地望着婆婆,不觉就流出泪来。 婆婆接着说道:“你的爹娘也是江湖人。——估计你现在还体会不到江湖这二字的含义,但以后自然会明白的。就在四年前,你还是两岁的时候,婆婆也从南方赶到这关中来,为的也正是这两把剑!当然,你的爹娘既是江湖人,来此也为了这两把剑!”说着,婆婆不由地叹息一声接着说下去:“你的爹娘都还很年轻,看你爹娘的身手,正是四川唐门的人。” 岚妹妹虽然很忧伤,也很心烦,但也为四川唐门这四个字怔住,思索着。 婆婆瞅了一眼岚妹妹,接着说道:“你的爹爹叫唐惊天,你的娘亲江湖人称“飘红叶”。因为你娘素来喜欢穿红色衣物,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喜红。因此,这个绰号也就是这么由来的。” 岚妹妹听婆婆这么说,那忧伤的杏眼望着婆婆,心里已在想:我娘究竟长得什么样子?喜欢红色?丫头也喜欢红色,只是并没有跟婆婆提起过。 岚妹妹想到娘亲一身红,会是披肩长发,和我现在一样披着猩红白莽披风吗?又或是娘亲高挽着髻,容貌正如女王般那么威严华贵吗?要不定是身材高挑,自然梳妆,头上插满了各种金钗玉簪,说起话来总会语笑如菊,天然的风韵与放达吗? 婆婆却已说道:“你娘死的时候,让我把一件东西交给你。” 岚妹妹忽然打断了思忆,见婆婆已招手让她过来,岚妹妹起身后走到炕檐边上,婆婆手中已多了一条丝绦——紫金丝绦! 婆婆一边把岚妹妹乌黑垂发拢在耳后,一边用颤抖的手把那紫金丝绦从岚妹妹额头处勒向耳后。这才说道:“这是你娘生前所配之物,你娘人不但长得漂亮,身材高挑,那垂于脑后的乌黑长发,再勒上这紫金丝绦,自然有一股女王般地风范。”婆婆替岚妹妹勒好之后,又悠悠地回忆了半天,喟声道:“——四年前的那个深夜,那时和现在一样,仲秋已临。那一晚上月亮很圆,婆婆来到来到这座祠堂时,你娘就在你住的西屋的屋脊上、月下,长发飘散,凝立着,怀中抱着你。虽然你娘经过了一场打斗,但面白肤静,一尘不染,那大红披风,只望着怀中的你,很是幸福地笑着。但老身飘在屋脊上的时候,一眼就能看出你娘已有重伤,樱桃嘴角上不停地溢着血,只望着怀中的你,喃喃些什么。——唐惊天!他就在这当院,婆婆边说边颤抖着指,从窗户往外指给岚妹妹看。唐惊天在当院正与二十余个江湖高手拼杀。你要知道——四川唐门暗器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爹爹的暗器也当真了得,那满院子的暗器打将出去,四面都是银光,那光仿佛映得月儿也暗淡了许多。地下死尸极多,显然你爹爹已因鏖战而耗费着最后的力气,只有苦撑的份儿。 这一场大战,你爹爹和你娘都是为了两把剑! 因此,与拼杀中的那些江湖人言语不对自然就起了冲突。 想这两把剑,江湖传闻“得此剑者得天下!”也不知这两把剑究竟是什么样子,又隐藏着什么秘密?让江湖人如此不惜生命代价而不远千里前来寻这两把剑? 婆婆本来说着岚妹妹的爹爹——唐惊天如何与江湖人拼杀,但因为老年人说起话来多少会犯糊涂,又有点啰嗦。因此,岚妹妹非常想听到关于爹爹和娘的所有生前事,但此刻一经婆婆说出,不觉就又扯上两把剑的事,而且看婆婆边说边叹着气的样子,那样子看上去的确意味深长,这也不难猜测岚妹妹的爹娘临死时都很凄然才会让四年前那个夜所有在场之人,包括婆婆如此意味深长吧! ------------ 第四十三章 乞颜其其格 十四剑娘——也就是岚妹妹的婆婆只盘膝炕上,意味深长地回忆着四年前的那个仲秋之夜。说到岚妹妹的爹娘:那唐惊天打出满把暗器,接连又倒下去数十个江湖高手。 江湖绝顶高手! 这些高手都不是普通江湖人,而是有声望的人。如:武当山长青道人、少林寺木瓜和尚、崆峒派玄天大士、关东斩马堂十位堂主、甚至就连明朝余党“火神派”五六个火神真君也纷纷加入这场战团。 这所有人,全是为了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夺剑。 “练达剑”与“洞明剑”。 这两把剑究竟有什么不能告人的惊天之谜? 现在还不知道,但相信看到后面就知道了。 只是,这两把剑在江湖上已传得沸沸扬扬,得此剑者得天下! 因此,江湖上所有顶尖高手,都已像暗流一样涌向关中这个小城。 这个小城的名字就叫做“剑城”。 剑城只是经过江湖人这么寻剑而来,经过了一翻血腥杀戮而称为“剑城”。真正的城名却叫做“舒城”。 因此,这座祠堂也就十分奇怪。 因为好多江湖人寻剑寻到了此处。 要说剑就藏在祠堂里的话,十四剑娘起初来到这祠堂时,把祠堂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无论任何一个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过了,完全没有一丝有关这两把剑的下落。 屋瓦上、墙壁间、大梁上、窗棂处、每一间屋都搜寻了好多遍也没有寻找到剑的丝毫下落。因此,十四剑娘也就有点灰心了,她为什么要来寻剑?都到了古来稀之年了,还不甘心江湖纷争?这也实在难得。因此,十四剑娘为什么要前来寻剑,这在后面也会知道的。 岚妹妹的爹爹——唐惊天只从打暗器的手法与独树一帜的武功,的确出自正宗四川唐门。那么,四川唐门的人也前来争夺这两把剑吗? 眼看唐惊天一个侧翻身那满把暗器就已洒出去,祠堂中那院中剩余的十余个江湖高手,各自纵身跳跃,用手中兵刃击挡唐惊天那既快又准、身法美妙绝伦下的暗器。 暗器纵横交错、明暗分明,打在阴影处必然闪着光亮;打在光亮处,必然会发出声响。显然这唐惊天是个正派人物,否则的话,凭四川唐门打暗器的手法,要想玩一手阴的,那的确防不胜防。 只可惜唐惊天与江湖上数十绝顶高手大战之际,鏖战到此时,已筋疲力尽,只有苦撑的份儿。 岚妹妹的娘——飘红叶只在屋瓦上,抱着岚妹妹,想到自己很快就要死了,无论江湖、江山,或者恩怨情仇都已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在自己最后还有一口气在,能多看看怀中的孩子就已很幸福了。 如此打斗,岚妹妹只在飘红叶的怀中香甜地睡着,丝毫没有被打斗而惊醒。而飘红叶此时已受了重伤,受了明朝余党残余势力下——那“火神派”的硫磺弹。 弹片横飞,飘红叶一边闪身旋转抵挡碎片,一边保护着怀中的婴儿。 ——原来,这唐惊天正是从四川而来,唐惊天虽然属于四川正宗唐门,但自从认识了飘红叶之后就退出了四川唐门,这夫妇两过着世外仙居的隐身生活。 两人这次本是前来关中带着满两月的唐岚去游览游览名胜古迹——西岳华山。但没有想到,来到关中时,忽然收到关中驿站快马急报:“四川唐门门主——唐无月有令:惊天师哥,最近江湖传闻:于关中舒城出现了两把剑,这剑关乎江湖与江山。得此剑者得天下,这话也不是空有来穴,还请惊天师哥能够以唐门为已任,前去探探这两把剑究竟有何秘密?我唐门数百年来,声威于江湖,基业自然独厚于天。如果这两把剑果真如江湖传言,将会引起一场血腥杀戮。那么,作为四川唐门,倒不应该袖手旁观,理应知道剑的真相。还请惊天师哥,看在同门学师的情分上,务必探个究竟!——师妹唐无月敬上! 这唐无月与唐惊天是师兄妹,本来这四川唐门掌门人到了这一代应该传承于唐惊天,怎奈唐惊天不愿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也不愿在这个人心叵测、步步艰险的江湖上有所羁绊。因此,只与伊人——飘红叶一见钟情,辞离了四川唐门,由此那掌门人就让师妹——唐无月坐了。 想起师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唐惊天与唐无月就像哥哥照顾妹妹一样两小无猜。到了男婚女嫁之际,唐无月有心于唐惊天,这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对郎才女貌、属于四川唐门的一段佳话。谁知——从不远千里的蒙古来了一位蒙古女子,这位蒙古女子姓乞颜,叫:其其格。全名:乞颜其其格。 乞颜是“部落姓氏”,其其格是花朵的意思。 乞颜其其格的到来,不觉让唐惊天一见钟情。 这位来自蒙古部落的女子,长相虽然没有蒙古人的粗犷放达,却生得女王般极其尊严华贵。樱桃小口,美波情盼,骨子里却带来的是蒙古人的放达与开怀。擅长书画与马头琴,跳起舞来楚楚动人,身子曼妙,尤其“锅庄舞”。那银铃般地笑声,美妙的舞姿,当然会吸引很多江湖人。 而其其格见唐惊天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两人就渐生情愫,于那窗前月下,顿生风月。 之后,唐无月自然愤恨在心,一想到这位蒙古骚鞑子抢走了自己的心上人,有几次派门下前去暗杀其其格,想把惊天哥哥抢回来,但情缘二字岂能用强? 因此,唐惊天离了唐门,与其其格暗盟海誓:非你不娶、亦非你不嫁。 谁知,唐无月坐了掌门之后。虽然是掌门,但这儿女之情岂能轻易抛得开?这次借重这一对恩爱的夫妻两前去关中浏览名山古刹,想暗下里害死其其格。 唐惊天也出于对这两把神秘之剑的好奇,答应了唐无月一探究竟。 谁知,这夫妇两在四年前那个仲秋之夜来到这座祠堂,只跃下屋脊,凝立在当院之际。四面屋瓦上就已飘上来数十江湖高手。齐声放话,要这夫妇两把那两把剑交出来。 唐惊天一来不想惹事,二来怎地知道两把剑的下落? 他也是为剑而来! 但这些江湖高手就像中了魔一样,非要这夫妇两交出“洞明练达二剑”。 两人如何交得出? 于是,一场厮杀。 只有厮杀。 那所有江湖高手都恨不得活吞了这对夫妇,因为就在几天前,江湖中已放出话来,这两把剑已落入四川唐门中人,而且是一对夫妇。这些江湖中人得剑心切,况且江湖上人心叵测、步步凶险,孰非孰过、真伪一时间也自然难以辨别。 因此,这夫妇两哑巴吃黄连——当然有苦说不出。 秋风刮起,数十江湖绝顶高手合力围攻这夫妇两。 四面身影、剑光、刀光、呵斥声、尖啸声。 两人背靠背,乞颜其其格身披大红白芒披风。虽然在蒙古时,着装一般都是蓝、绿、紫为主色调,但自从嫁给唐惊天,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极喜穿红。这时,乞颜其其格只抱着怀中婴儿,如此阵势丝毫不惧,怕就怕有冷暗器伤了怀中的婴儿。一场大战就这么开始了。唐惊天丝毫没有想到,这放出来的假消息正是师妹唐无月暗中派人勾结江湖人这么做的,唐无月一心想着与惊天师哥能够长相厮守、白发终老。但没有想到这一个计划却要了两个人的命,害了幼小的婴儿——岚妹妹:唐岚。 如果得不到的东西,只化为回忆岂非比得到更有味? 人影叱喝,飘于院中、屋瓦、柱子间。 唐惊天起初不想与这些前来夺剑的江湖人起纷争,但这些江湖人为了那两把剑的下落,自然下手非常狠。一出手,招招都能毙命。 唐惊天无奈之下,一边保护妻女,一边与众江湖人在院中拼杀。 但是,眼看今夜已深陷漩涡,这些江湖人又怎肯轻易放走这对夫妇? 于是,唐惊天无奈之下只好施展自己的生平绝学——唐门暗器! 那暗器一出手,具备各种打发。在月下,唐惊天那剑眉倒立,立挺的鼻梁,眉宇微锁却俨然一团正气,当之无愧为四川唐门一代暗器大师。——怀中望月、二郎挑担、挥袖五胡乱华、反臂醉卧、凌空飞洒、迎面清风…… 一时间,上千余暗器在唐惊天华丽的身影下,那千影手周身翻舞起来,飕飕急射下,就有好几个江湖绝顶高手毙命屋瓦上。但是,两手怎敌得过这数十双手?因此,屋瓦上就投下来五六颗硫磺弹。 这硫磺弹一经爆炸,靠得就是弹片伤人。 唐惊天挥袖抖出,那暗器箭般洒将出去,已把几颗硫磺弹击爆在半空。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如此秋夜,万籁俱寂之下,当然也有其威。没有想到的是,其其格为了保护怀中的婴儿,后背上已悄然中了三叶弹片。一中弹片,深怕又飞下来的硫磺弹伤及无辜婴儿,其其格这就凄厉地放声长啸一声,飘向屋瓦,一手白色“哈达”如蛇般蜿蜒飞卷,击退屋瓦上的敌手,这就凝立屋瓦上,樱桃嘴两角不停地溢着血。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惊天的安危,只要保护得怀中的婴儿就算死也瞑目了。 在场所有敌手虽然与唐惊天一场生死大战,但都为这对夫妇那不怕死与正义气场所震慑。 唐惊天为了保护妻女,也身中无数弹片,白衫穿透数十血洞,但仍然不停地抵挡四面的刀剑围攻与硫磺弹。这时,乞颜其其格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望着怀中的婴儿,樱桃口不觉就唱起了蒙古歌,那凄丽的歌声在夜中听上去抑扬顿挫、豪迈旷达;仿佛带着众敌手去那辽阔的蒙古大草原上牧羊放马、盛情款待,蒙古包里牛羊肉、大碗马奶酒,以及马头琴悠悠扬扬从蒙古包里扩散出去,歌声有如此胸怀岂能有敌意? 唐惊天自知今夜一家三口难逃活口,这时,却不再抵挡与拼杀,只凝立当地,望着已侧卧在屋脊上的乞颜其其格,放声就笑起来,只是这丝笑听上去多少带有一限无奈与忧伤。 其其格美波怜惜地望了忘怀中的婴儿,又深情地望向院中被围在中间的唐惊天,凄声说道:“——有今生、无来世,如有来世,乞颜其其格还是你的女人!” 夜不觉更凉,秋风飒飒刮起,在场所有人就那么凝立在当院以及屋瓦上。 ------------ 第四十四章 止戈 乞颜其其格只觉一家三口无望逃身,只对唐惊天凄声说道:“——有今生、无来世,如有来世,乞颜其其格还是你的女人!” 唐惊天此时也无话可说,也无需说,只对屋脊上的爱妻会心地笑了一笑,嘴角流溢着血,满口血糊黏连,这就说道:“——有今生、无来世,如有来世,唐惊天还要娶其其格。”说着,全身用劲,自断经脉而死。 凝立当地而死! 他没有倒下去。 他死不瞑目怎能倒下去? 他在死之前一定会挂念很多人,因此,只有死不瞑目之人才不会轻易地倒下去。 乞颜其其格看着唐惊天凝立当地的身影,并不会像一般女人一样放声惨嘶或者嚎啕痛哭,那美波只泛着异样的光彩。她侧卧在屋脊上,一手抱着怀中的婴儿,樱桃嘴不知喃喃些什么?只逗得襁褓婴儿笑了起来。 这时,有一个人闪身屋瓦上。 月光下,这个人白发劲拂,那结实的身子掠上屋瓦间,充满了一股逼仄的气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婆婆——十四剑娘。 十四剑娘也是为剑而来,见院中这么多死尸,烁一眼已死去的唐惊天,又望一眼乞颜其其格,闪身飘过来。 不论男女,或许一眼之缘,就能看出这个人是正是邪。 乞颜其其格那美波虽然没有流露请求之色,但看婆婆飘过来,嘴角微笑,只说道:“——十四剑娘好身手!” 十四剑娘望了望乞颜其其格,又瞅一眼怀中的婴儿,只说道:“江湖亦是如此,老身也是过来之人,如果老身当年的孩子现在还活着的话,我这十四剑娘也许已是孩子的婆婆了。”说着,上前一步,摊开手,乞颜其其格一把将婴儿抛过去,十四剑娘就已接了婴儿,也就是岚妹妹。 十四剑娘与乞颜其其格就像老相识一样,没有多余的话,没有多余的眼神,婆婆接了婴儿之后,亲近程度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那疙瘩脸上,只扯开嘴角笑起来,说道:“——宝宝乖,婆婆这就带你走吧!”然后,望一眼其其格,说道:“你有给孩子留下遗物吗?” 其其格只微微一笑,从内衬胸怀中掏出一条紫金丝绦,扬手过来,十四剑娘接了。其其格说道:“——孩子交给十四剑娘了,这孩子叫岚,唐岚,四川唐门人。” 婆婆只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了。 却在这时,其其格忽然侧身凝立屋脊上,长发披散,那女王般地容颜扫过在场所有人,凄然泪下,只仰起下颔说了一句:“惊天,其其格陪你来了。”披风张开,她整个人宛如红鹤般飘在院中,飘在了唐惊天身侧,那洁白纤细的手牵了唐惊天那一只因用劲而挖空的手,看两人形态,仿佛初恋情人般那么深邃地望着夜空,而就在飘下之际,乞颜其其格已用一把尺余匕首插入自己腹中,这对夫妻就这么死了。 凝立当院而死! 在场所有前来抢剑之人见夫妻两已死,有人叹息一声,已闪身屋瓦,走了。有人想杀人灭口,显然这夫妻两是被冤枉的。但是,想灭口,的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十四剑娘那剑法不是吃素的,江湖“剑神谱”上排行第十四的人物岂能是吃素的? 这时,明朝余党势力下——那几个火神派中人在屋瓦上,只朝院中扔了几颗硫磺弹,院中有人怒斥、有人惊声、有人废然大骂。但无论怎么样,都闪身躲这硫磺弹。 硫磺弹爆炸后,满院中并没有黄色烟气,而是青色烟气,极其呛人与难闻。烟气很久才散,院中除了死尸、还有岚妹妹的爹娘,那其余人都已各自逃了。 十四剑娘抱着岚妹妹,只在屋瓦上,哄着岚妹妹。 见所有人都已撤离,十四剑娘飘下屋脊,开始打扫起战场来。 她虽然已是七旬之人,但力气极好。 一挥手背,打开西屋里的门,把婴儿放在炕上,出院来背了唐惊天与乞颜其其格,闪身就上了屋瓦,大约一个时辰,这婆婆又闪身院中。把其余死尸一个个背出去,扔进了“歌妓湖”里,那院中因这一场斗,已狼藉一片,但更添萧索之意。 于是,这座祠堂深宅就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与平静,从这个夜开始,婆婆就住了在这座祠堂大院中。把门外的官衙封条扯了,然后就像进自家屋一样,每天早出晚归,周遭的人或者胡同巷外的人都知道有个要饭的婆婆住在这个祠堂里。 但市井百姓哪里知道,这个婆婆名为要饭,实则是打探这两把剑的下落。而到了晚上,这十四剑娘就在这座祠堂里搜寻起来,几乎把四面那房宇、几乎每一个角落、缝隙,里里外外都寻到了,仍无剑的下落! 难道、难道这只是江湖传言吗? 既然是传言,那为什么要传言在此处呢? 婆婆每当在院中搜寻无果就凝力不动,只满头银丝拂在颊上,遮掩了那一双烁着光的老鼠眼。 而唐岚的爹娘,被婆婆背出城外三十里,埋在了一处荒丘之中,并为这夫妇两立了个简单的木碑。你可以想象,在深夜里,秋意浓,那四面衰草被秋风吹得阴森逼人,一个七旬白发婆婆在荒丘中用双手拼命地挖坟,又立碑,是多么惊悚与寒碜。 岚妹妹听婆婆说到这里时,早已泣不成声。 而婆婆并没有告诉岚妹妹她的真名姓,也并没有告诉岚妹妹四年前的那个秋夜,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如果岚妹妹知道所有真相,那势必会为自己的爹娘报仇,一个女孩子,应该学习缝补编织,倒不应该卷入江湖而血腥杀戮。 因此,岚妹妹这就问婆婆:“那我到底叫什么?” 婆婆只微笑下,烁着岚妹妹,说道:“你叫丫头,在外面有人问你,你就叫岚儿。” 岚妹妹抿嘴似乎思索着什么。很久,只睫毛下泪珠黏连,说道:“现在婆婆不告诉我,以后一定会告诉丫头的吧?” 婆婆只微笑了一下,说道:“也许会的。” 岚妹妹这就忧伤地奔出院外,只凝在月下,想自己的脚下,正是四年前自己爹娘临死时站的位置,岚妹妹只张开手臂,怀抱空气,喃喃道:“爹爹,娘!岚儿在这里,你们能看到岚儿吗?爹娘抱抱岚儿吧!” 秋风吹来,岚妹妹已紧紧搂了空气,那流着泪的杏眼里满是想象中爹娘的身影。爹娘双双凝立着,蹲下身来,替岚妹妹擦干颊上的泪,那乞颜其其格说道:“岚儿莫要哭?我蒙古部落不能容忍的就是哭泣,莫要哭!哭也解决了不任何事,听娘的话,好好活着,将来找个对你好的男人,过幸福的日子吧!” 岚妹妹哭泣与狐悲着,被一阵风惊醒,却发现当院空无一人,只自己伸出小手,要爹娘牵了她去。 而这时,从胡同梧桐树上飘进来四个黑衣人,同时,婆婆已掠出当院,一个水中捞月已抱了岚妹妹飘向屋瓦。 但不知四个黑衣人是什么来历?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四十五章 对战之前 十四剑娘掠身之际一个“水中捞月”凌空已携了岚妹妹掠身屋瓦上。 从胡同外面飘进来四个黑衣人。 转眼又飘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形如僵尸,青袍。只脚下在当院一点,就已飘向屋脊,对峙着西屋屋脊上十四剑娘。 所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明朝余党淮南王麾下所组织成立的“飞翼党”稳坐第二把交椅的青魔手——青阵子。 那四个黑衣人当然就是青阵子的手下了。 青阵子深夜前来不为别的,为的正是报仇。 替林剑冲报仇! 虽然他素来受到林剑冲的管辖,但无论怎么说,林剑冲之死,他若不出手,回去也不好给淮南王交差。 这只是其一。 其二,需从十四剑娘口中探知那两把剑的下落。 江湖传言:得此剑者得天下! “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究竟有什么秘密? 这八个字所指岂非正是这座祠堂? 很久以前的糊涂庙? 这十四剑娘在祠堂中已寄居了四年。这四年里,每天都在打听有关这两把剑的消息。直到现在,这两把剑仍无下落,现在四年已满,实在该放弃的时候了。人,有的时候该放弃应该选择放弃,只有放弃或许才会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四年前的那个仲秋夜,十四剑娘已答应乞颜其其格,收留岚妹妹,抚养她。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恨铁不成钢。或心有恻隐的话,养育一个女婴倒该严厉管教,宠着惯着却反失教育之德,如果让岚丫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怎对得起她那死去的爹娘? 说起唐惊天与乞颜其其格于当夜之死,这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了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惊天的师妹听到这样的坏消息,表面无伤大雅,是因为作为四川唐门掌门人不应失了往日的尊荣与威严。但一到了夜,唐无月独自在唐府后花园的水榭楼阁里,轻轻推开窗,迎面拂来一阵寒风。楼下小湖清静映月,水纹碧波荡漾,一经风吹,只泛起圈圈涟漪。借着高楼,耳畔只隐隐听得府外那大街上各种市井繁华热闹。 唐无月不由得黯然神伤。作为掌门,外人看来自然威风八面、羡慕不已,但又有谁知道这个女掌门心底里对唐惊天是多么的爱恨交集。想到两人自小跟随师傅——唐振南学习武功,两人天天、时时都不曾分离,两小无猜、当真一对喜冤家。谁知,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这个程咬金当然就是岚妹妹的娘——乞颜其其格。于是,唐无月的情爱就这么破灭了。她发誓,这辈子除了唐惊天,绝不嫁。 因此,每天有太阳出现,唐无月这一天的心情也是好的,倘若一年三百六十天,遇到刮风下雨、闪电雷鸣;或者风吹严寒、雪花纷飞之际,那心情自然是极差的,就像楼下那冰冷冰冷的湖、像西域雪山上那顶峰处的一凸峭石;又像一把剑,快得要命,剑锋闪着水般锋芒地剑!因此,唐无月的性情渐渐大变: 以前本不喝酒,现在却时刻不忘喝酒。 酒是上好的“万艳同杯”与“把盏问月”。 仰着细长脖颈一饮而尽,只冷如寒霜的颊上滴下两行泪。这泪滴在绿玉酒樽里,滴答有声。这次听到这个坏消息,唐无月心唤道:“惊天哥哥,是师妹害死了你呀,师妹太自私了。就算师妹得不到你,也还能见到你,能和哥哥共创大业,让我四川唐门于江湖上经久不衰。而如今,哥哥先离开妹妹独身跨步大荒,怎叫妹妹心安呢? 这么想着,不觉又仰起脖颈喝下了一杯酒,那秋波望着楼下小湖中两对鸳鸯在水里嬉戏喙毛,唐无月只喃喃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一阵夜风刮来,唐无月这才悠悠从梦境中醒转,想起曾经和惊天哥哥一起在窗前月下,也是在这师傅留下来的唐府里,就在这水榭楼阁里,一起背诵东坡先生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呓语喃喃,失魂失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如此道来,那柔语似化了般随着夜风飘远,千里孤坟,惊天哥哥千里之外是否会在孤坟里静静地躺着?这首词东坡先生本是用来悼念亡妻的,但此刻悼念内心深处唯一的情人,自然又平添了一分相思一分懊悔。 等第三杯酒含泪一饮而尽时,唐无月白袍飘袂,一手持着的酒樽被她那柔软无骨般地玉手轻轻一捏,就已捏得粉碎。她整个人就在这时,已从楼阁里袖箭般穿飞出去。月下,市井街市上又已传来那纨绔子弟与风流女妇在酒楼里的荡笑声;而唐无月,人如白龙,高挽着髻,髻上插着三根玉簪。她的人一掠出窗,一记“燕子回巢”已掠向水榭楼阁上的屋瓦上。 那屋瓦上更添寒意,比不得楼阁里。 而此时,已因喝下了一瓷“万艳同杯”酒的唐无月,心下黯然,只觉这一生对不起唐惊天,惊天师哥!也对不起乞颜其其格,还有襁褓中的婴儿。这就来一记“拂袖五胡乱华”只从袖子中打出无数暗器。 那暗器白光飞闪,恍如流星,又如玉峰,四面袭卷,一打出去又折身回来,只其中一颗带棱的白芒闪现,只听嗤嗤嗤嗤地一声朴响,唐无月那“把酒问月”的纤纤左臂,除了大拇指,四指已齐断。 血从垂着的手臂上往下滴,滴在琉璃华丽的屋瓦上,发出滴答声。 于今夜唐无月想到了死,如此生涯,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但一想到四川唐门百年基业,自己若死了,岂不毁于一旦? 自己若死了,怎对得起自己的师傅——唐振南? 想这四川唐门择徒极严,尤其掌门之位,数百年来从不外传。唐姓氏族,于孟权公后裔嫡系繁衍至此,其唐姓人遍布大江南北。到了唐振南这一代,选徒岂能草率?因此,但凡进唐门的人,多数姓唐,就算不是嫡传,也需唐姓。 夜风刮来,唐无月垂下的左臂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着。虽然自残了四指,但如此又怎么抵消得了已死去的师哥?于今夜,她发誓重新做人,于江湖上声震四川唐门,只有这样,才对得起往昔那些熟悉的面孔。 而此时,十四剑娘已背了唐岚,岚妹妹!既然青阵子带着手下余党有备而来,那自然有一番拼杀;既然与这两把剑无缘,那就让它无缘好了,索性还得从长计议。 一阵梧桐叶子飘上屋瓦,十四剑娘手中已拄着一把剑——龙拐剑! 这十四剑娘成名于江湖自然有她的绝学,她的绝学就是一套——龙拐剑法。虽然持着剑,但运剑手法自然与用杖手法大相庭径。要不然,十四剑娘也不会排名为“剑神谱”排行第十四的江湖绝顶剑手。 长发飘飘,那烁眼里已从内往外泛着杀气,四个黑衣手下这就掠上屋瓦,团团围了十四剑娘。青阵子见十四剑娘这通身气势,料定今夜她将会离去。如果十四剑娘离去?那岂不得了那两把剑? 青阵子上次在清晨走了之后,已暗下里派人打听这十四剑娘,回报说:“十四剑娘果然在关中舒城留有四年。这四年来,以要饭为生,但实是为了两把剑。” 青阵子听了之后,那阴冷独霸的颊上连颊都在颤抖,都泛着青气。无论十四剑娘得到还是没有得到这两把剑,势必杀!像这样的江湖剑手,在江湖上能少一个算一个,倘若过个三年五载,淮南王天时、地利、人和都得了,举兵南起,一统江山,那自己就是开国功臣。到那时,想那这人间的荣华富贵、江湖上的快意恩仇,岂不由自己一手掌控?这么想着,不由就是一阵狂笑,这笑声只震得厅内暗几上的茶碗子哐当作响。 由此,青阵子今夜前来势必要十四剑娘的命。 十四剑娘怎会看不出来? 她当然能看出来。 因此,她拔剑。 这龙拐剑表面看来是一根拐杖,但抽开杖头,里面就是剑身,而这剑身又可以收缩。虽然剑身是百钢精炼,脆而硬,但用起来当真鬼莫难测,再配上一套自创的“龙拐剑法”,想这十四剑娘悟性也极高,对世事又看得极透,要不是用攻心术,一般江湖高手就算了!莫要白白送了性命。 青阵子虽然狂妄,但也不至于狂妄到轻视十四剑娘这种江湖绝顶高手的地步。他曾与林剑冲有过切磋。虽然他练得是阴功,但终究略逊一筹。因此,稳坐第一把交椅林剑冲的命令,轻易不会有人敢违抗。 这青阵子表面服从,但暗下里怎能服?同在淮南王手下听令,你林剑冲能做到的事,青阵子亦能;你林剑冲能有如此武功造诣,青阵子为何不能? 于是,青阵子暗下里不停地练习阴功,没日没夜地练习,却最终练成内外双休的徒手功法——青魔手! ------------ 第四十六章 大战 今晚的一战是不可避免的。 青阵子一定要和十四剑娘来一场大战。 如果自己在今晚杀死十四剑娘,那么,在淮南王眼里,青阵子岂非已超越了林剑冲?不但替林剑冲报了仇,而且杀死这么一个江湖绝顶剑手,可见自己的武功更上一层楼?如果再能从十四剑娘口中得知那两把剑的下落,这一箭三雕岂不美哉? 青阵子这就一阵狂妄之笑。 那岚妹妹在婆婆的背上,见屋脊这么高,有风吹来,吓得面色惨白,只哭泣起来。婆婆却说道:“丫头啊!哭什么哭呢?等婆婆打发这几个人回老家之后,就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居住你看好不好哇?” 岚妹妹已吓得不轻,只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战斗吧!然后只哭泣着答应。 青阵子这就一挥手背。 四个黑衣人手中各自垂着一把刀,刀光一闪,四道光砍上去,上下左右直攻十四剑娘。十四剑娘背着岚妹妹,白发劲拂,烁眼中已泛着奇异的光彩。杀这四个鹰爪子,也不需用“龙拐剑法”,只叮叮叮叮四声响,背上的岚妹妹只觉迎面的劲风,仿佛要把自己吹得很远很远,满颊都隐隐生疼。幸亏岚妹妹搂着婆婆的脖颈,紧贴背上,才不至被劲风吹走。 四声击响,周遭已溅起火花,而四个鹰爪子已各自飘退一步,青阵子却已飘向南面屋瓦上,只坐山观虎斗想看看这被江湖人称为十四剑娘她那手上到底有何真章? 但青阵子的这四个鹰爪子却能明显感觉到,这十四剑娘随便这么一击挡,自龙拐剑上传来的雄浑劲力非同小可,四个鹰爪子谁也想不到这十四剑娘虽然是七旬之龄,一个快要入土的人了,怎地还有如此雄浑的劲力? 十四剑娘击挡的同时,反手刷刷刷刷四剑,剑划弧度,剑尖分别挑向四个鹰爪子的蒙面。这四个鹰爪子就在今夜,本想在青阵子的面前表现表现,好让自己能够提拔上去,但他们哪里想到十四剑娘的可怕? 剑尖点向四个蒙面人的面巾,四个蒙面人各自拿刀上挑,每人又朝后退上一步。可见十四剑娘的剑的确很快,能够在瞬间剑挑鹰爪子的面巾子,而四个人只有后退的余地,可见十四剑娘与四个鹰爪子的武功悬殊太大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十四剑娘一边持剑先攻,一边不忘了与青阵子说话。一剑横扫,这就说道:“青阵子你练得是徒手功法,要那两把剑也没有用,老身劝你趁早走吧!免得毙命在老身的剑下!” 四个鹰爪子幸亏蒙着面,不然那颊上早已气得暴凸了眼。 出来混江湖,并没有那么简单,不习得武中武,怎在江湖上飘一飘?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 虽然蒙着面,但不用猜,四个鹰爪子那颊上已染了很多种颜色:青、紫、红、黑、白、黄?显然开了个大染坊。这十四剑娘明显不会把四个鹰爪子放在眼里,只随便出剑,四个鹰爪子只有招架的份儿却没有还手的余地,这实在是学武人或者江湖人的一大耻辱。 四个鹰爪子这就同声叱喝一声,因全身助满了劲力,朝前掠上去的霎那,脚下的瓦片已踩得四碎,四把刀的劲力足可遇肤即破,但这也奈何不了十四剑娘。 十四剑娘上下左右击挡的同时,又扫出四剑,这四剑的速度足是一剑所耗的时间。十四剑娘又不忘说道:“丫头哇,把披风后面的帽子戴好,搂紧了婆婆,掉下去可够丫头受的。” 岚妹妹早已吓得闭了眼,只双手紧紧地搂了婆婆的脖颈。只觉这一刻,婆婆真正的厉害和高大。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能轻易击退四个鹰爪子的攻势,只觉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虽然闭着眼,但还是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 岚妹妹都觉好玩,笑了,你让四个鹰爪子情何以堪? 青阵子本想让这四个手下逼十四剑娘用上“龙拐剑法”,想窥测一番,自己好找破绽,但没有想到四个王八这么不争气,青阵子阴冷的青颊上就挂不住了。只冷冷道:“——妈拉罢子!让你们杀个人有这么难吗?感情平日里吃白食、喝稀粥的?这两下子也配淮南王手下做事?” 青阵子一边说着,就已掠过来,扎个马步,青魔手泛着青气,双手如舞太极般上下左右挥舞,一柔一刚,手劲到处,只隐隐听得肋骨碎断声,四个鹰爪子各自闷哼一声,从四个不同方向飞出去。 一个挂在了梧桐树上荡秋千。 一个碰在院下面的柱子上,挣扎起来又摔倒、摔倒又挣扎起来,手捂一面肋骨,再次跌翻之际已呜呼了帐。 一个勉强落在院中,但因为青阵子的劲力过大。虽然落在了院中,但双脚不动,人却直向后撤,想极力站稳,但没有想到,因双腿用了千斤坠,但与青阵子那巨大的推力相抗,的确该了账的时候到了,那双腿忽然拦腰齐断,只上半个身子斜啦啦地从院中退上了屋瓦,然后就已消失不见。 估计这半截身子落在靠背的那一家大宅里,万一落在那个寡妇的窗下,或者破窗而进,岂不是把寡妇活活吓死? 还有一个被推出去之后,整个人在空中翻着筋斗,然后“啪”地一声,仰面落地,头颅就已跌了个粉碎。 青阵子故意来上这么一手,也是运用了攻心术,如此轻而易举地毙掉四个手下,让退后一步、持剑等待着的十四剑娘有何感想? 可见青阵子这几年暗下里的偷偷横练,的确在阴功上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岚妹妹只觉十四剑娘边说话边出剑甚是好玩,但怎么能想到,这十四剑娘与青阵子决斗,看似平淡无奇,但每一招每一式都极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高手对招只一两招就足够。 那华丽的身法、手法只能称为武学的无用堆积。 就像文字,从华丽到朴实,从写虚到写实,是需要一定的练习才有的境界。 十四剑娘的剑法已打倒了实而不虚、自然洒脱的武学之美。 青阵子亦如此,他通常与高手过招,完全没有花架子,只扎个马步,运用徒手,每一击如浪如棉,真可谓重的时候如排山倒海,轻的时候如四两棉花。甚至于高手对招,只跨前一步、或退后一步,都似对弈般,暗藏千军万马。该退就算能过楚河界限,也一定要退;该进就算一车胜双炮,车五进三,也必然破釜沉舟。 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文字高手亦是如此吧! 写文的人何尝不是江湖人?看似华丽丽的文字剑法,却只绕走一个虚字,没有十足内涵,那打出去的任何功法,缥缈万里,完全连对手的衣袂也打不着,但好在脸皮厚,就算脸上无动于衷,但心里究竟也会泛出七八种颜色的: 赤、橙、黄、绿、青、蓝、紫? 有没有? 有! 绝对有! ——呵呵! 要不然的话,青阵子也不会把这四个丢人的家伙毙命青魔手下。 而这时,秋风幽幽拂过,十四剑娘持剑在手,岚妹妹也没有了刚才那种好玩的气氛,只觉得婆婆那眼角处都泛着杀气。 青阵子势必要杀十四剑娘。 但十四剑娘怎能轻易杀得了? 因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手对招只需一两招就已足够。 这一两招已凝聚了毕生的横练,已完全不是拼招,而拼得却是存活下来的时间。 青阵子练武已三十七八年。 十四剑娘练武已六十年。 只见青阵子马步一蹲,垂着的、挖空的手——青魔手已丝毫看不到了青气,仿佛已把所有劲力都助在了全身任何一个部位,而十四剑娘“龙拐剑法”最厉害的杀招就是——“命走黄泉”。 这一招本是她自创的,用来让自己命走黄泉,好歹成全了敌手。 但好多成名人物都是死在她这一剑之下。 青阵子青魔手最厉害的绝技就是“平淡无魔”。 这一招是从充满魔力的一双手中,返璞归真而真正达到的至高境界。 这至高境界怎能无魔? 因此,无魔就是有魔,有魔亦无魔。 这时,忽然从南屋屋脊上窜上来一只猫,那绿色眼睛死死地盯着西屋屋脊上江湖两大高手的对峙。猫这就婴儿般凄厉一声,闪身不见。 这一声猫叫代表死亡吗? 的确是! 这一声的确代表死亡! 非死不可。 那么,谁死? 只见青阵子扎着马步,浑身都似充满了千斤力量,青魔爪向前推碑,立上个门户,不见脚下如何移动,他整个人已掠到了十四剑娘身前,距离不足尺余。 十四剑娘身子亦扎个弓步,健肥身子下弯、上起,剑指夜穹,反手收剑,立在一条臂上,左腿同时上起、轻落,脚尖立地,同样立上个门户。这一手动作刚柔有力,霸气十足,全身都似充满了韧劲,浑身都似气,就算有一块砖头拍在十四剑娘身上,估计也会粉碎而弹飞。 就在这时,两人各自凝聚毕生所学,都已出手。 彼此的速度非常快。 比流星还快。 幸好这样的秋夜并没有发现圆月的大千映照中有任何流星划过。 而这样快的速度就像王羲之用毛笔——狼毫那么力透纸背地一划,周遭没有华丽唐画,也没有南宋间的山水送友图,只是淡淡的一隙浓墨之描。 十四剑娘穿着青缎大襟袄。 青阵子则是一身青袍。 那王羲之挥手那么一划之际,两人交错一起。虽然尺余的距离,但双方已出手四十七招。 你可以想象尺余距离,十四剑娘出剑的速度与近距离用剑的神奇,你也可以想象青阵子双手毫无声息地拍出四十七掌是如何阴毒? 在这之际,两人的颊都在颤抖——松弛的皮都已因彼此的劲力而崩紧,每一根骨都已发出格格爆响! 四面瓦当直飘上天,无数梧桐叶子随着劲风如龙卷风般四面袭卷。 剑光与徒手相碰撞,火花闪过之处,空气中那飘过来的梧桐叶子已轰然点着,于是,一切就已停止。 两人各自飘开,彼此对峙着。 青阵子凝立不动,阴冷的青颊上只嘴角冷抽、耸着容。 十四剑娘白发劲拂,如魔般同样凝立,只烁眼里闪着奕奕的光彩,扯开嘴脚微笑着。 很久,青阵子喉咙里格格耸动,只冷冷地说了四个字:“好快的剑!” 然后,喉咙里被轻轻点开的豆大穴眼里,就喷出血。 那血喷在夜空,仿佛圆月上也染了半边腥红而泛着青气的血。 十四剑娘只微笑道:“多谢。”然后:“仓”地一声,龙拐剑已入鞘,已变成一根龙头拐杖,拐杖这就轻轻一点,人已朝着夜空上掠去。那圆月下,一个白发婆婆背着一个身披红色披风的小女孩,十足惊异之极。 那青阵子死鱼眼突突地望着远去的婆孙,尽管满眼里是怨毒、仇视、惊悚,但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如何? 人在江湖,生死岂能由己? 一阵风刮来,青阵子凝立着的身此时已完全泄力,身子极轻,然后随着那秋风已刮向了夜的深处。 ------------ 第四十七章 进城 婆婆也就是十四剑娘背着岚丫头就走,离开了这座祠堂。 婆婆纵跃屋瓦,双脚一点,已跃上城门,城上面一排上夜的小兵倏然发现眼前一道身影一恍就已消失不见,等众兵发觉时,婆婆已跃过护城河,掠在了前方齐人高的衰草大道上。 前面的这一条大道是官道。 官道四周丛草横生,入秋之际,衰草已枯黄,现在经过秋风一吹,只吹得飒飒作响。想这关中多山,四周连绵青山已能看见,在月下,只觉这大好河山当真奇峻显拔。婆婆脚下急奔,背上的岚妹妹只闭着眼,只觉耳旁生风,晕晕乎乎的。 等再次落下时,婆婆与岚妹妹来到了一处山岗上。 把岚妹妹放下之际,婆婆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就已喷了出来,白发飘飘,她整个人忽然就仰面栽倒下去。 岚妹妹见婆婆忽然有恙,这就呼唤婆婆,泣不成声。 婆婆微笑道:“丫头,婆婆本想把你教育成人,教你的三字经你可全背会了?” 岚妹妹一边哭泣一边点着头。 “只可惜,婆婆看不到你成人的那一天了,你这就自寻出路吧?” 岚妹妹说什么也不肯,这荒山野岭的,何况和婆婆一起四年了,怎么能够说走就走了,只双腿扑爬婆婆更近些,哭泣道:“婆婆定是嫌弃丫头不要丫头了,丫头有做错事的地方,婆婆可以打丫头,可以掐丫头,怎么都行,但不能不要丫头呀!”岚妹妹哭到伤心处,在这夜的高岗上,如果有人听见了,势必会头皮发麻、不可思议的。 婆婆却扯嘴笑了,用一只颤抖极为厉害的手——枯手抚摸着岚妹妹的头,说道:“丫头啊!我曾答应你娘收留你的,但人在江湖,生命岂能由己?婆婆这就快死的人了,你拨开前面草丛就看到你父母的坟墓了,这是四年前那个仲秋之夜,婆婆埋在这里的,你以后千万不要忘了,每逢年过节,清明之际,前来为你父母烧一炷香。” 岚妹妹却摇曳着婆婆,说道:“婆婆不要离开丫头呀,婆婆怎么了?为什么要死呢?丫头不让婆婆死。” 岚妹妹虽然很聪明乖觉,但她才六岁,哪里知道江湖上的事,哪里知道生死是自然规律,就算一个极其伟大的人说死也就死了,无论任何人,都逃不过死亡!只是死亡的时间长短而定论。 婆婆与青阵子各自施展生平所学时,那青阵子的青魔手与龙拐剑法相击时,有一手已拍在了婆婆肩上。虽然很多力量已被婆婆借力外泄,但终究中了青阵子一掌。 如果这一掌拍实了,只怕婆婆那一条膀子就残废了,而且劲力也穿透五脏六腑,只怕现在早已一命呜呼了,想这五毒淬炼的青魔手,其毒性之大,在江湖上早已有恶威;拍在肩上,那一条膀就已印了个青掌,那毒性已渗入体内。婆婆当时很威风潇洒,但经过这一阵子的逃亡,现在已支撑不住,加上那毒气在体力蔓延,血液加快,婆婆这时一旦倒下去,就已必死无疑。 岚妹妹这才发觉,婆婆一半脸上已成了青色,而且隐隐泛着青气,眼眶也渐渐青了,唇也青了,这才吓坏了岚妹妹。 岚妹妹却已猜到就是刚才那个青阵子伤了婆婆,说道:“那个大坏蛋为什么要伤婆婆呢?” 婆婆面部抽搐而扭曲着,一旦中了青魔手,体内就像千万毒虫在咬噬着身体,奇痒难奈,疼痛直至死亡。 婆婆却凛然笑道:“青阵子的阴功的确很厉害,婆婆这是中毒啦。” “中毒?”岚妹妹看着婆婆那强忍着剧痛与折磨的面孔,狐悲道:“那么,怎么才能解毒?” 婆婆说道:“这毒只怕没有解法,青阵子练这青魔手,像他这样的鹰爪子又岂能配解药……” 丫头哭泣摇曳着婆婆,说道:“那没有解药怎么办呀,丫头不让婆婆死,婆婆一定能长命百岁的呀!” 婆婆却很平淡地笑了,再次用内力抵御毒气蔓延,只说道:“丫头啊!婆婆带你来,是想让你知道你爹娘的坟,不要管我了,时间已耗不起,你去坟上看看你的爹娘,婆婆想独自躺一会儿。” 丫头听婆婆已有些不耐烦的意思,也有命令的意思,这就哭揉着着眼,朝前面丛草深处走去。 婆婆这时只叹了一声,既然没能教育岚丫头成人,也实在对不住她的爹娘,但又能如何呢?这丫头福大命大,天生有些人缘,自然会逢凶化吉吧! 婆婆打发丫头去看望她父母的坟,是不想让丫头看到她死时的难看样子,这就从嗓子里痛哼一声,白发飘飘之下,一条生命仿佛已走到了尽头。 岚妹妹拨开丛草,见前面果然有两个坟暮,各自立着木碑,上面用血写着两行字,岚妹妹见其中有一两个字认识,多半不认识,但一想到爹娘,想到自己孤苦无依,只乖觉地跪倒在坟前,给爹娘磕着头,放声哭起来。 哭了有一阵子,岚妹妹这才站起,忽然想到婆婆,婆婆中毒了该怎么办啊?这么想着,只觉心绪乱如麻,烦腻之极。走回来却全身都已发麻,凝立当地,就又哇地一声哭了。 圆月之下,本已照得山岗四面如白昼,但婆婆仰倒的地方,却连一个人影子也看不见了,婆婆已消失不见!难道、难道是野狼叼了婆婆?又难道……有仇人前来,婆婆把仇人引走了?还是……婆婆独自一个人走了,不要丫头了吗? 四面秋风刮来,岚妹妹一身大红白芒披风,怔怔凝立当地发呆,只顾忧伤地哭着。边哭边喃喃些什么?想来定是不见了婆婆,如此六岁女童,在这高岗之夜,无依无靠,想到天气已冷,这样的一个六岁女童下一步该何去何从呢? 此时,见婆婆已不见了,猜测驻足也没有用,岚妹妹想到婆婆曾经说过一句话:“凡事不要哭,哭也解决不了问题,一切事都需自己去解决,也该是长大的时候了。” 岚妹妹抹一把颊上的泪,这就朝四面野草处呼唤道:“——婆婆、您在哪里?——婆婆,丫头找您来啦!”边呼唤,边朝前无目的地走。 但从这一刻起,岚妹妹内心的脆弱与无助已化为人生中奋斗与生存下去的力量。婆婆说得对,一切路得自己走,别人是帮不了自己的。岚妹妹这就认真想了想,去哪里呢? 又一阵夜风刮来,岚妹妹只觉冷意袭人,只站在高岗上,看着远处那星星点点的光亮,惊喜地发现,那就是自己住了四年的城——舒城,也叫做剑城。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这一兴奋,只沿着高岗小径朝山下飞快地跑去。 野丛中,披风张驰,岚妹妹头勒紫金丝绦,那女王般地眉与眼。虽然有些埋怨,但眉宇间却能看出一股坚毅来。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岚妹妹走了约三个时辰左右就已来到了城下,那护城河水蜿蜒曲绕,也不知流到哪里去了。岚妹妹只隐身在官道一处衰草中,探出头来,杏眼儿望向城门。 一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婆婆背着岚妹妹就能掠出如此之远,岚妹妹形单只影,却要走上三个时辰才能到来。 此时,岚妹妹在草丛里已盘算着,怎么才能进城呢?婆婆背着自己是从城墙上掠出来的,自己要进城,这深更半夜的岂不十分奇怪?就算进了城,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时,天光已蓝滞滞的,星月渐渐隐去,想是再过一阵子,天该亮了吧? 岚妹妹这么想着,心下又已大喜,自己好笨呀?等天亮了,自然就进城了,这都想不到,岚妹妹嘟着嘴,真恨不得朝自己嘴巴上小扇上两个巴掌。 于是,岚妹妹只悄悄地隐身丛草处,抱着膝盖戴上披风后面的帽子,然后整个人蜷缩一处,开始等! 等了没过一阵子,只觉秋风刮来,寒气逼人。 丛草中那露水沁湿了一大片草丛,岚妹妹越等越冷,越心急,她多么希望天能快一点亮起来啊!想这六岁女童,肚里无食,又失去了爹娘与至亲至爱的婆婆,前途叵测,也真委屈了她。 岚妹妹这么候着,心身疲惫,困顿已乏,不觉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只隐隐听到有农夫挑担的咯吱咯吱声,又听到几个山野农妇边说着话,那磨擦衣袂的窸窣声这就朝前走过。又过了一阵子,哒哒哒哒地马蹄声疾驰而来:“啪”地一声马鞭响,在这清晨,那健马惊嘶,翻着四蹄朝前急奔,只身后官道上留下弥天沙尘。 岚妹妹这就摘了帽子,只觉一股光亮刺目耀眼,颊上那斜斜挂着的朝阳竟是如此温馨与舒适! 岚妹妹一高兴,就嘿嘿笑了。偷偷站起来,看着城门处不知何时已放下吊桥,四个小兵把守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进去,也并无阻拦。岚妹妹这就拍怕身上的露水、草花儿,走出丛草,沿着官道朝着城门处走去。 岚妹妹心下为自己打气,一定会进城的,自己也没有犯错,谁说不让进城呢?心下一宽,只觉秋后的早阳。虽然已能哈出冷气,但究竟是自己新的一天,新的开始! ------------ 第四十八章 盘查 剑未当歌,身先士卒。 想这江湖上两把绝世之剑——“洞明剑”与“练达剑”究竟是有着什么秘密?现在还不知道,但后面就知道了。而婆婆——十四剑娘未能真正参悟到“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究竟暗喻什么? 但是,婆婆有没有死? 如果死了,怎地忽然就不见了尸体? 如果没有死,又被什么人救走? 既然救走,为什么不一同带走岚妹妹? 此时,早朝的阳温馨而惬意,岚妹妹身着大红披风,长发虽然蓬乱,但自然的天真无邪当真人见人爱、鬼见鬼喜欢,这就已走到了吊桥处。 见其他行人都进去了,而岚妹妹却被一个士兵挡住。 这个士兵上下左右打量着岚妹妹这就说道:“——这家姑娘,大清早的感情是进城?” 这不是废话吗? 岚妹妹却嘻嘻笑着,说道:“——是呀!昨晚去婆婆家一趟,今早特地赶来。”这个士兵虽然见面前小女孩聪明乖觉,尤其杏眼儿很有神韵,但发现这个小姑娘与一般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这个士兵一时也答不上来。 只怔怔地瞅了瞅这个小姑娘,身侧另外一个士兵已不耐烦道:“王老五,你个仙人的,人家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怎能是飞贼?你当真值夜到此刻已有些糊涂了。” 这个叫王老五的士兵睁大暴眼,白了一眼同伙,故意叱声道:“李瘪三,你妈拉罢子的!老子这叫大公无私、做事自然尽心尽力,你不知道江湖上那些各种奇闻异事吗?越是看起来合乎情理的事,背后越让人不可思议。最近风声紧,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李瘪三一边无奈地摇头笑笑,一边却也不忘郑重地瞅瞅眼前这个若无其事、一脸纯真而坐怀不乱地小姑娘,这就沉声质问道:“——丫头片子!昨晚二更时分你在哪里?” 岚妹妹显然已心知昨晚婆婆背着自己从城门上掠下,惊动了这些士兵,估计士兵们就把这件奇闻报告给了顶头上司——府城值守。 值守听到有如此怪异之事,也不敢大意,因为近来在城中接连发生了很多江湖血案,仅在“歌妓湖”中就已打捞了好十个江湖人,那死状凄惨,想到人命关天,究竟是谁干的事,现在还没有调差出来,上头正为这事大伤肝脾呢。 除了时时发生的江湖血案,想这座城中,最近已出现了明朝余党,可见这座城看似平常无奇,但暗中聚礁也亦未可知。因此,朝中已派来一位朝官大人——九门提督麾下一师健军营正四品健军总统领:查(读zha,金庸先生亦姓zha,但陕西有些地方姓:cha)不哈,此人前来正是全力查办此事。 那么,什么是九门提督? 住在京城的朋友都知道,这九门提督是“步军巡捕五营统领”,专门管辖京城内九座城门:正阳门、西直门、东直门、朝阳门、阜成门、崇文门、宣武门、安定门、德胜门…… 把这类巡捕总统领称之为——九门提督。 因此,住在北京的朋友们,在夜生活的时候,出门千万不要撞见百年前某一位九门提督的鬼魂,呵呵,说不定见你面生,这九门提督常年风吹日晒,自然黑颊瘦眸,跨下宝马,双手弯弓搭箭,白天不射大雕,晚上不射夜莺,对准的就是面生之人。 如果遇见这样的鬼魂了,那你也不要惊慌,历代好几个九门提督铁面无私,正义凛然,忠义本朝,只要你说去茶阁喝个茶,自然会放你走的。 那么,九门提督麾下查大人为什么前来协助巡抚督查此城? 这也是因为上次后宫娘娘的心腹丫鬟——心儿,也就是吊死在梧桐深巷的那个“洋女人”为了这两把剑的下落,已被江湖人暗杀之后,娘娘大怒! 娘娘一怒,自然在皇上面前几进闲言,这两剑的地位自然又上升不少。 但朝廷已发兵攻打西部叛乱了,没有闲心打探这闲闻碎事。 但娘娘心气自然不能平,于是就在暗下里请来京城九门提督——冯大人。 冯大人只有派了麾下查大人前来私访督查。 这样的“小事”,由于朝廷每天都有大小事等着去办,等查大人前来,是一月前的事,距离心儿之死已足足有了四个春秋了。 可见,这两剑的苗头让江湖人、朝廷人、还有明朝余党都已纷纷加入战团,此城虽然不大,但近来的确出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有人猜测:此两把剑如果真有秘密的话,那极有可能就是当年建立大顺、灭亡明朝的李自成——李闯王为了与明朝辽东总兵吴三挂、以及大清率部八旗军的总首领——多尔衮绝战于山海关内外,贫农出身的李闯王为了这次战役,得知有一处宝藏,便秘密派军兵挖了这处宝藏,又秘密地找了一处所在,藏了宝藏。试想,如果这批宝藏兑换成金银,自然富可敌国了,对于任何一个军事领袖,只要有了金银才能招兵买马、广纳人才,也只有金银才能打得天下与硬仗。 因此,大战役只需粮草与金银。 得金银得粮草。 得金银者得天下。 兵不动,粮草先行,这岂不是金银到位的结果? 而李自成山海关战败,退出京城,只撤退在中原与关中两地。因此,这一批埋藏起来的宝藏就极有可能藏在了关中。如此的话,无论大清或者明朝余党只要得到这一批宝藏,自然应了江湖上那一句话:“得此二剑者得天下”,大清也正是用钱之际,明朝余党更需要钱。所以,这二剑传闻不假的话,果真有一批宝藏未挖掘,任何一党得了,或者江湖中人得了,江湖、江山岂能安稳? 到那时,三种势力: 一:大清。 二:明朝余党。 三:江湖人。 只要这三种人夺取此剑,必然江湖江山大乱。 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大清内忧外患。 内忧的是:当朝有几个贪官,不理朝政,只一味地在皇上面前各种献,当然献的不是鲜花也不是票票、更不是贵宾、亦不是收藏与点击,献得是女人与奇珍异宝。 这是内忧。 外患的是:四方百姓、无论江湖市井、城郭山野、牧羊放马,都已因连年加税、贪官贪之又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况且南有明朝余党,西有乌合之众叛乱,自成军阀。因此,这一切预兆已现,而江湖上这两把剑已引起无数人的纷争与觊觎。虽然只是个苗头,但如果此二剑一出,到那时真可谓昏天暗地、遍地衰尸。 而伟大的军事领袖——李闯王自从埋了那一批宝藏之后,不上几年就销声匿迹了。 他之死为灭明朝而立下了汗马功劳。 明朝余党自然痛恨这李自成,清朝说不上感激也说不上仇恨,三角大战,得天下者自然应了一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但无论如何,战败覆亡的李自成,其死自然成了一个谜,就像这两把未出世的剑一样是一个谜。 有人说,李自成自缢而死。 记载:阿济格上奏说:“李自成带着随身步卒为村民所困,不能脱离,就勒了脖子了。 有人说:李自成战死了。 有人说:李自成误死。 如何误死? 李自成在九宫山拜庙的时候,被当地村民误认为是强盗,趁李自成没有防备,用锄头之类的农具朝着头上挖了几下,就挖死了,而村民发现“金印”才知道错杀了人,就从后山逃了。 还有记载说:搏斗而死。 这一说倒是符合本书江湖规矩。 如何个规矩:原来,李自成在九宫山遇到了一村民,这个村民名叫程九伯,原是江湖高手,徒手中的高手,估计这程九伯活着,区区一个青魔手——青阵子算得了什么? 程九伯归隐深山之后,那一天发现有人欺负自己的侄儿,这就与这个欺负侄儿的贼人徒手搏斗,斗了不到十个回合,这程九伯凌空跃起,跳崖般来个“双耳贯风”,两掌拍在太阳穴上,这个人头颅来了个稀巴烂,就死了。但程九伯哪里知道,这个人就是李自成! 还有一种说法是:禅隐说或者归隐说。 说是李自成看破江湖江山、气数已定,就出家遁隐了。 ——如此众说纷纭,但无论怎么说,李自成已死,带着那一批神秘宝藏已死! 因此,这两把剑果真有秘密,那将是一个惊天秘密。 现在,两个士兵看了看岚妹妹,想到昨晚有江湖高手掠下城,而最近城里连连发生江湖血案,想起昨夜出现的那个白发飘飘的飞贼,这如何了得? 于是,此城值守大人连夜一道令:只要是可疑人立即抓起来,宁可错抓三千,不可漏网一人。 这两个士兵经常见城外的几个市井百姓,刚才也就放过了,但手下办事,自然要替上面办好。虽然此城风声连连,但只能暗中详查,不可打草惊蛇。因此,城门处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哪里知道城墙上面二十二个弓箭手已搭弓伺机,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那箭自然六亲不认。 两个士兵见岚妹妹这么个小女童,估摸着也绝不像江湖人,与江湖血案绝没有任何关系,因此,王老五也不再详加盘问岚妹妹的来龙去脉,这就说道:“进去吧!” 岚妹妹嘻嘻地笑着,蹦跶着就进了城。 但心下暗说:“好险!” ------------ 第四十九章 回家 岚妹妹总算进了城。 那么,进了城之后又何去何从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而且一夜的时间都没有吃东西了,这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 实在不行、还回那座祠堂吧? 岚妹妹心里是这么想的。 但是,就算回到祠堂,也已是人去房空,想起婆婆每天都会把自己叫到东屋里训话,有时候高兴了也会说上一阵子闲话,但婆婆现在已不知去向,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而自己的爹娘已命走大荒,想到自己孤身一人,今后的人生该是怎么样的呢? 岚妹妹想着想着,就看到了城门前,这石板路两侧的木楼大厦,各种叫嚣声在秋天的早上充斥着向荣的景象。那酒店里锅勺哔啵声、药铺里的算盘声、行人的咳嗽声、摊子上的吆喝声、还有妇女大骂小孩声、各种声音,好不热闹。 路两侧停放着好几辆马车。 岚妹妹从昨夜城外山岗上走到现在,又累又乏,又渴又饿,毕竟她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童,这涉世之早,的确也难为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办呢?怎样才能回到那座祠堂呢? 岚妹妹想着想着不觉就已站在了一辆马车跟前。 车夫是一个刮有青溜溜颊的这么一个中年汉子,马脸。他单腿翘在车辕上,一手握着马鞭,口里估计淡出个鸟来,已衔着一根野草,正在等生意。 车夫不经意间,就发现了身侧的岚妹妹。 岚妹妹却已打了个招呼道:“——大叔早!” 这个车夫见这么一个小姑娘。虽然长得乖觉可爱,很有礼貌,但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这车夫说道:“——小姑娘可是座车?” 岚妹妹身上没有银子,一文都没有,连连说道:“不、不,丫头不坐、不坐车……” 但那纯真有些惶然地杏眼儿已告诉这位车夫,她的确想坐车,想去一个地方。 车夫道:“感情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句话一出,多少勾起了岚妹妹的心酸,想到天下还是有好人的,就算江湖再乱、再血腥,总有好人的。岚妹妹想到当下的处境,鼓足勇气说道:“丫头很想去一个地方,但不知怎么走,身上没有钱,大叔能载丫头一程吗?” 显然,从车夫第一眼扫过岚妹妹就已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什么心意。 这个车夫这就呵呵笑道:“算你找对人了,得啦!今儿一大早。虽然还没有开张,但做个好事,送你一程,图上个吉利!” 岚妹妹又交集又惊喜,这就给大叔鞠个躬,说道:“多谢大叔。” 车夫这就抱了岚妹妹抱在车辕上,说道:“坐稳了!不知姑娘要去什么地方?”岚妹妹说道:“梧桐深巷”。 梧桐深巷? 这个车夫显然是个走江湖的,一听这四个字那马脸上就悚了悚容,说道:“姑娘去那里做什么?”岚妹妹虽然知道江湖险恶,但并不知道这梧桐深巷在这座城里已标志了死亡与血腥、神秘与唏嘘,岚妹妹说道:“丫头的家就在附近。” 这个车夫噢了一声,估计是自己太有点虚了,这么一个小姑娘怎么就不能去那里呢?住在附近的人家多的是,这小姑娘怎么可能有江湖人的背景身家呢? 想到这里,已放下帘子,手中马鞭在空中一抖:“啪啪”两声,只空气中那马鞭打出两抹淡淡地飞尘,马儿一声健嘶,就已朝前驰去。 婆婆说过:“该是长大的时候了,但凡任何事,都要自己去做,不靠任何人,靠得就是自己。” 岚妹妹这就在车篷里,掀起车帘一角,偷偷往外看,她要记路,记住这所有的路该怎么走,万一下次出来就不会忘记了。于是,三个左拐、两个右拐,然后来到牌坊处,经过了牌坊又朝左拐,穿过一条僻静的街,就看到一个很大的府门,从街上往内看,这府里那假山嶙峋、气象恢宏,而且墙根里载满了一排竹子,在这个秋季,那竹叶已黄已残,凋零中只听竹叶子飒飒作响。里面木楼与走廊,鸟鸣杂着一帮孩童的嘻笑吵闹。 岚妹妹这就放下帘子,尽量平静下自己那向往玩耍、向往伙伴的心情。 然后又拐了两个街,就来到了一条大街上,岚妹妹又一次掀起车帘往外看时,街两侧栽满了梧桐树,此时只梧桐残叶簌簌飘落。岚妹妹心里又惊有喜,喜的是打心眼里就觉得这地方好熟悉,这地方与自己住的地方是那么相似,不觉间,那车夫“吁”地一声,已勒了马缰,掀起帘子道:“姑娘,梧桐深巷已到。” 马车停在街的一侧。 岚妹妹已被车夫抱下车来,这就说道:“对面可是?” 岚妹妹瞧着对面,只见梧桐树下,果然有一条深巷,那正是自己走过的很熟悉现在却有点落寞的深巷,一时就凝在了当地。本来昨夜在山岗上见到爹娘的坟,后来又不见了婆婆,在夜下那种孤独与恐惧不是这么大的小童所能承受的。天气又冷,只想着能有个好去处。但现在,岚妹妹已来到了不属于她的这个“家”。虽然感觉有个去处很欣慰,但现在却又想着山岗坟墓。 如果有吃有喝,她定会在爹娘的坟墓前,让人建个草屋,自己住进去,天天陪着爹娘,天天在爹娘的坟前背三字经。此时,阳暖融融的,想爹娘的坟墓前,那衰草枯黄,经暖阳一照,丛草中的水珠儿此时定会蒸腾起水气的。 车夫却道:“姑娘!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吧!” 岚妹妹这才悠悠惊醒,赶紧给车夫鞠个躬,有些狐悲道:“——多谢大叔。” 车夫呵呵一笑,说道:“快回去吧!”一扬手中的马鞭:“啪啪”两声,马儿又是一声长嘶,车夫已赶着马车疾驰而去。虽然有暖阳,但刮过来一阵秋风,岚妹妹的大红白莽披风此时更加张驰轻拂。岚妹妹长发蓬乱,想到婆婆都不在了,爹娘也不在了,自己去那祠堂里又能如何? 但此时,肚子的确饿得咕咕叫,怎么办呢?又没有认识的人,身上又没有钱,如果能帮自己的只有前面路边上那一家山西刀削面馆了。岚妹妹这就朝前走去,什么也不用多想,还是先吃一碗面再说吧! 于是,岚妹妹就去了那家山西刀削面馆。 店小二愣不丁就发现门前站着一个小女孩,仔细一看,原来正是上次吃面的那个乖觉可爱的小妹妹。这就招手叫岚妹妹:“来,进来呀,别站在外面,里边暖和。” 岚妹妹进了面馆,今天食客不多,店小二习惯性地忙替这个小妹妹擦了擦桌子,那桌子乌黑油漆基本脱落,外面一隙光照进来,只照得这桌更加陈旧与负载的年月。 店小二一看岚妹妹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姑娘又在饿肚子了,只朝着后堂里喊上一声,后堂里就做了起来。 店小二问道:“小妹妹,过几天要下雪了,天气会变得更加冷,该多穿些衣服才是。” 岚妹妹感激程度自然难以言语,除了婆婆,谁还会给她说这么贴切的话呢?岚妹妹这就忍不住狐悲道:“——谢谢大哥哥。” 店小二边嘻嘻笑着,边朝着后堂里叱喝一声:“——个妈拉罢子!能不能快一点做?” 岚妹妹看着店小二那昂着胸、扯着嗓子翻着白眼的滑稽模样,只忍不住逗笑了。好在没有一会儿的时间,一碗刀削面与四个热菜全端了上来。 岚妹妹只感动地想哭,但强自忍住了。 吃完之后,岚妹妹本想解释一下,但店小二笑道:“这里吃饭不要钱,还希望小妹妹常来店里光顾。” 岚妹妹只有再次打过招呼,出了店门然后就照着自己的那个“家”走去。 此时,梧桐深巷里那梧桐叶子已飘了一层,踩在上面只觉柔软而舒适。 到了祠堂,大红油漆木门是虚掩着的,岚妹妹这就悄悄就进了屋,地上还有昨晚留下来的血迹,院中有片片落叶,想是昨晚才落进来的。此时,人去房空,婆婆已走,只觉整个院子是那么空荡荡的,岚妹妹这就从自己的屋内拿了个铜盆,然后把院中的血迹清洗了,然后用木棒顶上大门,只觉心身疲惫,然后进了西屋上了炕,一躺下,就睡着了。 睡着之际,只觉眼前发亮,那窗户外面的阳光照进窗来,就看见窗外有两个人在向她招手,岚妹妹就下了炕,然后看到院中那暖阳下,站着两个人呢?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爹娘。 岚妹妹这就狐悲哭泣道:“——爹娘,岚儿好想你们!” 岚妹妹的爹娘彼此牵着手,并肩站着,只微笑着望着岚妹妹,并没有说话,而是不停地向岚妹妹招手。 岚妹妹跑前去,两人蹲下,抚摸着岚妹妹的头,只替岚妹妹擦眼泪。 岚妹妹却哭泣道:“爹娘你们好狠,不要扔下岚儿,岚儿要跟你们走,就算天涯海角,岚儿也愿意跟着爹娘。” 但是,本是微笑着的爹娘却肃然冷漠,没有言语,而是渐渐移向南屋墙角处,然后挥挥手,就消失不见。 岚妹妹这就哭泣着惊醒。 原来她又做了个梦,噩梦。 就这短短的噩梦惊醒之际,却发现窗外已没有了阳光,而天色已暗淡下来。 岚妹妹下了炕,走出屋,这才发现自己已睡了一整个下午。秋风吹来,天色不觉就黑了,估计已是点灯的时候到了。而此时,院中更见萧索,如果婆婆还在的话就好了。 岚妹妹不由地又有些黯然神伤。 ------------ 第五十章 车夫 岚妹妹醒来时早已过了黄昏,由于深秋了,天气变短,因此黑的早。 现在,岚妹妹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今后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尤其这么大的一个小女童,才六岁的小女童不知道今后的命运谁主沉浮?此时,心情自然不好,月儿已爬上了树梢,岚妹妹披着大红白芒披风,蹲在西屋门前的廊檐上,撑着下巴,只望着胡同外那树梢上的圆月,杏眼儿睁得大大的,也不知想些什么。既然父母已死,婆婆也不知影踪,婆婆是死是活只有天知道了。今后的路,也只有自己一个人独身走了。 想到这里,岚妹妹从屋内用火折子点着了一盏油灯,放在廊檐上。虽然有风,但毕竟廊檐上能避风寒,那油灯只扑闪着火苗,在如此这个夜,更添一分独孤与惆怅。 岚妹妹打开那本很破很旧了的《三字经》,千言字,百家文,岚妹妹这就看着婆婆教她的那些字。却在这时,屋瓦上有声响,岚妹妹每每听到屋瓦上有动静就极为敏感,因为她讨厌江湖,讨厌江湖人像贼一样在屋瓦上来去自如。岚妹妹这就合了书,走到当院看时,果然自己住的西屋屋脊上,有一个身影已掠下当院。一掠下当院,见来人朝着上空啪啪两声,在这寂静的萧冷的夜中,这两声恍如惊魂。 来人一站定,岚妹妹却诧异地发现此人正是白天在城门里面好心帮自己的那个车夫。 车夫一站定,就朝上空扬了两下马鞭子。 岚妹妹本来很孤独,想到这个车夫出现在这里,俗话说:人有见面之情。 想到车夫好心帮自己,本来想亲近这个车夫。 但岚妹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车夫已没有了白天那一副宽容爽朗的心胸与面容,只见这个车夫拉着马脸,踱前两步,一把抓过来岚妹妹,叱声道:“十四剑娘人在哪里?” 岚妹妹不但心惊而且心凉。 明明眼前之人是个好人,怎么一天的时间就变成这个样子啦? 岚妹妹显然很害怕,狐悲道:“我不认识,也不知道。” 这车夫冷哼一声,道:“小蹄子,你不知道十四剑娘的下落怎么会住在这里?” 岚妹妹说道:“这是我的家!” 车夫仰头就是一阵干笑,说道:“是十四剑娘没有告诉你这个小蹄子吧?这座祠堂以前是个庙,被府衙封了的,这里不允许住人,懂吗?”说着,朝后一推,岚妹妹脚下就咯噔噔退后好几步,扑爬在当院。 岚妹妹是极其聪明的,这就忽然想起婆婆曾说过一句话:“江湖上人心叵测,处处难防。——你现在应该比同龄孩童涉世要早,否则的话,以后怎在这个世上立足?” 因此,岚妹妹现在已没有了对车夫亲人般那么有着苦诉之情,而是深深体会到婆婆曾说过的这一番话!的确,人生在世,江湖、江山岂不正是人心叵测,事事难防? 这就站起来,杏眼儿凛然地盯着这个车夫,蓬散的长发迎风飘飘,上前几步,正色道:“不管这里曾经是什么?丫头不知道!丫头打出身就在这里,是婆婆一手把丫头拉扯大!但现在,婆婆人已死了,丫头无路可走,只有回丫头的这个家!你说的一切丫头全都不懂。”说着,岚妹妹这就要进自己的屋。忽然,马鞭子又当空爆响一声,紧接着,岚妹妹只觉脖子上似有一条毒蛇般勒了自己的脖颈,这一勒,已勒得喘不过气来,只觉嗓里受阻,眼前冒着金星,然后就被勒了过去。 这车夫又一把抓住岚妹妹,沉声道:“江湖传言,那洞明剑与练达剑十四剑娘深知下落,既然是十四剑娘把你拉扯大,那现在就带我去见见你的所谓的婆婆吧!” 岚妹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但此刻却有一种视死如归地气魄。虽然她才六岁,但此刻并不觉得害怕。遇见了恶人,只有仇对绝不能害怕。岚妹妹这就吃力地说道:“大叔今天送丫头回家,丫头、丫头很感激大叔,但要问婆婆人在哪里,就算丫头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这车夫大蒜鼻子收缩冷哼,说道:“你不告诉我,我把你卖入歌妓湖中那常年漂泊着的画舫中,让你陪上一万个客,看你说不说?”一把提了岚妹妹,一扬马鞭,已卷在了巷里一棵梧桐树杆上,掠了出去。 岚妹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但挣扎与喊没有用,因为车夫已把一块白布塞进了岚妹妹口中,这就携了岚妹妹上了马车,一扬马鞭,马儿惊嘶只朝胡同外面奔出去。 原来,这个车夫也是最近半年才来到这座城的。他是个江湖人,一手马鞭略有真章,但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虽然自恨武功低浅,又不能发大财,只无从计较。偏偏江湖传言,在这座城中,出现了两把绝世之剑,这就异想天开,来到此城做了一名车夫,表面上为人爽朗,是个汉子,但实际中却是个阴险小人。 车夫携了岚妹妹,已奔驰在月下的大街上。 由于天已冷了,这偏街上行人极少。 马车奔驰得极快,车夫又一扬马鞭,让马儿由着性子跑,钻进车蓬,冷冷道:“十四剑娘人在哪里?” 岚妹妹此刻虽然无助与狐悲,但不是害怕的时候,她只想着如何逃脱,如果在这个车夫跟前一味地逞强,只有吃亏,并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岚妹说道:“既然婆婆在的时候你不敢找她老人家,现在不在了却拿丫头寻事,你欺负一个六岁小童很有脸面吗?” 这车夫果然一愣,马脸上汗颜地干笑了几声,这就说道:“我不欺负你就是,但你告诉我,十四剑娘人在哪里?”岚妹妹心想:就是你这样的没本事,见婆婆不在了才敢欺负丫头,可见你的武功在婆婆跟前,只是舔臭袜子的份儿,显然对婆婆有所顾忌。我若告诉了实情,你这大叔得剑心切,知道婆婆并没有拿到剑,到那时,岂不又要折磨丫头? 这么想着,岚妹妹说道:“你要敢去,丫头这就告诉你。” 车夫见岚妹妹一副毫不示弱的样子,一听岚妹妹果然知道十四剑娘的下落,那刀眸就泛着愣光——听说十四剑娘在江湖上“剑神谱”中排行第十四,前一阵子林剑冲与青阵子也死在了这贼婆娘的手上,自己虽然很想出人头地,想得到那两把剑。但是,空有报复,手上无真章却怎生是好?万一真遇见了十四剑娘,那十四剑娘拄龙拐剑掠来,只怕自己的性命就没有了。 车夫踌躇之际,忽然眉头一扬,计上心来。 与其与十四剑娘武斗,但不如智斗。 听这丫头是十四剑娘拉扯大,可见这个丫头与十四剑娘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用这个丫头要挟十四剑娘,那十四剑娘是江湖名人,也是感情中人,未必不救这个丫头。如果真如江湖传言:那十四剑娘极有可能得了那两把绝世之剑,这样的话,不愁两把剑不是自己的,就算十四剑娘为了这个小丫头,施舍其中一把也行。 车夫幻想着两把剑得了手之后,把这两把剑用高价卖给江湖人。到那时,非但有吃有喝有女人,那每天鸡鸭鱼肉、山珍奇鲜、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草里蹦的,天液琼酿,绫罗绸缎,美人在抱,那是如何地一番美景? 车夫想到得意处,不觉又干笑出声来,岚妹妹心里虽然突突地,但一看车夫这副猥琐神情,也惹笑了,这就把那块白布塞进了车夫嘴里,嘿嘿地笑起来。 车夫这才一愣,惊醒过来,吐唾了白布,这就准备给岚妹妹来上一个耳光子,但发现这个小丫头胆子好大,好像天生与人有一种亲切感。心想:如果得剑不成,把这个丫头关押个六七年,卖给有钱的主儿,想这丫头处子身,那是如何个滋味呀?这也倒划算,这就沉声道:“哦?那么,十四剑娘人在哪里?” 岚妹妹只是想用婆婆还活着来吓唬吓唬这个马脸车夫,但一经问,只有撒谎道:“在歌妓湖!” 歌妓湖? 车夫刀眸一闪,问道:“在歌妓湖做什么?” 岚妹妹嗐了一声,故意郑重地干咳了两声,说道:“这都不知道,真大笨蛋!婆婆在歌妓湖中当然是与当今江湖高手、那懂得绝学之人比剑了,你怕的话还是乖乖把丫头送回‘家’,否则的话,婆婆不会放过你的。” 车夫见这个丫头那很有神韵的杏眼儿望着自己,显然没有说谎,心里只恨得牙痒痒。每逢酒后听酒馆里闲客说起江湖盛事: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时,江湖上成名人物在某一个地方如何论剑,如何如何厉害,这车夫就羡慕嫉妒恨。他每天都心想着自己哪一天能成为江湖高手,该多么让人吃惊的一件事啊! 但是,人人不顺心的事十有捌九,成不了江湖高手,能得了那两把剑也会让江湖人刮目相看的。于是,这车夫决定歌妓湖上瞧瞧,万一真撞见了十四剑娘,一来看看这些江湖绝顶高手那惊人的武功,二来用这个小丫头要挟十四剑娘,如此的话,纵然你十四剑娘剑法超群,也奈何不了老子。 这么想着,已猴身钻出车蓬,啪啪几声,马鞭响彻在冷清的街上,朝前奔驰而去。 而此时,月更圆了,夜更凉了。 ------------ 第五十一章 火拼 车夫用马车载着岚妹妹这就去了歌妓湖。 这歌妓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湖? 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岚妹妹坐在马车里。虽然心里突突地,一想到这个车夫大叔,不,现在应该叫他车夫老贼!这老贼不知道把自己拉往歌妓湖万一发现婆婆不在,自己岂不受害? 岚妹妹在车里只掀起帘子一角偷偷往外看,月色下,木楼与集市纷纷倒退,看上去是一片浓墨。越往前走,越寒冷。 冷气袭人,想是歌妓湖快要到了吧? 这么想着,一股寒风已刮起车帘子,只放眼望出去,只见远远的青山起伏连绵,青山上有点点灯火,想来是哪个久经已衰了的寺庙或者道观此刻正在清休。 而歌妓湖,一眼看不到头,只平平地浸在青山底下,在月下白刷刷地映着这个大千黑昼。湖里正有四五只精雕画舫此刻传来男人与女人们的器乐声与荡笑声。 想来这定是几个有钱有官的衙中人再此无聊之际,解闷消遣罢了! 车夫又几声马鞭响,马儿绕着湖边一条很宽大的长街疾驰而去。 却在这时,街前面不远处传来隐隐打斗声。 等车夫听到打斗声的时候,那马脸上着实吃了一惊。 难道、果真如这个小蹄子所说,十四剑娘就在前方与当今江湖高手为了争夺那两把剑而拼杀吗? 这么想着,只“吁”了一声,马车长嘶着已停靠在了路边上。 车夫猴身进了车篷,一把携了岚妹妹,拦腰夹了,这就下了马车。 岚妹妹虽然害怕,但真遇到了事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潜力,害怕很久自然心生一股无法让人想象中的超长胆量。 岚妹妹这就挣扎着,捶打着车夫放她下来。 车夫只用那块白布塞了岚妹妹的嘴,反手搏了岚妹妹,只悄声道:“在乱叫休怪大叔欺负你这小蹄子。快看前方,打斗的有没有十四剑娘?” 岚妹妹挣扎着渐渐就恢复了平静,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于是,被车夫反剪着手,两人站在飒飒拂动着的树荫下,这就朝着前方望过去,只见月下,数十身影黑白分明,只手中兵刃划着光,纵横怪啸中,跃身湖堤边上打斗。 这数十江湖人穿着两种服侍的衣服。 白袍与黑袍。 那么,这究竟是怎样的江湖人呢? 原来,这正是江湖上有名的七派八无派九联盟的人和穿着黑袍的朝廷人进行火拼。 七派八无派九连盟并不是有七个派别,也绝非八个无派,更不是九联盟,这只是江南下的一个组织。 这些组织无恶不作,专门在江湖上干一些烧杀抢虏的勾当,只要有银子赚,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这次听闻“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个江湖传闻之后,就来到了舒城,打听两把剑的下落。 但是,不巧的是,十余个七派八无派九联盟中人在附近一家酒馆里喝酒时,遇见了化身黑袍人的朝廷人,在同一个楼上喝酒,彼此悄悄儿地说着这次的行动。 看来,朝廷表面上无动于衷,但暗中已下手了。 如果朝廷插手这件事,那么,事情就会更加复杂,像车夫这样身份与身手之人,岂能占得一席之地? 当然不能! 因此,车夫把这一赌注就押解在了十四剑娘身上。 只有从十四剑娘身上下手,或许能得知两把剑的下落,至于和江湖人火拼,估计这车夫是个怂人。 这两干人在酒楼里遇见后,其中一个七派八无派九联盟中一个矮胖矬子,腮两边长着两团毛、酒糟鼻子的这么一个矬汉子见对面阁里这十余个黑袍人不是普通人,想试试究竟是怎样的人,然后就假装进去敬了一杯酒,然后走出来。 不曾想,这个矬子的外号叫“往深处掏”。 什么叫往深处掏? 这个外号说来也奇怪。 这所谓的往深处掏就是偷的意思。 这个矬子的偷功虽然比不得司空摘星,但他的偷法也着实厉害的很。 而且这个矬子好女人,每每见到漂亮的女人,一只肥圆的手那么往深处一掏,就已揪了女人腋下一根毛,但女人丝毫不觉得,甚至连痛都不曾痛一下,可见此人的偷功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了。 所以他的外号就做“往深处掏”。 这往深处掏敬了对面十余个朝廷人每人一杯酒之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已用酒杯压了袖子中抽出来的一封信件。弟兄们这就暗下里都替这矬子的身手道个赞。 众贼打开信件一看,才发现对面黑袍人竟然是朝廷的人。 而这信件正是朝廷顶头下的令。 需要尽快夺得那两把剑! 看来,朝廷的人也来抢剑?江湖的确已有点暴雨前的平静了? 于是,这七派八无派九联盟这就下了楼走了。 谁知,他们一走,黑袍人其中有一个汉子只觉不对,为什么刚才那个矬子要平白无故地替哥们儿敬酒呢?这么想着,只从怀中往进去一掏,那猫眼就变成了惨绿色。不好!上当了! 这么一叫,弟兄们齐问:“老三、怎么了?” 这老三道:“上司的信件不见了。” 其中一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烁眼阴沉道:“感情是被刚才那个矬子偷了?” 老三大叫道:“妈拉个罢子!正是!” 这老三一时直恨得牙痒痒,要知道朝廷密件弄丢了,说轻也无事,说大那就是杀头的罪! 十余人这就拿了桌上各自的兵刃,那兵刃都是用布条裹起来的,以防露了行藏。于是,这就去追。 于是,在歌妓湖上就发生了火拼。 ------------ 第五十二章 终止 朝廷派来的十余人与江南七派八无派九联盟在歌妓湖上展开了一场生死大战。 月下,那刀光剑影暗器横飞。 在各种威猛的姿势下,人人更显脱略与阴冷,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双方均有死亡。 这一场斗。 月下、湖岸之气魄山河之斗! 车夫反剪着岚妹妹只远远地观看,车夫见这阵势,当真既羡慕又恨。 他自恨自己的武功多年来只是三角猫,不能进益。一见双方生死搏斗,现在却好生害怕起来。于是,心想:这两把剑不得也罢!性命要紧,万一卷入这一场“洞明练达双剑”之争,只怕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亦未可知。 于是,车夫这就携了岚妹妹,上了马车,准备逃离。 他是有打算的。 他想把岚妹妹卖入歌妓院,赚他个百十两。 岚妹妹也任由车夫携入马车,此时反倒平静。 生死听天由命,害怕有什么用呢?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却应了一句话:“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想到江湖、江山,历代不少成名人物,其大仁者治理天下、千秋伟业,死而后已。而大恶者,扰乱天下,虽留有千古骂名,但也坏到了极点。但无论大仁或大恶之人,到头来,一切都只是个空,都将面临死亡。 这个车夫现在就面临者死亡。 他为什么要死? 因为他心术不正。 他何时死? 现在! 就在现在! 必死无疑。 怎么个死法? ——只见车夫刚要朝着上空卷上一马鞭,准备驾驭马车而逃,却没有想到,他整个人在月下就已凝立不动。因见了这场比斗,自知自己是什么货色,内心澎湃而激动,却不曾想,心病犯了,全身肌肉梗塞,已死亡!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亡! 岚妹妹在车内只突突地等了好久,不见外面有动静。 这就掀起车帘,往外面一看,这车夫已凝立车辕处,等凑出去,已见车夫死亡! 也不知岚妹妹此时是何等心情?依她的意思,宁可被这车夫掳了去,也不愿意看到这车夫死亡!生命如此渺小,前一阵子这车夫还暗藏凶险,现在却已命走黄泉,苍天无常,人岂能有常? 岚妹妹跳下马车,凝立当地。只觉头顶月圆映得四周如同白昼,远处的打斗声更加激烈,那尖啸声、怒斥声、刀剑声、暗器声、风捕烈烈声只在岚妹妹耳畔若隐若现。 岚妹妹这一刻似乎明白了很多道理,她决定:从这一刻起,要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独自活下去。 于是,岚妹妹悠悠醒转,给车夫深深鞠了一躬,喃喃道:“车夫大叔。虽然您心怀不轨,但岚妹妹终究感谢您!——岚妹妹这就把您葬了吧!”这么说着,已上了车辕,费了好半天劲,才把车夫的死尸拉扯进车篷里,这就坐在车辕上,用鞭子轻轻拍打马儿的后臀,说道:“马儿呀马儿,带我去一个清净的去处吧!” 这马儿好似能听懂人话似的,只掉转车头,然后就朝着歌妓湖的下游缓缓踢踏而去,并不时地打着响鼻。 要怎么葬送车夫呢? 岚妹妹曾经听婆婆说起过江湖人的各种死法,有火葬、水葬、土葬、草葬、天葬、裸葬、树葬、崖葬、悬棺葬……一时也想不起其他葬送方法,想到这里有湖,还是水葬吧! 行了半个时辰,岚妹妹学车夫的样子,也轻轻地“吁”了一声,那马儿就停止不前了。岚妹妹跳下马车,又喃喃道:“马儿呀马儿,载着您的主人去吧!” 这马儿一声凄嘶,竟然出奇般斜斜地奔向湖堤边上,越走越快,此时又已起风,这马儿全身鬃毛都乍了起来,然后带动马车向前奔跑,只后蹄扎个马步,前蹄已凌空立起,朝前挖空,又是一声长嘶,等前蹄落下时,马与车一起载进了湖里。 只听得一声咣啷杂响,与湖里噗通、咕咚咚咚地响,这马儿连同马车顷刻已淹入在湖面上。好久,湖面上又恢复了平静,只风刮起圈圈涟漪。 很久,岚妹妹这就在湖岸上,双膝跪地,朝着湖里磕了三个头,拜上三拜,只说道:“安息吧!车夫大叔!” 然后,岚妹妹这就迎着风、昂着胸,头勒紫金丝绦,长发自然地飘起,披风张驰拂卷,只朝着湖的下游那么走去。 从这个夜开始,岚妹妹算是自由了,但也更加孤独与无助。 从这个夜开始,岚妹妹流浪市井,开始了新的生涯。 从这个夜开始,岚妹妹学会了如何照顾自己,如何与人相处。 只要能养活自己、能有口饭吃,有个暖被窝,她什么都情愿做。 去酒店帮忙打杂、去当脚力,这脚力也就是替有钱人跑腿的。 卖过水果、在道观山下卖过香火,还跟一个和尚化过缘,吃过苦行饭,知足常乐,渐渐已过了七八年。 这七八年里,岚妹妹一有闲时间就在这座城里一条清净的街上,有一家学堂,这家学堂名叫“右翼宗学”。她没有钱进去读书,只能在两扇略显颓旧的朱红大门前,偷偷地凝立在门角处,听里面学童的读书声。 隔着门往里面偷看,那窗里面,先生在几上摊着书,讲的正是入仕途的《八股文》,到后来,又讲起四书五经,国学章法。岚妹妹极为聪明,如此一来二去,每逢大雪纷飞,岚妹妹凝立大门处,听那先生念道:“佳期重会,约定在今宵。人静悄,月儿高,传情休把外窗敲。轻轻的摆动花梢,见纱窗影摇,那时节方信才郎到。又何须蝶使蜂媒,早成就凤友鸾交。”每每读到这里,岚妹妹不觉面红耳赤,少女情窦初开。心中异想,如果自己能够倾国倾城貌,那么,谁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绝才绝世郎”? 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好笑,也觉这位先生真正有趣,这样的禁书也敢在众目睽睽下在众学子们面前讲,这可是犯杀头罪的。朝廷与整个江湖、江山是不允许这样的移了性情、让男女间有那种自由爱恋的禁书与禁言。这样下去,那学坏的男子与不知趣的女子未能一夜缠绵,不能入港,岂不在夜间于自己被窝里用那指头告了乏?那学坏的女子亦不能与心爱的男子一夜缠绵,岂不同样在被窝里用那指头告了乏? 岚妹妹想着想着,只觉内心澎湃而激动、如鹿般突突跳着,真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钻进去,自己怎么变得这样邪门歪道了?但是,又听那先生说话声震屋瓦、孜孜不倦,偷眼又向窗内望去,只见这位先生是个大胖子,面黑,帽子歪戴着,一边替学子们讲,一边不忘喝酒。 可见这位先生举止放达,不拘小节,又十分可爱。 显然这个先生是个奇人,不怕朝廷、不怕江湖江山,好像什么都不怕,只一味地把自己的所有奇文见解讲给学子们听。听说这位先生虽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但极穷!他喝酒都需要欠账,等个三五日,画上一副画,拿出去集市上变卖了字画去还酒钱! 这时,又听这先生朗声念道:“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这句时,岚妹妹只觉一阵寒冷与凄凉,又感到这句诗虽然情意绵绵,但男女间岂不正是说对了?这么想着,岚妹妹只觉满口有香,诗意飘过了大雪纷飞的这座宗学,飘向很远很远。 岚妹妹只为这样的先生那才华所震慑,有好几次,偷偷把挣来的碎银买了几瓷“万艳同杯”酒,然后悄悄地进去宗学,放到先生讲书的案几上,这就离去。 转眼,寒冬将过,岚妹妹已十七岁了。 那么,十七岁的岚妹妹究竟出落得如何? 只见岚妹妹头勒紫金丝绦,杏眼儿,静的时候笔挺鼻梁,微微呼吸间自然安静有神,动的时候如女王般自有一股外柔内刚;见景生情时,总有着狐悲感。 一月前,她独身流浪到关中丹江河谷坐落中的一座小城,进城时已是掌灯时分,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时,睁眼之际,只觉四周漆黑朦胧,头顶上悬掉着铁锅,锅里烈火熊熊。 她被抓起来了! 被抓往九道山庄! 这一切噩梦就这样开始了。 究竟是什么人抓了岚妹妹,这个后面就会知道。 好在岚妹妹遇见了熊飞,两人经过三番四次逃亡九道山庄,一场少年少女情窦初爱便从心底里萌发了。岚妹妹为有熊飞这样关心自己、体贴自己而感动、而狐悲。 虽然熊飞不是“绝才绝世郎”,她也不是“倾城倾国貌”,但熊飞从骨里透着的桀骜不驯与一股男子气概,他日必能有一番作为。 虽然两人都不曾明说,但心下暗暗相许:非你不嫁、非你不娶。 而岚妹妹也经常想到右翼宗学,那位奇异先生常念的一首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想到自己和熊飞的情爱,真正直能意会却不能言传。 而此时,这前后一段落的故事只在这里终止,这段故事只是熊飞随了师傅,在洛城城外不远处的山腰上,就在这入冬之际,在炕上想着已故去的岚妹妹,只见窗外雪花飘进来,雪好大。那么,岚妹妹,如果你还活着,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熊飞想着想着,辗转反侧不觉就已过了三个时辰,现下渐有睡意,这就缓缓合上了星眸。 ------------ 第五十三章 五年后 【从三十三章到五十二章所有章节是写岚妹妹的,现在又把视觉拉回来,写熊飞拜逍遥子学艺,还有苍头师仆——海弓缘这三人的故事】 正文: 熊飞辗转反侧,不觉在炕上睁大星眸,满脑里全是岚妹妹的生平。 想着想着,就渐渐睡着了。 到第二天醒来时,雪仍未停。 熊飞只从暖烘烘的炕上爬起,见窗外大雪纷飞,当院那雪地上只留下两行脚印,这两行脚印正是师傅逍遥子与师仆——老苍头留下来的。很显然,两位前辈这是借着大雪纷飞之际比试轻功去了,非但要比试轻功,这如此大雪,在山中踏雪而歌,岂不美哉? 熊飞这就起来,不忍心将院中的尺余积雪扫去,还是先做早饭吧! 于是,熊飞就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烟囱上升起袅袅青烟,在这洛城中的山林里,这股青烟看上去自然有一股南、北宋朝时的“山水卧仙图”般神韵。 好在这山林就这师徒三人,再没有其他人。 熊飞做了四个热菜、四个凉菜,温了两瓷上好的酒,一瓷就叫做“把盏问月”、一瓷就叫做“万艳同杯”,这万艳同杯本是武功名,熊飞现在练习的内功心法就是这个名。但天下武功都是历代江湖名人根据自然理据编撰出来的。虽然这两样酒产地不同,那“把盏问月”产在京城,而“万艳同杯”产自南京。 但这两种酒,比起其他江湖、市井中的名酒更加有味。 “把盏问月”浓香而后劲大,入口有力,喝下去虽然不干嗓子,却也十分辛辣。“万艳同杯”轻香而回味无穷,略有甜味,让人脑中充满了淡淡的阴郁感。——颜色有很多种,今夜温的这杯却是绿色的,但酒劲易过,更适合于大众口味。 却在这时,老苍头与师仆两人回来了。 熊飞赶忙在逍遥子东屋里间那炕上设下杯筷,端上早饭,馒头与酒菜,逍遥子与老苍头自然吃得不亦乐乎。 但是,不觉又是一场水酒之战! 熊飞当然会加入战团。虽然用筷子大战之际,没有初来时那么尴尬,但这次竟然用所学得《养神法》第一百零八篇——“万艳同杯”之内功心法抢得一块肉,这一惊喜,可见熊飞的内功已有根基,而且非常有进益。 逍遥子与苍头师仆表面不赞赏,但暗下里也替熊飞这样的武学异才而高兴,而就在午饭之后,熊飞独自来到林中那一颗大树前继续拔剑。 拔逍遥子的白银吞金剑! 这一次竟然能拔出大半截剑身了! 这又一喜,但不曾想,身后只隐隐听得雪地上沙沙两声,回头之际,一个推碑手已推将过来。熊飞自从学得这“万艳同杯”心法,不觉间已不比寻常人,又每逢无意中那一日三餐大战之际,学得武学的套路与师傅、师仆有意无意中的指点,此时不由地就用上了。 熊飞脚踩碎步,朝后急退了三十六步。 “青衣碎步”。 但这看似推碑手无甚新奇,但依然直推熊飞胸膛。 熊飞这才看清从背后“偷袭”的人正是师仆——海弓缘。 熊飞不敢怠慢,亦双掌硬碰师仆那推碑掌,只听蓬地一声响,熊飞已被震得飞跌出去,来了个嘴啃雪。苍头师仆这就说笑道:“——臭小子!还没有入门就有惊喜之色,老苍头这一手是让你知道,学武之人切不可骄傲。”然后,苍头师傅就走了。 熊飞今天既能抢得一口肉吃,也能拔出大半截剑身,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内心并没有很高兴,自己也能明显觉得自己的武功有进益了。但是,师傅和是师仆眼里绝不允许熊飞有半点骄傲之色,因为,学武生涯才刚刚开始。 从这一天起,熊飞早上有时间就独自在雪林中练习内功心法《万艳同杯》,而午后就去林中练习拔剑。此时,熊飞已能将逍遥子的剑全部拔出来了,而且只一下就拔出剑来。但是,熊飞每次去林中之后,那把剑又会插入不同的树上,依然要熊飞拔剑。 学武必须从浅到深,遁寻渐进。 不觉间,熊飞就在这座洛城中的北邙山林里呆了六七年。 光阴似箭,岁月独走。 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熊飞在这座山上已呆了五年。这五年的时间内,熊飞从当初九道山庄的囚犯蜕变到现在的一个年轻、俊秀的武功高强的少年,的确应了一句话:“三日不见更当刮目相看。” 而且,这五年来,熊飞不但精通全篇万艳同杯之内功心法,而且苍头师仆与师傅逍遥子给熊飞教了不少套路与徒手功法,此时的熊飞身体强健,长发飘飘,星眸一睁一闭,抱臂伫立间,仅眉宇间自然生出一股英雄才会有的气魄。 五年的时间,熊飞的轻功也有所大成。虽然比不得陆小凤、叶孤城,但轻功的确已能飞檐走瓦、纵跃山林间。这时间过去五年,但熊飞时时都没有忘记岚妹妹,每逢独自一人,就会带着鹿兄——野豺在山林间,朝着远处喇叭状大喊几声:“——岚妹妹!——岚妹妹!” 这时,能够回答熊飞的只有山林中的鸟兽、与草丛中不知名的惊窜动物,然后就是山林野风,还有山谷回音。事隔五年,你那岚妹妹已不在人世,这又何必!这是苍头师仆每次说的话。 但熊飞心中只有岚妹妹,她觉得五年前在九道山庄那山门处,岚妹妹是死得那么凄惨,一想到岚妹妹,熊飞就想到了左冷眼。如果左冷眼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熊飞定要你碎尸万段! 熊飞心目中的岚妹妹虽然身死,但心亦未死。 熊飞只隐隐觉得岚妹妹还活在这个世上,或许也许是因为五年以来积于胸中的心病吧!熊飞一直觉得当年九道山庄之事有蹊跷!岚妹妹无辜就那么死亡,这其中究竟发声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熊飞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熊飞并不知道岚妹妹其实还真没有死! 但是,为什么五年前在九道山庄山门处那个已死去的“岚妹妹”额眉间同样勒着一道紫金丝绦?这是巧合还是掉包计? 如果岚妹妹真没有死的话会和熊飞有缘再见吗? 两人的今后人生又充满了什么命运? 这个到了后面答案自然会知道的。 而此时又已到了夏季。 虽然白天的烈阳晒得大地都蔫了吧唧的,树上的蝉也不叫了,山林间一片阒寂。但这一切,丝毫不影响熊飞练习武功、轻功、心法还有剑法。 苍头师仆时刻都不忘记与熊飞对拆几百招,现在的熊飞能和苍头师仆这样的江湖高手对拆几百招,也的确有点罕闻了。 如果现在要拿熊飞当五年前的囚犯,也当真有点小瞧了。 就算五年前那九道山庄的护卫,抖动铁链子来他个十余个,与熊飞较量武功,熊飞也绝不在话下。 这五年的时间,鹿兄长得已足有骆驼般一样高,熊飞时刻骑了鹿兄,在山林间到处游玩。这鹿自幼经熊飞驯养,极为灵性。俗话说:老马识途。这鹿亦能识途,非但如此,而且熊飞随便说一声,这鹿都似能听懂主人的话。 只是这鹿不大喜欢逍遥子与苍头师仆。 有一次,苍头师仆见熊飞骑鹿去了一趟洛城,回来时鹿背两侧挂满了好多包袱与平日里的所需品。熊飞只在鹿背上,那胯下一借力,人就已凌空踏步又疾泻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师仆脚下,而且那双膝飞落着地,这就给师傅跪安道:“熊飞回来啦!” 师仆虽然不大笑,但那刀眸中满是亲情与随和,这就故意一挥手背说道:“罢了罢了!有酒就赶紧给师仆呈上来,迟了想必又要挨揍?”熊飞星眼满是兴奋与开怀,这就朝身后说一声:“鹿兄!还不给师仆上一瓷好酒!”这只鹿这就蹦跶着跳进栅栏,来到师仆跟前,后臀尥个蹶子,背上布袋里就已抖出一瓷极好的烧刀子,熊飞接了,这就双手摊给师仆。 师仆心下大奇,想不到熊飞这臭小子不但人奇,连养的鹿也如此灵异。 好奇之下,这就上去抓鹿。 这只鹿只在院中躲闪着,把全有东西都抖在了院中,那又长又有韧劲儿的四蹄在院中乱刨着,用鹿角去顶苍头师仆,熊飞这就故意拉长声音说道:“鹿兄,您就驾乘一下师仆吧!” 鹿兄这才安静下来,苍头师傅脚下左右前跨之际,已跃上了鹿背。 想江湖人骑马自然是平常不过的事了,但有人骑鹿,也极为少见。 苍头师仆自幼就在马背上长大,对于骑马射箭是极为精通的,但一上鹿背,那鹿就又蹦又跳,而且尥蹶子。熊飞这就故意坏笑道:“——鹿兄!还不带着苍头师仆去山林转转?” 这鹿兄这就朝着院外冲出去,然后闪没在小径处。 这时,熊飞两指伸进口里,一声呼哨,那鹿去而又返,跳到院中,卧在熊飞跟前时,已不知把苍头师仆尥在哪里了。 而这时,那苍肉师仆或许是返老还童的缘故吧!这就用沙哑的声呼喊道:“——臭小子、救命啊!臭小子,还不给老子滚出来!” 熊飞偷偷好笑,这就出去一看,只见苍头师仆头上脚下‘吊’在一株说不上名堂的参天大树上。但是,头上脚下,双脚像粘了胶一样粘在了树杆上,这就前后荡秋千,熊飞虽然好笑,但也被师仆的孩童样与如此精湛的武学而由衷地敬佩! 熊飞都如此了得,那么,逍遥子的武功又是何等境界呢? 想这成名江湖二十余年的逍遥子,江湖“剑神谱”上排行第一的逍遥子那成名绝技又有何等精湛呢? 一剑刺向太阳又是何等神奇剑法? ------------ 第五十四章 一剑刺向太阳 五年后的熊飞,武功突飞猛进。虽然极为缺乏江湖上历练,但现在的熊飞要想挫败九道山庄那些护卫与护法,论单打独斗,并不在话下。 那么,五年前的逍遥子四十岁就已名震江湖,五年后呢? 也许是因为练习《养神法》的内功心法,五年后的逍遥子依然那么神采奕奕,看上去总是挂着笑,腼腆的笑!由于逍遥子练习《养神法》女子篇第九十八篇“枕霞醉卧”的缘故吧!现在看上去依然不老,与五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那卷曲的长发,微微翘着的嘴,只精眸里泛着只有他这个年龄才会出现的光彩。 二十年前,逍遥子已“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世杀招震撼江湖,而排名“剑神谱”第一。那么,他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一剑刺向太阳真如江湖人传说的那么厉害吗? 这一天午后,逍遥子静卧干席上,练习了一遍内功心法“枕霞醉卧”之后,这就走出院,去前面山林里考验考验熊飞。 熊飞在练剑。 老苍头这几天教熊飞一套刀法,但用剑当作刀练,自然别有趣味。 熊飞手中持着的正是逍遥子的上好剑——白银吞金剑。 这白银吞金剑,剑身恍如白银,剑鞘上又铸了黄金而打造成的。因此,这把剑就叫做“白银吞金剑”。虽然这把剑也是绝世好剑,南海铸剑师——花不闻为了替逍遥子打造这把剑,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但是,这把剑却绝不是江湖上最好的剑,如果传说中的“练达剑”与“洞明剑”一旦出现,只怕这把白银吞金剑只排名第三了。 如果这两把剑真的出现在江湖上,那么,有关李自成在关中与中原两地留有的那一批神秘宝藏也绝不是空有来穴,只要这两剑的问世,闯王李自成留下的神秘宝藏也将会问世。 现在,熊飞手持逍遥子的白银吞金剑正在练习挽剑花。 熊飞练了这几日,已能挽三个剑花了。 不觉间,在武学上,这又是熊飞一个小小的进益吧! 逍遥子身穿白衣,抱着双臂,那发亮的神采正微笑着看着熊飞朝前奔跑,那奔跑的姿势如狼如虎。虽然脚下踩的是碎步,但一奔跑起来,丝毫没有女人的蹁跹与柔美,而是男人本该有的霸气与外露。朝前快速奔走,然后一个凌空翻身,只在半空折身回马枪,剑指日月,刷刷有声,只两侧树枝上削下片片落叶。 落下时,熊飞就听到了身后有笑声,不用猜,如此干脆的笑定是师傅逍遥子了。熊飞这就奔跑过来,给师傅跪安。 刚要跪,师傅拂袖一下,熊飞已被一股大力托起,只听逍遥子腼腆笑道:“不必了。”然后又一挥袖,熊飞手中剑已不知不觉脱手飞过来,逍遥子伸手接了,这就说道:“三个剑花怎么够?如果对手用暗器袭来,其他人还可,倘若遇见了四川唐门的人,那‘天女散花’与‘拂袖五胡乱华’,只满天暗器,你三个剑花怎能抵挡?”逍遥子翘嘴微微笑着,那白银剑在逍遥子手中就像捏了树枝一样轻松潇洒,而熊飞持白银剑。虽然靠着内功心法舞得有模有样,但毕竟看上去不是那么正宗、而且很笨拙。 逍遥子只说了三个字:“看好了!” 然后,卷曲长发自然蓬松,白衣飘袂,手中白银剑那剑身上连连泛着水般清芒,脚走乾坤,朝前一个小跨步,逍遥子整个人鲤鱼跃龙门,倒翻在半空,七百二十度的翻身下,满天剑花飞舞,熊飞只觉满眼打过来无数道白芒,周遭劲气纵横交错,杂着四周无数绿叶、野花纷纷飘起在半空,逍遥子跳崖般一剑横扫,只听白银剑吟吟吟地响,就像带哨的白鸽一样发出的声响,然后斜身一剑点出去,周身少说也得四五百个剑花已满天袭卷。——如果熊飞的战斗力是六千,那逍遥子的战斗力至少已达到三万二。 然后,又满天白影如隙中过驹,熊飞只觉眼花缭乱,眨眼之际,逍遥子人已不见! 熊飞用二指随手夹过来一片飘叶,这一看,不禁怔在了当地。只见这片被劲气夺下来的绿叶正中,只有针眼般粗的一个小圆洞。熊飞大惊之下,又随手夹住一片飘叶,那叶子上也同样有着针眼大小的洞,想这满天绿叶,那每一片绿叶都有着针眼般的洞,难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师傅的“一剑刺向太阳”? 这太可怕了! 的确很可怕! 而就在这时,一片绿叶袭卷在半空,已遮挡了头顶上的午阳,一缕阳光正从那片叶子正中间的针眼里映下来,映在了熊飞怔着的星眸上。 “好一个‘一剑刺向太阳’!” 不知何时,苍头师仆已在身后说话。 熊飞转头之际,逍遥子已抱着臂,与苍头师仆并肩而立,逍遥子只微笑不语。 试想,一剑刺向太阳,那剑气如千万道银针般打出去,这剑气是无形无色的,放眼江湖,又有那个剑手能够练剑练到如此境界? 想这剑气无形,对手要想躲得这无形剑气,势必得有很高深的内功心法,才能觉察出空气中的无形剑气,否则的话,只怕身中无数剑气,也都觉察不到。 熊飞这时才反应过来,说道:“师傅,白银吞金剑呢?” 原来,熊飞只顾了师傅这绝世的剑招“一剑刺向太阳”,等逍遥子凌空翻转之际就已消失不见,而这时,逍遥子“一剑飞天”,人就已落在了熊飞的身后,只是速度太快,熊飞完全没有发觉。 而这时,老苍头却说道:“——臭小子!你听听身音就知道剑在哪里了。” 熊飞侧耳凝听,只隐隐听得头顶上空的树顶上发出吟吟吟的剑声,这就顺着声音朝着头顶移目过去,却忽然发现一道白光斜刺刺地直掠向当头的烈阳,剑的速度极快,朝上望去,在七彩的阳晕下,那白银剑像真的长了眼似的,直刺太阳。 这才是真正的“一剑刺向太阳!” 熊飞不觉又傻傻地凝在了当地,只望着白银剑越飞越远,因为耀眼的缘故,不等揉一下眼,再次望上去,那剑已看不见了。 老苍头和逍遥子这时也不由地齐声大笑。 老苍头生平很不多笑,但今天见逍遥子这神奇独霸的剑法,当真也激沛得大笑起来。但是,笑着笑着,老苍头却已肃容道:“如此剑法,就算老苍头练个一辈子也达不到如此境界!” 熊飞这就噗通跪来,星眸充满了男人的霸气与雄心,说道:“师傅教教徒儿这样的绝世剑法吧!徒儿也想学‘一剑刺向太阳’!” 逍遥子微笑道:“教你也不难。但是,你必须挽上四百个以上的剑花,为师再教你这一招!” 熊飞这就跪地不停地给师傅磕头,感激不尽,只激动说道:“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而这时,逍遥子已转身拂袖而去。 老苍头刀眸亦扫过熊飞。虽然听其声音极为高兴而振奋,但本就不喜动容而笑的老苍头现在却故意怒斥道:“既然想学如此绝世剑法,你个臭小子走了狗屎运了。还不接着练剑?” 熊飞这就噢了一声,起来时,只觉眼前又一发花,白银剑这才缓缓落下,从刺向太阳的半空落下!扎在了脚下的空地上。 熊飞上前拔了剑,星眸流露坚毅之色,灰衫露出起伏而结实的胸膛,手捏剑诀,再次碎步前跨,身子侧翻身,接连在半空挽了三个剑花,但熊飞发誓势必多挽一个剑花!眼看距离落地不足尺余,剑点只在地上轻轻一点,一借力,人又斜掠半空,刷刷刷,接连又是三个不同姿势的剑花,却因耗费了一口气,再无处借力,只重重地摔在空地上,蓬地一声,身下已蓬起一身土。 熊飞这就哎呀呀疼痛爬起,一回想,自己在这瞬间却已挽了六个剑花,这一怔、一惊,不由大喜。但一想到万一师仆没有走,只暗中观看,岂非又要被偷袭、要挨揍了? 一时间高兴一瞬而收,熊飞起伏胸膛自是有着浪般胸怀,眉宇微锁,想到师傅随手能挽四百多个剑花,而自己才六个! 六个剑花未免太汗颜了? 这就把白银剑倒贴臂间,走出这片山林空地。 心想:如果自己认真练习剑法,总有一天也能挽出四百个剑花的。 于是,熊飞在夜间于当院脚踩碎步,一手拈花指,一手喝酒状,练习内功心法《万艳同杯》,而在白天练习挽剑花。从六个剑花到二十个剑花,熊飞只用了七天的时间。老苍头却暗下里与逍遥子饮酒说道:“这小子学剑也真是块料!苍头当年练习挽刀花,用了三年才挽得四十八个刀花!看来,这小子的确是个难得的异才!” 逍遥子微笑道:“万万夸他不得,这小子经不起夸!” 两人这就在炕上盘膝碰个杯,一饮而尽。 而熊飞接连又是七天的时间,已能凌空挽上三十六个剑花了,那姿势虽然没有逍遥子那般华丽与曼妙,自然的风流之态,但熊飞亦有一股英雄的气魄。 但是,三个六个剑花与四百个剑花又有何许距离呢? 不用去算,时间无情地悄走,熊飞却正在林中空地上,练习挽剑花! 为了一剑刺向太阳,只有先学会四百个挽剑花! ------------ 第五十五章 杂说 师傅逍遥子说过,要想学得那一招剑式“一剑刺向太阳”,需要挽上四百个以上的剑花。 不觉一月的时间过去了,熊飞已能挽得四十八个剑花了。但是,要想挽得五十个剑花却万万不能的,被卡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熊飞坐在山林空地上,气喘吁吁地这么想着。 难道、这是一个坎儿吗? 的确是! 要想挽上四百个以上的剑花,每过一定的数字就会卡住,因为这与你修炼的内功心法是有关系的。如果你的内功达到很深的境界,你随便跃起即能挽得好十个剑花,如果你的内功根基有限,就算练习数十年也只能挽得几个剑花。因此,这两者之间是同步进行的。 熊飞要想挽得四百个以上的剑花,必须加强“万艳同杯”这套内功心法的练习。外功是可以横练、死练的,但内功却不同,它不能操之过急,应该遁寻渐进,否则的话,会弄巧成拙的。 那么,先不说熊飞是如何练习挽剑花,且看看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 首先,岚妹妹四岁的时候,关中就已盛传着那八个字“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而岚妹妹被抓往九道山庄的时候已十七岁,小熊飞一岁。也就是说,这李自成传说中的那一批神秘宝藏在江湖上流传已非止一日一年了,而是自李自成死后,这批神秘宝藏一直流传在江湖、市井、山野。转眼的时间,熊飞已二十三岁了,岚妹妹如果活着,也该二十二岁了。熊飞在这座北邙山上学艺至今已有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里,江湖上虽然没有大的事件,但多少还有些奇闻怪事。 首先,江湖上有三大势力。 一:朝廷。 二:明朝余党统领者——淮南王。说起这淮南王先祖正是建立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朱元璋生有二十六个儿子,其开国先皇祖朱元璋为后代子孙起名字的时候是根据金木水火土起的字,如:朱标、朱棣、朱松,这是木字系;朱高炽,是高子辈火系,如朱瞻基是瞻字辈的土系;到了朱松的后代就成了水系,如襄陵王朱冲秌、乐平王朱冲烌;再如朱祁镇、朱祁钰是金字系,而淮南王的名字就叫做——朱由德!爷爷正是朱由校,崇祯皇帝朱由检是朱由校的兄弟。因此,朱由德正是明朝朱家嫡系后裔,到了朱由德这一代,已是大江东去浪涛尽,唯有祖上流传下来的千古风流人物而已。想那后金——也就是大清朝的前身,努尔哈赤在东北居住的村子里举兵起义,到皇太极登基,弟弟十四子多尔衮与吴三挂在山海关联手挫败闯王李自成,之后李自成退兵关中与中原两地,几年之后死了个一塌糊涂!为什么死了个一塌糊涂?这是因为李自成的死因有很多种说法,所以死得一塌糊涂!接着说下去,那全国上下就盛行了一场瘟疫,这瘟疫放到现在如同非典!这种瘟疫的名字就叫做“天花”。而京城皇宫内外以及市井百姓,都各自求香祈祷,全国上下人心惶惶,人人希望用祈祷来保佑一家老小躲过这场劫难。几年后,皇宫内一位得了天花的小皇帝八岁登基,十四岁亲政,擒中堂、平三藩、一统宝岛,大破葛尔丹,于是就出现了后来的“九子夺嫡”。之后,九子其中一位新皇子登基,也就是当今皇上!而江湖、江山文字狱兴起,朝廷上下多有抄家之臣。而就在三年前,皇宫内却出现了一件奇闻,若要问江湖上剑法谁是第一? 是逍遥子吗? 这看似是个正确的回答,但其实不然。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文武绝对争不得第一与第二,想那前朝有两位旷世剑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大战于皇宫紫禁之巅,想这两人的剑法是多么神奇,这已成为传说,江湖人每逢吃酒闲谈,都会拿这二人那神奇的剑法当作谈资。 因此,逍遥子虽然排名“剑神谱”第一,但江湖上就没有了高人隐士吗? 有! 的确有! 只是江湖人不知道罢了! 就在三年前,这当今皇帝已二十八岁了,却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江湖江山传闻着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究竟是什么事呢? 这件事发生在什么地方? 刚才已说过了,这件事就发生在皇宫。 ——呵呵! 那么,这是一件什么事? 江湖传闻:皇宫后宫有一位秀女持剑刺杀当今皇帝! 敢刺杀当今皇帝的放眼江湖有几人? 绝对没有! 有的话那江湖上有着三角猫的走艺人会把剑活吞下去。 但是,这位秀女的确是大清皇朝敢刺杀皇帝的第一人! 据说这位秀女生得不亚于中国四大美女——春秋战国时期出生江南的西施,为了纪念传说中这位西施美女,历代流传着这么两句话: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这不禁让后人想起“西子捧心”这一典故来。西施为什么要病态般捧心?这里面倒有个缘由:因为西施在当时只是一个政治的牺牲品,被越王勾践尝色多年后就献给了吴王夫差,尽管西施是美女,放到现在,脚底下一趿拉就能趿拉一大堆美男子,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拜倒在她那石榴裙下,但当年却是男尊女卑,直到当今大清也同样是男尊女卑,女人是丝毫没有地位的。因此,雪芹先生虽然歪戴了帽子,在“右翼宗学”当老师,但是,宁愿十年辛苦非寻常,字字看来皆是血,也要为天下女人杜撰一本旷世奇书!而美女西施献给吴王之后,每次想起心爱的情人:范蠡,范大夫时,就会心痛!有过真正爱恋的人多少都能体会到失去爱人时那隐隐的心痛吧? 西施当然也不例外!后来,雄风山内有一位新派武侠巨匠书中所撰: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西施捧着心与范蠡去西湖划船去了,当水中的鱼儿看着船上这位捧着心的美女,一时忘记了游动,就沉了下去,这也就是西施“沉鱼”的由来! 而除了西施,下一位就是千里出塞的王昭君了。 你想想,汉朝为了巩固北方匈奴,不惜牺牲王昭君而成为匈领头者的爱妻,那放眼黄沙,寒风刺骨。王昭君身披白狐披风。虽然悲切,但为了江湖江山有如此壮举怎不让后人钦佩而尊敬呢? 王昭君告别了故土,悲伤的时候。虽然骑在马背上,但拨动琴弦,奏起悲状的离别曲,据传她出塞的时候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但江湖、江山总是无奈的。因此,王昭君在马背上,琴声铮然一响,启齿就唱起了悲忧之歌,恰巧南飞的大雁听到天下有如此动人的歌曲,见那马上的美丽女子美得无法形容,就忘记了扇动翅膀,跌落下来。因此:王昭君就得了个“落雁”的美名。 到了三国鼎立,吕布第一眼见到貂蝉时,那英俊的马脸上、大嘴处就留着口水。有人使计,把貂蝉献给了吕布,吕布在窗前月下,一手抚摸着貂蝉的颊,当晚的月亮见这一对——英雄与美女,见两人要宽衣解带,这就要入港,月儿只有羞得躲进了云彩里。因此,貂蝉就被后人称之为“闭月”。而貂蝉何尝不是政治的牺牲品呢? 到了唐朝,选入宫中的杨玉环在后花园中因为光阴虚度,思念千里之外的家乡,忧心处,声泪俱下,只那肥圆无骨的玉手去抚摸花朵,但刚一触到含羞草,花瓣收缩,卷进绿叶里,不巧被一位宫女看见了,只说杨玉环凝立花前与花比美。虽然得了个“羞花”之名,但这位杨贵妃也成为政治的牺牲品,被无奈的唐玄宗令手下活活勒死了。 虽然这四位美女很美,但只是历代传说。 而三年前,敢刺杀当今皇帝的这位秀女,在江湖上传闻也绝不亚于这四大美女,这个秀女就是后人为之赞颂的一代女侠——吕四娘! 当然,三年前的那一个夜晚,吕四娘并没有杀得了当今皇帝。虽然她与当今皇帝在龙榻上交鸾配凤……但帐幔外,时刻都隐藏着驾前侍卫。也是出于天意吧!一阵云雨之后,凭借吕四娘的剑法,要想杀得当今皇帝,只需一剑就足够。但是,不巧的是,有人已在吕四娘的酒杯里下了“春溢散”,云雨虽过,当吕四娘持剑在手,一剑直取当今皇帝咽喉时,却发现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这就软到在地,一想到父亲与家仇,不由侧卧在地、悲忧落泪。 皇上惊慌中,早已冲进来十余个内侍,这就取吕四娘的命。 无奈之下,吕四娘挣扎着持了剑,这就要抹脖子。但就在这时,窗户碎裂,一条彩带飞卷进来,拦腰卷住了吕四娘的窈窕纤腰,往来一扯,吕四娘已破窗飞出,只见一个黑衣人携了吕四娘,闪身上了屋瓦,消失不见! 这一消息传出,震动朝廷与江湖。 从这以后,就再也听闻不到吕四娘的下落了。那么,她什么要刺杀当今皇帝?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吕留良被当今皇帝兴起的文字狱而活活冤死了。所以,吕四娘为了替父亲报仇,不惜身体代价,入选秀女而借机行杀当今皇帝。 至于后来如何? 吕四娘有没有死? 这已成为一个谜,有人说吕四娘出家了,有人说吐了一口血,在香闺中洗了个澡,来了个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上吊了;也有人说,其师傅一代隐侠:甘凤池娶了这吕四娘,师徒之恋、白头终老。 以讹传讹,说来虽好笑,但多少有点趣味。 七日后,熊飞突破五十剑花这一关,夕阳西下,山林空地上就熊飞一个人,他仍在练习挽剑花。脚走碎步,凌空一个翻身,只满天白芒星星点点,片片绿叶已被劈开两半。 三:江湖人。 这五年里,不少江湖人都暗中觊觎这两把有着神秘色彩的绝剑“练达剑”与“洞明剑”。 而这三大派,朝廷非但已命人前来关中寻取这两把剑,而淮南王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只要长江以南,多有淮南王的余党。招兵买买、屯粮免税,这就等到时机一到,与大清来一场“江山争战”。 因此,朝廷也在招纳江湖人,而淮南王也是广纳江湖人,用江湖人争夺这两剑,的确再适合不过。只要这两把剑一旦问世,距离那一批用来军事的神秘宝藏就不远了。 ------------ 第五十六章 江湖与江山 三年前的一个深夜,吕四娘刺杀当今皇上未遂,被黑衣人救走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而这一次刺杀皇上虽然未能成功,但影响力巨大。放眼江湖、江山,朝廷贪官当道、直至省府、直隶、县衙只要当得一点官,哪怕七品、九品小县吏通常也伸出三只手。 因此,市井百姓表面忍气吞声、但暗中却对当今朝廷恨入膏肓。 西域地区首先拉起一支人马,为首者名叫马三江,自立为王,号称“西域王”,因为朝廷连年征税,西域这里又缺水,恰逢连年干旱,就闹起旱荒、水荒、饥荒。这三大荒荼毒四方百姓,马三江勒马抚慰,带领这四方百姓就成立了一支队伍,打着“西域闯王”这一旗号,而效仿前朝的农民起义领袖——李自成。 上打南疆之地、下取敦煌这座古老而鸟不拉屎的军事要塞,从此招兵买马、自产自吃,首先对当今朝廷形成了一股绝不容忽视的威胁。而南方又是淮南王的天下,川中也有一股后起之兵,想川内气候宜人,人杰地灵,但江湖江山已逢乱世,也就打着“川中亲王”的旗号而自立为王,与朝廷对抗起来。 加上四方江湖英雄,见这乱世之下,空有山河之胸襟却无一个真正的真命天子而扶主效命、安邦定国;那胸怀大志的文人骚客,纵然才气纵横,但如此河山,岂能一笔定乾坤?因此,那句: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也终究不能太极生两仪、两仪分四象。 于是、这个江湖江山已乱! 目前虽然没有大乱,但只要“洞明剑”与“练达剑”一问世,堪破“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内藏的玄机,到时候,江湖江山的确会成为一个乱世! 因此,逍遥子只在洛城北邙山隐居待命,只要“暗河”下的令,只有去执行。逍遥子没有选择,他是一个杀手,是杀手集团的人!自从前朝这“暗河”崛起于江湖,暗杀东瀛倭寇之后,暗河这一神秘的组织在江湖上就销声匿迹了。虽然干着杀人的勾当,但与朝廷,无论前朝还是当今大清再无瓜葛。 而眼下,天南地北的江湖人,只要是江湖人,很多江湖人已暗中走马关中舒城而觊觎等待。如果关中一旦有这两把剑的下落,势必会血洗舒成。 因此,舒城看似不大的这么一个城,却暗藏波涛之险,朝廷的人,淮南王的人,江湖人、西域王派来的人、川中亲王打发过来的人、以及辽东一股江湖马匪也进入关中,至于这两把绝世好剑辽东马匪得与不得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能得知李自城留下的那一批宝藏就行。 前面已提过,只要任何人得了这批宝藏,只要有雄心与野心,就能得天下。天下是用钱与人心打下来的。现在,除了朝廷与淮南王、西域王、川中亲王、市井中那小股势力也纷纷响应于江湖、江山内外。 因此:“得此剑者得天下”到了这个时候,的确是一件很可怕很血腥的事。 三天前,老苍头又去了一趟洛城,这洛城还算平安无恙。虽然表明上受供朝廷,但暗中几个高官与淮南余党亦有勾连,一旦有了那批宝藏的下落,挖得这批宝藏,淮南王天时、地利、人和都得了,这大军北上,与大清对抗起来,这洛城可是中原要塞,南通海域、北达丝绸、河西,上下左右四面受到夹击,朝廷的人攻打过来,这洛城抵御不了,淮南王的余党攻打过来,这洛城只有投降,如果西域王与川中亲王联手攻战洛城,到时候岂不任凭刀割? 这样的话,洛城的确四通八达,但目前的状况,正处于四面受敌的状态,谁都得罪不起。 而江湖各派蠢蠢欲动:少林、武当、崆峒、四川唐门、四川青城、四川峨眉、华山剑宗、气宗、云南大理、云南五毒教、嘉兴红枪会、泰山门、江湖墟、以及火神派、霹雳堂、九道山庄……一时间,很多个派别已暗中勾结拉党,这就形成了朝廷利用江湖人而达到目的,江湖人利用朝廷的势力亦达到目的。 因此,江湖上这些派别大至分为三大派,比如:收纳大清朝的少林、武当、华山气宗、江湖虚、云南大理,而效命于淮南王的有:嘉兴红枪会、火神派、霹雳堂、飞翼党、九道山庄、华山剑宗、崆峒派、七派八无派九联盟……而云南五毒教、唐门、青城、峨眉、泰山派只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效命于西域王的昆仑派、天山派、黄河药谷、伏羲八卦门都已纵观江湖与江山。 这些江湖人中,鱼龙混杂,有的的确是为了天下安生而着想,有的是为了那两把剑而觊觎,有的是为了那批宝藏而野心勃勃,有的却为了一统江湖而枭雄问世,但无论有着怎样的计较,这江湖派中人,如果单靠飞檐走壁、单掌双腿劈挂,想夺得这两把剑与神秘宝藏,与大清、明朝余党、川中亲王、西域王相抗衡,的确就像犀牛与小鸟、蜻蜓与玉柱、孤舟与暗礁。因此,只有加入朝廷或者明朝余党才可有得一展宏图。 而暗河派这一神秘杀手组织却有点奇怪,自从暗河杀手集团老大——胡小先生继任以来,无论江湖上各种派别,或是朝廷与明朝余党,甚至市井山野的农夫,无论好人或者坏人,只要胡小先生一道令,不问理由,亦不讲情面,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杀! 毕竟这暗河是江湖中人,通常见惯了人间的冷暖与炎凉。因此,只要接上一宗生意,暗河中的杀手只有复命去杀就好了。杀手只为了杀人而生存,没有多大的政治野心与报复。现在,胡小先生暗中不动,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下一个刺杀的人是谁? 绝没有人知道。 而老苍头——海弓缘。虽然被逍遥子所救,曾发誓终身当逍遥子的仆人。但是,一私之情怎能与江湖江山同言而论?想这老苍头是大清的人,为了大清,如果有朝一日千里归长途,回了大清。那么,就算和逍遥子的情分再好,那战场上相遇,也就没有了往日的情分,就算熊飞这臭小子素来与老苍头交情甚好,假如与大清相抗,同样手下不容留情。——战场终究是战场,情分只各人恩遇。 就算在战场上奋死一搏,但私下里照样喝酒、闲谈! 逍遥子除了等待胡小先生的令之外。虽然知道如今的江湖、江山已如此,但并不放在心上,每天除了游山玩水或者卧席修炼,只读些古卷或轻抚一曲《世外仙居》,然后教几手剑式于熊飞。 要不然,已四十五岁的逍遥子看上去也不至于那么年轻,这是因为逍遥子不但修习了“枕霞醉卧”内功心法而成的,更重要的是逍遥子其人心胸放达、保养有方,看上去就像个少年人一样腼腆而俊秀,但一双洞明练达的精眸却内涵着一代绝顶剑手的胸襟与气魄。 时光悄走如隙中过驹。 不觉又过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时间,熊飞的内动心法与剑法更是汹涌猛进。现在,他已挽得三百个以上的剑花了。已到了秋季,早晚有些凉,熊飞依旧单衫薄衣,没有了往日的那份幼稚与时时间的惊喜,也没有了对各种事的无所谓。每逢点灯时分,苍头师仆与师傅说起当下江湖与江山,熊飞只觉自己的思想与见解真是跳梁小丑与井底之蛙。虽然有些地方有非常独到的见解,但少年不经坎坷事,何谈气候与胸襟? 熊飞这三个月的时间,也真正成熟长大了。 那长发蓬松自然飘起,星眸不亢不卑,外露神光、内藏城府。脚下步伐沉稳,起伏胸膛一呼一吸间,自然凝聚了男人的气场与霸气。 手中已不再用白银吞剑剑,练剑的时候,随便折一只树枝,手势到处,‘剑’指五湖四海,脚踏日月星辰。又领悟时,独自吟哦一声,星眸闪处,人已纵身跃起,四周落叶纷纷卷入半空,剑式纵横,四面劲风杂在秋风里,用树叶凝聚半空而形成六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今生情、岚与熊。 当然,熊飞就算今后成为一代大侠也好,一代剑手也好,一代宗师也好,他对岚妹妹的情不变。虽然他现在并不知道岚妹妹还活着,但每每思念岚妹妹之际岂能用言语说得出? 而岚妹妹自从九道山庄山门处,全身焦黑,赤条条死亡,到现在仍然是个谜。但是,这个谜很快就会解开,岚妹妹再度出现江湖、江山时,又会是什么样子? 岚妹妹有没有很大的变化,有没有让熊飞惊喜而感怀? 这一切很快就会解开。 当岚妹妹再次出现在江湖上的时候,遇见熊飞时,彼此都不说话,彼此只深情地望着对方,只应得东坡先生的那首江城子,真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因此,这首《江城子》不觉又映入眼前: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 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 明月夜,短松冈。 ------------ 第五十七章 稳、快、狠、准 三个月的时间,熊飞已接连能挽三百个以上的剑花了,师傅逍遥子曾说过,想学“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招,需要四百个以上的剑花。那么,真的挽四百个以上的剑花才能学这一绝招吗? 当然不是。 这只是逍遥子对熊飞的一个限制。 因为,当你能挽四百个以上的剑花的时候,就意味着你的轻功与内功同时达到了一个标准,只有达到这个标准练习起来才不导致“捉襟见肘”。 这一天午后,林中并没有暖阳,天阴。 熊飞独自在林中练习挽剑花。 现在,熊飞凌空飞起,手中持着的树枝前后左右纵横击点,用各种不同的姿势已能挽得三百五十个剑花了,熊飞很专心地练剑,并没有发觉师傅和师仆两人就在小径旁侧观看。 熊飞挥舞树枝,弹跳侧翻之际,苍头师仆当先赞上一声:“身法不错!” 逍遥子看着熊飞这样的突飞猛进,那神采奕奕中,此刻也不加掩饰地轻掴了两下掌。 熊飞凌空用树枝一剑横扫,扫出去满天的落叶,这就稳稳地、轻轻地落在了师傅与师仆的面前。 给两人跪安。 老苍头扶起之后,说道:“这三个月的时间,臭小子的确有很大的进益,不愧是逍遥子的衣钵传人!” 熊飞抱拳道:“熊飞能有今日,多亏了师傅和师仆的精心栽培,熊飞永生不忘两位恩师的大恩大德。” 逍遥子却道:“你现在的武功虽然能行走江湖了,但江湖经验还不够,如果遇见了高手中的高手,像前朝时的西门吹雪与叶孤城这样的高手,只怕连一个照面都走不下来。” 熊飞垂首,显然很汗颜,只等待着逍遥子的详解。 逍遥子接着说道:“高手对招,最注重的是稳、准、狠、快这四字诀。” 这个稳字,你现在已做到了。 这个准字,还算说得过去。 这个狠字,行走江湖时看遇上什么对头!如果对头是侠义人,那么,这个狠字大可不必。如果遇见了为非作歹的恶人,用这个狠字出手,岂不正是充满了霸气与男人该有的魅力? 熊飞点点头,听师傅继续说下去。 老苍头接话道:“这三样,熊飞你这个臭小子现在练得还算说得过去,但这个快字,不是三朝五日就能练好的,是需要多年后的积累,从慢到快,从快到慢,又从慢到快,快到慢。如此反反复复经历三四遍,才可成为一个真正的剑手。” 熊飞点头,认真地听苍头说完之后,这才抱拳说道:“师仆,如果熊飞猜得不错的话,这个快字应该是“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技的真谛吗?” 苍头看看逍遥子,只见逍遥子微笑着不答,再看看熊飞,只要自己一张口,熊飞八成就能猜到师仆想说什么话。 苍头很难见笑,但现在那整肃的颊上冷不丁就露出一丝笑意,说道:“不错!如果与江湖绝顶高手对招,彼此只需一两招就已足够。把毕生所学全赋在一两招之内,就已见胜负!” 熊飞又抱拳躬身行礼,说道:“还请师仆与师傅详解。” 逍遥子轻轻微笑一下,这才舒缓地说道:“高手对招真正拼得不是剑招也不是内力,拼得是年月与积累。稳、准、狠可以横练,但这个快字却只能巧施。” 熊飞难免有些好奇,说道:“巧施?” 逍遥子道:“在稳、准、狠的真诀上,才能达到快,达到很快的速度后,才能稳、准、狠。因此,无论武学、还是自然规律,都离不开阴阳这二字。” 苍头师仆接着说道:“——所谓天地生阴阳,万物都离不开阴阳。阴象征着反面、象征着收缩,象征着阴冷;阳是奔放的,象征着膨胀、象征着扩大、象征着温暖。就像男女间的生殖器,女人的称之为阴,男人的称之为阳。” 熊飞眨巴一下星眸,等师仆说完后,这才说道:“师仆的意思是,太阳是阳,月亮是阴;星星是阴,男人是阳?” 苍头道:“正是这个意思,女人就是阴,但有着男人气概的女人可谓有阴有阳。” 熊飞又想了一想,说道:“如果一年分四季,春夏应该是阳,秋冬应该是阴吧?” 苍头却道:“这也未必。俗话说: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两者是互生互克互换互助的,都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而这个规律自从有了大千宇宙就存在着。” 熊飞不解。 逍遥子微笑道:“这个规律就是圆。” 苍头接着说道:“没错!这个规律正是圆。万事万物都离不开一个圆。比如圆月、星星、吃饭的碗、甚至春夏秋冬都是一个圆!” 熊飞思索着说道:“前面的熊飞能理解,但为何说春夏秋冬也是圆?” 逍遥子笑道:“你今天二十有几?” 熊飞道:“二十三。” 逍遥子道:“你活了二十三个年月,从春天到冬天、然后又从冬天到春天,哪怕你活一百年,从春天到冬天是不是围绕着一个圆?” 熊飞这就点点头,说道:“徒儿明白了,师傅的意思是说从早晨到夜晚,从夜晚到早晨,如此反复,就像画了个圆一样?” 师仆和师傅两人互望一眼,苍头师仆说道:“想不到你这个臭小子能举一反三,悟性的确很高。”苍头师仆颊上本有一点笑意,只一点点,但忽然肃容道:“所以,世上无论任何人都离不开一个圆字,做人要圆滑、圆满、圆顺、圆通,才能长寿、长久而不至于碰壁。而每个人每一年都要经历春夏秋冬这四季,因此这四个季节也可以理解为:元亨利贞。 熊飞道:“何解?” 师仆接着说道:“春天一到来,就意味着这一年新的开始,一切都欣欣向荣,一切都是新鲜的。因此,开头就是元的意思,这就像原地起步一样,比如:元年,元月,上元,元春。——而到了夏天,无论人或者物,都是努力奋斗的时候,花儿忙着开放,人忙碌着事业,树木忙碌着枝繁叶茂。因此,这个季节就叫做:亨。也有通达的意思。春夏两季最适合逢迎、忙碌。——到了秋天,果实累累,市井百姓们忙着收成、树木忙着枯萎、花儿忙着凋谢、动物入穴即将开始冬眠,这个季节就叫做:利。这是因为你春夏忙碌完了,现在该到收获的季节了。——而冬天,一切静悄悄的,动物开始冬眠,百姓们也不比夏天那般热情,有些懒散了,这就叫做:贞。” 熊飞凝立不动,星眸有神,只思索着师仆说的这些话,这就吟哦了一声,好似明白了:“师仆的意思是:元亨利贞也是圆,从开始到结束、从结束再到开始,一直这么循环往复,真正地走了个圆!” 苍头师仆很满意地点点头。 熊飞道:“那么,从早上到夜晚也能称之为:元亨利贞吗?” 苍头师仆这就故意翻着怪眼,说道:“当然能!师仆不想把这极为简单的“易理派”讲给你听,没有想到你不是个笨蛋,是个笨蛋的话,师仆就有的得意了。” 然后,三人同时大笑。 但是,熊飞想着,师傅和师仆说这些道理又是什么意思呢? 逍遥子道:“因此,这个快字诀是需要长时间去领悟。假如快是阳、那慢就是阴,从快到慢,又从慢到快,如此反复练习十余个春秋……到那时,出手自然就懂得何时快、何时慢了。因此,这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 师仆接着说道:“——所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世间万物时刻都在变化,每一刻都在变化!剑法亦如此,你所练得招式是固定的,不能固定的却是出手的时间。比如,你这一招趁着现在出手与下一刻出手截然不同。”师仆一边说着,一边朝前推碑一掌,熊飞后跃。师仆接着说道:“如果你的对手在这一刻还未能破解你出手的一招,你必然毙命敌手。如果这一招出手稍慢一点,只一点点,敌手就在这瞬间明白过来之后,那你这一招打不到对方,岂非浪费了气力与精力?” 熊飞点点头,果然已明白了最为重要的快字诀。 逍遥子这就说道:“——因此,为师“一剑刺向太阳”,并没有真正可以教你的,这一剑要你自己去练、去悟。就算为师教你几个招式,你虽然明白了、理解了,但终究不是你的东西。要有自己的东西,要想练成这一绝招,当你挽上四百个剑花之后,就开始学习刺!” 熊飞道:“师傅,如何刺?” 逍遥子失笑道:“随便你怎么刺都行,用各种方法刺,不同姿势刺,当你刺出几十万剑之后,自然能领悟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招的奥妙!” 熊飞星眸这就泛着精光,跪下来给师仆与师傅接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熊飞已明白,师傅与师仆用这最基本的“易理派”中的道理讲给熊飞的目的就是让熊飞先明白万物的自然规律,然后再练习“一剑刺向太阳”。想来,这一剑刺向太阳最重要的真诀就是这四个字了:稳、准、狠、快! 而师傅并没有教自己用什么招式去刺,到底怎么个刺法?刺哪里? 熊飞并没有彻底明白。 逍遥子一微笑,就看穿了熊飞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这就说道:“当你练习这一绝招的时候,刺得是太阳!” “太阳?”熊飞虽然心里琢磨思索着,但星眸只望着师傅。 逍遥子说道:“没错,刺太阳!” 熊飞心想:太阳距离大地这么远,用手中的剑刺太阳。虽然这样的刺很霸气,也很狂放,但真正练起来只怕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逍遥子却笑道:“你会明白的。” 然后转身就走了。 苍头师仆这就说道:“没错,就是刺太阳!” 熊飞心想:如果天阴了,就像现在没有太阳该刺什么?刺月亮?刺星星?虽然心里这么开玩笑,但一想到无论有太阳没有太阳,只要心中有太阳,然后刺心里面的那个太阳,或许这才是练成这一绝招的真正要旨吧? ------------ 第五十八章 刺 这一天午后,熊飞又独在山林空地上练习挽剑花。 当熊飞凌空跃起,用树枝当作剑般飞舞,只满天落叶笃簌簌飘落时,秋风已刮起一阵寒意,四百个剑花的确很磨练一个人,也更需要资质与根基。 如果这样的练习,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只怕这辈子也不能够。 但放到熊飞这种高悟性且聪明人的身上,四百个剑花现在已成! 满天落叶瞬间在半空凝聚一起,跳崖般一剑扫出去时,半空又已出现六个绿色大字:“岚妹妹、我想你。” 可见熊飞时刻都没有忘记他的岚妹妹。但是,岚妹妹早已死在了九道山庄山门处。现在,当一个活人用手中“剑”扫出这六个字时,假如岚妹妹在远处凝立着,看到这六个字,而熊飞发现岚妹妹没有死时,两人相见又是怎样的一个情景呢?——只怕彼此默默凝立,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吧! 三百五十个剑花到四百个剑花用了一周的时间。 现在,熊飞已达到四百个剑花,但并没有惊喜与高兴,而他飘落在地的时候,内心澎湃而有些唏嘘。想起五年前,自己在九道山庄所度过的那一段阴暗岁月,是多么美好与留恋,想起与岚妹妹三番四次逃亡,想起一个馒头的故事,想起和岚妹妹在九道山庄附近的那一处湖里,岚妹妹站在岸边上抱着臂轻轻摇曳,银铃般地笑!远远望过去。虽然是囚犯穿着很破败,但白皙的颊与真心地笑是那么美,她就像一朵花——入泥沟而不染的花! 而如今,五年悄悄地过了,想这岁月无情如隙中过驹,就算自己挽上八百个剑花又如何?前朝那两大绝世剑手——西门吹雪与叶孤城大战紫禁之巅,那是一副怎样的气场与华丽的表演?想这二人武功已登峰造极,但是,就算你再厉害,到头来:名气、金银、权势一切都将化为泡影,一切都将烟去云散,只有几只乌鸦独自投向林中。 这时,熊飞不用凝听,只觉身后一股逼人的气场。 熊飞不用回头,只从身后浑身散发着霸气与放达胸怀就已知道身后站着的就是师傅——逍遥子。 逍遥子好似永远都保持着微笑,甚至杀人的时候也总会挂着笑,这个世上能让逍遥子不笑的事情恐怕不多。人生亦是如此,无论一个人面对任何事,笑比哭好,但有时候哭起来却比笑更真实。 笑代表了一个人的胸襟与内涵,代表了一个人的城府与修养,代表了一个人的成熟与魅力。 熊飞这就转身过来,跪下给师傅跪上个安。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起来好了。”然后,就看到了逍遥子那乌黑的卷曲长发,白皙嫩滑的颊,你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去看,逍遥子的颊上都泛着富有弹性的光,颧骨上有光,额头上有关,下颔上有关,甚至鼻尖上也泛着光。 熊飞却没有起来,一手倒插树枝在空地上,单膝跪地,只问逍遥子:“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虽然逍遥子是熊飞的师傅,五年前要不是逍遥子在后山王府救了熊飞,只怕熊飞早已不存在这个世上了。但是,由于这五年中,熊飞长大了,成熟了,现在却从心底里对逍遥子略带一点腻味的感觉。甚至可以说,熊飞从内心里并不大喜欢逍遥子,如果从老苍头与逍遥子二人之间选择的话,熊飞更喜欢老苍头那样的气魄。虽然老苍头没有逍遥子的武功高,但是,那刀眸如钉钉,人虽不大笑,但是,一旦有了笑,那狂放的笑却是发自肺腑的真笑。 作为一个男人的师傅——逍遥子却不同,他太过柔美,太过女人气,走起路来朝后挥袖间虽然放达自如,但从身后望过去,却有着女人般地风流与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引力,熊有些别扭。 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江湖绝顶高手,熊飞只有感激。 当一个人的命都是别人给的时候,就算这个人让你做任何事,你也许只有感激吧? 就像逍遥子和苍头师仆,当年要不是逍遥子救了海弓缘,也就没有现在的苍头师仆!因此,苍头师仆同样很感激逍遥子,因此上才会为逍遥子做牛做马,想用一生换回当年逍遥子对自己的救命恩情。 所以,苍头师仆发誓终身成为逍遥子的仆人。俗话说: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大清的人,对于儒家的“忠义礼孝”还是多少知道一点廉耻的。因此,老苍头这么多年来,从琐碎小事多起,只为了报答逍遥子。 也许,这就是根植在每一个江湖人内心的江湖规矩吧! 逍遥子笑了,那一缕卷曲头发已垂在下颔,他喜欢这个问题。 如果是任何一个名门正派武林世家的老师傅,遇到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任何基础为零的家伙第一句话就问“怎样才能成为高手”一定会觉得这个家伙太好高骛远了,一定会教训他踏踏实实练好基本功。 这一番教训,就在熊飞五年前刚来到这座山上的时候,逍遥子微笑着只说了几语,熊飞已被教训得面红耳赤,垂首恭听。 现在,逍遥子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逍遥子只微笑不语。 出身江湖的逍遥子并不是名门正派也不是武林世家! 年轻时的逍遥子曾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比起熊飞,那简直就像小鸟啄犀牛一样。 但无论如何,逍遥子是一个杀手! 当逍遥子第一次在“暗河”这一神秘集团第一句话,问胡小先生时也是同样的这句话: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胡小先生眯缝着眼,堂上的杀手连大气也不敢出,逍遥子却跨前一步,那有神的眸只盯着胡小先生。 胡小先生络腮胡,眼睛虽小、平时看上去总是眯着的,但厚重的颊却因笑而颤抖!他喜欢这个逍遥子!逍遥子在当时也很敬重胡小先生,因为当时的逍遥子觉得自己的武功足可以行走江湖,但是当胡小先生救了逍遥子之后,逍遥子才发觉自己的武功在江湖上竟然就像三角猫一样,逍遥子汗颜的时候虽然在微笑,但那笑真像还没有坐花轿的大姑娘般那么羞涩。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高手? 很简单! 逍遥子这么微笑着说着,一扬手,剑抛向熊飞,熊飞星眸望着逍遥子,一手接了,这把剑正是师傅的白银吞金剑!剑身如水般白如亮,剑鞘是铸了黄金镶嵌着很多宝石的绝世好剑! 当熊飞这次握剑在手,与曾经拔剑时的感受大不一样,那个时候,熊飞只觉这把剑很神秘也很沉重,现在握剑在手,只觉这把剑是如此的充满活力,如此的驾轻就熟。 “你拔出剑,刺向太阳!” 逍遥子对熊说道。 “把这个动作练习二十万次,你就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了。” “怎么拔剑?怎么刺?刺哪里?”熊飞觉得这“一剑刺向太阳”竟然没有任何招式,没有任何练习心得,的确感觉是那么的神奇而奥妙。 逍遥子此刻,那精光眸也似有了笑意,这就说道:“早上朝东刺朝阳,中午朝天刺艳阳,傍晚朝西刺夕阳……如果在问下去的话,为师的只怕要作诗一首了……” 因为熊飞心里没底,那内功心法《万艳同杯》现在虽然练得很有火候,但要想学成这“一剑刺向太阳”这样的绝世剑招,如果不是天生佳质,以熊飞这样的年龄与学武经历,那是万万不能的。 因此,熊飞问道:“师傅当年练习这一剑招的时候,练了多少刺?” 逍遥子早已看穿了熊飞并没有底这一心思,微笑道:“七十万。” “七十万?”熊飞星眸望着师傅。虽然没有再说话,但却能想到当年师傅为了成为江湖绝顶剑手,在这把剑上下的功夫现在一想也当真可谓可敬。 于是,熊飞这就给师傅磕头。抬头时,那坚毅的星眸望着逍遥子,双手平托白银吞金剑,极为恭敬。 逍遥子转身就走了。 从这个午后开始,山林中已是飒飒秋风,熊飞开始无目的地练习“一剑刺向太阳。” 早上起来时,熊飞在这林间,脚踩碎步,剑指东方朝阳,那阳就在鱼肚白的下面,刚刚从山底处升上来,林中虽然潮湿,但大自然所赋予的空气却是如此清香,市井中的嚣尘怎比得? 怎么刺呢? 熊飞这么想着。 渐渐,那全盘托起在东方的红阳,只映照得四周山林树木油黄油黄,且泛着褐红,熊飞单衫薄衣,起伏的结实胸膛上那晶莹露珠缓缓流下。 刺! 再刺! 接着刺! 小爷我上刺下刺左刺右刺前刺后刺,各种各样的刺,刺刺不离早朝的阳!星眸有刺,心中同样装有远处那一盘朝阳,同样在心中刺! 为了岚妹妹,小爷接着刺! 为了能练成这一绝世剑招,小爷刺他个二十万刺又如何? 阳越升越高,颜色从红变成了黄,从黄又渐渐变白。 熊飞凌空跃起,一个后空翻,一剑刺向当头的阳,艳阳! 然后每挽一个剑花,就刺出一剑,落地时,熊飞已刺了四百下艳阳。 阳光下,熊飞眉宇微锁,星眸到处,用不同的姿势、不同的挽剑花刺向艳阳。也不知刺了多少下了,转眼之际,夕阳西下,夕阳下就熊飞一个人。 一个人在刺! 现在刺得正是夕阳,那阳又慢慢变红,从白变黄变到红,红霞晚照,熊飞整个人,整张颊,那劲起的长发都似变成了红色。 脚走乾坤,手中快速撤剑,然后有力地点在夕阳处。 不知不觉,熊飞已刺了八千剑。 他每一个起落,能刺出四百剑,因为每挽一个剑花刺出一剑,一个起落就是四百剑。那么,八千剑需要多少个起落?多少个不同的姿势?多少个充满霸气与男人气概的身影? 渐渐,当熊飞最后一次,一腿独立,一腿后蹬,一手刺向夕阳,一手把盏问月般持喝酒状时,这一刺完全已把夕阳刺了下去。 那夕阳的颊上有没有流血? 没有人知道! ------------ 第五十九章 受挫 逍遥子教熊飞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世杀招,熊飞每天都开始练习这一杀招。 他早上刺早阳,午时刺艳阳,到了晚上则刺夕阳。 他每天几乎刺出八千多剑。 刚开始刺的时候,只是运用了内功心法配上轻功,但是这样刺了好几天,只感觉内心空荡荡的,丝毫没有任何效果。难道、难道这一绝世杀招会是如此难练吗? 熊飞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问逍遥子和老苍头,逍遥子微笑一下,并不言语,只侧卧席间,开始练习“枕霞醉卧”,老苍头只鼻子里冷哼一声,也不再搭理熊飞。 这一剑看似简单,师傅与师仆只教熊飞刺太阳就行,但熊飞只刺了几天就没有先前的热潮劲儿了。但是,当熊飞不想刺剑的时候脑中想到师傅那无形剑气的绝世与霸道,这就又开始练起来。 如此练习究竟有没有作用? 这一剑刺向太阳每一剑似乎都已刺在了太阳上,但这么瞎刺有什么意思呢? 熊飞开始怀疑起这一剑刺向太阳。 但是,师傅让自己挽四百个以上的剑花才能练习这一绝招,可见这一剑确实存在着的,但是,要想练成这一剑,的确没有练习挽剑花那样来得快,见效快。 几乎可以说,这一剑练起来的确很飘渺,是一件很遥远的事。 于是,熊飞在夜间独自在院中练习内功心法,只有内力练得扎实,练得一口气如大石一样在胸中起伏激荡,或许这一剑才能练成吧! 熊飞这么想着。虽然有些气妥,但更加用功,他丝毫没有因为气妥而松懈练习。 他不相信他如此练下去会没有进展。 于是,半个月的时间已过去,熊飞却发觉自己这么瞎刺,用各种不同的姿势与方法瞎刺非但没有进展,而且连空中挽剑花也好似大跌,还没有半个月前挽得剑花漂亮与轻盈了。 这是为什么呢? 原来,熊飞表面上非但没有进展,而且退步了,但实际中熊飞的轻功与内力还有剑法一直在暗暗地增长。因为他起初挽剑花的时候很轻盈,这是因为他还没有到火候,不稳的缘故,才会剑走轻盈。但是,当一个学武的人有了根基、有了火候,有了一定的横练之后,那种心浮气躁的感觉一旦消失,慢慢地就开始走起沉重的路线。 从轻到重、从重到轻,这也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杨过当年练习剑法时就是这样的,起初练得是木头剑,想那木头剑很轻,到后来就练习玄铁剑,那剑相当重,这也就是从轻到重练习的突飞猛进吧! 然后,从重到轻又是另外一种境界。因此,熊飞现在出剑的速度与手法看似比先前慢了,实则是因为他把功力都凝聚在了剑上,这样的话,就厚重多了。那凌空扫剑,也非常浓重,只周遭的劲气拂卷,那强烈的劲气如果是一般江湖人,瞬间能让一般江湖人呼吸受阻。但是,这一切熊飞都不觉得,才会认为自己越练越差了。 接着又练了五天,熊飞的剑法更加凝重,甚至让熊飞感到困惑的是,这把剑练起来越来越重,练到傍晚,甚至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必说跳跃挽着剑花然后刺太阳。 练习了一天,当熊飞趟在炕上的时候,除了岚妹妹,满脑里全是太阳。睁眼是太阳,闭眼是太阳,心中装着的还是太阳。 那太阳的光是那么光辉,又是那么耀眼。 那太阳的光映照着山林,映照着大地,映照着世间万物,那太阳已在熊飞心里挥之不去了。熊飞只觉有点心烦意乱,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天时间,有如此高的思想境界,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熊飞悟性极高,一般人通常学东西,需要一个月的时间,熊飞三到四天就能心领神会,这样的资质放眼江湖上能有几人呢? 估计除了“剑神谱”中十五位练剑的高手之外,恐怕放眼江湖上,也很少有人像熊飞这样的神速了。 逍遥子当年练习这一剑刺向太阳足足练习了七十万次剑,也就是说,刺了七十万刺太阳才练成的。熊飞每天刺出八千多剑,现在算起来也刺出十六万次剑了,但到现在只觉自己越练越糊涂,已没有任何巧劲儿,只有横练,死练。 谁知道,就在第二天午后,熊飞刺艳阳的时候,身后有人凝立观看着。 此时的熊飞虽然凌空跃起,专心致志地练剑、刺太阳,但是,熊飞早已觉察到身后有人,不用想,身后这个人除了苍头师仆就是师傅逍遥子了。 劲气一散,熊飞的人已飘下来,这就跨步上前给师傅跪安。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看你练习得还不错。” 熊飞以为师傅在说反话,那意思是说,你练得糟糕透了。 但逍遥子神采奕奕,又说道:“的确不错,出乎为师的想象。” 熊飞不解,星眸望着逍遥子,说道:“请师傅明示。” 逍遥子微笑不语,只说到:“你先在空中挽上四百个剑花,然后点你前面那棵大树。” 熊飞噢了一声,持剑立上个门户,这就朝前走上两个青衣碎步,然后一个侧空翻,人就已飘起。飘起之际,只听那刷刷刷刷地剑声与周遭被劲拂起的飒飒树叶声,熊飞转眼已挽了四百个剑花,然后翻身跳崖般一剑点向眼前那一棵大树,只噼、啪地一声响,那大树小腿般粗地树杆已被点断! 把内劲用在剑尖上,然后点断! 熊飞落地后,这才恍然惊醒,说道:“师傅、难道,难道我已练成这一剑刺向太阳了?”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凡事都有个过程,切不可心浮气躁,这一绝招你虽然没有练成,但相信会练成的。” 熊飞凝思了一下,吟哦喃喃着,好半天,才说道:“那么,我刚才点出去的是……” 熊飞本想说剑气这二字,但逍遥子已看穿了他的心意,说道:“你是用劲气从剑尖上逼出去的,而非真正的剑气!这所谓真正的剑气在劲气之上,练得是一种境界,用劲气逼射,时间一久,练习不当,必然五脏受损;练习剑气,只要横练加上你的悟性,当你真正练成这一绝招之后,那打出去的剑气非常凌厉,而且丝毫不费力气,胸中如浪般汹涌澎湃,好似浑身都充满了气。” 逍遥子说完话之后,转身拂袖就走了。 熊飞只凝立当地,凝思着师傅这番话的意味。 ------------ 第六十章 较技 逍遥子这次又给熊飞指点一二,熊飞只凝思着,回味着师傅的这番话。 接连又练了几天,这一天已是夕阳西下,熊飞用不同姿势在山林中、夕阳下刺剑夕阳。现在,他的剑法沉凝而厚重,但随着“万艳同杯”的修练,他凌空挥洒剑花时比前几天轻盈多了,厚重而轻盈!这样的话,手上多少有真章了,这练剑练得是个过程,这个过程虽然遥无止境,但这个过程是洞彻武学的真谛之路。 正当熊飞双脚落地,脚下又一借力,熊飞的人跳崖般又已跃起,刺剑夕阳。师傅的白银吞金剑这么看过去,那剑身如水芒,剑柄金黄而耀眼刺目,熊飞持剑的臂极有力,这一剑仿佛真的刺中太阳,从斜面看,就看到这把剑穿透了天际处那青山底快要淹没了的夕阳。 红霞晚照,那夕阳把千里内外的青山也披染上一层红装,熊飞映在夕阳下,凌空刺剑,气聚神游,星眸有神,蓬松长发劲拂,一张英俊的颊更显脱略与雄发。 这时,有一道鹤般身影从树顶上点过来。 被点之处,那树枝轻轻摇曳,比风吹还要轻。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师傅逍遥子。 逍遥子一身白袍,在这秋季时分,一绺乌黑卷发斜垂下颔,那精光眸子,尽露才华。逍遥子与苍头兄前来观看熊飞练习这一剑刺向太阳,不妨试试熊飞练习得怎么样了? 于是,抱着臂的逍遥子微微一笑,双脚一点,侧身斜飘向繁林中,人如白龙,其身法快时如一叶扁舟,慢时如魔如幻;侧翻之际,一手已折了一根树枝,这就纵跃熊飞头顶。 熊飞做梦也没有想到,师傅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头顶树尖上。 逍遥子持“剑”在手,双脚如燕子的翅膀一样,原地朝前轻盈地走两步,这就俯冲而下,头上脚下,一剑直刺熊飞起伏结实的胸。熊飞人在半空,用手中剑击挡师傅的树枝,想这剑与树枝相击会发出什么声音? 只听厚滞的笃声,两人各自凌空翻身,凝立在了树尖上。 熊飞知道师傅要试试自己练习的成果。 但熊飞更想不到,自己能和江湖上排名第一的绝世剑手过招。当下不敢怠慢,凝立之际,暗提一口气,翻身头上脚下,剑尖朝着脚下树枝划了三个弧度,一剑借力树枝,人已再度翻身窜起,剑泛着寒芒,剑尖直点逍遥子左肩。 林中空地上,老苍头不觉喝一声:“极好!” 逍遥子微笑着,右手旋舞树枝,那树枝看似轻飘飘地,在逍遥子手中如玩物般轻盈潇洒。但这一次,树枝与剑相击一起,只“叮”地一声,熊飞只觉从师傅持着的枝尖上,劲射出一股巨大的力。击在剑上,熊飞只觉半个膀子暗暗发麻,人朝后风筝般向上扯远。虽然双脚落在了树尖上,但险些栽倒,脚下实在不稳。好在熊飞能举一反三,学东西很灵活,刚才见师傅燕子般在树尖上原地连走,真像燕子寻食一样,好似被地下的一股大力吸住一般,原地那么扇动翅膀。逍遥子亦是这样,原地走两步,身子显然已借力,提了一口气,人轻盈而飘袂。 熊飞脚下同样原地走上两步。 ——青衣碎步。 什么叫做青衣? 什么叫做碎步? 写网文的看网文的自身太肤浅,这一次当大众评委的只会在肤浅中尽力凿白。苍蝇叮大粪——彼此臭味相投了!而有些略有“权势”的大众评委,自命清高,只以为屎壳郎跌在尿盆里——还以为自己漂洋过海了!呵呵。真正的江湖高手千万莫见笑,真正的作家千万不要喷出口中吃食才好。因此,有很多写流水账的一日万字言的所谓“作家”或者“作者”以写字为多而沾沾自喜,自封大神,却丝毫没有汗颜之色。呵呵,只怕才华惊人的古先生一部小说未必在月内能更新个三十万言,金先生如此厚积薄发,一年才一部数十万言,这样的“盛世”,你叫真正的作家情何以堪?因此,这些肤浅之人厚颜无耻也不足见怪,毕竟这些人的肤浅有限,只要认识三千字,就开始“挥毫泼墨”,怎么能体会到一个喜欢写作爱好写作的真正作者“读文三分钟、翻阅十年功”这样的真谛呢?在下不才,放在传统文中一般,但放在网文中,一把手扳阳器,一把手随便涂鸦胡写乱写也觉有趣。只是,对于看传统文的人来说在下就贻笑大方了。 这里抱拳作个揖! 还请见谅! 如此游戏文字骗骗那些没有穿衣服的“我师”与“饱学之士”未尝不可。 青衣就是戏子。 戏子上台表演看过吗? 身子不动,脚向前轻轻挪移,头顶丝毫不会因走路而上下浮动。 因此,当熊飞在原地连走两个青衣碎步,又提了一口气,剑指夕阳,这个夕阳不是真正的夕阳,而是师傅逍遥子,这是因为熊飞把“师傅”当作太阳了。 而他练得就是一剑刺向太阳! 这一剑刺向太阳的真正精髓就是心中有阳,名字既然叫做一剑刺向太阳,那么练习的这个过程,你剑指任何地方,都将那个地方当作阳,这或许就像练书法的人一样,就算墙上无字,但心中已在墙壁上挥毫了几个力透纸背的熟中字;就像作画,纸上无画,心中没有几幅像样的丘壑岂能下笔如神?岂能做到胸有成竹、栩栩如生而活凸出来? 因此,这一剑刺过去,熊飞星眸中并没有认为眼前的这个白袍人是自己的师傅,而是晚间的夕阳。 迎着劲风挽着剑花,不觉用不同方式、不同姿势连刺逍遥子三百剑。 这三百剑当然是从平日里练习挽剑花而熟能生巧成的,逍遥子持剑相击,那宽大衣袍用内力鼓张劲起,挥剑击挡处,让人只觉逍遥子两袖清风,华丽的剑势,那逼人的气场只觉周遭如映金身般,光彩耀眼。 师徒两这就从高空用剑相击、落下,又再度飘起、前后挪移,脚踩虚实。熊飞出身牛犊不怕死,自然威猛雄发;逍遥子华丽蹁跹,轻盈而暗含凝重,老苍头青袍刀背脸。虽然不喜说笑,但那刀眸的确映射着赞美与敬重。 却在这时,逍遥子持剑相击之际,一记“湘云醉卧”侧身斜点熊飞凌空左脚踝,熊飞用剑下击已万万不能够,棒打鹞鹰,这就从半空跌翻下去。 逍遥子俯冲而下,粘字诀用手中树枝从熊飞腰部拂扫一下,熊飞整个身子已被拂起,而熊飞借重这个力,人已千斤坠般落在空地上,脚下依然不稳,这就朝后噔噔噔连退十余步,身后老苍头一把手盖在熊飞肩上,熊飞这才站稳。 逍遥子双脚前后摆动,这就飘下来,矜持之际自顾地微笑。 苍头师仆说道:“熊飞这臭小子能有如此应变与火候,的确在这一辈当众不失为佼佼者,只是还需一二年,方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江湖人。” 逍遥子说道:“我这徒儿入港了。”然后和苍头师仆就走了。 一盏茶的时间,山林中已完全黑了,秋季黑的早,夜长日短,想这秋后时分,吃狗肉喝黄酒最好不过了。野狗肉的味道当然很入口,酒是上好的“万艳同杯”与“把盏问月”,师徒三人在那间炕上又开始用筷子大战起来。 如此大战,只为了能更加进益熊飞。 熊飞现在却能从师傅与师仆手中抢得好几块完整的狗肉吃了。 酒也喝了个半饱。 对于熊飞来说,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进益。 而在吃饭之际,苍头与师傅不忘谈论最近江湖上的新鲜见闻。 江湖上三大势力:大清、明朝余党、各门各派,已派人暗涌关中舒城,这“洞明剑”与“练达剑”只近来又传闻极多,想这洞明剑与练达剑,是从一句话里面而来的,这句话就叫做“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因此,这两把剑称之为洞明练达。 只要这两把剑出现,距离李自成的那批神秘宝藏就不远了,而两党相争,谁先得了这批宝藏想这南北二地,只要占据了大半个军事要塞,江湖江山可谓有望了。 但是,这只是明朝余党与西域王、川中亲王如此的反王内心的翻腾,而此时的当今,国家仍是国家,大清永远属于大清,只要余党想搅动江山,那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就是:格杀勿论! 因此:“得此二剑者得天下。” 关中舒城此时已是城门紧闭,就算白天,盘查甚严,只要有嫌疑人,驻扎城中的朝廷侍卫则会分散查探,无论江湖人、市井百姓,只要明朝余党有勾连的,与西域王、川中自封为亲王的有勾连,一律悄悄地:格杀勿论。 这是削减余党的实力,而清朝大军一旦解决了内忧外患,那么,大军南下、西平、入川,那蜻蜓撼玉柱、小鸟喙犀牛,怎能抵挡? 因此,说着江湖新鲜趣闻,师傅逍遥子与师仆——海弓缘只把盏共饮,院中只映照得如同白昼。 熊飞已凝立当院,鹿兄到山中游玩至今未归。脚踩碎步,一手持喝酒状,又开始练习那内功心法“万艳同杯。” 熊飞此时的体力如滚滚长河般汹涌波涛,那体力之气游走全身,细腻处如抽丝,厚重处如兔子般上下跳动。现在,熊飞已刺阳刺了二十万剑,今日与师傅切磋比试。虽然师傅只用了二成力试验熊飞,但觉熊飞进益神速,再学得一二年,在这个即将乱了的江湖江山,的确很可能出现一个江湖高手,这个江湖高手当然就是熊飞了。 呵呵! 如果熊飞技艺学成,他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一:替朝廷办事。 二:投靠明朝余党。 三:成为江湖人。 四:成为一个杀手。 替朝廷办事,没有阴沉老道的城府,那是万万干不下去的。俗话说:陪官如陪虎,当官的嘴上没毛,六亲不认,认得只有“权、钱、势”三个字。因此,熊飞不适合朝廷。 投靠淮南王,那明朝余党在当下。虽然微有星光,但气数亦如此,又怎能力挽狂澜?而且,言不顺、名不正,当然不必投靠。 成为一个江湖人,每天打打杀杀,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那血腥日子只有厌倦,因此,身在江湖未必是件好事。 那么,唯一自由的就是成为一个杀手。 杀手靠杀人为生,无论任何人,该死时就得死。虽然这个人是个善良的好人,但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也就应了因果。 天下所有事,有因才会有果。因此,人在江湖,那所谓“侠义”二字只是一个完美的外衣而已,人无十全,成就侠义的人怎能披得完美而华丽的十全外衣? 因此,侠义江湖已成为传说。 ------------ 第六十一 出山 这一次,逍遥子试了试熊飞的武功,的确有很大的进步。 那么,就在第二天,吃完午后之后,熊飞带着野豺这就去山林中练习这一绝招——一剑刺向太阳。 逍遥子却已凝立当院,问熊飞:“你练了多少剑了?” 熊飞道:“已经练满二十万剑了。“ 逍遥子说道:“你练到十一万四千八百六十三剑的时候,为什么把剑鞘扔掉?” 逍遥子虽然不监督熊飞练剑,但熊飞的一举一动,甚至这般清楚地如数家珍,的确是一个不简单的师傅。 熊飞坚毅的星眸望着师傅说道:“为了随时可以更快的刺出一剑,我省去了从剑鞘里拔剑的那个步骤。” 逍遥子只微笑着这就进了屋。 的确,像熊飞这样的徒弟,放眼江湖上的确很难得,因为熊飞已领悟到该怎么练剑,怎么才能把剑练好!” 于是,熊飞这就去练剑,一练不觉已是十日后。 山林中的秋风飒飒作响,野豺早出晚归,一到早上就去山林中寻吃食,一到了晚上,就蹿到了熊飞的炕前,用湿漉漉的鼻子嗅着熊飞,那鼻子冰凉冰凉,熊飞只说一声:“休息吧!” 这鹿兄就乖乖地卧倒在炕檐前。直到第二天早上,又亲热地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熊飞,这就去山林寻找吃食了。 这一天,熊飞已练满三十剑,然后去给师傅汇报:“师傅,我每一剑练习是两刺,这个动作现在也已练满了三十万剑了。” 逍遥子微笑不答,那意思说:“还不够。” 想当年,逍遥子为了练习这一剑刺向太阳,为了能练出剑气,练了整整有七十万刺才练成这一绝世杀招。 如果以熊飞这样的高悟性,要想练有剑气,就算练不到七十万剑,六十万剑也势必能练成这一绝招。 接下来的时间内,熊飞用十天的时间又刺了二十万剑。 早上刺朝阳,中午刺艳阳,晚上刺夕阳。 不同的刺、不同的姿势。 但是,天气越来越短,早晚明显已有了冷意。 “师傅,我每一刺出手现在就是三剑,光这个动作已经练了五十万剑了,现在还需要继续练吗?” “虽然你还无法练成传说中的剑气,但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剑手了,如果能成为一个杀手,现在应该是一个合格的杀手吧!只有合格的武功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逍遥子与老苍头师仆望着熊飞,这就朗声笑起来。老苍头虽然不善言笑,但看到一个丝毫不懂武功的少年更练到如此境界,的确应该笑一笑,大笑!熊飞虽然自身能体会到自己有很大的进步,但他完全想不到,他现在的武功、轻功、内功在江湖上虽然算不上高手中的高手,但的确很厉害了!如果和九道山庄的护卫护法较技,就算有十余个也已不是熊飞的对手。 但熊飞怎么想到他的进步神速,放眼江湖上已难出其右。 熊飞看着师傅和师仆的笑,眨巴着星眸问师仆道:“那我现在还要继续练习这一绝世杀招吗?” 苍头师仆一掌盖在熊飞的肩上,说道:“练武是一定要练下去的,你的师傅是当今绝世剑手,在江湖“剑神谱”上排行第一的剑手都需要更上一层楼,你当然更得好好练习喽!” 熊飞说道:“那我一剑刺向太阳何时才能打出剑气?” 师仆说道:“练武切记好高骛远!” 熊飞答应着,这就准备做午饭。 逍遥子却微笑道:“三天后,跟师傅出去走走吧!现在也该到江湖上走一走了。” 熊飞每天都练习武功,却没有想到现在已整整五年的时间了。这五年来,熊飞只去过洛城三次,跟着苍头师仆去的,听师傅与苍头师傅说过:“如今的江湖更不必五年前,如果你真想成为一个江湖高手,武功虽不错,但还需要历练历练。” 于是,熊飞这一次听说要闯荡江湖,乍一听上去,感觉很是新鲜,凝立之际,却又舍不得这座山林。五年的时间,熊飞在山中已习惯了,已习惯了这样清净的生活,如果岚妹妹还活着,能天天与岚妹妹在一起,人生何求? 熊飞想到重闯江湖,的确有点后怕与惊忧。 他怕江湖人心叵测、处处凶险。 他惊忧的是,外面的世界又是如何的天翻地覆? 现在还不知道,但马上就知道了。 于是,熊飞在晚间的时间更加用心地练习内功心法“万艳同杯”。现在,熊飞练习这心法收发自如,的确已有了火候,想到这次要出山,熊飞就想到了九道山庄的人,他现在武功在身,是该报仇的时候到了,非报不可!他势必要杀了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势必为岚妹妹报仇!势必为五年前那些惨嘶在九道山庄的囚犯而血腥! 夜,静悄悄的。 窗外有风。 秋风。 秋风飒飒,卷着残叶。 熊飞凝立当院,练了一遍“万艳同杯”就回到了自己的屋。 不知道这次师傅带自己有着什么重要的事要去办? 师傅是个杀手,在没有接到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的令之前,师傅从不肯离开这座山半步。现在既然要离开这座山,估计江湖、江山有恙,师傅这才会带自己出山吧! 熊飞躺在炕上,星眸睁得很大,脑中只回忆着五年前九道山庄所发生的一切。渐渐,就闭上了星眸。窗外的月斜挂在屋檐处,照得整个院里白昼般。 鹿兄则在院子侧耳聆听附近的风吹草动。 ------------ 第六十二章 柳三江 逍遥子说,三天后带熊飞出山。 在出山之前,在这里提一提岚妹妹吧! 岚妹妹在五年前,九道山庄与熊飞分开关起来的时候,熊飞那几日只觉心神不宁,当那些护卫护法把熊飞这一百零八个囚犯押往后山王府之际,熊飞在九道山庄山门外却意外地发现已死亡的岚妹妹! 岚妹妹摊在地上,手脚仿佛都已断了,全身都没有骨头了,她光着身,却看不到一片正常的肉色,那种遍布全身的暗黑色,你可以想象在这些血迹还没有干透的时候是怎样的鲜血淋漓? 她睁着眼睛,看着九道山庄的门口。 她的嘴保持着蠕动的样子,是在叫熊飞的名字吗? 那么,这个死去的囚犯究竟是不是岚妹妹呢? 绝不是! 怎么会是岚妹妹呢? 岚妹妹真的死了,熊飞还不把九道山庄血洗成河? 虽然这个死尸头勒一条紫金丝绦,但熊飞肝肠寸断、呲目欲裂之际,对于这条紫金丝绦还是非常熟悉的,如果这个已死的女尸不是岚妹妹——唐岚,那么她又是谁呢? 原来,身为九道山庄的庄主——左冷眼见唐岚虽然是个被无辜抓进来的囚犯,但长得好看之极。这等鲜货,左冷眼不尝试尝试就不是左冷眼了。于是,就在一个深夜,四个护卫押着岚妹妹就送到了左冷眼的后堂里。 左冷眼的后堂极大,前后有三四进院落,那假山嶙峋、喷泉走廊、雕梁画栋、天井屋舍,的确与九道山庄最后一进院宇里面的“铁索大牢”有着天壤之别。 岚妹妹被押解进来之后,四个护卫以及服侍左冷眼的几个狐媚丫鬟这就退出去。 想这唐岚是个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如此深夜,被神秘地送进来,怎会有好事发生? 但岚妹妹在这个时候,女王般地气质丝毫不惧,那微微蹙起的蛾眉正怒视着左冷眼,左冷眼荡笑之际,这就用强——霸王硬上弓!岚妹妹见左冷眼荡笑着一步步跨前,自知今日要被羞辱,心里只存了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死! 唐岚势必选择死。 她已没有别的路可走。 出淤泥而不染只有死! 那么,她选择怎样的死法? 当唐岚看着左冷眼那一副让她欲要呕出肝肺的神情,岚妹妹只凝立当地。虽然穿着破败,但那白皙的肌肤,活兔般地胸,以及一股非常独特的女子气质,左冷眼更加动荡。 他大笑。 笑得把嘴两角也扯开了。 一只没有罩起来的独眼现在正泛着贪婪之色。 岚妹妹这就紧闭了双眼,一行泪流下,心中喃喃道:“熊飞哥哥,别了!有来生,我们定能在一起!”然后就要咬断自己的舌头。 却在这电火霎那,左冷眼用非常快的速度欺身跟前,一只有力的大手就已掐了岚妹妹的下巴,一用劲,岚妹妹不由地就张开了口,咬舌未遂,却已被左冷眼拦腰抱起,这就扔在了床榻上。 岚妹妹此时没有反抗,也没有啼哭出声,只任凭泪珠流下。 左冷眼武功如此之高,反抗是没有用的。 于是,那床榻内就听到了撕碎衣袂的声音,衣袂碎条就已抛出了帐幔。 岚妹妹从上到下已光了身,任凭左冷眼入港。 却在这时,门窗碎裂。 一个人影已袖箭般窜进来。 这个人一站定,风尘仆仆的样子,满头白发劲拂,这个人就是婆婆——十四剑娘! 十四剑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十四剑娘不是已死了吗? 原来,十四剑娘与青阵子拼杀,中了青魔手之后,趁着毒气还未遍走全身,背着岚妹妹就来到了舒城之外三十里处的一座山岗上,让岚妹妹去拜祭拜祭她爹娘的坟,而十四剑娘自知今日性命不保,唯恐岚妹妹看见她死的样子,支开岚妹妹,拔出龙拐剑这就要抹脖子。 谁知,剑刚架在脖颈上,只“嗖”地一声,一道白光闪现过来,击飞了龙拐剑,十四剑娘面前已站定一个人。 一个老人。 同样白发的老人。 这个老人名叫柳三江。 柳三江正是十四剑娘的男人。很多年前,柳三江与十四剑娘结为夫妻,由于同是练武之人,一个练武的人,对武功造诣上有时候比性命还要看重。这柳三江正是因为独在去修炼武学,离了十四剑娘,离了襁褓中的婴儿,只身大荒,于那无稽崖上休习。 从此后,十四剑娘因爱生恨,又死了孩子,对这个世事也没有任何向往与留恋了,这就开始杀伐江湖。亦正亦邪,直到江湖出现在“剑神谱”上排名第十四的十四剑娘! 这柳三江当年是一位刀客。 他杀人只需一刀。 一刀就已足够。 杀人时省去一切过程,无论对方多么强大,多么厉害,柳三江只需拔刀。 拔刀之际,带来的只有死亡! 因此,死在他刀下的成名人物数也数不清,他拔了多少次刀,就意味着他的刀锋下,死过多少人。 但是,他觉得他的刀仍然不够快,不够雄霸天下。 于是,他独走大荒。 事隔这么多年了,他的刀已练成。 但是,把一生心血用来练刀,抛弃妻子的确有些不应该。 但是,他后悔还算来得及。 他练习绝世刀法,在大荒山无稽崖上练了整整五十个春秋。 他离开十四剑娘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出头,现在已七十有五,大十四剑娘三四岁。但是,当他练成这一绝技之后,才体会到一个真理:纵然你天下第一,那又如何?到头来,只落得个生老病死。 于是,柳三江这才恍然大悟,绝定出山寻找十四剑娘。 他沉醉于武学,人也变得有点疯疯癫癫,当年霸气而英俊,总是刮一个青溜溜的颊,那锋利的刀眸也能看穿一个人;胆子小的,一见柳三江那气势也会不寒而栗。 但现在,他蓬乱的长发,配上满颊雪白雪白的胡髭,恍如白翁大仙。 寻找十四剑娘本来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如此江湖、江山,天际之大,上哪里去寻找已别离了五十年的樊若兮? 这十四剑娘的闺名就叫做樊若兮! 但是,十四剑娘杀人极多,杀过不少朝廷大臣,朝廷已满江山下了公告,画了形影图,捉拿十四剑娘。 但是,捉拿归捉拿,手底下当差的只是敷衍了事就行了,就算在大街上市井中真正见了十四剑娘也装作没有看见,如此厉害的江湖剑手,能尽量不惹还是不要惹,这死老婆子已快入土的人了,死了不值一文钱,如果把大爷的命要了,大爷官途鸿运,死了岂不惋惜? 于是,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然满城都贴着形影图,和没有贴一个样。这一天,柳三江来到舒城,一进城门,就看到城墙处贴着一张形影图,那样子好生眼熟。 柳三江这就凝立城门跟前,看这形影图。 看着看着,柳三江就嘿嘿、嘿嘿地笑了,掉落了牙那样子笑起来虽然天真,但张开口除了口腔两边两颗虎牙之外,槽牙早已掉光。 一个士兵看了看这个白发蓬乱的老者觉得有些异样,这就上前叱声道:“——做什么的?” 柳三江理都不理,只一味地看着形影图嘿嘿、嘿嘿地傻笑。 这个士兵见自己说的话居然不被理睬,吃了豹子胆了! 这就抽刀大怒! 像这样的士兵略有一点官与权,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这样的人在现实中何其多?这次大赛就是这样!——而这个士兵丝毫不觉得,他只是一个走狗! 但是,这个士兵多少还是见过世面的,他并不笨。 他发现这个奇怪的老头子看着形影图,那刀眸中却是那么慈祥、那么爱恋。 这个士兵这就又叱声道:“这个人你认识?”说着,用刀尖指了指形影图。 但柳三江完全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傻笑。 这个士兵当然很没有面子。 他恼羞成怒。 跨步上前,一刀就砍下来。 你个疯老头子竟敢不把本执法放在眼里!你活腻了? 当然,老头子虽然现在已古来稀的人了,但他觉得市井中的事处处都很新鲜。这么多年来一直钻研武学,现在重入江湖、再度尘世,他怎么能活腻味呢?要活也至少活他个百余岁才无遗憾。 一刀砍下来,砍在肩膀上,只铿地一声,这个士兵人连人带刀已被弹飞出去,来了个嘴啃地。 起来时,血口大骂着,有几颗牙就已滴在地上。 这个士兵说聪明也是聪明的,说笨也非常笨! 一刀砍在人家的肩膀上,人家正出神地看形影图,动都没有动一下就已被震飞,就这份内力,只要是聪明人的撒腿滚车轮就行了,但这个士兵自命清高,目中无人,以为自己是个士兵就很了不起。于是,这就捡刀纵身扑上来。 只听“叮叮叮”地三声响,士兵使出全身吃奶的劲朝着柳三江脑袋上就砍了三刀,这三刀砍下去,火花四溅,柳三江这才从嘿嘿地笑中恍然过来。 感情有人拿刀在自己头上乱砍乱剁? 这还了得。 柳三江自出山以来,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学境界已到了什么地步了? 刀眸一扫,这个满口血糊的士兵举刀还要往下砍,这就犯了傻。他活了也有四十个年月了,还从没有见过刀剁在头上,头没事,刀口卷了刃的。这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转身欲逃! 柳三江扫着这个士兵急狗般地逃去,只嘿嘿两声笑,从容地、缓慢地弯腰从地下捡起一颗碎石子,随手就瞄了出去。 石子带动无限劲风击出去,已穿透这个士兵的脑袋,从后脑正中穿透,前脑飞出去,然后又嵌进城墙的壁里。 这个士兵保持着急奔的姿势,脑前一股血飙射出去,人已凝立不动。 柳三江又是嘿嘿两声笑,那满口血龈,只露出两颗虎牙,然后朝前疯疯癫癫地就走了。 ------------ 第六十三章 冷香丸 柳三江看到形影图,嘿嘿地笑着,心想:若兮还活着! 既然十四剑娘还活着,要寻找她也就容易多了。 于是,柳三江就在这舒城里住了下来,打听十四剑娘的下落。 十四剑娘就住在祠堂里,也就是最早以前的糊涂庙。如此隐蔽,柳三江找到时才知道十四剑娘杀了青魔手,背了一个小女孩出了城了。柳三江也跟着跃出城,几个士兵本来眼睁睁地看着十四剑娘飞下城,已觉诧异、惊悚、后怕的很,却没有想到,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又一个白发之人飞出城,这一惊,自然非同小可,只有急报上司。 而柳三江追出去之后,朝着官道上朝前掠去,他现在虽然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但他的武学方面的确很厉害。那轻功、内功,尤其刀法已出神入化,很快就看到前面十四剑娘已纵横间,掠上了山岗。 柳三江拨开草丛的时候,正看见十四剑娘准备抹脖子,那脸上已泛着青气,显然中毒很深,如此之毒,只怕已渗进了五脏六腑。 柳三江随手扬出一枚白芒,然后就击落了十四剑娘的龙拐剑。 十四剑娘强挣扎着,这就看来人,竟然是一个白发老头子,比自己还要老,这白发老头子只冲着自己嘿嘿笑了两声。十四剑娘这才定睛一看,原来是他! 是他! 十四剑娘没有看错,想不到在自己临死之前居然还能见过他! 相隔五十年,彼此都已是入土的人了,但彼此的情义还存留在少男少女那样的纯真爱情里。十四剑娘自从离了柳三江,一生闯荡江湖,大风大浪、流血流汗都过来了,也没有哭一声。但想不到,见到柳三江时,却忽然老泪纵横。 柳三江见十四剑娘的伤很重,这就背了十四剑娘朝着山下掠去,一边弹跳在山岗上,一边不忘调侃十四剑娘:“老不死的!想不到五十年不见,你变得这么胖了,这么重了!” 十四剑娘因为中毒的原因,渐渐昏迷,但心里却如火炉般燃烧着一颗久久才等来的情爱之心。十四剑娘顾不得和柳三江开玩笑,只扯着已沙哑的嗓子说道:“那个小丫头、小丫头带上哇!” 柳三江早已知道十四剑娘所收留的那个丫头就是四川唐门的人,边朝着官道掠去,却不忘说话:“那小丫头不用理,从小不经锻炼,长大没一点儿用。”也不再理十四剑娘,转眼已来到城墙下面,城墙上的几个士兵一看竟然又是刚才分别出去的两个飞贼,其中带头的一声令下,就朝两人急射过来数根箭矢。 柳三江嘿嘿两声笑,脚下左右乱窜,人背着十四剑娘却丝毫不影响他疾奔,这就凌空而起,扬手出去,随便撒了一把白芒,城上的士兵已倒地身亡。 这白芒看似尖尖的,非常锋利,但没有想到却是石头,想那大荒山无稽崖上,悬崖峭壁,万丈之高,柳三江练武练到很乏的时候,就捡起地下的尖尖石,射附近的猎物,还有半山腰上那好几棵果树上的果子。 靠此为生也实在难得柳三江。只是,作为一个武学之人,沉迷于武学而不能自拔,如疯如魔,的确在江湖上很少见。 城墙上的士兵咽喉处每一人一块白芒尖石,人人有份,柳三江又嘿嘿两声笑,飘进城下,然后回到了自己住的一家客栈:潇湘客栈。 以柳三江的身手,那柜台前的店小二当然没有发现,柳三江这就回到了自己的那一间屋内。 一进屋,点上油灯。 油灯下,十四剑娘整张颊都已泛着青气。 柳三江嘿嘿两声笑,说道:“老不死的!幸亏你原遇见了我,不然的话,死的岂不惋惜?” 原来,那大荒山无稽崖上有很多绛珠草。有一次,柳三江练功走火入魔了,五脏受损,眼看就死于这大荒之中,但朦胧迷糊中,觉得眼前有一种草能活血顺气,这就挣扎着拔了很多棵草吃下去。却没有想到,这种草疗效奇佳,不到三个时辰,柳三江已病愈。 于是,柳三江怕以后练武再出意外,就思索了个偏方,把这绛珠草与其他中药材和成丸药,六年的时间内只得了十颗就制成的丸药。 这丸药极难配成。 绛珠草一千二百棵,这倒是好弄。 其他药材各二十棵: 行气药:木香、姜黄、制元胡、陈皮。 止血药:白及、黄炭、茜草。 安神药:远志、五味子、酸枣仁。 活血药:当归、川芎、郁金、红花、乳香、牡丹皮。 这四样不同类型的药材配全了之后,配上这百年不枯萎的绛珠草,用春天春分这一天的雨水、立夏这一天的雨水、秋分这一天的雨水、冬至这一天的雪水和成丸药,装在瓷瓶里。 如果这一天得不到雨水或者雪水,只等来年再配,配齐的草药也只有作废了。恰巧,有一年里,柳三江都得了。因此,和成丸药,装在瓷瓶里,埋在梅花树下三年才可挖出来。 挖出来之后,晒上七七四十九天,然后用春天的花蕊十二两、夏天的花蕊十二两、秋天的花蕊十二两、冬天的花蕊十二两,再配上千年人参、雪莲、何首乌,用除夕夜的雪水重新和一遍,再次埋在梅花树下三年,然后取出来算是制成了。恰巧,这大荒山无稽崖上各种奇珍药材遍地都是,就野蘑菇也极大、极好吃,也可以配药。 六年的时间,柳三江只配了十颗这样罕绝的瓦药,起名叫:冷香丸。 柳三江五十年来,只服用了两次。 一次是中了蛇的巨毒,吃了一丸就好了,还有一次是配备其他药丸的时候不小心服吃毒草,吃了一丸也好了。于是,柳三江发觉这丸药不但百毒不侵,而且延年益寿。 由于舍不得吃,现在仍有八颗。 这就从胸中掏出瓷瓶,连取三颗给十四剑娘服下,然后用针挑破十四剑娘的右手食指,头上脚下架在木榻上,让十四剑娘自己用功,把体力的毒逼出来。 三颗冷香丸吃下去,十四剑娘渐渐醒转过来,入口时只觉冷香扑鼻,但过了一阵子体力如火焚,然后这就开始疗毒。 第二天一大早,十四剑娘已把浓黑般地血从指尖处逼出来,逼尽之后,这才虚脱地倒在了床榻上。五十年了,整整五十年了,从前的恩怨情仇就在十四剑娘睁眼之际,似乎已完全抛向九重天。 柳三江嘿嘿地笑了两声,这就说道:“老不死的!醒来啦!” 这十四剑娘烁眼很深情地盯了柳三江很久,只扯声问道:“你、你这些年还好吗?” 柳三江嘿嘿两声道:“好、怎么不好?能练成绝世刀法,一刀斩却不是一般江湖人能够练成的。” 十四剑娘本想一诉这五十来年爱恨之苦,但现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只扯开嗓子笑了笑,也算是把从前的旧恨忘了。 于是,十四剑娘和柳三江这就共度残年。虽然飘荡江湖,但二人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的高手,倒也逍遥自在。两人从北走到南、从南走到北。西经沙漠、南经宝岛,东走漠河,北上大草原。 年轻时,柳三江只为了武学,丝毫不会关心、照顾十四剑娘,到了残年,自然体贴万分。每当这两位白发老人走在市井中,很多人都觉得这两位老人很新颖,也很有趣。 十四剑娘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怪戾与狂妄,一日比一日温柔了。 而柳三江却像个老顽童,在十四剑娘跟前绝不提江湖、江山,或者武学的事情,每天只想着哪里有好东西吃、有好东西玩。 时间悄走入隙中过驹,一转眼的时间,这二人在江湖上已游荡了十一年。 十四剑娘每次都想着寻找岚丫头,而柳三江却嘿嘿笑道:“江湖应该是磨练出来的,带在身边不一定能让这个丫头得了什么好处。” 十四剑娘只好作罢。 这一年,两人又游荡回来就游在了关中,在丹江河谷附近,听村子中的人讲,有一男一女三番四次逃离九道山庄未遂,其身世十分可怜。又听说了这女娃儿的长相,十四剑娘本来不以为意,但听到头勒紫金丝绦,越说越像岚丫头。 柳三江和十四剑娘这就偷偷潜伏在了九道山庄,恰巧在左冷眼的后堂一间房里,发现有异样。这二人都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不愿做偷偷摸摸的事情。柳三江只在屋脊上睡觉,让十四剑娘进去看看。 十四剑娘破窗而进,就看到了左冷眼准备入港岚丫头。 而左冷眼此时也发现破窗进来的竟是多年不见的十四剑娘! 左冷眼放声就是几声干笑,说道:“数年不见,十四剑娘可好?” 十四剑娘却沉着脸说道:“哪里找不到女人,把我的孙女抓来?” 左冷眼故作很诧异,用手一指床上光着身任凭入港的岚丫头,说道:“这是十四剑娘孙女?十四剑娘真会开玩笑!” 十四剑娘说道:“开玩笑?老身和你不用开玩笑,乖乖地把丫头给我送出来。虽然你排名剑神谱第四,十四剑娘岂能怕你?” 左冷眼这就又干笑几声。 到了嘴边的肥肉怎么能送出去了? 十四剑娘虽然很有名气,当年那剑法的确很了得,但如今八十余岁的一个死老婆子,还能玩剑吗? 左冷眼瞟了一眼十四剑娘,完全不把十四剑娘放在眼里,但他又怎么知道房顶上还有一位绝顶刀客,这位绝顶刀客要想杀左冷眼,却绰绰有余。 ------------ 第六十四章 度关山 现在,左冷眼丝毫不把眼前这个排名“剑神谱”第十四的剑手——十四剑娘放在心上。当年你十四剑娘排名第十四,而冷某排名第四,论武功自然冷某厉害了。况且,这么多年来,各人都有进益,冷某正当不惑之年,怕你做什么? 左冷眼不觉又一阵狂笑。 十四剑娘亦扯开嘴角笑道:“老身今天前来,并不想与你打架,纵然你的武功比老身高明许多,但两人之力你又如何抵挡?” 左冷眼见十四剑娘独身一人,想不到还有帮手,这便大笑道:“既然十四剑娘请了帮手何不出来现个身呢?”话刚说完,柳三江已从窗里袖箭般穿进来,然后就翘腿坐在了桌几上。 左冷眼只觉眼前一花,桌上坐着的亦是一个白发老人,往脸上一瞅,那有着横肉的颊上就悚了悚容,这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柳三江? 如果真是柳三江,今天这事恐怕棘手了。 当年,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南逍遥、北三江。 说的正是当今江湖上两大绝顶高手,逍遥子的剑法——一剑刺向太阳,放眼江湖只怕无人能敌,而有位刀客——柳三江,一刀毙命,无需第二刀,有着这样身手的刀客,江湖上难出其右。 只是,只传闻并没有见过这所谓的真正的柳三江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左冷眼既然是九道山庄的庄主,既然能在剑神谱上排名第四,的确有过人之处、的确不是笨人。从这个白发老头子那刀把子脸一看,那刀眸无形中已泛着不可侵犯的气势,再从年龄来判断,这才断然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一刀斩——柳三江! 左冷眼这就抱拳一揖,说道:“不知道今夜江湖两大绝顶高手前来光顾寒庄,事先并不知道二老前来光临,失礼之处还请柳前辈见谅!” 左冷眼这意思是告诉两个老不死的,你们是成名人物,既然做贼一样偷偷溜进来,太不把冷某放在眼里了。 而此时,柳三江听左冷眼语中暗藏阴刀,不觉由心底里升起一丝怪戾,想当年,自己独走大荒练习武学,江湖、江山中的事再不问过。没有想到,区区一个九道山庄庄主说话如此轻狂,做了这样的不耻事,恶人先告状了。 这一下,老顽童般地柳三江那怪眸里都似有了笑意,说道:“这个小庄主啊!老头子和老伴儿不请自来,莫要见怪。真不好意思,竟然在这个时候打扰了你这庄主的一桩美事,抱歉啊、抱歉……”说着,只盘膝桌上嘿嘿地冷笑。 此时,唐岚——也就是岚妹妹只睡在床榻上,那光着的身只流着泪,丝毫没有因为自己被扒光了、让婆婆与那位爷爷看到而羞臊。 柳三江却已有计较。 嘿嘿地笑着,一手装作搔头的样子,一手已打出两颗白芒尖石。白芒从窗里飞出去,那廊檐处只听一声惊吓中才会发出的尖叫。原来,廊檐处有两个狐媚子奴婢正在悄悄地聆听屋里的动静。虽然这两个是奴婢,但在左冷眼跟前很受宠,因为这两个奴婢在来九道山庄之前是江南有名的歌妓——红牡丹与白玫瑰。 这二人见左冷眼有心入港岚妹妹这么一个囚犯,打心眼里嫉妒的很,自己长得这么“倾城倾国貌”,却还不如一个穷酸囚犯,两人这就一边嘀咕,一边盘算着怎么才能除了唐岚这个眼中钉。只有除了这个女囚犯,只怕有关以后的那个惊天秘密才能从左冷眼口中得知。却没有想到,两道白芒自窗里打出来,这两个狐媚子只觉眼前一花,两道白芒分别嵌进眼角处的柱子上,而且嵌进去尺余。 这一惊吓,两人尖叫出声。 柳三江只在屋内嘿嘿两声笑,说道:“你两个小骚蹄子还不进来,要老头子出来吗?——啊?”这一句话的威慑,两人怎听不出来?这就在外面娇滴滴地答应着,窸窣着衣袂,进了屋。 十四剑娘沙哑的声说道:“你!——还不把衣服换给床上的丫头。” 十四剑娘望着白牡丹。 白牡丹虽然不情愿,偷眼瞅一下左冷眼,见左冷眼那满颊横肉都在微笑,平时的威风与狂妄哪里去了?显然,今夜前来的这两个老家伙不是善茬儿。白牡丹这就当着十四剑娘、柳三江、左冷眼的面前,脱了个精光,然后把衣服撂在了床上,但脸上丝毫没有羞愧之意,鼻里虽然没有发声,但不屑地很。 十四剑娘说道:“帮丫头穿起来。” 白牡丹与红玫瑰不敢不听,然后替岚妹妹穿了衣服。 岚妹妹心中自然恨喜交集。恨的是,左冷眼如此对她,喜的是,婆婆竟然还活着。而此时的岚妹妹虽然见到了十一年不曾见了的婆婆,却也有些恨婆婆。当初自己才六岁,就已无依无靠,独身飘往市井尘世,吃尽了苦头。既然婆婆还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丫头呢? 当下,也不知道岚妹妹是个怎么样的心情,这就走上前来,给婆婆与柳三江跪个安,起身就走了。她不想见到婆婆、谁也不想见,就连熊飞也不想见。虽然岚妹妹冰清玉洁、但左冷眼如此对她,那滋味就像一个男人用粗指强行挖女人的鼻孔,那女人怎么能情愿?呵呵! 于是,岚妹妹这就走了。 左冷眼虽然是九道山庄的庄主,想那护卫与护法何其多,如果大家一拥而上,也会毙命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但是,护卫与护法的智商怎敌得过左冷眼? 左冷眼现在绝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现在稍有不慎,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个十四剑娘虽然人老了,但很难缠。 又加了一个柳三江,两人联手,就算九道山庄有在多的护卫与护法,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九道山庄这一帮子废物能做什么? 现在,既然事已如此,还是不要撕破脸才好。 左冷眼这就两声狂笑,说道:“冷某向来对柳前辈与十四剑娘敬仰的很,不曾想闹出一段误会来。想来这个女囚犯与十四剑娘略有瓜葛,冷某这里失敬了。”说着,只抱拳行个江湖礼,这就叱声床上光着身子等着入港的白牡丹:“还不滚出去!在床上等着挺尸?”这白牡丹与红玫瑰平日里哪里受过这个气?见左冷眼已发火,也没有办法,只得灰溜溜地出去了。 左冷眼这就赔笑道:“既然两位前辈光临寒庄,还请赏光喝上几杯水酒,趁着月圆明清,何不赏月叙谈叙谈江湖闲话?” 依着柳三江是绝不给左冷眼面子的,惹毛了,一刀就让左冷眼见阎王。但十四剑娘却给了左冷眼这个面子,毕竟同为剑神谱有名人物,江湖、江山亦是如此,现在岚丫头也安然无事了,也保得贞洁,何不顺水推走给左冷眼一个人情,顺便看看左冷眼的武学修习的怎么样了? 于是,十四剑娘扯笑道:“打扰了。” 月圆,夜凉。 九道山庄山门处的城墙上,设下酒席。 酒是上好的“六安酒”。 席也很丰富。 左冷眼一只布满皱纹的独龙眼望将着二老,这就笑道:“柳前辈很多年前就已成名江湖。南逍遥、北三江。说得正是逍遥子与柳前辈您,但不知道柳前辈的刀法已到了什么地步?冷某不用想,也知柳前辈的武学只怕天下无敌了?” 左冷眼这是有意试探柳三江,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要你这个糟老头和自己武功伯仲之间,过一阵子就和你翻脸,然后命铁冠护卫、护法去捉拿那个到嘴的羊羔肉——岚妹妹。 因此,左冷眼是这么想的。 柳三江看似疯疯癫癫,已没有了年轻时闯荡江湖的霸气与雄心,但此刻只一味地吃喝、并不理会左冷眼。这是因为,左冷眼还不够资格让他出手。但现在,给这臭小子来一手也就应了一句话: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 柳三江边吃边张开没有了牙齿的嘴,嘿嘿、嘿嘿地傻笑。 忽然,手中双筷飞出去,那速度快得要命,没有人能够形容,也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只铿锵爆响,火花四射。城墙上一个值守护卫持着的铁链子已被这一双筷击落数截,因为筷子透射着巨大的力,这个护卫人已惨嘶一声,飘向墙外。 城墙外面就是九道山庄的山门,一侧悬崖峭壁、一侧山林茂密杂着蜿蜒小径。 这个护卫已被这双筷那巨大的力而震断了全身经脉,只在空中如断了线地风筝,翻滚着跌下悬崖。 惨嘶声飘在山谷,很久很久,才没有了声响。想来,这个护卫此刻已跌入谷底,跌得粉碎。 这一手,除了左冷眼用衣袖擦了擦颊上的汗,城墙上十余个值守护卫,人人悚容变色,这就抖动铁链子围攻上来。 左冷眼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说:退下去!就你们也敢在这里卖弄三角猫? 于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而十四剑娘扯嘴笑道:“但不知这些年,左庄主的武学如何?” 左冷眼装作很汗颜的样子,说道:“这如此美景,动刀动枪有失雅兴,左某不才,还是吹一首曲子在二老面前献丑了!” 任何人也想不到,像屠夫一样的左冷眼,竟然会吹埙——陶埙。 这也不足为怪,因为每个人都有两面。想三国时期,那张飞不但勇猛、鲁莽、嫉恶如仇,只一声大喝就能吓破敌人的胆,除此之外,张飞会画画、而且会刺绣,这左冷眼会吹埙也就正常的很。 不用想,这左冷眼想用吹埙的方法,来炫耀炫耀自己的内功罢了。 秋风起,夜更加凉。 左冷眼凝在城墙处,青袍飘袂,那么浅吹深按,手中洋芋般样式的精致陶埙已呜咽而响。内力用处,只从气孔里传出一股霸气而力透夜穹般地歌乐,这左冷眼吹得正是魏武帝的《度关山》。 左冷眼自认为魏武帝——曹操是一代枭雄。雄才拔略,气度山河,如果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有得曹操的一半天下,也将无憾了;有得曹操一半的才华,亦无遗憾。 那陶埙激荡起伏,抑扬顿挫,仿佛刀剑、又似千军万马。好似眼前处,正现当年那曹操提笔挥毫: 度关山 天地间,人为贵。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 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 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 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 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而左冷眼这首度关山,只吹得山门处那满天残叶飞卷,枯枝碎断,如鬼如魅。城墙上的值守护卫,一个个呲目欲裂,就在这瞬间已从口中喷出血来,然后翻下城墙。 十四剑娘见左冷眼有如此内力,当下也暗暗钦佩。心中已被陶埙吹荡得心潮澎湃,晕晕乎乎,当下也不敢怠慢,只暗暗运功,抵挡这一曲《度关山》。 柳三江却丝毫没有感觉,只一味地喝酒,一味地嘿嘿傻笑。 ------------ 第六十五章 大营 左冷眼吹埙。 陶埙。 在这夜深时分,越吹越阴冷,那山门处的残叶也被吹得四散飞卷、枯枝碎断。 左冷眼的内力的确不一般。虽然柳三江内功精湛,表面上看似不在乎的样子,但吃喝之际,已暗暗的用功抵抗,一曲曹操的《度关山》吹完之后,十四剑娘与柳三江不觉暗暗称赞。 现在,十四剑娘惦记着唐岚,万一左冷眼来个欲纵故擒,只怕那个时候就不好办了。于是,十四剑娘拄着龙拐抱拳作个揖,说道:“夜已凉了,老身与老头子也乏了,今日打扰之际,还请左庄主海涵。” 左庄主见自己吹得这首曲子丝毫没有伤到十四剑娘与柳三江,只觉这二人的修为与定力的确很厉害,亦抱拳狂笑道:“既然二老这就要离去,也不空留了,还望再次来临。” 柳三江嘿嘿两声傻笑,当先掠下山门。 十四剑娘也掠下山门。 山门下面一边是悬崖峭壁,一边是山林与蜿蜒小径。 两个老人在月下、小径上,白发飘飘,双脚点处,两道身影已弹丸般向山下跳跃而去,那气场没有人能形容。奔到山下才歇了一歇,十四剑娘说道:“这次找见岚丫头,可不能让她再受苦了,老身就算死也要把这个丫头带在身边,否则的话,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爹娘?” 柳三江没有说话,只是傻笑 。 他的傻笑与他的相貌完全不搭配,因为任何人见柳三江,那刀把子脸配上刀眸,的确是一代大师的风范,但此时,柳三江已把一切看得很淡,武学也看得好淡,年轻的时候没有与十四剑娘长相厮守,不但让十四剑娘受了很多苦,连襁褓中的婴儿也夭折,这怎么对得起十四剑娘与死去的孩子呢? 因此,柳三江现在要尽力挽回欠十四剑娘的情,一生情!他亏欠十四剑娘太多太多了。这时,月儿很圆,四野的衰草齐人高,只中间有一条坑坑洼洼的野道。 两人这就朝前奔走,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十四剑娘虽然人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而且眼非常尖,只沙哑的声朝前扯上一嗓子:“前面可是丫头哇?” 果然,前面的那个白影已凝立不动。 两人掠到跟前,十四剑娘一看正是丫头——熊飞的岚妹妹,四川唐门人:唐岚。 唐岚凝立不动,那颊上只滴着泪。 十四剑娘走到跟前,上前搂了,这就用一双颤抖着的手给岚妹妹擦眼泪,扯笑道:“十一年不见了,一见婆婆还是像四岁时的样子,爱哭!”婆婆故意嗔怪着。 很久,唐岚搂住婆婆这就放声泣哭,婆婆只劝慰道:“莫哭、莫哭,婆婆再不会扔下你了,当年婆婆带你到你爹娘的坟前,自知性命不保,才让你自寻出路,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你竟然长这么大了,和你娘一个模子。要不是这糟老头子当时救了婆婆,估计婆婆现在早已死在你爹娘的坟岗上了。” 岚妹妹这就擦干眼泪,给柳三江跪安,亲切叫道:“爷爷!” 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一生无子,现在听这么大的一个大姑娘叫自己爷爷婆婆,当真喜欢得很。婆婆当年因为死了自己的孩子,看到别人的孩子总觉得自己心中有遗憾、总觉得心里缺了什么似的,加上柳三江于大荒山独自修练武学,觉得这个世间已没有了任何活着的意义,因此,性情才那么古怪。自从和柳三江老来相聚,性情不由地大变。 这时,岚妹妹似乎把从前的不愉快都抛了个一干二净,破啼嘿嘿笑道:“婆婆也想不到岚妹妹还活着吧!这些年来,岚妹妹学会了很多事,也懂得许多事,菜也做得不错,从今天起,丫头这就给二老做很好吃很好吃的菜。” 柳三江傻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三人这就赶路。 但是,岚妹妹那女王般地颊上,蹙了蹙眉,婆婆一看这表情就知道丫头还有什么不了之事,扯着嗓子问道:“丫头,怎地啦?” 岚妹妹却说道:“熊飞哥哥还在九道山庄,被关押在铁索大牢里,如果不救熊飞哥哥,丫头也不会独活的。” 婆婆与柳三江听明白了,能让岚丫头看中的人,必然是好的。但是,如此深夜,二老虽然武功高强,在江湖上是绝顶高手,但毕竟已是八十余岁的人了,若非二人武功精湛,换做这个年纪的平常老人,估计连路也不会走了。 三人略一商量,决定明天再做打算。 于是,往前行了不到一个时辰,就看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不大,却远远地看到镇子上那昏暗的灯火。 恰巧还有一座酒楼没有打样,镇上唯一一座最大的酒楼。三人进去之后,十四剑娘要了一桌席,岚妹妹这些日子总是挨饿,想那九道山庄的囚犯,不被杀死、折磨死已算万幸,挨饿算是从轻过了。 现在,岚妹妹凝着这一桌子酒席,觉得生命是如此的无常,前一阵子自己已准备寻死,这一阵子却有吃有喝。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生吗? 如果熊飞哥哥在这里就好了,看着熊飞哥哥吃东西,岚妹妹那颊上总是挂着笑,好开心、好愉快! 但现在,也不知道熊飞哥哥在牢狱里做什么? 熊飞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如果这次又想着逃离,被抓回去之后,还不知道又将受到怎地折磨与毒打! 婆婆却打断了岚妹妹的思路,故意很生气的样子,说道:“丫头哇!吃饭的时候不要想事情,也不能说话,吃饭就是吃饭!不作声、一点声都不能发出,这样才会长寿,才会知道吃饭不说话、不凝思是一种养生。” 岚妹妹这就答应着,开始吃起来。 吃完饭,三人又在镇上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岚妹妹洗了个澡,只觉浑身非常舒坦。这些天来,那地牢里当真晦气而阴暗,如此洗个澡,就连每一寸骨节都觉飘飘然。 到了第二天,三人这就重新去九道山庄,去救熊飞。 只是,就在出了小镇三十里西南方向,却迎面遇见了一批军队,这一批军队怎么忽地在这山野之地安营扎寨?出于好奇,三人这就在林野中偷偷潜伏。只等到晚上,那柳三江几个纵跃已掠身大营处一座帐篷跟前,一把掳了一个士兵,夹在腋下,这就重新掠出来。 十四剑娘只用沙哑的嗓子叱声道:“——这是什么队伍?” 这个士兵见三人这个阵势,多半以为遇见山贼了,那惊惧的眸子嘀咕乱转,瞅着这三个极为古怪的人,心想: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想不到自己堂堂一个行军打仗的士兵,竟然被这山林老毛贼给捉了,个妈拉罢子的!但他哪里知道这二老在江湖上的地位与声望。 这个士兵只嗫嚅道:“是淮南王的军队。” 十四剑娘又叱喝道:“鹰爪子?跑这里干什么来了?” 这个士兵不敢说假话,说道:“为了一批宝藏。” 柳三江嘿嘿傻笑着,朝着这个士兵当头就来了一爆指,士兵的头上瞬间隆起一个大包,忽然双膝跪地求饶道:“大仙饶命,大仙饶命,真的是为了一批宝藏。” 十四剑娘盘膝树下,四周丛草遮掩,说道:“接着说下去,如有半点不实的地方,婆婆这就搬下你的脑袋。”这个士兵多少也见过世面,但绝没有见过如此古怪的白发老人,而且已快要入土的老人! 士兵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恐惧,由于恐惧,舔舔干裂的唇,说道:“江湖上传闻有两把剑,一把名叫洞明剑,一把名叫练达剑,这两把剑关联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的最终结果就是这一批宝藏。”这个士兵生怕眼前二老要了自己的小命,慌忙又说道:“传闻这一批宝藏就是前朝闯王李自成留下来的,至今还没有挖掘。这次从南方传来的消息,这批宝藏就在关中。因此,飞翼党与几位大人这就驻扎在这里,一旦“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个真相解开,这就准备挖宝藏。 十四剑娘见这个士兵也不是很坏,也是普通人家,烁眼泛着寒光,冷笑道:“现在,有两条路你选择。一:自己抹脖子。二:放你走。” 这个士兵一听让自己抹脖子,已浑身都在抖,一泡尿就尿在了裆里,又一听放自己走,磕头如捣蒜,说道:“放小的走吧、放小的走吧!” 十四剑娘沙哑声道:“放你走可以,但是,一旦放你走,你就离开这里,如果让老身发现你又回到了大营,到时候只怕老身势必抹了你的脖子!”说着,十四剑娘拄着的拐杖“仓”地一声,拔出龙拐剑,剑身泛着清水般寒芒,剑指这个士兵说道:“可想好了?” 士兵干巴巴地眼神可怜见的瞅着三人,只舔舔干涩的唇,真诚的眼眸充满了活下去的希望,求饶道:“小的也实在不愿当兵,这就回家,这就回家。” 很久,十四剑娘才嗯了一声,沙哑的声又叱喝道:“——滚!” 这个士兵果真朝着山上屁滚尿流般跌爬而去,果真没有回大营的意思。但是,这个士兵怎么会想到,附近二百里到处都是左冷眼的鹰爪子,那铁冠护卫与护法不是吃素的,见山中这么一个逃亡士兵,当然得抓往九道山庄! 那么,这一批队伍想来定是淮南王的飞翼党了? 十一年前,十四剑娘杀死飞翼党林剑冲与青阵子,显些丧命。现在,飞翼党又出现在这里,有关朝廷、军队的事,十四剑娘本不想管,但是,十年前曾为了这两把绝世之剑,才去舒城那座祠堂里寄居下来,与丫头住了四年。 前面还没有交代这十四剑娘十年前已是古稀之年,还有什么事情不能看淡、放不下? 十四剑娘为什么要寻找这两把剑呢?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六十六章 五常 上一章提到十四剑娘为了这两把剑的下落,不惜在关中那座祠堂里住了四年,江湖传闻“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难道、秘密就在这座祠堂里吗? 江湖上很多人听这八个字的意思,以为这两把剑就在关中这座祠堂里。 十四剑娘也不例外。 因此,她在四年里,几乎在每一个夜都思考着这八个字的谶喻,几乎把祠堂每一个角落都搜过了,但丝毫没有剑的下落。 纵然这两把剑天下无敌,以十四剑娘这样的古稀老人,又怎么会不惜生命代价前来寻找这两把剑呢? 原来,就在二十年前,江湖上有这么一句话:南逍遥、北三江。 这句话的意思是,若论当今武功最高的人非属这二位不可了。 南方有逍遥子、北方有柳三江。 只是后来,逍遥子才隐居在了中原洛城的北邙山内,而出身北方的柳三江也去了大荒山无稽崖修炼武学。那么,柳三江为什么要独自去修炼武学而让十四剑娘独守活寡呢?为什么会无情地离了十四剑娘呢? 这是因为:就在二十年前,逍遥子去杀武当山掌门人:智能儿,江湖人称智能真人。 那么,逍遥子为什么要杀武当山掌门人? 这可谓仇怨两重天。 怎么个两重天? 因为逍遥子杀武当山掌门人是奉了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的令才去行杀,就算没有胡小先生的令,逍遥子为了私自的仇怨也会杀了智能儿。 逍遥子是杀手,杀手的职业就是杀人。 作为暗河神秘集团这一组织中的杀手,排行第十位的逍遥子却是暗河第一杀手,是江湖上“剑神谱”排名第一的绝顶剑手。 在杀手的眼里,无论任何人都没有好坏之分,无论这个人是好人、是善人,杀手要杀也自然杀了,毫不留情。这是因为,杀手的眼里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死。就算你是个善人、好人,你轮回到这辈子是为了替你上辈子赎罪,因为你上辈子欠下的孽缘太多,用这辈子的报应才换回今生的赎罪。 因此,江湖江山、大千世界,绝没有好人与坏人之说,有的是因果报应。神话传说当年岳飞爷爷是天上的大鹏鸟,听佛祖讲法的时候,女士蝠就放了个屁,这大鹏鸟大怒,佛祖讲法,怎能容你这厮污浊熏天?于是,上去只一嘴就把女士蝠啄死了,之后这个女士蝠下界后就成了秦桧的妻子。佛祖也同样让大鹏鸟下凡经历一场劫难,这大鹏鸟飞在黄河边上,又看到铁壁虬龙人模狗样地调兵遣将,上去又给啄死了。想这大鹏鸟是专门吃龙的,因此,赤须龙下界就成为金国第四太子——金兀术,后来秦桧用“莫须有”的罪名用十二道金牌把岳家父子召回朝廷,然后在风波亭屈死了岳家父子。 想岳飞一生精忠报国,这精忠报国四个字是岳飞的母亲亲自在岳飞的背上刺的,是让岳飞做一个真正的大英雄,为国家死而后已。 而岳飞第一次北伐时,写下了流传千古的词——《满江红》,到今天那词依然荡气回肠: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憾,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因此,佛祖讲得是今生前缘,因果报应。一旦你吃了肉,无论任何肉都是有生命的,在狗还没有死之前,那活灵活现的一条命被你吃下去的时候,体力自然凝聚着狗的精血,所以,最好吃素。但是,那花草也有开放凋谢的时候,何尝不是一条活生生的命?——而秦桧纵然坏,也的确应了:因果报应这四个字。兄弟情重,岳爷爷一死,只可怜了镇守边关以岳胜为首的二十四名边关宋将。 所以,人无完人,在杀手的眼里,纵然你是大侠、或者小民,一旦惹了暗河集团,或者惹了逍遥子,那是没有活路的! 又所以:佛讲得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道讲得是大千宇宙存在的真道理,在真道理中存活修炼。 儒家讲得是虚假二字,教你如何在人与人之间立足。 佛虽然高深,但作为一个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蚂蚁尚且贪生、鸟为食而亡,在佛的眼里一切自然是空的,是假象,到头来人人都将面临死亡。只有精神上脱离苦海、而达到精神的最高境界。而人又怎能违规自然规律而四大皆空呢?所以,佛家才生出空、色之理,纵然如此,那佛家修炼之人,多有好色好酒之徒,这又如何解释? 道家的自然规律,在自然中清净修行,道是内敛的不是张扬的,如果佛算是阳,那么道就算做阴吧!处处讲道,在精神上达到心境如水、自然明辨天下之理而立于不败之地! 儒家的思想最假。 但凡是人创造的东西,都是不完美的,既然佛家道家都是人而为,人无完人,只要不是完人,那思想必然有残缺,纵然很多道理又怎能完美呢? 就拿儒家的《二十四孝》来说,有一篇叫做:埋儿奉母。 这个孝字实在过了头了。 大概意思是,有个男人因家贫,由于生了个孩子,这个家又多了一人一口。因此,与妻子商量,决定把自己的孩子活活埋掉,把省下的粮食供养母亲。儿子没有了可以再生,母亲却只有一个。在埋儿子的时候,就挖出来了黄金。 这个故事是“赞美”什么呢? 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个男人的确不是男人。 一个连母亲也养不活的人怎么称之为孝? 一个连妻子的骨肉都要亲手埋掉的男人,怎么称之为智? 一个不思进取、不靠勤劳去奋斗的男人,用如此残忍手段欲埋自己的儿子怎么能称之为仁?仁是仁爱的意思,当然还有很多解释。 一个连仁、义、礼、智、都没有的男人如何有信? 因此,儒家思想是骗人的,在酒足饭饱之后用来骗人。一个连饭也吃不饱的人如何高谈阔论对人要仁、要义、要有礼貌、礼节,做人要充满智慧、洞穿生活中的一切?而且要有信誉、要有威信? 因此,宁愿供养母亲、才出这样的一个馊主意欲埋自己的后代。如果在埋儿子的时候,挖不出来黄金,这又如何说?儿子的命不是命吗?这个男人当然已犯了杀戒!当一个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装作见人要有礼貌,对兄弟要义气,对人要有仁心,无论好人坏人要有仁心,那除非这个人是神仙! 个妈拉罢子! 而儒家思想对于女子,要讲三从四德。 那么,什么是三从四德? 当一个女子没有出嫁之前要听从父亲的,出嫁了听从丈夫的、丈夫死了只拉扯后代、听从子女的。四德:女人要有道德、尤其是贞洁这一方面,说话要注意言行、容貌不能刻意打扮,能力与修养都要循规蹈矩。 虽然在古代男尊女卑,女人没有丝毫地位,按理说最早以前是女尊男卑,有阴必有阳,有阳必有阴。三百年一个帝王,自然变化中,就变成了男尊女卑,或许再过千年甚至千万年,极有可能又变成女尊男卑,如此循环往复,只是自然中的变化规律吧? 上面说到女人要有三从四德,才是古代男人择偶的标准。于是,就出现了很多守寡的女人,表面上遵守这三从四德,但暗地里偷偷地与情人入港,一泄情欲之乏。 可见这三从四德就是不拿女人当人看!儒家思想是教男人如何学会在乱世中说谎、装犊子,表明上这个人文质彬彬,暗地里果真如此吗? 未必! 表面上这个人长有一副恶相,难道这个人真就凶残吗? 未必! 因此,一切都是两面,这两面必然一阴一阳,就像一个人表面上看似很快乐、一切都无所谓,但是,当这个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如此吗? 未必! 而上面所说三从四德,这男女生理都一样,只有男人能沾花惹草、女人就不能勾搭为奸吗?为什么要用这种思想而圈禁女人的自由、成就男人的虚伪? 既然佛家所言:男女是平等的,人人是平等的,那么为什么对女人如此不平等? 所以,骗人的! 人生活中只有两个概念,一个是物质、一个是精神。 有了物质,精神自然高于一切;只有精神没有物质,就像埋儿奉母,与其埋了儿子,不如让这个男人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抹了算了。然后让这个男人的妻子去养活婆婆,就算与很多个男人勾三搭四,一夜风流,只要能养活她的儿子与婆婆,管它三从四德,这才是真本事。 所以,自古以来也就应了:笑贫不笑娼。 女人做下三滥,也就是小三之类的,所谓无德也正常的很,因为这个世就是弱肉强食,人往高处走,无论任何手段,不要太过,还是可为的。 那么,逍遥子为什么要杀武当山掌门人? 后续。 ------------ 第六十七章 拔刀 逍遥子杀武当山掌门人的原因是因为曾经有一个漂亮的女寡妇带着八岁的儿子,在一座城里被一个豪强掳到家里,以杀害这个女寡妇的儿子威胁这个女寡妇,然后就被霸占了身子。女寡妇为了儿子忍辱负重,谁知道这个豪强为了讨好衙门县令,当这个女寡妇明白了这些人不会还给她儿子时,这个女寡妇杀县令没有成功,县令把这个女寡妇送到死牢,被囚犯们一个一个地入港而死。 因此,这件事逍遥子受女寡妇的四邻所托,就去杀了那个豪强与县令。 而且非杀武当山掌门人:智能儿不可! 因为作为一个武当山掌门,遇见这种事不能打抱不平也就算求,但智能儿也参与了这件事,因为智能儿是县令请来的师傅,让智能儿教自己的儿子学武。 作为一个练武之人,对这种事竟然不闻不问,而且助纣为虐,实在有违江湖规矩,这智能儿也实在对不起“武当”这二字。 因此,逍遥子非杀智能儿不可。 这只是他的私人恩怨吧! 其实,也谈不上恩怨二字,只是这样的事换了任何一个江湖人,也会同情的、会这么做的。 那么,十四剑娘又为什么到了古稀之年还要抢夺这两把剑呢?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 当逍遥子杀了智能儿之后,有一个人听说了这件事江湖大事件。 这个人就是柳三江。 那武当山掌门虽然为人不正,但武功的确不弱。 逍遥子杀武当山掌门也是用了生平所学,以“一剑刺向太阳”用剑气射穿智能儿,智能儿凝立不动,青袍飘袂,只嘴角冷抽一阵子,很久很久,才死不瞑目地合上了耷拉下来的、散了神般地眼。 柳三江是一个对武不对事的人。 他和智能儿虽然谈不上志同道合,但在武学上也的确有共同的语言,因此,这智能儿经常和柳三江切磋武学。有一次,智能儿开玩笑道:“如果有一天,我这牛鼻子被人杀死了,还希望三江能替智能儿报个仇。因为能杀死智能儿的人在江湖上并不多,有人杀死智能儿,用真本事杀死智能儿,那么,这个人将意味着雄霸江湖。 柳三江说道:“江湖上还有谁能杀得了智能真人?这实在是个笑话,当不得真!如果真有这么个人,那三江自然要会一会。” 柳三江的言下之意就是:虽然你智能儿的武功在江湖上已罕逢敌手,但是,你死了,我替你报仇,就意味着我的武功胜你一筹。如此的话,我的武学在江湖上可谓独步天下了。 谁知,杀死智能儿的这个人就是逍遥子。 当年,逍遥子的名气虽然大,但真正见过他、与他真正交过手的江湖人并不多。因为一旦交手,甚至还没有交手,这个人就已死亡!逍遥子是个杀手,杀手是杀人的,并不是与人切磋较量的。所以,逍遥子每一次接到任务,都将完成,几乎没有失手过。 柳三江也是听闻逍遥子的大名,并没有交过手。 江湖上传闻:南逍遥、北三江。 尤其在酒楼、市井聚重的地方,只要聊起江湖闲话,都会拿逍遥子与柳三江两个人说事。想这柳三江虽然大逍遥子若许年,但武学还是近几年才突飞猛进的,以前并没有开窍。 因此,当柳三江用一刀斩成名于江湖时,逍遥子亦在这个时候成名于江湖。 但柳三江不服,你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能有多大的火候与我齐名? 柳三江这就相邀逍遥子在阪泉山大战一场。 所以,柳三江就用智能儿之死、与智能儿是“莫逆”之交,替智能儿报仇,这才邀请逍遥子一战。 逍遥子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原委,只一微笑,也是因为年轻气盛,丝毫不惧柳三江就答应了。 大战定在八月十五。 阪泉山。 夜凉。 有风。 轻风。 逍遥子前来应邀。 逍遥子一身白衫,人如白龙,那卷曲的长发,只一缕斜垂在下颔。 ——柳三江: 人在山顶。 青袍。 背负手等待着逍遥子。 刀插在地上。 刀是一把重达六十四斤重的大宽柳叶刀。 连同刀鞘入土尺许深。 这刀的名字有点奇怪。 其实,它并不奇怪,只是把柳叶刀加宽之后打造成的大宽柳叶刀。 远远望向山顶,柳三江刀背脸、刀眸、刀般结实的身子,刀般一样静如水般地气场。 逍遥子微笑着已凝立不动。 既然这是一场无人知道的生死之斗,罕见之斗,当然用不上客套。 就算客套也没什么可说的,谁胜谁负只是一场斗而已。 两人是来比斗的! 两人都凝立着。 很久,逍遥子微笑道:“柳老爷子可准备好了?” 柳三江反问道:“你可准备好了?”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好了。” 柳三江说道:“你还没有准备好!” 逍遥子道:“哦?” 柳三江道:“你为了这次大战,不远千里从南方徒步赶来,可见你很尊重你的对手。”逍遥子说道:“我的确很尊重每一个对手,因为只有尊重每一个对手才不至过早地死去。”柳三江说道:“我可以等。”逍遥子说道:“柳老爷子可是等我恢复了体力然后再比试吗?” 柳三江道:“不错。” 逍遥子道:“的确不错。”说完话,人已侧卧在地上,一肘撑着脑,一手贴在大腿上这就开始养精蓄锐“枕霞醉卧”。 头顶圆月照得山林间白是白、黑是黑。 黑白分明!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逍遥子整个人忽然间已斜立而起。 神采奕奕,果然与刚才来的时候那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有些不同。 逍遥子微笑道:“柳老爷子准备好了吗?” 柳三江点点头。 于是,月下就开始了一场生死之战。 只听“仓”地一声龙吟,白芒一闪,逍遥子右手斜垂着剑。 柳三江右手朝后一伸,身后插着的大宽柳叶刀已吸在手中,有力的左手缓缓地、轻轻地,就像抚摸着情人的唇一样,盖在刀柄上。 夜风起,卷过来无数落叶,逍遥子眉宇间垂下来的一缕卷曲丝发现在已斜飘起,逍遥子看上去似笑非笑,无辜的唇那嘴两脚微微上翘,神采奕奕的眸中不知道是坚毅还是霸气,但这样的气势,江湖上的确不多见,不是一代绝顶高手,绝没有这样的气势。 逍遥子脚下朝前轻轻跨了一步,整个身子忽然箭般凌空跃起,一剑直点柳三江那结实起伏的胸。 柳三江没有动,他通常杀人或者与人较量的时候不喜欢动。 动就是不动,不动就是动。 直到剑尖距离柳三江胸膛寸许的距离,柳三江才开始动。 他拔刀。 只需要拔刀。 无论对方是任何兵刃、任何强势,他只需要拔刀。 他拔刀的速度非常快。 刀锋一闪,仿佛圆月的颊上也似划过一道光。 只听“叮叮”两声,刀剑相击,火花四溅。 逍遥子凌空翻个身,挽动剑花,接连刺出四百剑。 那剑看似一剑的速度,实际上柳三江周身已刺过来无数剑光,你抵挡哪一剑,哪一剑是虚的;不抵挡那一剑,那一剑则是实的。 要知道,熊飞练习一剑刺向太阳、甚至逍遥子当年练习这一绝招时,是把剑鞘扔掉的,因为他想把拔剑的这个过程省掉。只有这样,速度会更快,快得无法形容。 但是,柳三江恰恰相反。 他拔刀,只一隙光的时间,刀已入鞘。 他接着拔刀,又一隙光,刀又已入鞘。 他永远只有一个动作,这个动作就拔刀、入鞘。 他凝立不动,豹子般身形微微前倾,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握紧刀鞘。 逍遥子连挽四百个剑花,只是一瞬间的事,剑走轻盈,白芒飘闪,但相击之际却是厚重而有力的,而且是一股非常大的力。 就在这时,刀剑再次相击。 没有人能看清楚柳三江拔刀的速度有多快,逍遥子刺出四百下,柳三江凝立原地不动,拔了四百下刀,每一刀拔出、回鞘绝没有人能看清楚。能看清楚的只是两人周遭泛闪着的火花与白芒。——也没有人在这瞬间能听清楚刀剑相击四百下的脆鸣。 当然,江湖高手拔一次刀的速度,柳三江能拔三十六次刀。因此,柳三江的确堪称武学奇才。虽然大器晚成,但不容小觑,而逍遥子也是年轻异才,这个年龄,能有如此武学,的确会让人触目惊心、心跳如鹿的。 没有华丽的剑式,也没有雄霸的刀法。 柳三江只斜着身,两腿前后扎着弓步,那凌乱的乌黑头发已遮挡了兽般地刀眸,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攥紧刀鞘,保持着欲拔刀的姿势。 逍遥子最厉害的剑招就是“一剑刺向太阳”。 柳三江最厉害的剑招就是“一刀斩”。 所谓一刀斩,是把毕生武学用在一刀上,只需拔刀、入鞘,这一个短暂如流星般地过程如万丈洪涛,如排山倒海,只需一刀,就会毙命敌手。 因此,两人因为都是江湖上的武侠奇才,一刀一剑都非常现实,并没有吸引对手去注意的虚假招式。两人练武到这个境界,一眼就能洞穿对方下一招怎么出。 所以,柳三江看似门户大开,只拔刀、入鞘;再拔刀、再入鞘,实际上他的门户封得极死,无论你从任何一个方向、部位攻击柳三江,柳三江只需拔刀、入鞘就已击挡了你的所有招式,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反攻至少三十六刀。 所以,柳三江练成一刀斩之后,闯荡江湖的时候,碰见了淮南王手下几个赢爪子。柳三江刀眸一扫身前身后七八个绕过来绕过去的身影,只狂然一声笑,保持着拔刀的姿势。七八个身影同时攻来,从不同方向,不同缝隙攻来,柳三江刀光一闪,刀已入鞘,他的人凝立不动。七八个鹰爪子只保持着攻击时的姿势同样凝立不动,只喉咙处划过一道刀缝。很久,喉咙处格格耸动,血就已飙了出来。 柳三江又白光一闪,刀再次入鞘。 用这拔刀入鞘的霸气过程,似乎告诉已死亡的鹰爪子:你、们、不、行! 接着,柳三江好似意犹未尽,朝前一边跨步行走,一边拔着刀、只听拔刀、入鞘的声音:仓……仓……仓……很有节奏、又很恐惧地响彻在夜深处。 因此,柳三江拔刀、入鞘之际,白光一闪,死在他刀下的成名人物就像此时这阪泉山上那上空的无数星星。 夜更凉,月儿也因刀剑的划过,那颊上已遮掩了丝丝乌云。 ------------ 第六十八章 绝招 气氛更加逼仄。 逍遥子剑光连闪,柳三江拔刀、入鞘。 接着就发出刀剑相击的声音。 这两个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一个是静中取动,一个是动中求静。 又是一声刀剑响,两人各自飘开。 逍遥子也暗暗佩服柳三将如此精湛的刀法,只拔刀入鞘这两个动作,无论你千军万马,这两个动作就已足够。而柳三江只觉逍遥子虽然年轻,但如此武学实在罕见。 柳三江名义上是替智能儿报仇,但依着他的心意只是想和逍遥子切磋一下武学。两人越站彼此越欣赏,都想把平生所学施展给对方。刀剑相击,是有一定距离的。而此时,柳三江拔刀、入鞘之际,人已凌空而起,再次拔刀入鞘,那三十六道刀光直袭逍遥子周身。 这一下,竟然变成柳三江人在半空、逍遥子仰身击挡了。 这柳三江的人虽然在半空,但依然保持拔刀的姿势。 刀眸只盯着逍遥子那神采奕奕的才华之眸,空中拔刀入鞘、再拔刀入鞘,其姿势雄霸而威不可挡,逍遥子华丽的身法,侧翻、上踢、剑指夜穹,接连又是一连串密鼓般地刀剑相抵声。 而逍遥子做梦也想不到,柳三江人在半空,竟然能借到力。 那么,人在半空拔刀、入鞘,如此神奇的轻功,就算逍遥子轻功也极为绝佳,也是万万不能的。但逍遥子怎么想到,这柳三江的轻功自然是高明的,但人不借力,想凭借体力之气御气飞行,当今天下以轻功著称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甘凤池的弟子:吕四娘! 只是,官宦出身的吕四娘自从刺杀当今皇帝未遂,被黑衣人救走之后,现在杳无音讯。那么,柳三江是不可能会御气飞行的。而此刻,他凌空、映在月下,走的路线是大开大合。他时而跳崖般地姿势拔刀、入鞘;时而侧翻、双腿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那么剪水翻转着;时而后翻身拔刀入鞘;时而头上脚下,拔刀入鞘。那半空里,各种刀光划过,瞬间即灭。 他是用自己的刀与逍遥子的剑相击的霎那,而借力,然后再次拔刀入鞘,逍遥子再次挥洒剑光,上刺时,柳三江再次相击,人就已借了力。 如果逍遥子不进反退,柳三江势必会落下来。 也就是说,柳三江借着刀剑相击,才能借力半空。 果然,逍遥子微微一笑,人朝后风筝般撤出去:“仓、仓、仓”极有节奏的拔刀入鞘连响三十六下,那三十六处不同方向刀气袭卷直袭逍遥子。而柳三江的人,头上脚下,刀尖钉在地上,人和刀成直线般凝立不动。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柳老爷子的刀法放眼江湖难出其右,逍遥子甘拜下风,这就停手吧!”柳三江正打得兴浓,能与逍遥子这样的绝顶剑手大战一场,数十年内是罕见的,没有分出胜负,怎么能说停就停呢? 绝不能停。 这就听柳三江头上脚下、激沛说道:“不行!今夜必须分出个胜负。这数十年也难得一见的大战,只可惜江湖人没有这个眼福!” 逍遥子只有无奈地笑笑,想不到柳老爷子对武学竟是如此痴迷,自己不战,柳老爷子以为自己怕了他;若战下去,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一旦传闻于江湖,逍遥子无所谓,只怕柳老爷子脸上不光彩。 逍遥子略一计较,斜垂着的剑划过十字,反转手腕剑指身后夜穹,朗声说道:“柳老爷子,既然你这么喜欢武学,我们何不文斗?” 柳三江说道:“怎么个文斗法?” 逍遥子道:“江湖闲话中,当年欧阳锋与洪七公两位前辈在华山大战七天七夜,因彼此消耗内力、受了内伤之后,让杨过用武功招式讲解演练给对方听,让对方拆解。今夜既然能与柳老爷子切磋武学,实在令逍遥子毕生难忘,柳老爷子意下如何?” 那刀尖立在地上,柳老爷子虽然头上脚下,但纹丝不动,就那持刀的臂,那一份定力可谓没有十年功是无法练成的。柳三江这就激沛叱道:“不行!真刀真剑对招,如此过瘾、如此过瘾,怎能不战?”说话之际,因为头上脚下的原因,那刀眸此时就像猫头鹰般发着死光,而且能看到说话时翻着的白眼珠子。 逍遥子见文斗行不通,看来今夜果真得来一场大战了。 于是,逍遥子只能进攻。 脚下一点,手中长剑流星般地速度直刺柳三江腹部“水分穴”。 柳三江立刀翻身,人如海底捞月般从下向上掠,拔刀、入鞘之际,两剑再次相击,两股的巨大的力触在兵刃上,身后山顶上的凸石已被震碎。 逍遥子是个聪明人,他见柳三江只靠着刀剑相击而借力半空,自己不妨也试试。于是,当柳三江再次凌空跳崖般拔刀、入鞘之际,逍遥子同时也来个嫦娥奔月,挽着剑花,迎上去。 两人这就在半空、面对面、劲风与劲风,落叶飞卷,树枝碎断,山石决裂,如此近距离地刀剑相拼,从半空打到地下,从地下打到半空,铿锵之声映着刀剑之光,柳三江拔刀、入鞘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快,一声比一声充满了死亡的气息;逍遥子施展开华丽剑法,只满天剑光挥洒,各种身法堪称美妙至极。显然,这二人已动上真格了。 一场大战! 月下。 两道身影。 一个白衣。 一个青袍。 白衣翩翩如惊鸿。 青袍迎举似匹练。 一阵风刮来,劲拂二人的丝发,更显得这两位绝顶高手的脱略与诡异。 而这时,逍遥子不想耗费下去,也非常钦佩柳三江能把刀法练到如此境界,体力如浪,此时也已激声说道:“柳老爷子小心了!”说着,凌空而起的逍遥子忽然袖箭般朝下掠出,手中白银吞金剑发着龙吟,不绝于耳。 柳三江刀眸只一扫,已看得出逍遥子用上了绝招。当下不敢怠慢,侧身保持着拔刀的姿势,耸动身骨,那全身骨节格格作响之际,拔刀入鞘之际刀光已在周身笼罩了一个圆圈,这短短的瞬间,柳三江用拔刀入鞘死封了周身所有门户,也不知道拔刀入鞘多少次?——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能看清楚如此快的刀法,只密鼓般或者马蹄声一样快的拔刀入鞘声,逍遥子已迎面掠来,用的正是“一剑刺向太阳”。 一剑刺向太阳那打出去的剑气是无形无色的,如果要用颜色形容的话,应该是七彩之光。柳三江也就在封死门户的同时,也用上了成名绝技“一刀斩”。 这一刀斩从死封门户、到形成一个气圈、再到反攻四百刀可谓一眨眼的时间,这如此精妙雄宏的变化只是用了两个动作而完成,这两个动作就是:拔刀、入鞘! 只听一声巨响,四周泛着白芒,形成一个圆圈,泛着白芒涟漪般地圆圈! 两人各自飘飞。 逍遥子飘飞之际,从上到下几个侧翻,用剑尖点地,人仗剑横向侧卧着,一手撑着脑。而柳三江飘出去之际,头上脚下,刀尖同样点在地上,凝立着。 很久很久,两人没有动。 逍遥子却说道:“柳老爷子不愧为一代大师,逍遥子甘拜下风。青山不改、绿水长青,他日有缘,自当水酒一杯,共叙武学。这就告辞了!”逍遥子说着话,剑尖一点,人就像抡出去的菜刀般,斜旋出去,白光一闪,人已消失不见。 只听仓仓两声,柳三江再次拔刀、入鞘,人已长立在地上。也不由不赞叹逍遥子的为人与武学。如此之人,却是一个杀手,岂不大材小用?柳三江这么想着,却忽然凝立不动。那刀眸也不知道是羞还是怒,只胸前已割裂开数道剑缝! 这…… 仓啷一声,柳三江已扔掉了刀。 这场大战,到头来还是逍遥子赢了! 逍遥子手下留情打出剑气,只割裂了柳三江的袍子,否则的话,只怕柳三江会死在逍遥子的“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招那剑气之下。 柳三江也不知是感激还是仇恨,刀把脸凝视夜空,青袍飘袂,乌黑头发遮掩着那一双阴沉的刀眸。 圆儿更圆,更明。 风轻乌云淡。 柳三江只凝立着。 于是,这才有了柳三江抛弃妻子:十四剑娘!——去大荒山无稽崖上独自修炼武学。而柳三江大器晚成,与十四剑娘婚育有些晚,顾不得老来得子,只独身大荒就走了。 这一战没有人知道。 江湖绝顶高手大战,是不需要江湖人去观战的,因为越是难得一见的事与物,越让人猜测不定。但是,江湖人却还是传闻出去这两位当代高手大战于阪泉山的添油加醋与子虚乌有。 有人说,逍遥子败了。 有人说,柳三江败了。 真正的大战除了逍遥子与柳三江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见证? ——没有人知道! ------------ 第六十九章 大耳王 柳三江败了。 逍遥子用“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招打出剑气,但打出去的剑气并没有伤及柳三江,只是破败了他的青袍。但是,作为一个练武之人。虽然逍遥子手下留情,但柳三江觉得比死在逍遥子剑下还要难受。 因此,柳三江独自去大荒山无稽崖修炼武学,抛弃了妻与子修炼武学! 而十年前,十四剑娘听到“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的传闻之后,就来寻取这两把剑。 她心中永远没有忘记柳三江。 当年就是因为柳三江败给逍遥子,才导致柳三江狠心抛下自己与孩子,可见逍遥子比柳三江的确高过一筹。这一次,有关这两把剑的传闻,如果让逍遥子得了其中任意一把,那么,逍遥子只怕在江湖上可以无敌了。 传闻这两把剑是上好的利器,不但削铁如泥、落发而断,而且这两把剑隐藏着一个有关李自成当年留下来的一批宝藏。虽然十四剑娘对宝藏没有多大的兴趣,但对于这两把剑却有着觊觎,如果这两把剑能让大荒山中的柳三江得了,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就算柳三江得不到这两把剑,也绝不能让逍遥子得了这两把剑。 十四剑娘虽然多年没有见柳三江了,但十年前听闻江湖传说:有个人在大荒山无稽崖上独自一人钻研武学,而且在练刀。这个人练刀很奇特,只练习一招。这一招就是:拔刀、入鞘;入鞘、再拔刀。如此循环往复,练习了好些年。 十四剑娘一听这个传闻,就已猜到这个人正是那狠心的柳三江。 十四剑娘虽然恨柳三江,但毕竟已过了很多年,一个人一辈子如此练习武学,当真不容易。放眼江湖,又有几人是这样刻苦钻研地修炼武学? 因此,十四剑娘前来寻剑。 如果这两把剑柳三江得了,凭借这两把上好之剑,柳三江和逍遥子于阪泉山再次切磋武学,凭借柳三江多年来的修炼,与得到好剑,定能胜过逍遥子。 这就是十四剑娘为什么要寻剑的原因。 而现在已是十一年后,这两位白发老人晚年重聚,自然十分珍惜岁月。因此,游历名山大川、五湖四海;天南地北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走到了。最后,游玩到关中,在九道山庄百里之地,听闻九道山庄关押着一批囚犯,其中一个女囚犯越听越像十四年前的丫头:岚妹妹,唐岚! 因此,前面已说过,这二老救了唐岚之后,在一座小镇上住宿了一夜,第二天去准备去救熊飞的时候,在山野林中遇见了一批军队。二老与岚妹妹三人只等到晚上,那柳三江身形掠处,已掠到了一座帐篷一侧,一把掳了个士兵然后返回。 打听到这一批士兵是用来接应有关洞明剑与练达剑所隐藏的那一批宝藏的。看来,这两把剑很快就要问世了。如果这两把剑一旦问世,江湖、江山势必会掀起腥风血雨,势必会横尸遍野、血流成河。 但是,这两把剑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个答案很快就会知道。 于是,柳三江与十四剑娘就在这山野间暗暗潜伏下来,这一耽搁就已过了十天。三人只在林中观察着这军队的一举一动,晚上又掳来一个士兵,详加盘问,这个士兵也知道个大概,至于细节就不知道了。 这一天夜里,柳三江与十四剑娘掠进大营,在最大的那间帐篷外面贴耳聆听。细一听来,只听里面一个男人的说话声,说道:“这两把剑的确就在那座祠堂里。” 此话一出,帐篷中的所有鹰爪子都为之震容。 只听最上端坐坐着的一个人,估计这个人是淮南王手下一个很大的官员,这就好奇问道:“刘先机怎么知道?” 刚才说话的这个男人估计就是刘先机了,如果称呼此人为刘先机,那么这个人八成是个老道了。未卜先知、星象占卜再是精通不过的了。 只听这刘仙机一阵怪笑,只神秘地说道:“天时、地利、人和还未囊中之前,自然不能泄露先机。” 然后,这刘仙机就走出了大帐,帐篷一侧贴身隐藏着的二老望向这个人,果然是个老道!白色道袍,袍上绣满了后天八卦图,袖子上绣得则是九宫、河洛图之类的图案。而这个道人正面没有看清楚,但背面看过去,高挽着髻,髻上横插一根木簪,道袍宽大,人却瘦得精气神俱全。 这人看上去自然豪放不羁的样子,挥袖之际,自然给人一股不可侵犯、非常神秘的感觉。但转眼,这个刘仙机脚下一蹬,人已凌空跃起,朝着营门栅栏外掠去。二老相互瞅瞅,显然这个老道有极高的武学,而且看身形,那身上自然散发着邪气,如此之人,修炼的武学也是极阴的。 俗话说,有五种人不敢惹、也不能惹。 哪五种人? ——和尚、道士、尼姑、女人、乞丐。 这五种人称为江湖五大忌。 和尚、道士、尼姑,常年居住阴暗之地,其性自然阴暗,这一类人多数懂得易经推理,你要惹了这样的人会倒霉的。因为这样的人非但易经推理、而且能奇门遁甲、星相占卜、遇事先知、撒豆成兵的本事。大仁者,称为异才,多会华佗再世般救人于苦难。而大恶或者小人,学得一点奇门本事,一旦你惹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在暗下里扎草人、设祭坛、烧纸烧府,会让你全家鸡犬不宁的。 就像诸葛孔明。虽然为了蜀国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知道蜀国气数已尽,无力伐天之际,在五丈原处设下一神坛,用“祈禳法”为什么自己延年十二年。孔明纵然一代奇才,纵然很正气,但身上多少还是散发着邪气。而精通易经推理的孔明,竟连百年后哪一个人登基、平定天下也推算出来。 因此,这样的人纵然你武学再厉害,也惹不得。 就像戴宗,烧上一道符,既能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除了这样的人,江湖上还有不少歪门诡道之士,能在夜间招唤鬼魂,那“四鬼抬轿”,这样的人一夜之间也能奔行千里之外。 江湖上不乏轻功高手,但要说一个轻功高手一夜之间能飞掠上千里,这的确不可能 。所以,这种人也惹不得。 而女人更惹不得。 女人成阴性,男人则成阳性。 俗话说:女人嘴上也有三分毒。 什么意思呢? 就是恶毒的女人喜欢诅咒人,往往这样的女人诅咒一个人,这个人就真的没有好下场,这样的女人很邪门。所以,不能惹。而最毒莫过妇人心,这话也不是空有来穴。 乞丐表面上行乞,但暗中所干什么勾当? 没有人知道。 乞丐一旦登门行乞,时辰不对、方位不对,对于自己的家是十分不利的。所以,这种人也极为晦气。 因此,这就是江湖上的五大祭。 那老实和尚虽然很老实,但是在水蛇帮要打劫船上所有人时,船上有人就骂:“遇见了和尚果然晦气!” 而这刘先机,既然能偷偷地干这挖宝的勾当,的确不是正派人。既然不是正派人,多半是充满邪气的人了。一个真正的世外高人,又怎么参与这样的事呢? 真正的世外高人,此刻只吟诗作赋、弹琴作画,悠哉悠哉:世外仙居漫漫兮,尘世迷嚣无往兮;百苦人生何注兮?空空见空我知兮! 这个道人一走,大帐内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议论起这个刘先机。 有人不服,说道:“这个老道有什么?凭什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论马上步下,我杨一枪岂是吃白饭的?” 有人说道:“刘先机乃世外高人,杨兄万万不可唐突,这样的人的确有很高深的本事。” 于是,各抒己见,帐篷里乱蜂般。 而上首坐着的一个身高马大,双耳几乎长在了腮帮处,目到处,不怒而威,说话时,声平不喜抑扬却自然让人不可侵犯。 这个人正是淮南王手下“飞翼党”现坐第一把交椅的大耳王。 自从十一年前十四剑娘杀了林剑冲与青阵子之后,这个大耳王就荣坐了第一把交椅。虽然武功平平,却有帅才。比不得江湖出身的林剑冲与青阵子。 这大耳王朝大家摊了摊手,这就笑道:“列为静一静,静一静。” 众人见大耳王示下,一时间已变得哑然无声。 大耳王说道:“这次有关这两把剑的下落与那一批宝藏,的确关系重大,希望列为同心协力,共助淮南王取得这批宝藏。他日兵戈江山,北伐大清,到那时,列为都可当得开国功臣,开国功臣呐!——至于刘先机,列为只可辅佐,不可有异心,这就退了吧!”大耳王一挥手背,这些鹰爪子只得退出来。 而这时,柳三江与十四剑娘彼此相视一下,白发劲拂,二老同时已掠出大营,那岚妹妹爬在林中草丛上,等的好心急。见婆婆与爷爷归来,惊喜中心想:不知二老这次又打探了什么消息? 而此时,山风刮起,圆月下,周遭山林已被吹得飒飒作响。 ------------ 第七十章 寻找 二老回来之后天色已晚,幸好这里是荒山野岭,放在市井中,此时已是点灯时分,那官宦人家,此时也该到了小厮们上夜的时候了。 于是,二老与岚妹妹就在这山野间潜伏了十余日。 到了每一日晚间,二老前去大营打探,并偷来上好的熟牛肉、又偷来几瓶好酒。虽然军中有规定不让士兵喝酒,但军队打仗,如能凯旋有功,自当酒肉犒赏全军。 原来,这个刘先机的祖仙师果然是当年辅佐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帐下的军师:刘伯温刘基。刘伯温是得道高人,棋琴书画、星相占卜、奇门异术、排兵布阵自然是极通的。这个刘先机虽然姓刘,但与刘伯温并无血缘关系。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有后代呢?想这刘伯温自幼跟随师傅修行,自然没有成亲,同为姓刘,也不足为奇。 但是,这个刘先机的确是刘伯温第十一代门下传人。只可惜到了刘先机这一代,心术不正、为人阴悚。这次受帖于淮南王,一想到今后的荣华富贵、海吃海喝,这刘先机就出山了,在淮南王麾下“飞翼党”任命军师,头领则是大耳王。 这一批明朝余党下的小军队,来此深山为的正是江湖上传闻的洞明剑与练达剑,这两把剑是打开李自成宝藏的金钥匙。而如今,有了刘先机的助阵,明朝余党势必夺得此二剑与那一批宝藏。 但是,刘先机自从来到这飞翼大营,每天除了吃喝、就是游山玩水,丝毫不提有关这两把剑的事情。因此,鹰爪子们对这个刘先机自然有了歧义,也不知道这个刘先机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而如此狂诞? 但是,大耳王却很看重刘先机。 越是有本事的人,性情越古怪,刘先机既然敢夸下海口已知此二剑的下落,那必然有他的本事。于是,只让刘先机在军中吃喝,通常的道人是不近女色的,但大耳王为了讨好这刘先机,从江南特意调来十余个有名的歌妓,天天伺候刘先机,用各种方法伺候。 时间一久,刘先机自然不好再白吃白喝,有兴趣的时候教鹰爪子们排兵布阵,挥旗操练军马。——鹰爪子们见刘先机果然有点道行,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而刘先机上书淮南王,只说:“五年后于某月某日某时某刻,二剑齐出江湖。又画了一副画:那画上有很多个囚犯、身陷黑暗之中,天摇地震,四处水漫,十分恐怖。后面又写上一行小字:天机不可泄露。” 这淮南王自然看不懂画中的意思。 而且还有一行谶语: 护城河水入巢穴。 日月双星照蜿蜒。 熊熊烈火曾几有? 寒寒冰水浮女岚。 ——这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 淮南王自然不懂,不懂的话,淮南王天庭上三道皱纹自然如堆小山。 但是,刘先机却说得明白:这两把剑是在六年后出现。现在,南边六座城池已归降淮南王;六年后,估摸着有十二座城池能够顺降。到那时,兵多将广,粮草如山,北伐大清那天时、地利、人和岂不都得了? 想到这里,淮南王一阵大笑。 那山般巨眸,仿佛眼前已出现整个江湖、江山都捏在自己掌心里,万民磕头称臣,大千河山,惟有淮南王一统霸业! 二老和岚妹妹在山林里潜伏了十余日,见这里再无新鲜,这就去九道山庄救熊飞。 但是,就在这十余日的时间,那熊飞等一百零八个囚犯已被押往后山王府。三人赶到时,那山门处有几具死尸,其中有个女死尸,乍看上去像极了岚妹妹。 岚妹妹也很纳闷,这个死尸娥眉间怎么也勒了紫金丝绦? 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难怪自己的紫金丝绦不见了,岚妹妹想到这紫金丝绦是乞颜其其格——也就是自己的娘在临死前留给自己的遗物,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而这个死去的女尸很多人认为是岚妹妹,包括熊飞。 因为这具死尸已被烧焦,幸好这条紫金丝绦是蒙古不传之秘用好多材料与黄金编织打造成的这么一条丝绦,熊飞见这个女尸头勒丝绦,才想到这个女尸定是岚妹妹了。 那么,这具死尸究竟是谁? ——这个死尸不是别人,正是江南名妓,情愿服侍左冷眼的那个丫鬟:白玫瑰。 那么,白玫瑰怎么会死? 被谁所杀? 看其样子,心有不甘地望着九道山庄,喃喃着,似乎呼唤着熊飞的名字,实际上,这个白牡丹前来九道山庄甘愿做左冷眼的丫鬟,自然有她的目的。再怎地说,一代江南名妓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能服侍左冷眼,的确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这白牡丹冲犯了左冷眼?或者知道了左冷眼的什么秘密才会被护卫护法一个个入港折磨,然后又经熊熊烈火熏烤,并且活着的时候四肢齐断,想来是在逃跑的时候才被捉回去的。然后扔下山门,这白牡丹临死前望着九道山庄,死不瞑目! 那么,岚妹妹的紫金丝绦怎么让白牡丹得了? 岚妹妹望着这具死尸,不由红了脸,羞恨交集。 岚妹妹想起来了,十天前,那晚上四个护卫把自己押解到左冷眼的后堂里,自己被左冷眼扒光了衣服,全身什么都没有穿。岚妹妹本想着自杀,未遂,任凭左冷眼入港了。后来,是婆婆与三江爷爷硬逼着白牡丹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自己遮羞。自己独自走了之后,总觉得身上少了什么东西,原来就是这紫金丝绦! 那白牡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见这紫金丝绦不是寻常之物,囊于自己也正常不过了。如此而来,白牡丹自然是个聪明的女人,一个女人遭到如此惨死,定是有着不能告人的秘密才会被左冷眼以及手下折磨而死。 如果真有秘密,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九道山庄会不会与江湖传闻中的洞明剑与练达剑有关? 而且左冷眼的背景很多人都不知道。 有人说,他手里有一批宝藏,富可敌国。因此,才来到九道山庄隐居。 有人说,这左冷眼曾是朝官,但不知道是明朝余党还是大清之人,因为与朝廷有瓜葛,不愿为官,隐居九道山庄。 也有人说,这左冷眼曾经抢过皇贡,无处藏身,就来到了这里。 这一切,无理无据,只是传闻而已。 至于真正的左冷眼,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后面就知道了。 当下,二老与岚妹妹打听得熊飞已被押解到后山王府,想到熊飞此去后山王府一定凶多吉少,这便赶往后山王府。谁知,到了后山王府,却发现王府中所有人已惨遭横祸,王府中的大牢门前,有一个死尸,这个死尸就是邹护法。 “剑气!” 十四剑娘那烁眼已泛着光,疙瘩颊上不觉悚容。 “难道是逍遥子的剑气?” 柳三江虽然是个老顽童,但看到一剑毙命,而且死于无形,自然想起了逍遥子。当年的逍遥子才二十余岁,自己已是四十岁的人了,都不是逍遥子的对手。现在,逍遥子的武学精进,更加深不可测。 岚妹妹一见这么多死尸。虽然矜持当地摇曳着没有哭出声来,但颊上已流着泪。 这就喇叭状朝着满山花卉、这空谷中狐悲喊道:“熊飞哥哥,你在哪里?” 一阵风刮来,只传来回声:“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 三人这就一个一个地翻认着死尸,看看死尸中究竟有没有熊飞。 二老并不认识熊飞,只由着岚妹妹忧心寻找。 整个尸体都翻遍了,没有发现熊飞的尸体。 岚妹妹忽然悲极生乐,惊喜交集中,大声呼唤道:“熊飞哥哥没有死,熊飞哥哥还活着!”想着想着,不觉又悲忧起来,如果熊飞哥哥没有死,想这天地之大,哪里去寻找熊飞哥哥? 柳三江却嘿嘿笑道:“岚娃儿,你这个哥哥想来福大命大,被逍遥子救了也亦未可知。有缘的话,那逍遥子传授几招,你这熊飞哥哥的造化可就大了。如果真能得到逍遥子的真传,那么,我这老头子也得收个徒儿了。” 十四剑娘已给岚妹妹讲过当年柳三江与逍遥子于阪泉山大战,之后柳三江独自修炼武学这件事,岚妹妹听柳三江这话别有意味,难道、爷爷要收自己做徒儿吗? 柳三江已瞧得出岚妹妹在想什么?又嘿嘿笑道:“——走!这就带你们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 十四剑娘虽然人老发白,但童心大起,老鼠眼寸光着柳三江,嗔骂道:“老不死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柳三江说道:“大荒山无稽崖。” 岚妹妹轻轻摇曳着,没有动,却忽然又狐悲起来。 柳三江说道:“臭娃儿,有什么看不开的?这里既然没有熊飞的尸体,自然活着,用得着伤心吗?” 十四剑娘却说道:“丫头哇,婆婆答应你,把熊飞找到就是。既然现在别无他去,刘先机说五年后这江湖江山必然腥风血雨,如果熊飞还活着,自然会出现江湖的。” 二老安慰了几句,岚妹妹想到事已如此,悲伤有什么用? 眼睑上还挂着泪,这就嘿嘿地笑了两声,嗔着柳三江说道:“谁是臭娃儿?丫头才不臭!丫头是香的。爷爷才是臭的,哼!”说着,就已朝着谷道前面走去。 二老相互一视,哈哈大笑。白发劲拂,掠上前去一左一右,已携了岚妹妹,朝前疾奔。 岚妹妹只觉耳旁生风。虽然害怕,但觉如腾云驾雾。起落间,当真有趣,这就嘿嘿笑道:“再快些、再快些!” 柳三江脚下前后力摆,这就说道:“再快的话,身子骨就散架喽。” 十四剑娘却说道:“岚丫头想见识见识你这老不死的轻功,臭老不死的摆什么架子?”脚下连摆,这就朝前奋力掠。二老一左一右携着岚妹妹,已比起轻功。 岚妹妹想到自己身世坎坷,当下说道:“既然二老是老不死的,丫头也经历了磨难,丫头岂不是小不死的?” 三人这就笑声于山谷中。 ------------ 第七十一章 大荒山无稽崖 于是,三人这就离开了后山王府,去了柳三江独自修炼武学的地方——大荒山无稽崖。这大荒山无稽崖在京城南面,距离京城有着三百余里的这么一个山。 如果熊飞被逍遥子救了,逍遥子肯教他武学,那么,柳三江怎会不教岚妹妹武学呢? 事实上,这件事距离现在也是五年前,熊飞五年前被逍遥子在后山王府救了,距离现在已学了五年武功。岚妹妹其实也同样在这一年于大荒山无稽崖上,柳三江开始传授岚妹妹武学。 而岚妹妹比熊飞小一岁,此时来到大荒山才十七岁,熊飞在洛城北邙山也才十八岁。这两个曾沦为囚犯的小娃娃儿,怎会想到命运竟是如此?又何曾想到现在均有师傅教自己武学。 那么,岚妹妹学什么呢? 十四剑娘在“剑神谱”上排行第十四,她的龙拐剑法自然有过人之处。 而柳三江的大宽柳叶刀,刀法在江湖上已罕逢敌手。 因此,二老双管齐下,先教岚丫头内功心法,只有从内练到外,才能成为江湖高手。于是,刚开始的时候,十四剑娘教岚丫头学习吐纳与打坐,等百日之后,体力自然有气,这对今后的武学也十分重要。岚妹妹天资过人,一点就通。那红霞晚照,大荒山上盖起了一座草屋,二老现在正在屋外那崖边上互讨武学,不同姿势的身法、不同的招式,二老彼此见招拆招,纵横跳跃,当真在如此深山里如两位仙翁。——而岚妹妹则在远处那山崖跟前的一块大石上身披白莽大红披风,独自练习打坐与吐纳。 岚妹妹极为聪明,不到五十天的时间,盘膝用起功来,已觉体力之气像装了块小石般上下窜行。 接下来,十四剑娘准备教岚丫头剑法——龙拐剑法! 但柳三江不依,说道:“我这堂堂一代武学宗师,这样的刀法不学去学你那剑法,这怎么成?”说着,嘿嘿地笑起来。 十四剑娘说道:“那这样好了,你上午教岚丫头刀法,我这死老婆子下午教岚丫头剑法。——这样也不会辱没了你这个一代武学:糟老头子!” 柳三江这就嘿嘿笑道:“最妙、最妙。” 岚妹妹有了内功根基,学起刀法与剑法也自然容易多了。 早上,一盘早阳映着这大荒山方圆百里,岚妹妹与柳三江凝立崖前,柳三江开始教岚妹妹起手势。 这所谓的起手势就是身子前倾,左手握紧刀鞘、右手保持着拔刀的姿势。 武学要遁寻渐进,一个早上柳三江只教岚丫头这么一个动作。 十四剑娘见柳三江的刀那么沉重,早在几天去了京城一趟,让菜市口张家铁匠铺为岚妹妹打造了两把很趁手的兵刃:一把刀、一把剑。 现在,岚妹妹女王般地白皙颊上,那蛾眉微蹙,一手握紧刀鞘、一手握紧刀柄。凝立当地,那样子看上去有模有样。披风一经山风拂卷,自然有一股女侠的气概。 柳三江平时看上去有些疯疯癫癫,但讲武学的时候非常严肃,那样子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刀把脸上边讲边耸容,刀眸盯着岚妹妹的起手势,这就说道:“可不要小瞧了这起手势,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实则还是有些难度的。一个学武之人,如果不能把自己的兵刃紧握于手,对方一出招,击飞了手中兵刃岂不羞臊?”话刚说话,只听“仓”地一声,柳三江拔刀、入鞘之际,岚妹妹手中那把趁手的柳叶刀已脱手而飞,笃地一声,已挂在了崖边那一棵大荒松树上。 岚妹妹本来边听柳三江讲,边点头。却想不到,一个冷不防,柳三江一出手,自己的兵刃就已飞了,而且柔软无骨的白皙纤手已被震得发麻,非但虎口发麻,两条臂也已发麻。 岚妹妹果然羞臊的很,但岚妹妹不服,这是爷爷趁着自己没有注意故意偷袭。只走到松树跟前,抬头看着树上的刀,准备攀上松树,把刀取下来,与爷爷再来! 这大荒山上有很多松树,有油松、马尾松、白皮松、红松、五针松,还有只在黄山上才会有的黄山松,而这一棵松屹立盘根在崖边上,颜色是紫色的,远远地望向这棵松,经过崖上四处笼罩着的雾气一衬托,远处天际的云彩一朵一朵那么飘过,果然是一处仙境。 因此,这棵松连柳三江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起名叫做“大荒松”。就像泰山有“泰山松”、黄山有“黄山松”,而这里叫做大荒山,因此就叫“荒山松。” 岚妹妹不服气的时候,胆子也忒大。这棵荒山松屹立在崖边,人一旦攀爬上去,只见四周云雾氤氲飘渺,只对面的青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这时有一对白鹤穿过眼前云雾,飞向对面青山里。四周的各种各样的鸟鸣声,还隐隐听得悬崖下去那瀑布的激流声,如此美景,岚妹妹只站在松树上,往远处眺望。 也不知怎地,如此清净之地,岚妹妹却想到了熊飞。 ——熊飞哥哥! 也不知熊飞哥哥人在哪里,他还好吗? 这么想着,清早的山风刮过来,岚妹妹头勒紫金丝绦。虽然此刻并不悲忧,但天生狐悲的样子,凝立在松树上,的确人在画中,画就的一副《世外山林女子遥望图》。 而这时,岚妹妹不由想起了东坡先生的《江城子》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东坡先生这首悼念亡妻的词,岚妹妹此刻思念熊飞并无不妥,这上下两阙,岚妹妹只觉“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这两句最有味。 而这时,柳三江苍老的身道:“岚丫头,练武还是看风景?” 岚妹妹才悠悠惊醒,这就答应着,携了柳叶刀,缓缓地下了树。 只听岚妹妹不服地说道:“再来!” 这就运用起手势,一手握刀鞘、一手握刀柄,死死地握紧了,再不让爷爷把手中的刀击飞出去。 柳三江见岚丫头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儿,也极为欢喜,一个练武之人当然不能轻易服输,这丫头虽然是女流,但骨子里却有一股男儿的韧劲儿。 柳三江嘿嘿两声笑,山风刮起,那蓬松白发遮了刀眸,说道:“我这一击,只怕你这个小丫头整个人也会飞下万丈山崖。起手势只是告诉你,一个闯荡江湖的人,有时候手中的兵刃比性命都重要。你刚才虽然再听,但并没有入神,这就看好了……” 柳三江说完话,只听“仓仓”两声,手中大宽柳叶刀拔刀、入鞘之际,只两隙白芒闪过,头顶两只鸟儿已跌落脚下。 岚妹妹只看得目瞪口呆,这不禁让岚妹妹想了九道山庄那些可恶的护法与护卫,这拔刀、入鞘看似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爷爷一出手,竟然如此神奇,如果用这一招去杀九道山庄的护卫与护法,一刀一个,看他们还敢不敢再欺负丫头! 心下好奇而惊得凝立当地,柳三江说道:“丫头想学吗?” 岚妹妹嗯地点动下颔,钦佩而尊敬地说道:“想学。” 柳三江说道:“想学就认真练习起手势,练到不让敌人击飞手中的兵刃为止。” 岚妹妹答应着,见爷爷这就走进茅屋。当下凝立不动,一边练习起手势,一边凝思着爷爷的最后一句话:练到不让敌人击飞手中的兵刃为止。 那么,这句话的意思是:这个起手势看似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可以应变,就像爷爷刚才拔刀入鞘之际。虽然只用了一点力,如果自己斜走一步,用兵刃击挡爷爷的兵刃,手中的兵刃怎能击飞? 岚妹妹想到这里,已觉开窍。 这就运用起手势,那窈窕的身姿前后左右用小步挪移,双手紧握刀柄、刀鞘,心里想着如何练好这起手势。 柳三江讲武的时候很严肃,但此刻回到屋里,只在窗前往外偷看,见岚丫头能举一反三,如此聪明的丫头,想学得一刀斩,何尝不能成为江湖中的高手?——这就嘿嘿地笑起来。 接下来,柳三江告诉岚丫头,起手势怎样用刀诀,脚下怎样挪移,身子怎样倾斜,怎样用气……边讲边做着示范。 奇的是,岚妹妹只看一遍就能记住,而且练得有模有样。直惹得屋内十四剑娘大笑起来。 看来,这个丫头学东西当真极快。 而到了下午,岚妹妹手中已持着十四剑娘专为自己打造的那把轻盈剑,手捏剑诀,十四剑娘虽然人老了,但舞起剑来,满天红叶飘将过来,白发劲拂,纵横起落,剑舞有声,白芒划过,当真曼妙而霸气。 岚妹妹想着自己曾吃过的苦,想到这二老乃当世武学奇人,如果自己学得一身武功,不求伤人,只求自保,而且能保护熊飞哥哥就够了。 于是,岚妹妹这就很认真地学起来。 当年老顽童有双手互搏之绝学,而岚妹妹早上跟随柳三江练习刀法,下午跟随十四剑娘练习剑法,刀剑同练,短短七天的时间,练刀时已有剑的韵味,练剑时已有刀的起手,也当真与众不同的很。 加上岚妹妹很聪明,学东西很快。到了晚上,只在大石上铺上一层红叶,开始一整夜地练习吐纳与睡卧。转眼,天气已凉,秋后的大荒山那云雾遮天,氤氲可居神仙,柳三江又把毕生所凝练成的奇药:冷香丸让岚妹妹连服三颗。 这冷香丸的功效奇佳,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岚妹妹这就开始武学生涯。 这样的武学生涯对岚妹妹今后的人生有着怎么样的改变? ——夜已深了,山崖对面那青山处隐隐传来一两声狼叫声。 岚妹妹睡在大石上,并不害怕,回想着九道山庄一次又一次的逃亡,现在能在大石上修炼武学,难道是上天的眷顾、还是爹娘在九泉下的护佑? ------------ 第七十二章 帕勒塔洪 如果熊飞此刻见到岚妹妹,他做梦也想不到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会教岚妹妹武功。而岚妹妹也想不到,自从在舒城三十里外的那一座山岗上,于那一夜,十四剑娘中了青魔手忽然消失不见。 当时的岚妹妹才六岁,从六岁起,岚妹妹就独自漂泊市井城镇,干过很多杂活,吃过很多苦,寂寞与孤独对一个已死去爹娘的小女孩来说,的确有点悲凉。 而悲凉人生总会光临岚妹妹,就在十一年后,岚妹妹就在这关中一座偏僻的小城,住在一家客栈时,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已被关在了九道山庄的铁索大牢里。 岚妹妹并不知道,这一天晚上,她住的这家客栈里总共住了三十多个客人,一夜之间这三十多个客人全被客栈老板与店小二用“一夜迷魂散”迷倒,用囚车装了,几个九道山庄的护卫与护法这就押解到九道山庄。 而熊飞也在这个客栈里,等醒来的时候同样发现自己在铁索大牢里。 那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很简单,这家客栈是一家黑店! 与九道山庄左冷眼已合作多年了的黑店! 这左冷眼大量收买囚犯,只要这一家客栈的老板——于一邪押解来的囚犯,无论男女老少,出价均是五两。如果从其他地方买来的囚犯,给“人贩子”给价每个囚犯只值一两。 因此,熊飞和岚妹妹就稀里糊涂地当了九道山庄的囚犯。 那么,左冷眼为什么要收买囚犯? 又为什么要大量收买囚犯? ——这是因为,左冷眼收买囚犯是有用处的,这个用处是与江湖传闻的那两把剑——洞明剑与练达剑有关。只有这两把剑有了下落,得知李自成所留下的那一批神秘宝藏之后,这批囚犯就得挖宝藏,那么多宝藏,想人不知鬼不觉地挖出来,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果四处招人,那样岂不走露风声?而且江湖江山多少人对这批宝藏与这两把剑觊觎不轨?因此,只有养上一批囚犯,万一哪一天得知宝藏的消息,这就动用这些囚犯挖宝藏,就算挖上一部分也极好,然后把这些囚犯一个个杀掉岂不干净利落? 这是左冷眼的深谋远虑。 而且,左冷眼与后山王府的主人——王员外,人称焦王爷。彼此私交很不错,这王员外是明朝余党——淮南王的鹰爪子,前面已说过,因为王员外在朝廷坏了事,这才隐居后山王府,而且就在王府后花园的地下,依山建造了牢狱,每个月都会让左冷眼押解一批囚犯前来。王员外也得到了江湖传闻,淮南王则暗下里令王员外关押一批囚犯,已备他日之用。 因此,王员外每年都会用淮南王打发鹰爪子们送来的一箱金银,用来充当买囚犯的经费。因此,左冷眼则在关中一带,命护法护卫四处买囚犯,甚至不惜和于一邪这样的黑店老板打交道。只要有囚犯,金银不成问题! 所以,九道山庄和后山王府才会有这么多的囚犯。 而熊飞被押往后山王府,有一百零八个囚犯,最后押解到后山王府只剩下十三个囚犯,直到逍遥子的出现,真正活着的就剩下熊飞一个。那么,左冷眼和后山王府既然有勾搭,花银子买来的囚犯,怎么不打既杀呢? 这是因为,囚犯四处都能买到,活动的经费有淮南王派人送来。 而左冷眼是江湖人,一个在“剑神谱”上排名第四的绝顶剑手,能排在剑神谱的人,他的“七寸袖珍剑”自然有真章。 因此,尽管用钱四处买囚犯,但是,这些囚犯并不值钱,说杀就杀,生命就是如此的不公。而押解后山王府的那一百零八个囚犯,却是左冷眼送给焦王爷的。 当作大礼送给王员外! 那天,九道山庄来了后山王府的人,当然已替左冷眼留下了一万两活动经费。左冷眼见王员外如此“豪爽”、花银子花得跟趟水似的,这就激荡而笑。所以,左冷眼决定送一批囚犯到后山王府,这样也算是“礼上往来”吧! 因此,用九做数,共十二组,合起来则是一百零八人。 而左冷眼每每听得什么七十二地煞、三十六天罡,只冷笑一声,这次押解囚犯非得一百零八人不可。所以,这一批囚犯在半路里不惜一切手段,自杀身亡! 因为这一批囚犯受不了折磨、挨不到后山王府已自杀! 护卫与护法并不稀罕这些囚犯,想自杀就自杀好了,这次只是奉命行事,就算见了王员外也能交的了差,囚犯之死无所谓! 结果,到了后山王府,只见后山王府已遭遇奇怪杀戮,而此时出现了逍遥子,逍遥子结果了眼前的护法与护卫,熊飞坎坷经历才至此结束。 前面提到熊飞是一个孤儿,自从记事起,就已学会了流浪,看着市井中每每走过的一家人,那温馨充满着爱意的一家人,孤独中流浪于市井的熊飞决定寻找自己的爹娘。 但是,天地之大,茫茫人海,江湖江山已逢乱世,如何寻找自己的爹娘? 这只是熊飞幼小的心灵里升起的一团能够照亮一生的篝火,能够在精神上有着那么一丝渺茫的亲情寄托而已。 所以,当熊飞在铁索大牢里认识了岚妹妹,两人三番四次逃离九道山庄,彼此产生了情爱。俗话说:患难之际方见真情。这一对少男少女,在好几次逃亡中,惺惺相惜,互相鼓励才有了活下去的愿望。 那么,后山王府那王员外以及府中上下究竟是何人所杀? 逍遥子又为什么前来杀王员外? 前面已说过,凭借逍遥子的江湖阅历却看不出来这府中上下的人死于何人之手? 如果是朝廷费大人命内侍侍卫卜鹰所杀,朝廷内侍的刀法逍遥子自然能看出来,而卜鹰虽然统领内侍侍卫,但是出身江湖的卜鹰,还有一个极为特殊的身份就是江湖上排名“剑神谱”第五位,在朝廷号称“大清第一剑”又被称为“大清第一勇士”,卜鹰身材高大,面貌如厉鹰,比死去的鳌拜——鳌中堂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如此之人情愿为费大人效犬马之劳。 这是因为出身江湖的卜鹰,当年被仇家追杀,幸亏费大人带兵相救,他才捡了一条命。 这卜鹰所用的兵刃名字就叫做“大清剑”是当今皇上亲自赏赐给卜鹰的。 这把大清剑是先祖努尔哈当年率军攻打京城时用过的一把极锋利的剑。 因此,后山王府遭遇奇怪杀戮并不是卜鹰所为,真正的幕后凶手则是西域王——马三江。 马三江出身草莽,和当地百姓组织成一只队伍,在西部算得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部下多是乌合之众,除了江湖人就是老百姓。所以,投靠他门下的江湖人,用什么样兵刃的都有:马鞭、朴刀、索命钩、连环枪、霸王环、矛和盾、三节棍、拂尘。所以,后山王府中的人其死法非常奇特,毙命各种兵刃之下。 那么,马三江为什么要杀王员外——所谓的明朝旧党焦王爷? 这是因为,马三江手下有一名使斧的手下,这个手下是西域人,武功很不错,知道的都叫他帕勒塔洪。 帕勒塔洪翻译过来的意思就叫做:斧子。 一听名字也就知道这个帕勒塔洪是维族巴郎子了。 此人生得人高马大,那结实魁梧的身,城墙般夯成的土色颊,一双眼睛是绿色的,此人肩上扛着的开山斧又长又大又重,可见此人具有天生神力。 马三江派帕勒塔洪前来中原打探江湖上有关这两把剑与李自成留下的宝藏这一传闻。 不巧的是,当这个巴郎子来到关中一座小镇——“棣花镇”,住进了一家黑店,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已被关进了大牢里。这个巴郎子竟然和熊飞、岚妹妹的遭遇一样,被黑店老板下了江湖上通用的“一夜迷魂散”,然后押送到九道山庄。 之后,巴郎子又被送往后山王府。 虽然这个巴郎子武功高强,十分强悍,被王府中的几个护卫打断了好几根肋骨也没有吭一声,但还不至于杀头。而真正让他走向死亡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巴郎子腋下有狐臭,非常臭! 在后山王府大牢里,所有囚犯以及看押囚犯的王府护卫都知道这个西域巴郎子是个臭包子。 这一天,焦王爷心情很不错,前来牢狱里转悠转悠,却忽然发现有一间牢里关押着一个囚犯不像中原人,略问了几句,这个囚犯用生硬的京话说道:“——艾!你们、你们这样做是不对地,我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关我?我的主人是马三江,如果你们不放了我,我的主人带领人马哈马斯把你们全杀掉!” 焦王爷见这个巴郎子尽管凶悍,眼射毒光,但一听说话却非常诚实。但是,囚犯毕竟是囚犯,囚犯只有活着进来的,却没有活着出去的。——除了熊飞和岚妹妹。 这时,焦王爷走近跟前,想和这个来自西域的巴郎子聊几句西域风土人情。却没有想到,这个巴郎子虬臂使劲摇曳着牢门,厉声大骂!焦王爷并没有生气,但忽然间,一股味道从牢里飘过来,浓浓的一股味道!焦王爷是何等人?怎经得起这等熏臭? 这就把早上喝得一碗燕窝汤与一碟清蒸鲜果炒竹笋全吐了出来。 焦王爷吐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只叱声道:“什么味道?” 这个西域巴郎子很不明白地摊开手,悚悚肩,好久才明白过来,这就坦然地大笑起来,用维族话叽里呱啦地骂了好一阵,才指着自己的腋下,说道:“是这里、是这里!” 焦王爷脸色铁青,竟然想不到被这个巴郎子熏臭到如此地步! 再瞥眼巴郎子的腋下,那腋毛根部又黄又湿,焦王爷只觉五脏里如翻江倒海,积滞如大石。一想到刚才那股臭味道,当真呲目欲裂,这就呕吐着离开了大牢,边呕吐边命令身边几个王府护卫:“——赶紧宰了、赶紧宰了,留不得、留不得!” 因此,这个巴郎子被几个王府护卫吊起来,几刀下去,活活捅死了。 西域王马三江左等右等不见巴郎子回来,这才命人去中原打探,得知被关中后山王府焦王爷所杀,一拍石案,耸动下颔圈子胡,这就怒声道:“——狗娘日的!小小淮南王的狗腿子,竟敢杀我马三江的人!”当下,命西域八鬼带领一批弟兄们,前去马踏后山王府,只要是王府的人,格杀勿论! 于是,西域八鬼带领着一批铁骑悍将,挥舞各种兵刃,打着口哨,呕呕地狂喊狂叫,这就挥舞马鞭,那健马惊嘶,沙尘满天,直达关中。 ------------ 第七三章 西域八鬼 西域王——马三江一声令下,让西域八鬼马踏关中后山王府。 那么,这西域八鬼是怎生模样? 西域八鬼其中七位是强悍威猛的汉子,有一位却是女子。 一个个皮肤黝黑,看上去土焦土焦。想那西域地区是黄土高原,那每日里都是黄沙漫天,尘走土扬,这八个人常年行走大漠与甘、青两地,皮肤黝黑也稀松平常。而八鬼其中那位女鬼,长得虽然有点黑,但深陷进去的秋眸却泛着绿光,眼睫毛非常长,看到新鲜的事与物那悚容间绿色瞳孔自然收缩而发光。 这八个人依次是: 马回反。 马回清。 马回复。 马回明。 马回自。 马回立。 马回为。 马回王。 ——最后一位马回王就是这个女子。 这西域八鬼乃一母所生,杀一个人也是八个人,杀千军万马亦是八个人。 这八个人都是维族,出身青海,自幼汉化,而且姓了继父的姓,继父姓马,回族人。曾是马三江的结拜兄弟,因病而死已十余年了。这八个手足,除了八妹有着本族人的容貌,其他弟兄七个看上去十足的国土之人。 老大身高马大,魁梧异常。 老二却个字矮小,喜欢捉弄弟兄们,心思诡谲。 老三不高不矮,好色,就算自己的亲妹妹,闲来无事也要在马回王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两把。 老四好吃,两撇八字胡翘得细而长,吃圆吃圆的脸蛋,总想着哪里有好吃的。 老五好读书,喜欢吟诗作赋,自命不凡。 老六最不喜读书,草莽一个。每逢听到五哥在石头城中自家大宅里窗前的石柱子廊檐上捧书来回踱步,老六瞪大张飞眼,这就上去狠狠掐住老五的脖颈,沙哑的声叱道:“你在咬文爵字,我就掐断你的喉咙。”老五吓得连连哀求,只说到:“六弟松手、六弟松手,五哥不念就是了。”老六这才饶他。但这时,老五背负双手,那黝黑的颊配上稀黄的络腮胡,这就来上一番高谈阔论,手指苍穹,这就说道:“当年曹丕争夺了皇位,不顾亲情,翻脸欲杀其弟曹植。不好下手,却知道曹植才华横溢,让曹植七步作一首诗才能饶他命。这曹植凝立池厅边,一步一句,只念道:“ 煮豆持作羹,漉菽(念:lu shu)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 相煎何太急。 那曹植昂胸又跨前一步,施过君臣礼,对曹丕说道:“我们虽有君臣之分,但毕竟骨肉相连,何必苦苦相逼?我无意与你争相夺权,若你杀我,何须大费周章,先父在九泉下却不能瞑目!” 曹丕听了,被反驳得无话可说,从此也再没有为难曹植。” ——老六张飞般瞪大的眼,见老五又是指天划地,又是文邹邹一口一个引经据典,只得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这就抓耳挠腮,暴跳如雷,捶打着斗大的脑袋,哇呀呀怪叫着就跑了。 老七喜欢射箭,箭珠连发,白天射大雕,晚上射夜猫子,箭法相当了得。 老八喜欢跳舞。 虽然皮肤黑了点,但跳动舞姿,无论云南彝族舞、新疆舞、蒙古锅庄舞、宝岛高山族舞,还有遍布大江南北最常见的花鼓舞,都跳得出神入化,惟妙惟肖。——蒙古人天生粗犷豪迈,围着圈子,手拉手跳锅庄舞,左右跨步,上身轻盈挥舞,下身踏步有力而沉重。老七跳这锅庄舞,同样撅着有力的屁股,脚下有力地踏步、抑扬顿挫、非常有节奏却又隐隐透着新疆舞的诡谲与狐媚;为了学习彝族舞,每年农历六月二十四,老八都去参加彝族人的火把节:男人们斗牛、赛马、摔跤、歌舞,还有选美。女人们当然是跳舞歌唱。到了夜间,人人手举火把,等老祭祀朝天撒下五谷,男女同样围成一个圈子,圈里面燃烧一堆熊熊篝火,女人们这就手拉手,那银铃般地声音先起上个过门儿,扯着雪白脖颈,娇滴滴地齐声喊道:“——吆、吆!”这就跳起彝族舞,那媚气而风骚的舞姿,对任何汉子都似充满着情意,水波眸子有意地眨巴着,个个语笑如菊,颊上每一个部位都似泛着油光。老八则在女人堆里呕呕地叫上两声,扭动柔软无骨的油黄肚皮那么颤抖着跳起新疆舞,脖颈跟断了似的左右挪移,跳到高兴处,那红纱里面若隐若现的圆臀左右大幅度扭动,纤纤长臂如蛇出洞,这就上前用那撩人心魄的圆臀差点撅在了汉子们的脸上,这样的狂欢节对于一个喜欢跳舞的西域女子怎地会不欢喜? 因此,这八个人在西域被称为西域八鬼。 老大用得是马鞭。 老二夺命环。 老三好色,徒手,常年习练爪功。 老四好吃,肩上扛的是一个大银勺,称作:北斗勺。 老五喜欢读书,双手判官笔。 老六粗鲁,用的是霸王锤。 老七喜欢射箭,使得自然是西域神弓。 老八喜欢跳舞与唱歌,杀人惯常用美色。那腿功自然厉害,每当杀那好色之徒,只在床榻上双腿那么死死夹住敌人的脑袋,只“卡嚓”一声,就已扭断敌人的脖颈。除了腿功,惯常使用各种纱衣。——这个倒也难见,杀人时,起舞望月,扭动纤腰,长臂只把纱衣渐渐褪去,只露出里面的红肚兜。媚波连闪,趁着敌人色迷时,悄无声息中,那纱衣已盖住了敌人头颅,五爪齐张,先戳瞎敌人的招子再说,然后凌空而起,骑在敌人的脖子上,卡嚓一声,敌人脖颈扭断,呜呼了帐。 这西域八鬼,千里骑马而来,带着数十个精壮、手持各种兵刃的汉子,直达关中后山王府。西域人作战擅长使用牛皮地图,这八个人在客栈的时候,已事先安排好如何下手,遇事如何应付。 这一行西域悍匪来到后山王府勒马凝立在平川野道时,已是黄昏。 夕阳夕下,天际处抽丝般地红霞蜿蜒而充满韧劲儿。 当下探路的是八妹——马回王。 虽然已是入秋,但在这个四野丛草金黄、浪打浪般地飒飒作响之际,野道上已出现一个身穿红纱衣,蒙着白面巾的窈窕女子,纱衣里面那结实富有弹性的胴体若隐若现,这就扭动纤腰,时而朝着东山、西山撅撅屁股,时而纤纤长臂挥舞这大好河山。 来到檀木精致的大殿府门前,两个身穿白袍的王府护卫持枪凝立。 当这位独特的女子自顾地跳着舞来到两个护卫面前,侧着的身子微微前倾,右手平展放在左胸前,鞠躬行上个西域礼,只一双狐媚绿波泛着春情。 两个白袍护卫见这个女子穿着打扮不像中原人,但看如此身材,如此撩人心魄的绿眸,还有会说话的眼睫毛。——那纱衣内的每一个部位,两人不觉已瞪大了眼,直勾勾地望着眼前这个蒙着面的神秘女子。 这个神秘女子当然就是马回王:八妹! 八妹这就用生硬的京话问道:“——你们可知道华山怎么走?小女子迷路了、迷路……” 两个护卫一听八妹官话生硬,而且又是迷路,再看看这荒山野岭的,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一个异族女子。 一个护卫说道:“你去华山做什么?” 八妹眨巴了一下深邃的大眼,说道:“我的毛驴儿被哥哥骑到华山去了,我去找我的毛驴儿。” 两个护卫这就仰起粗颈哈哈大笑。 一个跨步前来,故意很关切地一掌盖在八妹的肩上,这就一拍胸膛,说道:“算你找对人了!看你远路而来,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见吗?指了一下气象恢宏的王府,——这里面有吃有喝,休息一晚,明天带你去华山找你的毛驴儿你看如何?”这个护卫说着话,眼里不怀好意地撇着八妹,肩膀上那一只有力的大手已朝着脊背滑下去。 八妹这就旋转着身子,回身一扬手,一条红帕子就已扬在了这个护卫的颊上,西域自古除了地方特产:棉花、瓜果、玉石、煤矿等物,还盛产香水。传说这香水制法奇特,西域女子极喜香水。因此,只要你从西域女子身前走过,就算不刮风,也能闻到一股非常浓重、而且极为怪异的香水味。这香水味沁人心脾、时间一久,你的五脏里就会不舒服。 因此,一帕子扬出去,这个护卫狗鼻子这就使劲地嗅着,那龌龊的样子非常陶醉。另外一个护卫见同伙吃了狗屎运、走得是桃花运,这就上前一把拉了八妹,只说道:“别听他的!本护卫这就带你去华山!”然后,拉着八妹朝着出谷的平川野道走去。 身后这个护卫鼻子里冷哼两声,翻着怪眼说道:“牛三,你他妈拉个罢子的,平日里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日见了这样新鲜的羊羔肉,感情想独吞?” 前面已拉着八妹的这个护卫似乎已等不及了,并没有回头,只说道:“略等一等,我去去就来!”然后只顾朝前走,八妹边走,边扭动纤腰和红纱内那浑圆的屁股,这就回头眨巴着大眼,不停地放着电。——怎奈护卫不能擅自离岗,否则就会掉脑袋。 而前面这个护卫哪管得了这许多?俗话说:宁愿成为风流鬼,也不愿成为阶下囚。这就拉着八妹转过弯,一把扯了八妹就已踏进齐人高的草丛里,八妹故意惊声尖叫道:“大哥哥你想干什么?我要去找毛驴儿,这里是草,带到草里做什么?” 这个护卫却从嗓子里嗤嗤扯上两声,荡笑中自然不怀好意。这时,一个怀中抱月,就已抱了八妹,瞬间将八妹压倒在丛草深处。 八妹见是这事。虽然绿波泛着嗔怪,也似乎有些难为情,但并没有声张,也没有尖叫,只半推半就,一双纤纤长臂不觉已搂抱了护卫结实的背,颊往侧面一躲,任凭这个护卫入港。 而此时,夕阳已消失不见,山野中蓝暮已现。 蓝暮中,这个护卫狗般从上到下嗅着八妹,只荡笑中大赞一声:“好香!”然后他那身影就那么压将下去。 ------------ 第七十四章 雨夜 马回王也就是八妹,第一个先出手。 她当然用得是美人计。 她用美人计当然是惯常伎俩。 这西域八鬼,人人都有本名,只是从小被继父养大,所以很少用维族名。而维族人的姓名与国土人的姓名是相反的,国土人的姓在前面,名在后。而国土人的姓、氏、名、字、号都是有区别的。 那么,姓是怎地由来? 这个问题实在太久远,人们推测,这个姓与祖先图腾有关,也代表拥有着的母系光辉吧! 氏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因为很早以前原来的部落分出若干新的部落,为了互相区别,以表示自己的特异性,就为自己的部落单独起了一个代号,这就是“氏”。 名只是个人的,姓氏是大家的,公用的。 字是限于古代有身份的人。 号则是别称、别字、别好。 例如:朱熹,字元晦。熹是天亮,晦是黑夜。 又例如:杨过,姓杨,名过,字改之。因此有过才会改之。 又例如:姓太阳,字一剑,号刺向。因为要一剑刺向太阳。所以,前后都是有一定的关联的。当然这个例子有些牵强,但有些事非专业用语,也只能意会,不能说出来而已。 维族人的名在前,姓在后,继承父姓。 例如:一个维族男人的姓名叫做:艾尔肯*帕尔江,这个男人假如生下一个女儿可以叫做:巴哈尔*艾尔肯。生下一个男孩,可以叫做:巴拉提*艾尔肯。这个儿子再生下一个儿子,可以叫做:达伍提*巴拉提。一直循环往复,父子间的姓名是逆推。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八妹的原名叫做:阿依古丽。 阿依古丽的意思是月亮花的意思,阿依是月亮,古丽是花朵,合起来就是月亮花了。 但是,这西域八鬼从小就失去了父亲,之后有了继父,这个继父姓马,西域八鬼就改了姓。他们的父亲本是回族人,与维族人一般情况下是不能通婚的,后来因为西域八鬼的母亲来到青海,最后也就抛弃了宗教信仰,与马得立结婚了。 马得立曾是马三江的拜把兄弟,但这个拜把不同于汉人的焚香拜把。 因此,西域八鬼就成为西域王的手下。 这次西域王让西域八鬼前来马踏后山王府,也算是派来的心腹吧! 现在,夕阳已消失不见,山野间都已是蓝色晚暮。 阿依古丽搂紧了这个好色的王府护卫。却在这时,阿依古丽银铃般地荡笑声,那绿眸中看似充满缠绵与爱意,但内透的阴毒这个护卫是绝对瞧不穿的。阿依古丽那雪白的双腿已夹住这个护卫的脑袋,往胸前一扯,只听卡擦一声,这个护卫已呜呼了帐。 之后,阿依古丽又蒙上白面巾,也叫做白面纱吧,身披红色纱衣,在如此山野中,一双绿眸泛着毒光,这就又来到了王府府邸门前。用同样的方法引过来,转过弯,只凝立着,深情地望着这个护卫。然后这个护卫就看到了阿依古丽轻轻地、很撩人般脱掉红纱衣,那红纱衣飘起在半空,然后缓缓罩在了这个护卫的头上。阿依古丽五爪齐张,二指抠上去,已戳瞎了这个护卫的双眼,不等这个护卫凄声惨嘶,阿依古丽一手盖在这个护卫的头顶,一手推碑,用力拍在护卫的下巴上,又一声卡嚓,这个护卫呜呼了帐。 身后已窜过来人影,正是七个哥哥与手下悍匪。 这七个人当先已掠进王府。 一场厮杀! 厮杀中夹杂着各种惊悚声。 王府三进院宇,一个都不留。 人影窜动,西域八鬼那厉鹰般地深眸,只喷射着毒光。 兵刃交击声、惨嘶声。 不同姿势下,西域八鬼各有鲜活,只杀得血流成河,昏天暗地。 焦王爷此时还没有睡。 他就在大厅里,正在喝茶。 在太师椅上茗茶。 那华丽的绸缎,一把虬髯胡,刀眉斜立而浓黑,却在这时,一个裹着红肚兜的异族女子已站在了她面前,这个异族女子就是阿依古丽。焦王爷做梦也想不到在自己府上,就在此刻怎地会出现这么一个异族女子? 这就瞅望之际,阿依古丽翩翩起舞,双臂挥舞,美妙至极。忽然,阿依古丽身后已闪现一个矬子,这个矬子土色颊,深陷进去的双眸若不是细细瞧来,决然发现不了这个矬子非国土人。 矬子手中已持着一把剑。 夺命剑。 这剑虽短,却很得体。 一把剑直抵咽喉,水般光芒一闪,焦王爷已端坐不动,小眼珠子放射着惊惧,只喉咙处格格耸动,然后喉咙处就喷出一股血来。焦王爷死之前是悄无声息地暗杀,而此时外面的打斗声骤起,除了打斗声,还有马嘶声,西域王——马三江让西域八鬼马踏后山王府,这西域八鬼说到就得做到。 正厅旁边有个西角门,出了西角门就到了后花园。 后花园水榭亭阁,顺着亭阁走廊走进去,就看到了一扇紫金铁牢。 西域八鬼打开铁牢,走下去之后,就是一个很大的圆形、裹着蜂巢般地大牢。 每一个囚犯就关押在蜂巢中。 因此,这所大牢里能关押上千个囚犯。 西域八鬼和手下悍匪这就一个个打开牢门,犯人像洪水般冲出铁牢,逃命去了。 只是,这西域八鬼做梦也想不到帕勒塔洪的尸体已被活埋在平川里一处乱岗上,大牢中并没有帕勒塔洪的尸体! 这一场厮杀从黄昏直杀到凌晨,等解决了所有护卫和牢狱里面看押犯人的护卫护法,外面的天已微微亮。 八个人这就面朝东方,等太阳升起时,地下铺了一张榻榻米,做起“乃玛孜”。 做完之后,祈祷已死去的帕勒塔洪。 然后,健马惊嘶,西域八鬼带领众悍匪离了后山王府,剽悍而去。 因此,后山王府遭遇奇怪杀戮正是西域王——马三江派手下所为。 第二天,九道山庄的护卫和护法押解着所剩不多的囚犯来到后山王府,而就在这时邹护法遇见了逍遥子。逍遥子才来不久,这就杀了邹护法与其余护卫、护法,救了熊飞。之后,熊飞拜师学艺,在洛城北邙山学了五年艺! 至此,后山王府遭遇奇怪杀戮真相大白。那么,逍遥子为什么要前来行杀焦王爷? 原来,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在一个月前,在洛城收到一份大礼。 这份大礼是三箱金银。 送礼的人自然是乔装打扮,穿着百姓服装的鹰爪子,淮南王的鹰爪子!淮南王既然打着“反清复明”的大旗,那大江南北遍布都有他的鹰爪子。当今大清皇宫里面同样有他的鹰爪子。 当淮南王得知大清费大人要派人去杀后山王府焦王爷时,焦王爷已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当一个人失去利用的价值又怎能活着?因此,淮南王派人去杀焦王爷。 派谁去杀焦王爷? 当然是暗河。 暗河这一神秘组织下的杀手,神龙见首不见尾,做事干净利落,不会留有任何蛛丝马迹。因此,派了几个鹰爪子去打听到暗河老大——胡小先生最近就在洛城,这就备了三箱大礼,让胡小先生解决这件事。 在这个乱世,胡小先生当然是个聪明人,是聪明人的眼里只识得三个字,这三个字就是:权、钱、势。 因此,胡小先生派了逍遥子去完成这次行杀任务。 逍遥子自从入了暗河、成为一个杀手之后,没有多余的选择,也没有多余的路,胡小先生的令,到现在还没有人敢违背、敢违抗。 逍遥子来了。 但他迟来一步。 他的筹码本是半箱金银,但这一次行杀计划,他没有收胡小先生的筹码。 他在很早以前,就想离开暗河。 只是时机不成熟,他只有等待。 他欠胡小先生一条命。 人在江湖,生死岂能由己? 纵然逍遥子乃一代绝顶高手,但人不是完人,人总有出事的时候。千里马尚能失足,何况人? 所以,逍遥子欠胡小先生一条命。 那是二十年前,逍遥子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去杀一个人。 为妻子杀一个人。 这个人势必得死! 非死不可。 当逍遥子的妻子垂帘于帐幔里面,自从生下婴儿之后,逍遥子的妻子告诉了逍遥子一件事,这件事彻底让逍遥子愤怒。但是,就算逍遥子内心愤怒,但没有做声。 逍遥子永远都是一个微笑着的人。 微笑着的杀手。 如果要用愤怒去解决一件事,为什么不能用微笑去解决? 逍遥子当然会用微笑去解决。 他喜欢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喜欢逍遥子。当他的妻子本想把心中那件事在认识逍遥子之前讲出来的,但逍遥子的妻子怕失去逍遥子。因此,隐瞒了很久。——直到婴儿降生。 那么,这件事究竟是一件什么事? ——就在一个滂沱大雨的夜,逍遥子的妻子在府邸自己的香闺中看古卷。 虽然已是入秋,本该下绵绵秋雨的,但今夜却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夜空上乌云游走,整个天都快要压下来。大雨杂着风,窗外屋檐下那线般雨珠噼啪有声,逍遥子的妻子却并不觉得如此之夜而害怕。 如此之夜,在窗内读古卷,窗外大雨滂沱,的确很惬意。 一阵冷风从窗外袭进来,丫鬟——袭儿这就从里间阁里轻启莲步,四方精致木盘里呈着一碗香茗,“小姐,床已铺好了,熏香也点上了,这就睡觉吧?” 逍遥子的妻子此刻却反觉清醒,她并无睡意。 只说道:“袭儿先去睡吧,我一会再睡。” 袭儿只得答应一声,道上个万福,走进里阁。 却在这时,头顶屋瓦上有异响。 如此深夜,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人心惊的。 如此深夜,任何人的头脑最是清醒的。 而如此深夜,屋瓦上究竟有何异响? 逍遥子的妻子起身轻轻走到窗前,窗外那电闪雷鸣的映照下,线般雨珠万箭般射在夜的天地间。窗外面那花园里的芭蕉与其他花卉已被雨水拍打得噼啪有声。 窗外并无动静,除了雨还会有什么呢? 窗前凝立着的这位小姐,这就笑笑,莞尔一笑,人似芙蓉。 ------------ 第七十五章 一见钟情 小姐方才听到头顶屋瓦上有响动,这就凝立窗前,如此大的雨能有什么异样呢? 小姐只觉好笑,只莞尔一笑,重又走回案几处。 这时,却听屋瓦上传来一声闷哼。 如此雨夜,雨虽然极大,但这一声因痛苦的闷哼,却着实让小姐吃了一大惊。 “谁?” 小姐这就快步走到窗前,往屋檐上望去。不料,只听哗啦啦带动瓦片声响,一个人已从屋檐上滚落下来,滚在地下,一手捂着胸,只痛哭地沉吟一声,人已昏迷。 这是一个黑衣人。 劲装打扮的黑衣人! 一道雷鸣闪电,才隐约看清这个黑衣人是个男人。 刮得青溜溜的瘦颊,一双眯缝小眼儿因痛苦紧闭着,胸口上全是血。 血瞬间染红了周遭,冲刷在雨水里。 小姐这就出了阁,掀起大厅的碧绿珠帘,虽然害怕,但毕竟是一位读过书有见识的小姐,看此人一身黑衣,又捂着胸口,显然是江湖人,此时已受伤。 小姐这就呼唤袭儿,把这个受伤的黑衣人费了好半天劲才拉扯到内阁里。 这个黑衣人醒来之际,只觉温馨而舒适,而且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味。 这是在哪里? 不会来到了阎王殿吧? 如果是阎王殿那迷饧中又怎能感觉到昏暗灯光? 这就要起来,但不觉间又痛苦地沉吟一声,人再次昏迷。 等再次醒来时,缓缓睁开小眼,迷糊中只看到站着两个人。 这两个人正是小姐与袭儿。 袭儿格格地笑着,悄悄地说道:“小姐,他醒了。” 只听小姐说道:“你去熬个粥,这位大哥受伤不轻,又从屋瓦上摔下来,怎吃得消?” 袭儿会心地答应着,说道:“小姐就是心肠软,在这个世上,除了小姐,再没有比小姐菩萨心肠的。” 小姐嗔道:“甜蜜嘴,还不快去?” 袭儿答应着就出去了。 这一番话,黑衣人已听得明白,感情是眼前这位小姐救了自己?虽然双眼模糊很想睁开,但一经昏光的照耀,实在刺目,很难睁开眼。但是,这个黑衣人非要挣扎起来,一手捂了已扎了绷带的胸,只沙哑声吃力地说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挣扎着要下榻跪拜。 小姐忙上前止了,说道:“想来这位大哥是江湖人吧?才会受如此重的伤?切不要动,好好养伤吧,我这里安全的很,现在夜已深了,明早再来看望您。”说着,替这个黑衣人盖好被子,这就走出阁去。 这个黑衣人只听小姐声音温柔得都快化了似的,而且心肠这么好,当真感激不尽,只是受伤太重,加上昏光的刺目,却没能看清这个小姐究竟长得什么样子? 但隐隐约约,只觉得这个小姐窈窕身材,落落大方,不愧是一个大家闺秀。 于是,这个黑衣人在这座府邸上一住就住了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小姐与袭儿精心照料,这个黑衣人已渐渐康愈。 这才发现,这座府宅极大,虽然依街而建,但内闱陈设与布置,静雅而古典,那凝重家具,都是极好的木质做成的。阁里虽然暗淡了一点,但配上窗外花园中各色花卉争奇斗艳,明光普照,廊檐与柱子,台阶与青石板,的确是个清净的所在。 但是,住了这么久,这个黑衣人却并不知道这位小姐姓什么叫什么,也不好意思问,只瞧阁里案几上,有好些古卷,不是诗词就是花草之类的书卷,看来这位小姐的确很有品位,纵然外面是如何乱世,江湖江山如何杀伐血腥,这位小姐依然闲情逸趣,养养花看看书,写写字,真似神仙般地日子。 就在这一天,小姐让袭儿好生伺候这位大哥,自己去街上走走,顺便买一些补品让这位大哥将养身子。 于是,小姐就出门了。 一出宅门,是一条幽静的偏街,街两侧全是梧桐树。 小姐这就去前面牌坊处,拐个弯就到了很繁华也很热闹的“蓟门街”。 想这人海茫茫,如此一位修生养性、生得如出水芙蓉般地小姐,那市井小贩小卒、行人过客无不多看上几眼这位美貌女子。却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穿白衫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长相俊美,风流倜傥,手持一把白银吞金剑,一头乌黑而卷曲、蓬松的丝发飘飘然,自然又添了一分洒脱。更让小姐注意的是,这个年轻剑客那俊秀的颊上,竟然有着一丝腼腆的笑,似乎正对着她笑,嘴两角微微上翘,多少带有一点不屑与霸气。 小姐看呆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逍遥子也发觉了眼前凝立驻足,注视着自己的这么一个小姐,逍遥子这就望着这个小姐,心想:在哪里见过吗? 不觉间,这个小姐已羞红了颊,只垂了头,把耳鬓那一缕垂发轻轻挽向耳后,这就矜持地、缓缓地走来,与逍遥子擦肩而过。 却在这时,一个屠夫般地莽汉不知从哪里跳将出来,只沙哑的嗓子里嗤嗤地扯了两声流氓般地笑,这就呼唤道:“——娘子哪里去?”结实有力的膀子从身后已抱了这位小姐,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全身横肉都在颤,颊上的横肉亦在颤。 这个莽汉不是别人,正是这条街上那远处屠肉摊子上靠卖猪肉过活的郑关东。 郑关东在这条街上是出了名的地痞混混,因为力气大,又学过几年拳脚,被他抢劫、骗上钩的女子不在少数。今天闲来无事,刚才冷不定远远地那么一瞅,——那是谁家的小姐?生得如此漂亮? 这就上前来一把抱了这位小姐。 小姐做梦也没有想到,有人竟会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无礼,顿生羞臊,只叱声道:“放开我!放开我!”一张白皙的颊,此刻已红到了脖颈上。 郑关东拦腰抱了这位小姐,哈哈大笑着,膀上甩力,一把扛了这位小姐就大摇大摆地朝前走,边走边用一只有力的大手在这位小姐屁股上摸着,还轻轻拍了两把。 这位小姐只惊得花容失色,大呼救命。 白影一闪,一道人影已拦在了郑关东面前。 这个白影就是刚才与这位小姐擦肩而过的那个年轻剑客。 而这个年轻剑客大家不用猜也已知道此人就是逍遥子。 逍遥子嘴角不屑地上翘、微微笑着,“放她走!” 郑关东又是一阵大笑,粗鲁声道:“娘子要跟我回家,你管得着吗?” 这位小姐虽然被扛着,但因为羞臊与气愤已用粉拳捶打着这个屠夫的肩。 是人怎么会看不出来这是抢劫? 光天化日下的抢劫! 逍遥子又一微笑,只说了三个字:“放她走!” 郑关东在这条街上是何等凶骚?怎会把眼前这个白净小厮放在眼里? 虽然扛着小姐,但一拳头已打向逍遥子面门。 白影一闪,也不知怎地,逍遥子一把手拽了郑关东那斗大拳头,一臂已硬生生地举起郑关东,凌空蛤蟆般乱蹬着脚的郑关东肩上仍然扛着那位小姐。 也就是说,一瞬间,逍遥子一臂同时举起两个人。 明眼人也就在这一瞬间,已明白逍遥子多半是个江湖人。 只有江湖人才会在瞬间一举两人,而且丝毫不费力。 不等郑关东有何反应,逍遥子一臂用力往下扯,扯下来的同时,一脚踢起,那郑关东肥猪身子已被凌空踢远,而这位小姐已落入逍遥子怀中,双臂已紧搂了逍遥子脖颈。 白影一闪,逍遥子凌空而起,那曼妙的身姿从街上飘过,闪身上了屋瓦,街上的人无不张口结舌、望着这神仙般地人物消失屋瓦尽头。 “你没事吧?”逍遥子抱着这位小姐已再问。 这位小姐也不知怎地,只心跳如鹿,也不知是个怎样的心思,只紧搂了逍遥子不肯下来。 逍遥子的意思是,你没事的话,应该下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看上去的确很不雅。 这位小姐才恍然明白,颊上泛起红晕,这才被逍遥子轻轻放在地下。 “多、多谢这位公子。”小姐不知如何是好,垂了头,柔声说道。 逍遥子道:“不谢。”转身就走。 小姐见逍遥子要走,这就呼唤道:“公子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 逍遥子头也没有回,只说道:“何足挂齿!” 但这位小姐却在身后紧追两步,然后凝立,呼唤道:“救命恩情怎能不报?公子贵姓?” 逍遥子朝前大步走着,这才回过头来,精眸望了望这位小姐,只笑道:“你要如何报答我这救命恩情?” 小姐说道:“我……” 逍遥子又笑道:“你想请我喝酒?” 这位小姐耳根子都红了,虽然有些尴尬,矜持摇曳着,虽然眼前这位公子救了她,但这位公子似乎很不近人情,但小姐却说道:“既然公子想喝酒,小女子情愿陪公子喝几杯。” 逍遥子微笑道:“要请就请好酒!” 这位小姐不由努嘴笑了,说道:“十年窖藏的‘把盏问月’与‘万艳同杯’公子觉得如何?” 逍遥子没有言语,当先走去。 这位小姐只垂着头,矜持地轻启香足,跟了去。 ------------ 第七十六章 孽怨 逍遥子和这位小姐前去喝酒。 酒是上好的“把盏问月”。 逍遥子救了这位小姐,她当然很感激救命恩人。 非但感激,已暗生情愫。 而逍遥子起初并不为意,随着三分酒下肚,聊到深处,却觉眼前这个女子虽然深居香闺,谈起江湖江山却也十分在行。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两人不觉已聊到兴浓处。 而此女子生得自然不俗,逍遥子也是年轻英才。 也就应了那四个字:一见钟情。 黄昏时分,逍遥子送这位小姐回家。 到了府邸门前,逍遥子这就要走,这位小姐虽然依依不舍,但究竟是千金小姐,为了颜面也不好意思挽留逍遥子去府上做客。只回眸莞尔一笑,说道:“我叫夏青青,公子若不嫌弃,叫我青青好了。”说完话,怀揣一颗七上八下如鹿般跳动的情愫之心,跑进府门。 而夏青青救的这个黑衣人,伤已无大碍,但好像没有离去的意思。 夏青青和袭儿知道这人伤已好,但也不好开口让这位大哥走。 其实,这个黑衣人也知道“客气了主人嫌”这话的意思,既然自己的伤已好,本该走的。但是,每次见到夏青青之后,心头总有一种欲亲近却又不能、不敢的苦闷。 这种苦闷很奇妙,纵然自己在江湖上杀人无数,遇见那么多女子,但比起这位小姐,实在不知道这位小姐身上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吸引力,而使自己如此着迷? 之后的几天里,夏青青每天都去找逍遥子。 逍遥子就住在“清虚客栈”。 而逍遥子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当真希望能见到夏青青,能多看她几眼。 若说江湖上好多见过接触过的女子,比夏青青长得漂亮、有气质的女子太多太多,但无论怎么说,这个夏青青的一举一动,那莞尔一笑,总是充满了另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这的确很奇妙。 而夏青青也略知棋琴书画、诗词歌赋,极喜看书,逍遥子知道的诗词典章,夏青青亦能倒背如流,这让逍遥子对夏青青更添了一分好感。走之际,夏青青说道:“如果公子不嫌弃寒舍,小女子不妨邀请公子于今夜在寒舍共赏圆月,还想请教公子几手好字呢。” 逍遥子答应了。 这一夜是十五,月亮果然很圆。 夏青青在府宅里,凝立窗前,望着花园中的各色花卉,又隐隐听得街深处传来琴萧合奏,这便吐气如兰、满齿噙香地悠悠喃道: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首词本是李清照思念丈夫而作,但此刻,一经夏青青语音绕梁,更添夜的寂寥与心中相思。 袭儿则在阁门处偷偷地笑。 却在这时,屋瓦上一阵微响,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朗声道:“好一句‘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话音刚落,白影从屋瓦上凌空而下,不是别人,正是逍遥子。 女儿间的相思,只能暗自解怀,但不曾想,被逍遥子听了去。 夏青青一时只羞臊得不知如何是好,袭儿嘿嘿地笑出声来。这就走到小姐跟前,凝窗望出去,花前圆月下,身着白衫的逍遥子微笑着望进来。 袭儿上前拉了小姐的手,只朝窗外望上一眼,嗔怨道:“小姐,难道江湖人都不走正门,极喜欢飞檐走壁吗?——如此的话,家里少了物什找谁要去?小姐纵然一副好心肠,但也不能邀请飞贼来家做客吧?——还什么“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这种诗怎能念给飞贼听?又怎能相思这样的……” 后面省略的两字当然是飞贼二字。 袭儿本是面对小姐说的,但言下之意是说给逍遥子听的。 而且一口一个飞贼,又道出小姐心中那暗生的情愫,不等飞贼再叫出来,夏青青忙掩了袭儿的嘴,尽管羞臊,但逍遥子到底还是来了,这就说道:“没礼貌的小蹄子!还不进里阁去。” 袭儿虽然不情愿,但如此良辰美景,只有彼此相思的人才能依偎一起,望月感怀,才能奈何天!袭儿这就走进内阁。 小姐住的屋除了大厅,东西都有两间极宽敞的内阁,小姐与袭儿住在东面内阁里,那个受伤的黑衣人养伤在西屋的内阁里。 而此时,夏青青已走出内阁,掀了大厅帘子,娇羞道:“刚才不巧胡诌几句前人的诗词,让公子见笑了。” 逍遥子抱歉笑道:“在下出身草莽,飞贼也当得!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两人进了内阁,只见内阁里除了书架、桌椅、壁上字画、盆景等物什,案几上正有夏青青刚写不久的书法。 逍遥子大为好奇,拿起一看,竟然临摹的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其临摹手法模仿的惟妙惟肖,要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这副临摹出自香闺这女子之手。 于是,袭儿奉茶,逍遥子与夏青青在窗前月下,一个身穿白衫,翩翩潇洒;一个身着绿衫,羞涩中双眸含情,阔论时,落落大方。 如此之夜,夏青青拿了很多字画诗词让逍遥子鉴赏,渐渐就有了肌肤之亲,彼此拉近距离,不觉间,两人依偎一起,共赏书中有味诗句。 而这时,西屋内阁里养伤的黑衣人却打开窗,跳在廊檐上,闪身院前柱子阴影处,暗中看着这一男一女。你一句我一句,彼此卿卿我我的样子,大有鸳鸯成对欲双飞,白头齐老之情味。 这个黑衣人也不知怎地,瘦颊上,那眯缝的小眼儿里喷射着嫉妒与仇恨。 时间在情人的眼里,过得很快。 转眼已到了三更。 袭儿早已睡了。 而这时,情窦初开的夏青青借着诗词,来传达她对逍遥子的爱意,与感恩。风雅颂、歌乐、唐宋诗词元曲好诗好句极多,夏青青却轻轻诵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首诗词虽然朗朗上口,却是一首咏物词,但用在此刻,却也奇妙。 夏青青诵了上阕,让逍遥子对下阕。 逍遥子背负着手,诵道: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 ——到了此刻,两人心中都有意对方,只是碍着颜面,不好意思说出口。 而夏青青却说道:“我愿意成为上阕中的双宿双飞,公子愿意为下阕感怀讴歌吗?” 逍遥子当然明白夏青青说这话的暗意,没有言语,默默颔颔首。 夏青青不觉激动,只依偎逍遥子肩处,两人齐望着月,只觉得:良辰美景奈何天。 而外面柱子阴影处,黑衣人却冷冷道:“那我就是此词背后的捕雁者!” 也不知过了多久,逍遥子说道:“夏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在下要回去了。” 夏青青虽然不舍,但心中却极温暖与澎湃。 白影一闪,逍遥子已掠身院外,上了屋瓦消失不见。 很久,窗里的灯才熄灭。 夏青青回内阁睡了。 却在这时,一道黑影已闪进阁里,但夏青青丝毫没有发觉这道黑影就是养虎为患的那个黑衣人。按理说,夏青青救了这个黑衣人,黑衣人应该感谢夏青青才对。 但是,当夏青青发觉眼前身影一闪时,这个黑衣人已欺身近前,扑压在夏青青身上。 夏青青大惊,这就要呼喊。 不料想,一张暖如电流般地唇已贴在了夏青青的唇上,一个香闺女子能有多大抵抗力气? 但夏青青借着月光,却发现这个青衣人正是所救的那位大哥。 这位黑衣大哥是江湖人,伤已痊愈,夏青青此刻也无任何办法,只任凭黑衣人入港。 夏青青反抗也没有用,也就不再反抗,不觉间泪沁香枕。 月更圆,园中花卉都似羞红了颊。 于是,就成全了这一桩云雨之事。 而这个黑衣人正是暗河老大——胡小先生。 这里是京城郊区。 胡小先生遭遇江湖追杀,胸口中了一箭,被夏青青救了。但救了的同时,对夏青青暗生情愫,才导致迟迟不肯离府。 云雨之后,胡小穿好衣服,只冷冷说道:“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胡小。”然后,闪出内阁,袖箭般穿出窗,闪身上了屋瓦就走了。 胡小先生本对夏青青心怀感激,但自从夏青青认识了逍遥子,今夜见二人窗前月下彼此情投意合,当然很嫉妒也很羡慕。因此,胡小先生就有了这样的计较。 这件事发生以后,夏青青像变了个人似的,郁郁寡欢。 她的心上人虽然是逍遥子,但发生了这事,心中究竟留下了遗憾。 之后,夏青青成了逍遥子的女人,而夏青青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逍遥子,这是因为假如告诉了逍遥子,怕失去逍遥子。这件事的隐瞒直到婴儿出生。 接下来发生的事,请看下一章。 ------------ 第七十七章 雨中行杀 那个夜之后,夏青青就变了个人。 这个年代,作为一个女人,既然不能三从四德,不能贞洁示人,又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这件事发生之后,夏青青有好几次都想自杀。 用自杀来洗清自己的身子,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心仪之人——逍遥子。 但是,每逢与逍遥子窗前月下,鸳鸯成对欲双飞,舞文弄墨,自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念头。世事如此美好,能与心仪之人耳鬓厮磨,良辰美景奈何天! 于是,一月之后,逍遥子与夏青青结婚了。 夏青青的父亲一手操办这婚姻大事。 夏青青的父亲是个“包衣”,从四品,在内务府当差,怎奈朝中昏庸无道,也就退隐京城郊区,盖了一所大宅,每日看书写字,闲情逸趣,倒也过得。 不觉又一年,仲夏之际,夏青青生了一个小婴,虽然是个女婴,但逍遥子并没有为此而歧视“男尊女卑”。 在这一年里,总有一个人,在暗中窥视着逍遥子夫妻,或在屋檐上,或在柱子阴影处,或走进里阁,只一双眯缝着的小眼那么凝望着。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胡小。 虽然逍遥子与夏青青结了连理,但那个夜后,夏青青应该属于自己的女人。 胡小先生这么想。 但是,每逢看到这小两口卿卿我我的样子,尤其生育后的夏青青,更见女人味。 胡小先生一双小眼再次望过去,就有了计较。 一个滂沱大雨的夜。 断了线地雨珠从屋檐上往下倾洒,夏青青在内阁里哄着襁褓中的女婴,只听外面风雨狂作,这不禁让她想起了去岁那一场滂沱大雨。 也就在去岁,她救了那个黑衣人,认识了逍遥子,后来于那个夜,黑衣人竟会对她…… 想到这里,夏青青只觉面红耳赤、心跳如鹿,总觉得对不起逍遥子。 ——想到逍遥子,都到了上夜的时候了,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而这一年的逍遥子,除了每日练武,只是混迹于江湖的一个流浪者,一个市井杀手! 有人出价,他就去杀人。 无论任何人、任何身份、任何地位,只要雇主出一个合理的价,他就去杀。 昨夜,他接了一宗生意。 要杀的人是福建霹雳堂的人。 霹雳堂这次来到京城做什么? 逍遥子已有疑问。 而更大的疑问不止如此,而是这次的雇主却是一个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只让“清虚客栈”的店小二前来送上两封银票,如此高价,所杀的人自然非同寻常。 得知这次行杀计划是福建霹雳堂的人,逍遥子倒有点犹豫。 霹雳堂是淮南王的暗党,既然霹雳堂暗中前来京城,所为何事? 但是,作为一个市井杀手,自然要吃穿用度,送来的这两封银票,少说也得万两。 索性接了! 这是逍遥子最后的决定。 计划就在今夜——这个滂沱大雨的夜。 行杀地点就在菜市口牌坊处。 霹雳堂的人恰巧经过这里。 雨越下越大,逍遥子踏步挥袖大雨里,手中垂着白银吞金剑! 垂着的剑刮起街上的雨水,雨水处划过火花。 却在这时,菜市口牌坊前已传来健马惊嘶。 马上的人多是虬髯瘦眸,个个披着蓑衣戴着雨笠,大约十余人。 果然,就在这一刻,霹雳堂的人已到。 逍遥子卷曲蓬发经雨水浸泡,那垂着的一缕缕乌发已贴在了下颔,丝发里,一双精眸射着光,嘴两角微翘,充满不屑于霸气的翘! 白影一闪,逍遥子已从屋瓦上飘在眼前处,掠过之处,那踏水无痕的轻功的确漂亮且充满霸气。 为首的堂主见这么一个白衣人持剑而来、踏水而来。一勒马缰,胯下健马仰蹄就是几声惊嘶,仓地一声,拔出腰刀,这为首的霹雳堂堂主——万里无疆这就在大雨中叱喝一声:“堂下听令!果然有人挑梁子,格杀勿论!”一夹马肚,当先迎敌逍遥子。 一场厮杀! 雨中厮杀! 刀剑相击声、落雨噼啪声、健马惊嘶声、交手跌落声、惨嘶声。 一把剑! 一把白银吞金剑! 十余个明朝暗党,果然在京城城外三十里,同样收到那位店小二送来的一份神秘“礼物”,这份礼物不是金银而是一封信。 万里无疆拆开信一看,上面写着:进城万万小心,有人行杀。 书信之人是谁? 万里无疆略一计较,不觉仰头一阵大笑。 无论如何,这个送信的主人看来是友不是敌了,人人都说,淮南王一手遮天,就算大清皇宫,也有淮南王的耳目,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当下并不在意,手背朝前一挥,身后已窜前几个手下,当先开路。 这一次,淮南王令霹雳堂的人前来京城只有一个目的,这个目的就是行杀当今皇帝——胤禛。 而此时的玄烨已死去五年。 玄烨老来之际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江山大事已平,少年时就能擒鳌拜、之后平三番、统一宝岛、驱逐沙俄、大败葛尔丹,与之后的孙子:弘历在历史上称之为“番薯盛世”。五年前,淮南王听闻当今皇帝身体有恙,已不能行政,那“九龙夺嫡”暗起苗头。几个太子暗中不动,表明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四太子竟敢“夜帐视探”,已得知父皇不久人世,只暗暗窃喜。 五年后,玄烨驾崩。 四太子帝位,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而这一次,淮南王打听得四太子身体欠安,病榻于床,借着这个机会让霹雳堂堂主带领手下前来行杀当今皇帝。 行杀当今皇帝自然有内应。 那么,淮南王派暗党行杀当今皇帝,一来是替“反清复明”有个交代,二来,是因为当今江山内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其中有一件大事就是文字狱。 原来,浙江海宁官至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查嗣庭犯了一件大案,因前岁汪景祺牵动《西征随笔》之文字案而再度引发牵连了这位查大人,从而停止整个浙江应试之人参加乡试会试。 这查嗣庭乃江南有数人家,五代翰林,虽然官已做到二品大臣,但为人清廉,两袖清风;才华横溢,书画棋琴亦是精通。但如此一个书香世家,却遭遇了文字狱,举家被抄,颇为凄惨。——而这位查先生,就是雄风山内书写武侠其宗旨为“为国为民、侠之大者”查大侠的祖上。 淮南王拍案大怒! 这一怒,更加对大清恨之入骨,这就派暗党——福建霹雳堂的高手们,去行杀皇帝老儿。 因此,霹雳堂的人只要进了城,就会有人暗下里接应。 接应的这个人就是人称大清第一勇士、大清第一剑的卜鹰。 愿为费大人效犬马之劳的卜鹰! ------------ 第七十八章 一箭三雕 暗下里接应霹雳堂的人正是卜鹰。 卜鹰虽然效命于费大人,但这件事与费大人全然无关。 霹雳堂这次前来刺杀,并没有对卜鹰说实话,而卜鹰与霹雳堂堂主——万里无疆曾是拜把兄弟,这次万里兄既然前来京城,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多年的交情岂有不接应的道理? 因此,卜鹰在这大雨滂沱的夜,早已退了朝服,通常上朝的服装叫做“补服。” 卜鹰换上青布袍,骑马这就前来接应。 但卜鹰却不知道,万里无疆这次是来行杀当今皇帝的! 如果这件事让卜鹰知道,看着拜把子的情分上,或许会放了兄长——万里无疆,让他走。 堂堂大清,几个霹雳堂的人前来行杀当今皇帝,这岂不是以卵击石? 这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但是,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想这万里无疆与弟兄们多年前曾受查大人——查嗣庭的恩典,如今查大人举家被抄,怎能视而不管?就算没有淮南王的命令,万里无疆同样会带着手下前来行杀的。 但是,就在这菜市口,遇见了逍遥子。 逍遥子只是一个杀手,也不问任何理由,只要杀了这些人,全身而退就行了。 这个时候的逍遥子虽然年轻气盛,但武学造诣已有相当火候。 就那一剑刺向太阳之绝招,也是在今夜才从危难中逼出剑气的。 雨越下越大,万里无疆当先拔出腰刀与逍遥子厮杀一起。 大雨中,双方仇视着,都已红了眼。 逍遥子持剑在手,起落纵横间,剑势到处,万里无疆的手下已有人栽倒。 倒在雨水里、血泊中。 万里无疆这就大喝一声,人从马背上跃起,腰刀挽动刀花,洒开片片雨水,一刀凌空直砍逍遥子左肩。 其余弟兄们也同时从马背上跃起,蓑衣斗笠下,一双双颊上,那虬髯瘦眸喷射着毒光,持刀来砍。 论武功,万里无疆虽然也是江湖上的好汉,刀法了得、那步下徒手功夫也极为了得。但是,今夜所遇见的敌手是逍遥子! 世上只有一个逍遥子! 逍遥子的剑法既然能排行“剑神谱”第一,那自然是绝顶的。 而此时的逍遥子纵然剑法绝顶,但并没有“剑神谱”排名这一说。 剑神谱是江湖上放飞消息最灵通、江湖大事第一时间最能深晓的——百事通在五年后才撰成一本名谱传闻江湖的。 谱上记载了名人名剑名事。 万里无疆这次行杀当今皇帝,既然敢来就没有活着回去的意思。因此,这次淮南王特意让火神派的人暗下里调制了几颗威力极大的硫磺弹让万里无疆带上,已备行杀之用。 因此,万里无疆是有备而来,丝毫不怕。 但瞬间的时间,凌空而起旋转着圈子的霹雳堂手下忽然头上脚下,那腰刀挽动刀花,从不同方位如炸雷般用极快的速度朝着落地的逍遥子周身砍上去。 逍遥子一剑横扫,只仓仓仓仓地击响,火花暴闪,格开十余把刀,挽动剑花,这一眨眼之际,至少挽起三百个以上的剑花。只手中白银吞金剑发着龙吟,周身无数把剑影只朝四面八方刺出去。 只听嗤嗤嗤嗤地声响,四个霹雳堂的手下已无声息地倒飞出去,从不同方向倒飞出去!一个凝立在街一侧的屋脊上、斜垂着刀,一个双脚勾住屋檐、横刀立上个门户;一个落地后,旋身一个侧翻,刷刷刷挥舞刀法,人已金鸡独立,同时一掌朝前开山,一手朝后斜举刀;一个倒翻在马背上,扎个弓步,一手黑虎掏心,一刀斜看日月。 但是,尽管四个人已各自站位,但脚下已滴答滴答滴着血。 四个人的胸口上都已被逍遥子的利剑点中。 四个人的胸口上自然就有了一个剑洞。 四人虽然已受伤,但大敌在前,怎顾得了这些? 万里无疆侧翻着身,一刀抵在地板上,人再次侧翻而起,直砍逍遥子右肩。 这时,夜空上忽然扯下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映照着在场所有人。 那蓑衣斗笠下,霹雳堂人人面色阴冷,凝着之际,一个个如死神般再次挥刀进攻。 逍遥子人在当地用那精眸前后左右一盯,已使出绝招“一剑刺向太阳”。 只听龙吟响彻在雨水中,线般地雨水里泛射着若隐若现的剑花,当真漂亮壮观之极。而就在同时,以万里无疆为首,十余身影用不同姿势,不同刀法凌空跳崖般而起,只听万里无疆大喝一声:“硫磺弹!” 只听轰隆轰隆几声爆炸,雨水被溅起,健马惨嘶着血肉横飞,四周蓑衣身影已落地间倒撤出去。 这几声爆炸的确骇人的很。 而此时的逍遥子纵然武学已有相当造诣,但对硫磺弹究竟是何物却并不知道。只见十余蓑衣一扬手,就朝自己投来一颗黑物,逍遥子脚下一点,人已凌空冲起,舞动手中剑花,击挡弹片。 但是,这弹片爆炸后的力量是极具杀伤力的,那弹片射杀速度极快。 也是因为逍遥子年轻气盛,丝毫没有把硫磺弹放在眼里,凌空用剑抵挡弹片之际,有一片从背面劲弹过来,只隐隐听得“噗”地一声,已钻入肉中。 逍遥子凌空为之一震,整个人已斜啦啦飘向一侧屋瓦上,显然背后的弹片入肉极深。 逍遥子持剑在手,无辜的唇微微上翘,精眸内透逼仄,只卷曲丝发一条条、一缕缕贴着下颔,手中剑缓缓斜举,那剑又已发着龙吟。 却在这时,街一侧密鼓般快速奔跑的马蹄声响,紧接着,那马儿一声长嘶,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穿着布衣青袍的这么一个人,那长颊映在闪电下,如巨鹰。——只挖空的双手,前后力摆,脚下踩着雨水,每跨一步,跨度极大,靠着猛劲儿,左右窜起,几个跨步,人已蹬起在一侧屋瓦上,再一个跨步,人已泰山般,马步稳稳地扎在了逍遥子这一侧的屋瓦上。仓地一声,从腰部拔出一把月般光亮地剑——大清剑! 能持大清剑的人当然是大清的人,大清能持此剑的人只有一人,这个人就是卜鹰。 卜鹰人高马大,就算马步稳扎之际,也高过逍遥子半个头。 卜鹰人如巨鹰,非但双眸如鹰,长脸如鹰,就长发弧度一样地垂在脑后,也像极了鹰。马步一收,大脚朝前探上一步,双臂斜身持着剑,这就盯着逍遥子。 这时,万里无疆已从远处袖箭般翻转着身,舞动刀花,人已急掠这边屋瓦上。 卜鹰沉稳的声道:“但不知小兄为何截杀万里兄?” 逍遥子似笑飞笑,精眸闪过,这就说道:“为了让他们死!” 卜鹰道:“有仇?” 逍遥子微笑着,摇摇头。 卜鹰道:“国恨?” 逍遥子又摇摇头。 卜鹰道:“小兄莫非是杀手?” 逍遥子微笑着点点头。 既然遇见了杀手,还有什么话说? 历代杀手何其多?只要遇见了杀手,只有死! 卜鹰道:“在下不才,愿意与小兄切磋几招,如若胜了小兄,还请高抬贵手,放了在下的朋友。” 逍遥子微笑着,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卜鹰没有再言语,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兄弟人非但狂,而且非常狂! 细长有力地双手持着大清剑,这大清剑也极为长,好像为卜鹰量身打造的一样,得体而霸气。 要论卜鹰的剑法,排名“剑身谱”第五,要论卜鹰的轻功,能用外功所横练的力量,靠着腿上有力地跨步而飞檐走壁、纵横跳跃,的确罕见的很。 啪地一声,又是一道闪电映着周遭。 卜鹰脚下踩着瓦片,大清剑黄光连闪,已削逍遥子左颊。 逍遥子纵然练得是内家功,但双剑相击,只嗡地一声,两人各自倒退一步。 卜鹰鹰眼这就爆射着纳罕之光! 想这大清,能够接得自己一招半式的寥寥无人,除了活着时的鳌中堂之外,想不到如此一个年轻小兄,那内劲竟然如此雄浑! 而逍遥子微笑着亦吃了一惊! 难道、眼前之人就是传说中的卜鹰? 剑本是轻盈之利器,持剑沉重霸气,把剑当作刀棍玩耍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大清卜鹰。 这么想着,两人再次持剑相击。 又嗡地一声,剑花暴闪,两人这就纵横屋瓦上,厮杀起来。 两位绝顶剑手,一个青袍,一个白衫;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翩翩华丽。 卜鹰双手持剑,双腕挽动剑花,那一隙隙光直卷逍遥子面门。 逍遥子白银剑,银光遍布周遭,剑走虚实,刺、点、扎、撩、抖,每一招都蕴含着内劲,一招比一招强势,一招比一招精奇。 卜鹰一招比一招威猛,甚至每跨前一步,脚下大片瓦当已踩得粉碎。 大清剑刺扎之际,丝毫没有声响。 而逍遥子白银剑就算斜垂于手,却发着龙吟。 卜鹰此人虽然为大清效力,为费大人效命,但为人刚正不阿,是非分明。 如果卜鹰知道万里无疆这次前来刺杀当今皇上,就算不与万里无疆翻眼,也绝不允许万里无疆潜身皇宫半步。 万里无疆来之前,写信与卜鹰,只说自己前来京城办一件私事,并没有直说实情,这并非万里无疆有意欺骗卜鹰兄,而是不能说。政治之事,各保其主,怎能说!但是,这件事绝不会连累卜鹰。 两人就算抛开私下交情,一个力保淮南王,一个辅佐大清,按理已是仇敌,只是碍于私下交情,才不至于仇敌相视,卜鹰才会蒙在鼓里。 那么,这一切的背后请逍遥子做这趟买卖的真正主人是谁? 又派那个店小二在京城外为万里无疆呈信的幕后主人又是谁? 其实,这个人就是胡小先生。 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 胡小先生自从那晚入港了夏青青之后,只觉得夏青青是自己的女人。 但夏青青仍然和逍遥子结了婚。 而胡小先生心生妒忌,这就暗中巧施一计,打听得淮南王手下霹雳堂的人要行杀当今皇上,而逍遥子是个杀手,这就两头用计,让逍遥子去杀霹雳堂的人,又报信万里无疆,让他小心提防。这最终目的,完全想让双方火拼,然后又派人送了一封信给卜鹰,卜鹰与万里无疆曾是拜把兄弟,当然会前来相助。 因此,这一箭三雕,让三方彼此拼杀,如果逍遥子战死,那夏青青自然会成为自己的女人,如果逍遥子不死,胡小先生则会前来相救,救了逍遥子,逍遥子怎能不报恩暗河胡小的恩情? 然后,胡小则会收留逍遥子为自己效命! 而此事一旦闹大,影射着的却是大清与淮南王的政治之争。 所以,此时的胡小只在屋瓦上眯缝着小眼,阴森森地笑将着。 这就跃下屋瓦,顺着廊檐柱子的阴影处,闪身大厅,准备再次入港夏青青。 一道闪电只惊得夏青青浑身一抖,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 夏青青踱步在帐幔处,摇曳着怀中婴儿,一手轻轻拍打婴儿,一边喃喃着。 她整个人看上去风韵如花,好一朵芙蓉花! ------------ 第七十九章 胡小先生 暗河集团胡小先生的一箭三雕可谓相当毒辣。 而此时的胡小先生虽然已是暗河集团稳坐第一把交椅的老大,但暗河经过百年动荡,一代不如一代了,到了胡小这一代,江湖江极不太平。因此,胡小先生的宗旨只有“金银”二字。 他的宗旨是:无论大清还是明朝余党、还是其他各地的“自立为王”,只要给钱,什么生意也接,如果没有钱,实在抱歉的很! 而这次胡小先生带了几个暗河门中人前来京城,除了思念夏青青之外,还需杀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皇宫夏太监! 杀夏太监当然是朝中几位官员的意思,胡小先生照办就是了。 因此,胡小先生带领手下深夜潜伏皇宫内,但是,这个时代的太监除了每天准时去皇宫之外,并没有住在皇宫——紫禁城。 而住在宫外一处名叫“中官村”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中关村。 因此,胡小扑了个空。 到了第二天夜里,胡小带着几个杀手西去海淀镇中官村,名字虽叫中官村,但此处极为繁华,莫要说白天牌坊市井如何热闹,就晚上那街巷垂柳,青砖铺就,灯火通明;说书唱戏、小摊小贩、吃食杂耍、舞文弄墨自然一派祥和。 这里毕竟是京城,是天子脚下。 这中官村有一个地方叫“廊庑院”,说是廊庑院,其实是在一条阴暗清净的胡同里。这廊庑院的间架结构是依照皇宫一隅粗致所建,同样是坐北朝南。 进了胡同,深处那家最大的院门,先是宅门,进去之后是影壁,影壁一侧是垂花门,垂花门后面是倒坐房;垂花门进去之后就是游廊,然后就是庭院,庭院两侧是东西厢房,这两房依着的是跨院,庭院正对着的就是正房,这夏太监就住在正房里。 虽然这个夏太监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并不住在皇宫,究竟是什么原因,却没有人知道。他就住在这条“中官”胡同里其中最大的一座宅院里。 胡小先生却没有想到,这样清净阴森的宅院里,居然有内侍侍卫在正房廊檐处值守上夜。 胡小先生更没有想到,这几个内侍侍卫的武功不亚于江湖上很多成名人物,如“剑身谱”中十四剑娘以及林剑冲这样的江湖高手。这也不由地暗赞:京城实乃卧虎藏龙之地。 于是,胡小先生与十余手下跃下屋脊,这就行杀夏太监。 正房的廊檐上,那皇宫十余个内侍侍卫发现有刺客,这就拔刀捉拿。 于是,院子里显现一场厮杀! 这场厮杀在如此圆月之夜,清明之地,彼此身影起落纵横,四面房中都已点上了灯,只怕其余太监已吓得在房中瑟瑟发抖。 胡小先生武功自然是极高的,但十余内侍侍卫也不是吃素的。 吃大清的皇粮,养兵千时、用兵一时。 一时间,刀光霍霍,人影窜动。 胡小先生收了暗地里那位朝官大人四万两银票,这当真不是小数目。 因此,夏太监今夜必须死! 夏太监不死,惹怒了那位朝官大人,他就得死! 拳脚翻飞,叱喝有声。 一场大战,持续约半个时辰。 这胡小先生持刀虚晃一招,带头的内侍侍卫这就跳出圈外。 忽然,身着夜行人的胡小先生这就袖箭般掠进正房,这个内侍侍卫跳崖般横截一划,只听嗤地一声响,胡小先生胸口已挂了彩,本是直冲正房,但经了这一刀,人已斜啦啦掠向正房西侧窗下。胡小先生顾不得伤痛,一个鲤鱼跃龙门,就已破窗而进。 屋里黑暗,阁里除了凝重厚实的紫檀家具,闪进内阁,就是一张土炕。此时,北方人甚至南方有些地方都喜欢睡炕,而且这个年代只有炕,除了炕就是各种床榻帐幔之类的睡具,当然有些地方还有睡窑洞的、住石屋睡地毯的。 西域八鬼——八妹:阿依古丽的石房里,睡得则是榻榻米。 而西域人喜欢吃馕——馕饼、水果、奶茶、牛羊肉、抓饭、烤包子,以面食为主,汤饭、拉条子等主食。 ——胡小先生一跃进去,手中一晃,火折子已点亮。进了内阁,除了桌椅炕柜再没有其他东西,剩下的就是一张四方炕了。炕上青缎锦绣龙爪被里,一个东西面团般瑟瑟发抖。胡小先生一把掀开被子,火折子微弱映照下,只见一个白发老人,蜷缩一起,只阉掉的太监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胡小先生来之前,就打听得夏太监是个六旬老人,但此人看上去竟像七旬,想来皇宫伴君如伴虎,娘娘丫鬟太监大臣彼此勾心斗角,像夏太监能有今日之权势,如此衰老自然平常不过。——这时,胡小先生手中白光一闪,只听“嗤”地一声,一刀已抹掉了夏太监那褶皱干皴的脖颈。 却在这时,那带头内侍侍卫已从正门冲撞进来,木门四碎。 胡小先生破窗而入、点火折子、闪进内阁杀死夏太监只一眨眼的时间,而这时,见带头内侍已跨步大厅,火把到处,身后已窜进来十余个内侍侍卫。胡小先生见无路可走,抬头一瞅,见房梁上漆黑一片,这就纵身一跃,已猫身上了大梁。“哗啦噼啪”地向,天窗般地月光已撒进阁内,而胡小先生已冲破屋瓦,只在周遭一间连着一间的屋瓦上,纵跃而去。月光下,虽然一身黑衣,但手中持着的快刀却泛闪着片片光华。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天上乌云游走,月儿已藏。 紧接着下起滂沱大雨来。 也不知胡小先生奔走了多长时间,纵横间已来到一条偏街上,落地时,眼前已出现一个府邸——夏府! 雨水冲刷着这条偏街,电闪雷鸣下,没有一个人! 胡小先生凝立之际,虽然一口捂着左胸,但五指间已浸出汩汩鲜血。 这伤的确受得不轻。 想刚才,那带头侍卫见胡小袖箭般将要跃进夏太监的正房,跳崖般一刀划下,胡熊袖箭般侧翻着身,想躲过这一霸气十足的刀攻,但究竟迟了一点,因为他不想放弃这最佳机会,如果再耽误一炷香的时间,值守中官村原系“绿营军”正六品官员——千总,陈天总带兵前来,到那时就不好脱身了。 于是,胡小先生凌空侧翻着,只躲挨了这一刀。 这一刀深约寸许,哗啦得极长。 所以,在这大雨滂沱之际,胡小先生险些昏迷。 又口渴难耐,整个人泡在雨水里,险些栽倒。 心想:还是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吧! 强自挣扎着,纵身一跃,在月光下,如一缕黑烟般带动全身雨水这就又一次跃上屋瓦,只见这座大宅里清泉井凿,葱郁树木紧贴外墙,假山嶙峋、蜿蜒小径与走廊水榭,那亭阁处水榭中的荷花被雨水打得噼啪有声,水中泛着圈圈涟漪。 再跃到前面一进院宇,四面房宇与廊庑院的建造相异,只西厢房里还亮着灯火。这时,正是夏青青在窗内,那案几上翻开古卷的时候。胡小先生捂着胸膛,几个起落,已跃在了西厢房的屋瓦上,怎奈屋瓦上满是青苔,脚下一滑,这就摔倒。 夏青青听到屋瓦上有动静,这大月滂沱之际,难道是贼? 心里这么想着,只叱声道:“谁?” 不曾想,胡小先生这一摔倒,把持不住,就翻滚在了院中。 由此,才发生了胡小先生养伤,对夏青青暗生情愫,但夏青青却一见钟情逍遥子,而胡小先生于那个夜强行入港了夏青青,之后就回到了暗河这一神秘组织集团总地——淮北亳州九鼎灵山。 想安徽之地,出了很多历朝历代的名人。 庄子:战国文学家,著有《南华真经》。 三国鼎立有曹操、华佗,夏侯渊。 后唐:陈抟,一位武学奇才,在华山石壁上刻有《太极图》。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军事徐达,杰出将领黑太岁——常遇春等人。 这些人的出身也就是现在的安徽亳州市地区以内,蒙城县方圆的名人最多。 而逍遥子练习的《养神法》则来源于《五禽戏》。 这五禽戏的最早创始人是由华佗根据动物的生活习性编撰的,一代代传下去,不知传到哪一代,就演变成了当今上乘武学心法。 因此,胡小先生把暗河这一神秘组织“集团”,设在了淮北九鼎灵山。 但是,胡小先生回去之后,每次想起与夏青青那晚上的一夜勾魂,就朝思幕想。于是,胡小就又去了一趟京城。 结果当然可想而知:夏青青与逍遥子已结婚,还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大后,就是和熊飞发生肌肤之亲的夏芸,姓了母亲的姓,而逍遥子究竟姓什么?夏芸为什么不姓父亲的姓,这个后面有交代。 胡小心生妒忌,这就略使一计,让逍遥子截杀霹雳堂,又报信霹雳堂,再报信大清第一勇士、大清第一剑——卜鹰。 于是,就有了大雨中:逍遥子大战霹雳堂万里无疆与同党,卜鹰前来,又大战卜鹰。 此时,逍遥子已与卜鹰在菜市口牌坊处那条街上一处屋瓦上,剑走虚实,光华四射,只杀得电闪雷鸣、街上的雨水已足可淹没膝盖! 逍遥子最痛恨的就是敌人从背后偷袭。 果然,那个披着蓑衣戴着雨笠的霹雳堂手下,借着卜鹰与逍遥子在屋脊上纵横大战之际,手一抖,已打出一枚暗器。 逍遥子是何许人也? 虽然与卜鹰大战,丝毫分不得神,但一双精眸真正眼观六路,耳朵自然听得八方声音了。 翻身之际,一剑击开卜鹰的大清剑的攻势,一招“苏秦背剑”,只叮地一声响,那暗器已折身回去,只听噗地一声,已从这个鹰爪子前额穿透,所戴雨笠也被暗器穿透一个小窟窿。 而逍遥子与卜鹰都已用上了生平所学,剑光带起雨水,那打斗场面没有人能形容! 但是,不知不觉间,逍遥子后背血黏一大片。 显然,逍遥子受伤不轻,这也正是硫磺弹弹片造成的缘故吧! ------------ 第八十章 笋山 当胡小先生一箭三雕,大雨之夜,电闪雷鸣下,逍遥子大战卜鹰与霹雳堂的鹰爪子之际,此时的胡小已窜进内阁,夏青青在帐幔处哄着怀中的婴儿,喃喃着丈夫。 这时,眼前一闪,就已进来一个黑衣人。 夏青青这一惊,已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就坐在了床榻上。 等反应过来,再看来人,夏青青不由花容失色,这就颤声道:“你是、你是……” 来人冷冷道:“不错!我就是去岁之际,你救了我,承蒙在你府上养伤,于那个夜……” 夏青青脸色已大变,朱唇此时已变紫,只浑身颤抖,怀中的婴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外面更加阴冷,风雨狂作,而此时的逍遥子用足了生平所学,这是因为他中了硫磺弹弹片的原因,才导致此刻对敌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一时间,夏青青芙蓉颊上就滚下两行泪珠,不停地亲着婴儿那粉嘟嘟的颊,失声痛哭起来。恨声道:“为什么是这样子?为什么是这样子?” 胡小先生一声冷笑,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夏青青腾地站起,尽管泪流满面,却咬着丰唇仇视着眼前这个曾夺去她贞洁的男人,夺去她贞洁的贼!这就叱声道:“——你、你胡说!我夏青青虽然一介女流,但也是大家闺秀出身,虽然比不得历朝历代那些贞烈女,但也知道廉耻二字。我好心救了你,你却如此、如此对我……你还算人吗?” 胡小先生背负着手没有言语,但看夏青青伤心痛心的样子,人坐床榻处,侧身那么啼哭,更觉女人味。说道:“既然你失了贞洁,就该嫁给我,为什么要嫁给逍遥子?” 夏青青此时内心又羞又恨又气又愧,只觉得这一生都对不起逍遥子,只泪脸仇视着胡小先生之际,人已仰了脖颈,昏迷在幔帐里。 等夏青青醒来时,去发现自己已光着身子睡在帐幔中,已被盖上了被子,婴儿在一旁酣然睡着。见如此,已知发生了什么事,夏青青到了这个地步,除了痛心疾首再到欲哭无泪还有什么可说的? 夜不觉深了,夏青青失魂般凝立在窗处,只想起去岁和逍遥子一起在这窗前月下,吟诗挥毫,当真是这一生最快乐最幸福的一刻。这就走进内阁,掀起帐幔,在婴儿粉嘟嘟的颊上亲了两亲。一条白带从梁上扔下来,结上很大的一个结,夏青青踩着梳妆檀木凳,把那纤细雪颈伸进结里,脚一蹬,整个人就那么来回荡起了秋千。 好一似“荡悠悠芳魂悲游大荒”,而结束自己的命。 而此时,逍遥子的白衫已披染得血红,脊背后面更是染了个透。 卜鹰人高马大,体力充沛,越战越勇,尽管在剑法的技巧上比不得逍遥子,但受伤的逍遥子失血过多,一边鏖战,一边不停倒退,险象环生。 卜鹰脚下左右扫堂腿,刮起一层瓦片,双手挥舞大清剑,招招不忘毙命。 而逍遥子连连后退,一脚踩空,一个后仰已倒下去。而这时,万里无疆凌空跳崖般直砍逍遥子腰畔。街下还剩下五个鹰爪子,见如此良机,面露窃喜之色,身子前倾,屁股后撅,双手齐发连珠暗器,打向逍遥子。 卜鹰杀得兴浓,一脚踏起,凌空一个笨重的前空翻,借着头上脚下,大清剑直刺逍遥子面颊。 逍遥子倒下去之际,虽然因失血过多有些晕晕乎乎,眼前已出现虚幻,但心里还是清楚的,一倒下去势必会倒在巷里,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成了瓮中捉鳖? 这么想着,人虽仰下去,但本能的反应:用脚尖勾在了屋瓦下面那木椽上,这才没有倒下去。却在这时,精眸只觉困顿疲乏,眼前一黑,这就要昏过去。 逍遥子微笑着,这一刻满脑里全是夏青青平日里的各种鲜活图,那莞尔一笑、嗔怪时的眼神、孩子般地努嘴、读古卷时的心旷神怡、一切一切……又想到那可爱的乖宝宝、粉嘟嘟的颊、颊上充满着的奶味,想到所有的所有,逍遥子此刻只微笑着,只心里念道:别了、别了,我那至亲至爱…… 这么想着,一手缓缓举起白银吞金剑,想起平时修炼“万艳同杯”内功心法:静如自然、心如止水。忽然,那剑在逍遥子手中颤抖着发着龙吟,剑尖上只听嗤嗤嗤嗤地响。瞬间,数股无形剑气从剑尖上逼仄而出,朝西面八方打将出去,街下那四个鹰爪子只在雨夜中凄惨地长嘶一声,人已被老叟扯得很远很远,才传来蓬蓬地跌翻声。 卜鹰头上脚下,大清剑距离逍遥子颊已不足尺余距离,却觉得逍遥子手中剑有异样,只觉剑尖处逼出一股炽热而雄浑的劲气,这一惊,非同小可。大清剑收势之际,一剑斜抵檐边屋瓦,人已侧翻出去。 万里无疆杀敌心切,丝毫没有觉得逍遥子这么一个将死之人,那剑上有何异样?一刀砍下之际,数股劲气直扑而来,万里无疆整个人已被无形剑气击向半空,那斗笠蓑衣,依然跳崖欲砍的姿势,只是身上已多了无数个剑洞,血瞬间从洞中喷射而出;虬髯颊上,那鼻孔里嗖嗖两声,已射下两股鼻血,临死之前倒也霸气强悍。 而这时,逍遥子双脚已勾不住,只跌下去。 跌在了雨水里,卜鹰那拉长的鹰脸一扫从半空而下,跪地雨水中的万里无疆,只怒叱一声,带动整张颤抖着的颊,一脚下去,踏塌整座屋瓦,人撞破屋瓦木椽,双手持剑,凌空劈下。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极快地掠过来,没有人能形容这样快的速度。 电闪雷鸣下,这道黑影的轻功几乎到了“御气风行”的境界,双掌平伸,整个人保持着“万”字这个姿势,从上掠下,一个水中捞月,一把提了逍遥子,双腿这才前后猛蹬,一黑一白这就掠向夜穹。 这来人,正是身穿劲装的黑衣蒙面人,这蒙面人尽管一把提了逍遥子,但那去势,速度丝毫不减,脚下弹飞雨珠,仿佛一道黑烟般消失不见。 来人正是胡小先生。 逍遥子已败,他只有相救逍遥子。 写到这里,逍遥子与胡小先生的恩怨情仇顺便交代一下,当逍遥子知道这件事是胡小先生的阴谋,想到这一场生死大战,全盘操控在胡小先生掌中时,之后的逍遥子就背叛了胡小先生。 而背叛暗河的人,没有好下场,只有一个字,这个字就是:死! ——而熊飞在洛城郭外三十里处的北邙山上跟随逍遥子与老苍头学艺,五年的时间基本上可以出山了。 但是,这一段故事是逍遥子年轻时的往事,逍遥子现在已四十五岁,在北邙山教熊飞学艺五年,马上带熊飞出山。 而岚妹妹则在河北大荒山无稽崖,跟随十四剑娘与柳三江学艺,与熊飞拜师学艺是同一年,几乎同一时间学的。这柳三江与西域王马三江,嗐!这名字起冲突了。 说了熊飞学艺的蜕变,接下来再说说岚妹妹学艺的蜕变。 再接下去,开始说熊飞与岚妹妹闯荡江湖的故事,直到本书故事结尾:那老叟在丹江河谷牛头村,于自己的窗前月下写作,不曾想朦胧中就已睡过去,才做了这么一个梦,这个梦就叫做:梦呓江湖。 老叟醒来时,月明风清,只躬身出了院,打开大门,迎面又是一阵风吹来,借着月明,朝着对面一棵一棵间隔屹立着的“笋山”望过去,那山峰处云雾绕走,氤氲可居神仙。——笋子般屹立着的每一座山峰,雄峰之内,当今数百绝顶高手每人占一峰,各显绝学。 这笋山论剑,一百年一次。 其中最高的一棵笋峰上,正是当今武侠大师——查大侠坐在一块石上读古卷。看似读古卷,当一页一页翻过时,周遭劲气已形成圈圈涟漪,直逼对面峰顶上用盆喝着酒的古大侠,古大侠喝酒之际,周身亦泛起无数酒剑——酒水形成的剑,直袭儒侠陈大侠;但是,能另陈大侠感兴趣的事已不多,现在只喜欢吃一点烧鸡。 因此,这陈大侠同样坐在一块大石上,低头一味地啃着手中软而烂的半块烧鸡,那烧鸡的香味同样泛着圈圈涟漪,直袭一侧顶峰温巨侠,这温巨侠正在锻炼身体,手势到处,眼前出现了很多只手:铁手、青铜手、瓷手、无情手、追命手、逆水手……一时间,每一手推碑出去,势不可挡,这所有手直打向另外一座峰顶上。 这座峰顶处,凝立着一位新宗师,月侠唤他:椴郎! 见所有手直袭过来,这位椴郎双手前后左右翻飞,幻化了一枚刺,美人刺!只满天洒下悲雪,悲雪中夹杂着幻化:居然从隙中跑来一只驹——隙中驹。 这驹直袭一侧峰顶侧卧着的向问天,这向问天一袖幻化昆仑山脉,一手幻化一片海:沧海! 而这时,时公子一手碎空刀,一手偷天弓,直射一峰处的王大侠。 这王大侠正和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神捕彼此抚摸着颊,王大侠神情凝重,深情地望着女神捕,说道:“我老了。”女神捕颊上滚下两行泪,柔音绕空山,只轻轻宽慰道:“是我的大侠成熟了。” 而这时,远处两位女侠飘飞而来。 一位轻功极佳,那窈窕身姿下,脚下前后轻摆,用的轻功正是:步飞烟。 她整个人飘忽婀娜之际,脚下弹飞一缕缕云雾,因此,江湖人称步飞烟。 而远处另外一位女侠,面如银月,白衣飘袂,横笛而吹,吹得一首:夜船吹笛雨潇潇。一边吹笛,那舌尖呼翘之际,情若喃喃:“——椴郎、——椴郎!” 而其他峰顶上,百年内那成名大侠、宗师都各有鲜活。 预知后事,看下回分解。 ------------ 第八十一章 暗洪 胡小先生“毒救”逍遥子之后,就像胡小先生预料中,逍遥子最终成了暗河的人,成为了一名杀手。 而夏青青遭遇胡小先生如此羞辱,也上吊死了。 而逍遥子的女儿——夏芸就成了一名孤儿,偌大的府宅,虽然仆人丫鬟奴婢极多,但夏大人失去女儿,又失踪了姑爷,老年之人,也就露出那下世的光景。 先是头发全白,然后神经有些不清,好在夏青青的奴婢——袭儿舍生取义,帮助夏大人打点处理府中大小事。袭儿本该到了出嫁的年龄,本该找个好人家配人才是,但袭儿为了报答小姐与夏大人的恩情,与小姐虽然是主仆关系,但自幼像姐妹一样,就留在了府上养育夏芸。 而逍遥子伤好了之后,听胡小先生说夏青青已死,说夏青青背着逍遥子与情人暗中幽会,无颜于世,自杀了。 逍遥子当然有点不信,但三年后的一天,逍遥子回到夏府见了袭儿一面,袭儿说起前两次的确有个黑衣人前来入港夏青青之事,逍遥子却不得不信了,但他没有想到,这个黑衣人就是胡小先生。 袭儿当时发现时,只在暗中偷看几眼,并没有发现这事本非小姐所情愿。 逍遥子心灰意冷,本来这个已三岁的小女孩姓熊,因为逍遥子姓熊,但此时,逍遥子只觉得小女孩不是自己的孩子,一狠心就走了。走之前,托袭儿养大这个孩子,袭儿自然就做了这个孩子的娘。 而这个孩子也就由袭儿起名叫做:夏芸。 然后,逍遥子就走了。 至于逍遥子的真正姓名,除了袭儿和小姐知道姓熊之外,再没有人知道。 从此后,逍遥子成为暗河集团一名杀手,虽然排行第十,但却是暗河第一杀手,在江湖上闯荡,成为了“剑神谱”排名第一的绝顶剑手。 从此后,逍遥子于那个夜临死之际,逼出剑气,“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技流传江湖,如果能打出剑气的,江湖上除了逍遥子,难出其右。 至于逍遥子的生平,现在暂告一段落,接下来说说岚妹妹:唐岚。 唐岚在大荒山无稽崖上,跟随柳三江与十四剑娘学习武学。 早上跟随柳三江练习一刀斩,下午跟随十四剑娘练习龙拐剑法,晚上独自在崖前那块大石上修炼内功心法。 春去秋后,转眼的时间,唐岚已在大荒山上住了五年。 这五年里,唐岚与九道山庄还有小的时候又不一样了,变化也当真大。 那窈窕的身材,身披紫莽披风,头勒紫金丝绦,长发垂背,鼻如悬胆,朱唇薄而不失丰韵。练武时,纵横间,人如女王;凝立山崖时,除了女人般特有的韵味,线般身材之外,平静的时候,乌黑长发飘飘然,静得足能让任何人都觉时光已停止。 这五年里,由于唐岚聪明异常,虽是女流,但武学已胜过十四剑娘,尤其一刀斩。人静静凝立,纤纤玉指盖在刀柄上,指甲修长;另外五指攥紧剑鞘,凌空而下的白翁——柳三江跳崖般拔刀入鞘三百次,而唐岚只拔刀入鞘一次,空中匹练三百余道白芒,柳三江已倒翻出去。空中只丝丝白发飘散下来,幸好是柳三江,如果是一般敌手,唐岚这一刀斩拔出之际,这敌手不死个三百次你去问问唐岚! 有一句话说得好:熟能生巧。 当唐岚练成一刀斩之后,又练成十四剑娘的龙拐剑法,这刀剑相融合,就算手中持着剑,只仓地一声,拔剑入鞘之际,满天那片片落叶已成四碎,空中只凝聚两个字:熊飞。 当唐岚持着刀的时候,只需拔刀入鞘,满天叶子,每一片叶子上已划过十道刀锋。 而大荒山中山禽鸟兽极多,也极为稀奇。 岚妹妹闲暇时,独自踏青山林中,与熊飞一样巧的是:在山中抓了一只白狐。养了五年的时间,奇迹发生了!——呵呵。岚妹妹把柳三江剩余的两颗冷香丸喂了这只白狐,这白狐竟然长得出奇的大! 乍看上去,就像一只小老虎那般大。 这一惊,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也极为纳罕。 唐岚骑着这只白狐,少了一分少女的青涩之笑,却多了一分女人的韵味。只在山林中,白狐纵横穿越,全身软毛直垂地下,两只楚楚秋眸相当机灵敏捷。 因此,唐岚在后面闯荡江湖的时候,被江湖人成为“白狐仙子。” 而熊飞骑着鹿兄闯荡江湖,被江湖人称之为“野豺少侠”。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对佳人,各自骑着奇异野兽,五年不见,恍如隔世,彼此相认,彼此抚摸着颊,相顾无颜,惟有泪千行! 彼此再次来到九道山庄,五年前逃亡时的那一处湖中,岚妹妹照旧凝立岸上,熊飞朝天踩着碎步,一头扎进水中。 而岚妹妹会心地微笑着,这就在岸上,掉落了紫莽披风,褪去了白色镶黑内纱,长发垂背,光着身子凝立岸上,那如脂如葱的胴体,就连对岸一只野羊也好色地偷看着不肯离去。 而岚妹妹纵身跃入水中,与熊飞久久拥抱一起,肌肤相亲,两唇火热般交织一起,熊飞的唇滑过岚妹妹的额头、颊、脖颈、胸膛……岚妹妹尽情地享受,只仰着脖颈吟哦着。 岸上的野豺与白狐,用冰凉的鼻子彼此嗅着,用身子互相蹭着…… ——现在,逍遥子带熊飞离了北邙山,熊飞从这一天开始便闯荡江湖。 而岚妹妹技艺已成,左右携了柳三江与十四剑娘,白狐在身后跳窜跟着,这就直达关中。 这是因为,前一月的时间,江湖上放言:下月十五,月圆之际,“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双剑同现,业内天下英雄、豪杰齐聚关中,共赏二剑。 这一消息当然是百事通放飞的。 二老闻听这双剑又一次掀起江湖、江山,二十余年来,这样的消息已不下百次,但完全没有这次这么明确与确定。而放眼当今江湖、江山,五年的时间里,淮南王已打下南省八座,招兵买马、广纳江湖豪杰、异士,一统江湖、江山指日而待! 朝廷内忧外患,各大臣争相夺权,虽然派兵攻打西域王,但此时的西域王已统领西部五省,要想拿下谈何容易? 川中亲王更不在话下,大军除了四川、云南之外:安南、缅甸、暹罗等地已叩头称臣,连年上贡。 东北几个马匪也有了势力,除了东北三省、内蒙古、外蒙古、甚至与罗刹国也有勾搭,这四股势力各有鲜活,如此江湖、江山,的确已成了“强弩之矢”。 而安南就是现在的越南,暹罗国就是现在的泰国,缅甸仍叫缅甸,罗刹国就是现在的俄罗斯。 现在,江湖江山传闻这两把剑重现关中,传闻得此二剑者得天下,有关李自成当年留下的那一批神秘宝藏会不会于下雨惊现? 有了这样的想法,四股势力齐派高手前往关中十八城、三十六镇驻扎,等待消息。 因此,关中十八城、三十六镇,各路人马纷纷前来,各种人物、各种服饰、各种民族文化都已在关中乍开了锅。 那么,唐岚与十四剑娘、柳三江此时已行走在通往关中的官道上。 而熊飞和逍遥子也已到达长安,那长安千檐百宇、浓墨染一点淡淡色彩的建宇下,长安人的土色肌肤与质朴、以及风土人情,真是忒的很! 于是,暗洪即将爆发! ------------ 第八十二章 思念 暗洪即将爆发。 这次前来为了洞明剑与练达剑和有关李自成宝藏的江湖江山中人,已分为五股势力。 第一股:朝廷派来的高手。 少林、武当、华山气宗、江湖虚、云南大理。 第二股:淮南王派来的高手。 嘉兴红枪会、火神派、霹雳堂、飞翼党、九道山庄、华山剑宗、崆峒、七派八派九连盟,以及驻扎了的军队以:大耳王、刘先机、张尚可、刘嘉喜等鹰爪子。 而坐收渔翁之利,见时机成熟投奔西域王的有:昆仑派、天山派、黄河药谷、伏羲八卦门、西域八鬼、以及青海马家拳都来了。 第四股势力:川中亲王派来的高手。 四川唐门、四川青城、四川峨眉、四川酆都十阎罗、安南拳师、腼腆斗师、暹罗横练大力士也叫嚣着来了。 第五股势力:东北飞贼成了势的呼延丕能也派来高手。 除了东北三杰、东北十大善人、东北胡三刀、苗一剑之外,派了一千铁骑用来马踏关中十八城、三十六镇。主镇就是舒城。 于下月十五,舒城将会出现传说中这两把剑! 而这次夺剑,逍遥子只带着熊飞来,老苍头却并没有来。 那么,老苍头去了哪里? 他寻找当年的主子去了,终究他是大清的臣民,无论这一生结局如何,他都将为大清效命,死而无憾! 这关中十八城,三十镇说来比较多,也就不一一说了,只说舒城城门紧闭,一月之内再没有打开过。而城外驻扎、隐身、潜伏着各路江湖高手,各占其道、各为其主,虎视眈眈、只狂风、黄土、衰草让各路英雄更显霸气与逼仄。 而大清势力下真正的幕后裁夺者是费大人派来的四品官员——卜鹰。 卜鹰不会轻举妄动,他才是真正的坐收渔翁之利。 日期定在十五,月圆之夜,舒城。 江湖江山中人,还有卜鹰倒要见识见识这两把剑究竟是怎么样的绝世好剑,而李自成留下来的那批宝藏究竟藏在何处? 此时,熊飞只在床榻上闲躺着,听闻了这次“争宝”大会,熊飞并没有多大兴趣,他现在却回忆着和岚妹妹在九道山庄那昏天暗地的生活。虽然那样的生活是个噩梦,但他情愿再回到噩梦里。这是因为,熊飞并不知道岚妹妹还活着! 而此时,岚妹妹与二老也进了长安城。 去最大的酒楼——长安楼里吃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听最好的秦腔。 熊飞做梦也想不到,岚妹妹还活着,而且距离自己很近。 岚妹妹做梦也想不到熊飞哥哥同样还在人世,而且已是一位武学相当了得的少侠。 当初,岚妹妹在后山王府没有找见熊飞的尸体,生死未知,怎能不伤心? 现在,熊飞和逍遥子的出现,当真也惹人注目的很。 此时的熊飞穿着青袍,蓬发已剪短,淡淡的油黄皮肤,更显得乌发蓬松而油亮,一双星眸坚毅与霸气;一进城,这师徒二人走过,好多妇女见二人如此打扮,尤其熊飞骑着一匹鹿,就不由地多看了这师徒好一阵子。 岚妹妹与二老进来时,更是怪异,岚妹妹长发垂背、饺子皮儿一样晶滑的颊泛着光泽,超凡脱俗的容貌与身材,足让一条街上的人都难免注意起来。白狐跟在身后,并不怕人,不怕繁华闹市,只吱吱地叫着,窜前窜后。 很快,几条街传出去:岚妹妹与二老、熊飞与师傅这样的奇异人已成为客楼中、小客小栈那些闲话人的谈姿。 岚妹妹与二老听了一板秦腔之后,尝遍了桌上数十大菜之后,在“长安客栈”门前,有夜摊子,这夜摊子上买的都是长安城的小吃:梅菜扣肉、岐山臊子面、锅盔羊肉泡、牛肉拉面、浆水面、柿子饼、灌汤包子…… 锅勺翻飞,火焰喷起,小摊上的热气笼罩一条街,这条街虽然是暗暗的浓墨,经圆月一照,更显长安夜的美! 岚妹妹为二老每人要了两碗羊肉泡,自己则在路摊上,买了一串糖葫芦。 二老一生纵横江湖,晚年才重聚,趁着还有口气喘,能多吃就多吃,能多喝当然得来个底朝天。 岚妹妹捏着糖葫芦,凝立长街尽头,一经风吹,蛾眉微蹙,只仰头遥望圆月。 她在此时亦想着一个人,这个人当然就是熊飞。 无论这个世上多么好吃的酒席,此刻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淡然。 她最想吃的就是辣辣草,还有五年前被牛头村那位大伯救了之后,与熊飞哥哥饥不择食地吃着的那几样夜宵:一碟咸蛋、一碟青豆、一碟脆骨、一碟风干茄香、一碟略带酸味的馒头、还有醪糟清酒。 想到这里,岚妹妹那女王般地容颜不禁笑了,微微一笑! 想起二人三番四次逃离的情形,岚妹妹只把手中冰糖葫芦缓缓举在了月亮处,望月喃喃道:“熊飞哥哥,你吃!”好似月盘中间,一个手脚带着铁镣的落魄少年,那结实熟悉的背影正朝前艰难地踱去。 而这时,身后一个沙哑声这就嗤嗤地从嗓子里扯着淫笑,调戏道:“糖葫芦忒的很,女娃也忒的很!” 一听口音,就知道是长安人了。 而岚妹妹已转过身来,微笑道:“想吃你拿去。”一手递过来。 身后酒鬼是个糟老头子,只露出一口黄牙,酒屁熏天,这就来拿糖葫芦。 但是,拿糖葫芦之际,这老酒鬼一把已攥了岚妹妹的手,调戏着朝脸上抹上一把。 岚妹妹微笑着,轻轻一个推碑掌,这老酒鬼噔噔噔朝后退了好几步。忽然,老酒鬼颊上一悚,沉声道:“竟然懂得两下子,酒鬼今夜调戏定了。” 老酒鬼已完全没有了醉意,脚下也不酿跄了,十指齐张,这就朝岚妹妹胸部抓来。 岚妹妹腰部有剑。 极为普通的剑。 只听仓仓两声,拔剑入鞘之际,老酒鬼披散的长发已齐耳削断,丝发已飘起夜空。 老酒鬼这一惊,已原地不能动弹,只双腿颤抖着,耷拉的眼睑,那阴暗的眸里全是惊悚。 岚妹妹会心地一笑,说道:“不要怕,我不会杀你的,这里有五十两银子,归你了。” 老酒鬼脸上瞬间变了好几种颜色,等反应过来,重重地跪下给岚妹妹磕起头来。 磕头如捣蒜。 岚妹妹上前扶了,只笑了笑,转身走了,心想: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的确不假。五年前,也遇到这样的人。而五年后,这样的人也就见怪不怪。 想到五年前甚至十年前,自己流浪市井,遭恶人欺负的时候,是多么无助与孤单,现在想来,又是多么无助与孤单!因为,曾经欺负过岚妹妹的刁民,现在尚且活在人世也亦未可知。有可能的话,岚妹妹宁愿被调戏、被欺负,也不愿让这些人、活生生的命就这么离开人世。 夜摊上的二老望着岚妹妹,也大概瞧见是怎么回事了,彼此乐呵呵地笑将着,没了牙齿,笑起来自然十分古怪却也有趣。二老五年的时间,又老了很多,这白发一经风吹,不是仙翁又是什么? 岚妹妹走过来之后,扶了二老就住进了“长安客栈”里,只等明天继续行路,到达关中舒城在说。 那么,岚妹妹和二老为什么要前来凑这个热闹? 岚妹妹当然很想来,一别九道山庄已五年了,她这次前来,势必杀掉左冷眼,为当年的所有牢犯、熊飞哥哥、还有自己报仇。再则说,如果熊飞没有死的话,这次他会不会前来舒城? 想不到自己流浪市井在关中,遭遇坎坷也在关中,这所有的悲伤离合都在关中,而夺宝这一江湖大事件亦在关中。 岚妹妹打开窗,望着月儿,不由地轻嘘一口气。 只轻轻诵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夜风轻轻地拂进窗来。 月儿更圆了。 远处酒楼里的秦腔声,沙哑而嘶喊,没有练就铁嗓子,那暴跳如雷般地张飞怎能在戏台上“咬牙”而双手波浪般颤抖? 这不正是: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吗? ------------ 第八十三章 潜伏 到了第二天,岚妹妹与二老一大早,赶往舒城。 舒城又叫剑城,因为江湖上那两把剑传闻在此城,剑城就就是这么流传开的。 而熊飞和逍遥子也早早地上了路,在深山里住惯了,长安的空气虽然比不得北邙山与大荒山的新鲜空气,但在偏街上也偶尔能闻到车马经过的驴粪马粪味,墙底处也摇曳着几棵新鲜的绿草。一经风吹,绿草的草香味也能另人惬意。 于是,去往舒城的官道或者小道上,每隔一段路都能撞见打扮各异的江湖人,不用想,这些江湖人是为了这次“夺宝”大会而来的。 同样行走在崎岖的官道与小道上,熊飞并不知道岚妹妹就在身后,岚妹妹也并不知道熊飞就是前面,只是走一阵子官道又走进山野小道,走过小道又进入官道。 官道一侧,鸟林山峰,青青郁郁,只蜿蜒小溪清澈而碧绿。 如此行程,到了黄昏时分,岚妹妹与二老已到了舒城三十里之外。 岚妹妹想起十余年前,多亏婆婆把自己的爹娘埋葬在眼前这座乱岗上。 这片乱岗,与十余年前没有多大的变化,丛草齐人高,经山风一吹,只飒飒作响。 岚妹妹凝立高岗上,只觉得:时间流逝如隙中过驹,曾经的一切说过也就这么过了,却没有想到,五年前能够再次与婆婆相遇,还教了自己武学。 五年后,却再次来到这里。 这算不算人与人之间的一生情呢? 算不算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呢? 岚妹妹拨开草丛,走进去,就看到了两座荒冢。 如今的岚妹妹把生死也看透了,就算现在见到了爹娘的坟墓,又能如何?人死又不能复活,何必用内心而折磨自己呢? 于是,携着二老来到坟前,三人跪下来,在坟墓上拜了三拜。 身后跪地的二老,纵然一代武学高手,柳三江每逢听十四剑娘说起那一晚上在那一座祠堂里,这夫妇两义气干云,为了彼此的敬意与忠贞不移,柳三江也觉脸上无光。想起自己一生钻研武学,实在很对不起十四剑娘。因此,磕头祭拜也不失身份。 岚妹妹也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流泪,只凝着坟渊,好久,这就扶起二老,只叹息一声,说道:“我们走吧!” 二老骑在白狐上,岚妹妹施展轻功,三人直朝山下掠去。 白狐载着二老,看上去的确很让路过的、潜伏的各路异人为之纳罕。 想不到世上有这么大的狐狸,通体白色,狐毛垂在地面上,要不是认得嘴脸,从身后一看,还以为是山科大猫或者狮子呢。 岚妹妹脚下急奔,长发飘散,看上去宛如仙子,那轻功身法天生一股风流与独异。 有一盏茶的时间,三人已隐身在丛草深处,这就望向城墙。 岚妹妹心想:当年自己在那个夜,婆婆失踪乱岗上,自己无依无靠,只朝着这舒城的方向而来,是多么害怕与心凉。想不到现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到来城下,如果以后有可能,岚妹妹还想独自去爹娘的坟岗上体验一下夜寂中,人凝山岗上的滋味。 而此时,夜幕已染成蓝色的。 舒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之外,放眼全是衰草,远远的都是青山。想来,这一路前来的各路江湖人,此刻都隐身在四面的丛草中,暗暗地观察城上的一举一动吧! 城墙上面,已严加派了士兵把守。 有一排持着铁枪。 有一排弯弓搭箭。 有一排持着盾牌。 有一排则是腰刀。 如此看来,这座属于朝廷管辖的舒城,现在的确严加防范。那么,明天就是十五,城门会不会打开?朝廷有何动静?江湖上的人又作何打算?这两把剑的传闻是真是假?淮南王的驻扎军队会不会潜伏在东南西北城门以外二十里外? 这一切还不知道。 但是,无论什么人,都是为了这两把剑而来的,有剑必有李自成宝藏。 那就静观奇变吧! 想到十余年前,二老晚年重逢,游历江湖江山好多地方,每逢野外,必然学习西域文化:在地上铺上一张榻榻米,然后把绵烂的吃食放在榻榻米上,三人这就有说有笑起来。 略吃些食物,白狐只在丛草中匍匐守护,双耳齐竖,如果略有风吹草动,必将跑来岚妹妹跟前报信。 三人这就打坐在榻榻米上,开始吐纳练气。 夜不觉深了,满天星斗,圆月高挂。 在本书里,似乎每一个夜都是圆的,其实并不然。 月亮圆的时候,必然是每月十五号左右,月有阴晴圆缺,这是自然常认识。如果当你在一个圆月之夜,无论人在哪里,你只需看看头上圆月的残缺,大概就能判断出来今日是阴历多少号? 月亮非常圆的时候,你无需借助手机或者日历,只一看,如果月亮非常圆、非常清晰透亮的时候,必然是十四、十五、十六,最多也就十七号,这是必然的。 因为这是自然常识。 就像太阳从西边下去的时候,夜必然来临。 很简单的。 就算不能十分准确地猜测,但也**不离十。 有兴趣的不妨试试。 于是,这个长安夜,四周除了夜风,丝毫没有什么异样。 二老长发飘飘,容颜古绝。 岚妹妹年轻美貌,的确称得上“白狐仙子”。 于是,这个夜就这么过了。 翌日,东阳升起,那托起的半个盘子映照着早晨的大千世界。 却在这时,城门忽然吱呀呀地响,城墙上的士兵已放下了吊桥,两队手执腰刀的士兵跨步出城,两班站立,这就值起岗来! 城门一开,的确让四周潜伏着的各路人马一个小吃惊。 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月圆之际,两把剑齐出江湖,万一从中得知李自成留下的那一批神秘宝藏,江湖、江山岂不在今夜而乱? 却在这时,城外官道处,远远地传来密鼓般马蹄声,岚妹妹与二老齐往官道上看,那健马惊嘶,沙土飞扬。等到尘土弥散,当先几个身材高大、强悍威猛的大汉侧身扬着马鞭,冲驰而来。 看来人打扮,中原少见,定时西域人了。 莫非这正是西域王——马三江的手下已到? 果然,当先开路的这队人马狂野而粗鲁地疾奔而来之后,后面又有八支人马呕呕吆喝着已近前。 这八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西域八鬼。 八妹——马回王在最后。 一身红纱,颊上蒙着白面巾,骑着马只顾弹着自己的“弹布尔”,音乐一经四野,只让潜伏中的各路人马觉得:这个绿光闪闪的西域女子,一举一止都透着西域人的神秘与风土人情。 音乐时而如密鼓、时而如叮咚流水、时而又似葡萄架下,全家人坐在榻榻米上喝着奶茶,吃着牛羊肉与烤包子。 西域人的烤包子一般人估计吃不惯或者吃不下去。 因为西域人的烤包子油太大,像山羊肉做馅儿的烤包子,只咬一口,那膻味直扑面颊,流油腻脾胃,整个味道都非常浓,但这样的包子却最适合西域人的脾胃。 这一对人马吆喝着、吐唾着沙尘,当先进城。 随着琴声叮咚风拂而过,马回王最后一个进了城,只回颊的霎那,让潜伏中的人只觉此女子风骚而神秘。 却在这时,身后又有马蹄声响,但不知这一批人又来自何方? ------------ 第八十四章 两只手 西域八鬼先进了城,紧接着后面又有一批人马绝尘进城。 这批人马不是别人,为首的正是大耳王与刘先机。 看来,淮南王的鹰爪子也进了城。 之后,又有不少江湖人七八个一队,也进了城。 岚妹妹与二老见这么多人进城,这个热闹不凑,岂不遗憾?于是,岚妹妹让二老骑了白狐,三人也进了城。 此时的熊飞和逍遥子亦进了城,逍遥子这次前来,却正是胡小先生的意思,如果此次传闻不假的话,胡小先生势必让逍遥子夺得这两把剑,打听李自成所留下的宝藏。 只是,逍遥子熊飞在南门进的城,而岚妹妹与二老在北门进的城,城中除了车水马龙,和往常并无异样。 而此时的东门,进来一队人马,当先冲进来的正是铁罩独眼龙——左冷眼。 身后数百铁冠护卫与数十铁冠护法紧随其后,浑身裹着的铁链子碰撞有声,阴森至极! 从西门进来的一支人马,操着东北口音,显然是东北马匪无疑了。 而这时,西川亲王的人马打着大旗也进了城,这一队人马带头者正是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无月。 唐无月一身灰布素衣,高挽着髻,容颜不怒自威,不愧为一代掌门。但看上去冰冷冰冷,一尘不染。 除了这些人,还有不少江湖人士三三两两一队,七八个一组,也进了城。 大理的、西夏的、福建的、天水的、江浙两省的、以及淮南王手下的其余人马,七派八无派九联盟,还有华山剑宗、华山气宗,武当山,少林寺,各种人马纷纷到来。 一时间,城里的客栈人马全满。 甚至路边上的廊檐上、屋瓦上、柱子背后、以及车辕上,也都是一些冷冰冰的人物,表面上看似无恙,但一双有着丰富江湖经验的眸子却时刻能发光。 精光! 熊飞与逍遥子寻了一家客栈,恰巧还有两间房,再迟来一步也就没有房了。 而岚妹妹与二老也找了一家客栈,店小二见这三人:二老一少,看上去奇异的很,一看就知是江湖人,为了客栈的安全,当岚妹妹问道:“店家,上好的房开两间。”这店小二却摇摇头,躬身陪笑说道:“实在抱歉的很,什么房都没有了,还请客官朝前走几步,去其他客栈看看。” 岚妹妹见店小二察言观色的眸子乱转,就知道店小二弄鬼。 岚妹妹这就把一锭十两大银朝柜台处一撂,说道:“够吗?” 店小二一见十两银子就傻眼了,却还是满眼堆笑,呲牙道:“客观,真对不住,客栈的确已满圆。” 岚妹妹又掏出三锭放在柜台上,说道:“够吗?” 店小二却还是满脸堆笑,说道:“您去前面看看吧!” 岚妹妹微微一笑,忽然,只听仓仓两声,拔剑入鞘之际,白光一闪,店小二眼前一花,一切已静止。等店小二反应过来,一看柜台上四锭大银已成了四碎,这得多快的速度才能把四锭大银在拔剑入鞘之际削成粉碎呀? 店小二吐吐舌头,尴尬在柜台前,只擦着颊上的冷汗。 二老则坐在身后桌处哈哈大笑,岚妹妹这就咣啷一声,掷出一两碎银,依然微笑道:“现在够吗?”店小二强堆笑脸,收了银子,惊惧未减,这就说道:“够够、这就带您去看房,这就带您去看房!” 这个店小二放着四十两不赚,现在给了一两却极为殷勤。 一看岚妹妹这样的手法,就知道岚妹妹这样的人大有来头,不好惹,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却走眼了。 于是,要了两间上好的房,岚妹妹与二老这就歇脚。 要说缘分未到,也不能相见,这话的确不假。 岚妹妹与熊飞彼此相思五年,没有想到,同时进城,虽然彼此擦肩而过,却没有认出来。街上车水马龙,除了大江南北的江湖人还有乔装打扮的各路鹰爪子们,官府的人也齐出洞,除了四面城墙上的士兵与两名总领,这城内,无论任何一个角落都已布置下了暗探,只要哪里有风吹草动,立马上奏一家茶楼喝着茶的卜鹰。 卜鹰身后几个身穿补服的官员,点头哈腰,卜鹰问一句,身后的官员回答一句。 而此时,熊飞凝立窗前,只望着街下。 而岚妹妹亦凝立窗前,望着街下。 两人的客栈虽然有五百米远,但是,咫尺距离却不能相见。 却在这时,街上人群中有两个女流却格外吸引人。 一个还是妙龄少女,一个是个美妇。 这美妇看上去约四十余岁,除了眼睑与眼角处略有细纹之外,乍看上去,这美妇保养得就像二十出头的大姑娘。 不曾想,这个妙龄少女携了美女的臂朝前走之际,身后窜过来一个壮汉,眼窝深陷,瞳孔半黑半绿,一看就知道不是中原人士,八成来自西域。这壮汉却嬉皮笑脸地伸出一只手,摸了一把妙龄少女的屁股已闪身不见。 少女这就惊叫一声,长发转过之际,只羞怒地望着身后,却发现身后除了正常的过路人之外,并无异样。 这就继续往前走,没走几步,屁股上又被这只手狠狠地掐了一把。 少女再次惊叫一声,过路人见这少女不停大叫,水灵灵的颊,那大眼睛尽管泛着怒气,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分明眼里已有泪水打着转。但过路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纷纷躲开。 隐身人群中的这个不大不小的把横壮汉不是别人,正是西域王手下——西域八鬼中的老三:马回复。 这马回复没有其他爱好,就是好色。 一进城之后,顾不得其他兄弟手下,当先一个人夹杂人群中,看看哪里有漂亮的女人,准备调戏调戏。 却不曾想,看到了这两个美妞儿。 而这两个美妞儿不是别人,正是袭儿与夏芸。 是袭儿把夏芸拉扯大的,夏芸自然叫袭儿娘。 夏芸虽然看上去才二十出头,由于深居香闺,并没有闯荡江湖的经验,对市井中的人之险恶狡诈,全然不懂,完全一个不问世事的大姑娘——二十三岁的大姑娘。 而熊飞学艺五年,现在也是二十三岁。 岚妹妹小熊飞一岁,现年二十二岁。 但不知这三人能不能擦出什么火花? 现在还不知道。 但是,却在这时,身后那一把手再次去摸夏芸的屁股时,一只白皙无骨的纤纤玉手从人群缝隙中推碑出去,身后的马回复已倒跌出去,跌倒在人群中。 夏芸回头一见倒地这么个壮汉,尽管羞臊,但已明白刚才对自己暗暗做手脚的定是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头发如虫子爬过一样的难看壮汉。 二话不说,上去就朝着马回民颊上一个巴掌。 想这夏芸深闺小姐,不懂武学,这一巴掌当然打不到马回民的。 一巴掌下去,马回民一手接了,只在地下蹬着双脚,撒泼般用很晦涩的京话说道:“——来人,来人,打人啦!呕呕,打人啦!”一边强装撒泼,一把手往来一扯,夏芸已被扯倒,人正面仰了下去。马回民深陷的眼窝,半黑半绿的眼珠子这就喷射着贪婪之光,双手怀抱,这就欲接“投怀送抱”的夏芸。 忽然,人群中又是那一只纤纤玉手,白臂一闪,只听啪地一声,马回民颊上又重重地挨了一巴掌,本就红面的马回民,发现不对,一张颊阴沉下来,愤怒中自然腾地跃起。 而这一只手已拉过夏芸,被袭儿搀住,夏芸只委屈地搂了袭儿,柔声哭道:“——娘!” 袭儿奴婢出身,虽然知书达理,通晓文墨,但毕竟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对市井中这样的俗人,没有争辩的理,只有避让。因此,牵了袭儿这就杂在人群里尽量甩脱身后。 却没有想到,马回民暴跳而起,朝着人群怒声道:“——卖勾子的!哪个卖勾子的敢戏耍老三,哈马斯滚出来。” 哈马斯的意思就是全部、统统的意思。 但是,人群中除了避让的过路人,并没有发现异样。 这马回民也有些丈二和尚,刚才明明有人出手相救,只白臂一闪,人已消失不见,这究竟是什么人? 兄弟与八妹之间并没有这样的高手,西域也很难遇见这样的高手,这卖勾子的究竟是谁? 而夏芸一边朝前走,一边不忘回颊来看,看看身后那个色狼有没有跟来。而夏芸现在也已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倒下去之际,明显有人相救!如果不是有人相救,只怕自己早已跌入那个流氓的怀中了,尽管羞臊,但还是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救了自己。 马回民见无动静,只暴跳着,喃喃着用维语叽叽咕咕骂着,想来也不是好话,大概也是女人卖勾子这一类的粗话。 却没有想到,白臂又一闪,马回民颊上左右已连吃三个大耳光,等反应过来,这条白臂又闪身人群中。 马回民恼羞成怒,堂堂西域八鬼,你去西域打听打听我马回复的声明,有人竟敢欺负到自己头上来了。这就用维语怒喝一声,双爪上下左右翻飞,周遭过路人只听蓬蓬蓬地响,已从四面扯飞出去。 有人爬起,这就不干了,尽管跌得不伤大雅,但看此人如此无礼与神经,岂有不怒的? 马回民兀自骂着,却没有想到从头顶上伸出一条长臂,啪啪两声,又吃了两个巴掌。 马回民这下是有准备的,朝上抓的同时,人已凌空而起,跃在了屋脊上,这才发现,顺着屋脊点瓦而去的是一个身披紫红白芒披风的这么一个女子,看那轻功,的确罕见。 马回民吃了亏,也不甘示弱,猿猴般腿脚并用,朝前跨越追去。 而这个出手救夏芸的不是别人,而是岚妹妹。 岚妹妹凝立窗前,冷不丁发现了马回民,这就下去教训教训。现在,马回民尽管用足了生平所学,但与岚妹妹相比,那就差得太多了。 因此,当岚妹妹跳下屋脊,来到街尽头牌坊处的时候,那路边有一个卖水果的小摊,岚妹妹上前拿了一个橘子,朝屋脊上扔去。 马回民猿猴般跳崖落地时,恰巧踩在了飞过来的橘子上,只喊了一句“卖勾子的!”人已侧面跌在了大街上。 岚妹妹微微一笑,闪身人群中消失不见。 ------------ 第八十五章 劫难来临 岚妹妹戏弄了马回民之后,闪身人群中就又回到了客栈。 而马回民吃得哑巴亏,虽然恼羞成怒,但也不计可施,只好寻找其他手足。 这西域八鬼的名字说来也略有点意义: 马回反 马回清 马回复 马回民 马回自 马回立 马回为 马回王 最后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反清复明、自力为王”很显然,这八个人的汉名是西域王——马三江收拢之后为他们起的,因为马三江纵观江湖江山,起初是想反清复明,但随着人马的壮大,野心雄立,自立为王也不足为怪了。 因此,有关李自成流传下来的神秘宝藏对任何一个有野心、雄心的王者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得了李自成的宝藏、就等于得了半个天下。 无论任何一个王者,要想夺得江湖江山,必得有钱。 只可惜,大清到这一代,当今皇帝兴起文字狱,对父皇那一辈的功臣,多少有偏见,不喜父皇用过的大臣。该贬的贬、该抄家的抄家、该呜呼了帐的绝不让活。因此,当官的除了冤案,那些自塞腰包的大臣也就自认倒霉了。 这或许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吧! 而这次百事通满江湖江山放出消息:于今夜圆月,两把剑将问世剑城。 这个消息当然不是空穴来风,而的确有斧凿。 淮南王的鹰爪子——刘先机此时就十分傲然。 有关这一次的传闻,刘先机曾在五年前于卦台山上夜观天象,右手掐着先天八卦,左手指节推算,断定于今夜月圆时分,大概时间是三更左右,舒城必然有一场大劫难,一场无法躲避的劫难——地动! 地动的意思当然是地震的意思了。 只要一地震,这两把剑才能出现在“关中祠堂”里。 到那时,剑城方圆千里,都会地动山摇,狗犬不宁,生命荼毒。人人自身难保,谈何索取这两把剑?因此,剑城看似平安无恙,但潜在的激流的确暗中已运作。 只是,地震再厉害,只要建都的地方却能够有幸避免。 在古代,建都的地方,早命能人异士勘探地理,加之运算,这古都属于龙脉要塞,地理位置十分特殊,就算地震之后,那纵波与横波经纬纵横间,却很自然地绕走古都,可见地理学的重要与伟大,尤其古代人。 唐山大地震,距离京城很近,但是,京城安然无恙,其他地区就遭殃了,汶川地震,长安略有轻晃,却无伤大雅,显然建都的地皮下,古代人是经过一定的地理推算才不会使古都有恙。 刘先机是刘伯温的衣钵传人,天文地理、易经八卦极通。因此,这次夺宝大会,实则是天地荼毒无辜生命的一场劫难。 而此时,月已圆,距离三更已不足三个时辰了。 剑城内外,一切安然无恙,丝毫没有灾难前的预兆。 大街小巷、幽深胡同、跨街骑楼、歌妓湖、牌坊、古旧的辕门此刻皆然正常,市井中热闹非凡,暗中潜在的各路人马无论酒楼、夜摊、茶馆、妓院、或者亭台楼榭里,只静观奇变。 不曾想,刘先机和大耳王以及鹰爪子们却悄悄地换上市井布衣,骑了马,这就赶往“关中祠堂”。 这个祠堂就是岚妹妹与十四剑娘居住过的那个祠堂。 这个祠堂也就是很多年前的糊涂庙。 这个祠堂就在梧桐巷里面。 说是梧桐巷,其实是一个幽深阴暗的胡同。 胡同里两侧延伸进去的梧桐树,此刻一经风吹,更加阴森凄飒。 祠堂里依然是十年前的样子,只是大红油漆门已被官衙封了印,刘先机一挥袖,那印已飘然揭起,鹰爪子们这就步入大堂。 而刘先机人生最为嫉妒而倾羡的奇能异士要属袁天罡、还有自己的先师——刘伯温了,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人就是诸葛孔明。 因此,刘先机纵然心术不正,但一想到这场即将来临的自然大灾难将会酿成一场劫数。现在,只有用“祈禳法”暗暗祈祷关中百姓能够躲过这场大劫难! 这场祈禳,是与天地谈判,十足地违背了自然规律。 因此,一个人绝无好坏之分,坏人也有好的时候,好人也有坏的时候。所以:人之初、性本善。那些所谓的坏人,都是经过了一场磨难才会变坏,孰不知早先是十分纯真之人。 而刘先机不惜生命代价,为四方无辜生灵祈禳,却要消耗半生的修炼,折损十二年的阳寿。只要刘先机少活十二年,能换来四野百姓多活十二年,这一壮举也算不失为一个奇门道人的一生修习与使命。 现在,刘先机让手下几个得力弟子布置祈禳大阵,自己则去西屋换上八卦服。然后让道徒在院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摆上七七四十九盏灯,依照五行八卦方位摆成,然后祭祀用的三牲:牛羊猪设在阵中案几上,让弟子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在方圆二百米各自方位席地冲星,没有命令,不可擅自离开方位。 刘先机则会手持八卦剑,脚踩阴阳,于八卦阵中用剑焚符,打开天地阴气,丝毫不能让阵外人前来惊扰。否则的话,万事万物都有灵性,惊扰了,自然物极必反。 刘先机一手八卦镜,与天上北斗星遥相呼应,用祈禳神术与天地交谈。 天有好生之德,用这样的祈禳法免去关中四野百姓的安危,也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而一旦地震来临,刘先机撒豆成兵,请来幽界妖魔鬼怪,随着东南风刮起,让这些妖魔鬼怪化作大风,把关中十八城、三十六镇的所有百姓吹到方圆能够躲过地震带的经纬地方,哪怕挪移一步,也可免遭其难。 至于江湖人,也就自己任命吧! 如果无心,又何必前来夺宝? 如果有心,可见违背了自然规律。 因此,也只能属于自己惹得祸吧! 一切准备就序,刘先机一手八卦剑,一手八卦阵,踩进坤卦,绕南走北,这就开始祈禳起来。 案几上三道神符一经剑触,轰然点着,满天挥舞下,八卦剑斜照头顶北斗七星,只满天银光中,浮现一个太虚八卦境,刘先机凌空御起,人已凝立夜空太虚境之中,盘膝而坐,剑指天地,二指定位,口中喃喃有词。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东南风渐渐刮起,越刮越大。 舒城大街上本是车水马龙,各路人马在自己的一足之地静观奇变,却没有想到东南风一经刮起,四面屋瓦齐揭,那单薄的行人已被大风刮向天际。 这刘先机的道徒,冲做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同样立着二指,镇守各自的方位。 剑城已乱! 夜空上从远处快速游走过来的乌云已遮掩城下四野,城内城外那所有鸟兽家禽,此刻已不安分起来。 于是,一场劫难已临! ------------ 第八十六章 双剑问世 刘先机人已在太虚八卦镜中盘膝祈禳,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在自己的方位上盘膝护法。 不曾想,就在这个时候,各路人马却不知怎地知道了这个消息,祠堂方圆三里之地,各路人马纷纷前来,都在暗中静观奇变。 岚妹妹与二老也来了,岚妹妹凝立街上一株梧桐树上,眺望夜变。 十四剑娘与柳三江也在梧桐树杈上,只等大风而止。 逍遥子与熊飞在梧桐巷那一头的大街上、一侧屋瓦上,暗运内功心法,与大风抵抗。如此大风在这样的一座城中几乎几十年也不遇,也就在此时,大街上已很少有市井百姓,无论任何一个市井百姓,遇到这样的恶劣天气,都会躲进屋子里的。 此时,淮南王手下的鹰爪子,各种鹰爪子都也已暗中潜藏。 西域王的手下只在街的尽头,黑压压的一百余人跨在马上,彼此牵着手,只等大风刮走。 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无月与四川青城派、四川峨眉派等川中子弟也都隐身在街上一家昏暗的茶馆里。 东北一百多号铁骑同样在另一头街的牌坊处,整肃地纵横而立,健马除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身上都已用铁甲包裹。 而此时的卜鹰,接了当年皇上的令,前来镇压舒城——也就是剑城,除了镇压,只要对大清江湖与江山不利者,格杀勿论!除了这些,务必夺得两把神剑,还要打听得李自成留下来的宝藏。 卜鹰人就在歌妓湖中的一艘画舫中,画舫里没有歌乐,也没有歌妓,有的只是身前身后垂首恭立着的几位大清官员与舒城中几个府衙小官。 风越刮越大,夜空上北斗星渐渐隐去,本是月圆之夜,月儿此刻也已被黑云遮了半张脸,相信一盏茶的时间,月儿会很快消失。 整个剑城现在一片死寂,一个时辰前还是车水马龙,一个时辰后,无论任何一条街都已看到不人影,如果看到人影,无疑是江湖江山之人。可以想象,从刮风到现在,街上是如何地乱! 挑担的、过路的、摆摊的、车夫快速驾驭马车奔驰的、头上包着裹巾的妇女怨天骂街的、小孩呜哇大哭的……因此,剑城的灾难就在这一瞬间爆发! 地下面,那泥浆、暗流、碎石、在高温下已形成火流,这就顺着自然规律中的经纬方向快速在地下游走,看上去炽黄炽黄,而此时的风刮得更大,你可以想象如此大风之下,岚妹妹在梧桐树尖上眺望着夜变,那长发飘飘,头勒紫金丝绦,女王般容颜,蛾眉微蹙,这样的女子在这样的夜变下,不但不害怕,而且这样的轻功实在了不起的很。 逍遥子则侧卧在屋瓦上,练起“枕霞醉卧”内功心法。 熊飞凝立屋瓦,星眸眺望夜穹,一手垂后拈花指,一手上举,把酒问月,也运起了“万艳同杯”之心法。 而熊飞的鹿兄此刻只在大街上窜来窜去,显然已受到了惊吓。 岚妹妹的白狐只在树上、屋瓦上来回跳窜着,尽管害怕,却不肯舍岚妹妹而去,只吱吱地发着声,那眼神告诉岚妹妹:该怎么办? 却在这时,只听夜空上啪地一声惊雷,几道闪电从五个不同方位殛下来,也不知击落在什么地方了,只远处,已燃烧起大火来,染红了半边天。而隐隐中就传来市井百姓的各种惊慌与喊嘶声。 人与自然做对,实在太渺小了。 李元霸武功何等高强,但同样被天收了。 哪怕秦始皇,一统天下,也终将生老病死、丝毫奈何不得天地,奈何不得大自然带来的可怕。 而刘先机此刻凝立太虚八卦镜中,能够损失自己十二年的阳寿为关中百姓、为这场李自成留下来的宝藏替人们消灾灭难也的确值得尊敬。 远方失火,另外一方必然有水。 因此,身后天际处就在此刻山摇地动,鸟兽惧惊,树木山石俱到,从城外青山顶背后已涌过来涛涛洪流,黑夜下,白茫茫水流翻山越岭直抵剑城四面城下。 闪电、雷鸣、失火、洪流都有了,还有一个最为致命的就是崩裂。 忽然,舒城最高的跨街骑楼处,在闪电雷鸣暴雨下,哗啦啦中那酒楼木厦瞬间倒塌、地面龟裂,整个舒城已地动山摇,城中已乱! 大乱! 几十年才遇到的乱! 人喊马嘶,加之大风,如蚂蚁般逃亡的市井百姓卷着包袱、背着家人、或抱着覆盖、彼此搀扶着,那惊悚的眸子喷射着的光已无法形容,四处乱跑,也没有用。如此天灾地难,渺小的人类能跑到哪里去? 于是,一片哀嚎、生离别死、亲人失散、在此刻就这样爆发! 而歌妓湖上,湖水四面喷起,形成巨浪,精致结实的画舫在湖中显得极为渺小,只随着巨浪升起、落下;落下、升起,打翻了舱里的一切,几个官员已经不住如此惊天翻地的骇浪,跌怕在舱里,哭爹喊叫,呲目欲裂,一把鼻涕一把泪,屁滚尿流自然不在话下。 卜鹰却稳坐小杌子上,阴悚的马脸拉得十足长。忽然,大手左右前后舞动,尽量保持画舫的平衡,猛地扎个马步,这就用上“千斤坠”,绝不让这条画舫让巨浪淹没。 而此时的岚妹妹与二老已拥抱一起,彼此用力抵抗这场惊天动地的大灾难,只听身后方向轰然一声响,轰隆有声,而地下已龟裂,加上电闪雷鸣,如何不叫人心惊? 但此刻的岚妹妹的确没有心惊。 她很平淡、也很冷静。 自从出了娘胎,岚妹妹的命运可以说没有一天是顺利的,也没有一天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如果有愉悦的时刻,那就是在九道山庄与熊飞在一起的地狱般日子。 因此,在这电火霎那间,岚妹妹脑中已闪现过和熊飞一起的无数画面。 到了此时此刻,岚妹妹已别无挂念,除了与二老拥抱一起顺从天意之外,唯一记挂着的人就是熊飞。 而这时,因为风大的缘故,又加上暴雨满天箭矢般落下,二老那松弛的颊上,此时已被风吹得像中了吸星大法一样扭曲而变形。岚妹妹却面露凄绝神色,只喃喃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上阕如此喃喃地诵着,却忽然听得身后街那头传来马蹄声,健马如密鼓般疾来,而且极为迫切与惊悚。这一批人当然就是西域王的人马,带头者正是西域八鬼,到了这个时候,生死一线,但能看得出来,西域人在紧急关头的团结与力量。尽管健马四蹄翻飞,身后地面龟裂,洪水追赶而来,但所有西域人无论任何身份、职业、地位,到此刻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团结、是活下去!只要是西域王的人,一个都不离死! 于是,如此关键时刻,任凭胯下马儿四蹄翻飞,但纵横队伍里,彼此横向拉着手,纵队中彼此用缰绳牵系着,这就朝前快速奔驰。而这一对人马,在这生死关头,所有人都有鲜活,仿佛在表演着一场惊心动魄而精湛的马术表演。 有人抓不住缰绳,松开手之际,并排的一名汉子凌空跃起,硬生生地抓回来被风扯后的难兄;一匹健马失足的瞬间,八妹紧贴马肚,一鞭子卷在马蹄上,往来一扯,这马和马上的汉子已借着劲力再次前窜,而一个难兄被当空一道雷击断了左臂,老大马回反已从马上一个后空翻落在身后马背上,一把携了这名手下,一只手前后挖空,一只手携着这个手下凌空点着马背跳崖般朝前窜越。 一场难! 人人都惊慌中的劫难。 而这时,地面龟裂,街两侧树木建筑齐轰隆垮塌,岚妹妹凝立着的这棵梧桐树已斜面栽倒这就陷入地面龟裂中,而地面下,涌出来的赤黄泥浆十足地灼热与窒息。 按理说,岚妹妹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柳三江与十四剑娘虽然人已老,决不让岚妹妹照顾。这二老一生纵横江湖、在这紧急关头,身手非常矫健利索。岚妹妹当然很亲情二老的,尤其二老教自己武学,恩都没有报,怎能撇下二老,自己顾自己呢? 岚妹妹长发飘飘然,紫红披风张驰翻舞,一左一右,搀扶着二老,脚下轻踩,一借力。三人已同时飘起在夜空,三人相互踩着彼此的脚尖,彼此借力,又借着风力,直向夜空飘去。 祠堂半空上的刘先机身子忽然跃起,牵制神魔鬼三界,只疾上一声:“起!”方圆三里外,各自护法的那众道士: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同时升起在夜空,但依然盘膝着双腿,二指定位,与眉宇对齐,口中喃喃有词。 跳崖在夜空的刘先机,剑划乾坤,一手甩出去三十六个铜铃,口中喃喃有词,念动《北斗大神咒》,莲花指满天抛洒,疾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戚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将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之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宗、回死登仙。祈禳之法,折寿十二年,万道救生,他日还愿。” 忽然,那抛洒半空的三十六个铜铃蜂般袭向天际,然后从天际处浓墨般袭卷出来无数股青风刮向四面八方,刮向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八六十四个方位,六十四又化作无数青风这就夹杂着三界幽灵下界普救市井百姓。 有的百姓眼看就要掉落龟裂火流中,被这一阵风裹卷,直卷向夜空。 青风无缝无钻,无人不救,因此,全城市井百姓、此刻只要有难处、无论电、火、雷、风、水的淹没中,这阵青风却能袭卷着把生命带向夜空。 而就在此时,关中祠堂,也就是岚妹妹与十四剑娘住过的这个糊涂庙里,轰然一声巨响,地面龟裂,房瓦倒塌,地下陷入一个大坑,又瞬间喷涌起一股火流,直袭天际。这声巨响,整座城轰然欲坠,无论任何一隅,任何一个立足之地,只要是活着的人,此刻那颊已因惊悚、大风而扭曲变形。 逍遥子微笑不语,一双精光这就睁开,说道:“我们也该躲一躲!” 身子斜起屋瓦上,当先掠向夜空。 熊飞脚下朝前几个疾走,用上“青衣碎步”这样的绝世轻功,直追夜空上的逍遥子。 就在这瞬间,身后的洪流已淹没了两人刚才驻足的屋宇。 舒城已毁,生灵荼毒。 但祠堂半空里,在无数股火流似天龙般蜿蜒盘卷中,已出现了江湖传闻多年,可以说几百年的两把绝世之剑“洞明剑”与“练达剑”。 天下黑暗,万物黑暗,一切都已黑暗。 而传说中的这两把剑随着火流涌现夜空上,那么,这两把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剑?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八十七章 停息 一场几十年不遇的灾难降临在剑城。 水、火、电、雷、风各种自然灾害荼毒着无辜的生命。 但是,有刘先机这样一个人物,利用道家玄学为自己折寿十二年却救了不少无辜生命。 那汹涌而来的洪水,加上地面龟裂涌上来的火浆,已把整座城堆积得如小山般。空气都是炽热窒息的。 满城百姓死伤大半,尸野纵横,家园已成废墟,活着的目睹这场灾难,只喟叹惋惜,伤心落泪。 但是,人终究还得活下去,死的了只在心里默默哀悼,活着的,要不逃难、要不重建家园。 而江湖各路人马,死伤却并不严重。 虽然各路人马中,有伤亡,但总得来说,活下来的居多。 而夏芸和袭儿虽然不懂武学,但此刻并没有死,这娘两只在一家客栈的大酒缸里拥抱一起,相依为命。夏芸和袭儿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为了寻找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逍遥子。 夏芸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其身世自然与熊飞、岚妹妹如出一辙。 夏青青当年为了心中那份爱,觉得对不起逍遥子,最后上吊自杀了。 而逍遥子身受重伤,被暗河集团胡小先生救了之后,逍遥子为了报答胡小先生的恩情,也就投身暗河门下,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杀手,开始职业生涯。 暗河中,有了逍遥子这样的绝顶剑手,势力自然壮大,而逍遥子妻死女散这一结果,最终凶手其实是胡小先生一手造成的。 胡小先生喜欢夏青青,但看到逍遥子与夏青青鸳鸯双缩双飞,为了一个情字,却生出这么多事端来。而逍遥子起初并不知道祸害自己命运的这个人就是胡小先生。 直到五年前,有一个人写了一封信,写信的这个人就是袭儿。 也就是夏芸现在的娘。 俗话说:认祖归宗。 这话的确不假。 夏芸这么个大姑娘了,父亲还在人世,却不能见面,这岂不是个悲哀? 因此,娘两儿这次前来关中剑城,什么绝剑、宝藏都不感兴趣,人活着,有吃有穿,不求奢华、只求温饱就足了。纵然钱、权、势都有了,到头来,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一切只是一场空! 所以,袭儿带着夏芸只为了寻找自己的父亲。 袭儿也把当年所发生的一切事,思虑了一遍写信给逍遥子。 而胡小先生后来多次命人前来问讯袭儿,这个孩子,也就是夏芸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是逍遥子的还是他——胡小先生的? 袭儿当然义愤填膺地告诉胡小先生派来的人:这个孩子是逍遥子与夏青青的。 因此,逍遥子得知这所有原委之后,除了凝神北邙山顶,一丝无奈地苦笑还能怎样? 他的笑究竟有多痛、有多伤神,没有人知道。 他多年不娶,为了夏青青,不再娶,又为了纪念谁? 当然就是夏青青。 现在,一夜的昏天暗地,此时东方已微有亮光,青山之内这剑城看上去淡淡的蓝,这场劫难也不知葬送了多少人的生命,只从满城已被水淹、火焚、泥石流等自然灾难的淹没、吞噬下,城中凄惨无比,哀嚎一片、惊天动地,实在黯然。 却在这时,关中祠堂方圆有打斗声。 声音此起彼伏、一阵风刮来,祠堂废墟里,两队人马相互对峙,一面派上一个高手,这就打斗着。 这两队人马正是西域王的人和东北马匪。 废墟中打斗着的两人,一个是虬髯大汉,身披马甲,一看便知是个马匪了。而与他较艺的这个人却是一个张飞一样的人物,正是西域八鬼中的老六——马回立。 原来,就在这场大灾难于月圆降临之际,祠堂附近的很多江湖人都看见了自祠堂中喷涌出来的火浆中裹挟着什么异样,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江湖传闻当真不假,这火浆中的两个异样正是江湖上传闻很久很久的两把剑——洞明剑与练达剑! 原来,这一切是真的! “洞明练达、关中祠堂”这八个字的谶语的确是真的。 十余年前,十四剑娘与岚妹妹在这座祠堂中住了好几年,十四剑娘每到了夜都思索着这八个字的真正含义。如果两把剑果真在祠堂里,就算挖地三尺也能找得到,但为什么整座祠堂搜了好多遍还是渺无痕迹呢? 可见,越是稀罕东西越诡谲、越神秘。 如果不是这次大灾难,想必这两把剑终将在地底十里的地方永远埋葬着。就算江湖江山的人全盘查获这两把剑,于地下十里,又将奈何? 而刘先机道法精湛,精通演算,听闻了江湖这个传闻之后,经过两年的时间,勘察关中所有龙脉之地,又经演算,才得出五年后,也就是现在,于昨夜这关中舒城有一场大灾难,而这个灾难的真正罪魁祸首就是这两把剑! 剑要问世,人之奈何! 一切好似天意。 一个该死的人无论如何也得死,一个不该死的人,就算步步凶险,也死不了。 这就是天意! 那么,这两把剑现在既然已经问世,想来李自成的宝藏也定会问世。 纵然生灵涂炭,只要各路王者得了李自成留下来的这批宝藏,岂不得了一半天下? 那么,两把剑问世,谁将持得? 既然是绝世好剑,定然能削铁如泥、遇发即断。 这样的好剑如果落在江湖中那些心术不正的坏人手上,岂非祸害江湖江山? 如果这两把剑真的涉及到了李自成的宝藏,会不会像倚天剑屠龙刀一样,刀剑相击,内藏地图,然后得了地图才能找到神秘宝藏? 这个问题现在还不知道。 但打斗声、叱喝声、怒骂声、助威声中,这个马匪和马回立各显绝学,当仁不让。 为的是什么? 为的正是两把剑! 祠堂废墟中,灾难此时已过,但废墟里耸立一个很大的圆罩火浆,四周热气蒸腾,烤得在场之人只在十丈外,丝毫近身不得。而这个散发着热气、看上去晶莹耀眼、熊熊烈焰般地火浆之内,能够亮瞎所有人、甚至又已前来的各路人马双眼的是:火焰中的确包裹着两把剑。 ——洞明剑与练达剑! 这两把剑长约五尺,一把黄色,火浆一样的颜色;一把绿色,生锈般地绿色。 这两把剑极窄,看上去轻盈锋利,只在火浆中那么竖立着,并且不停地旋转。 两把剑的材质看上去很奇怪,那黄色之剑如果用金刚打造,也极像,绿色之剑用千古年来上好的青铜打造也能说过去,但这两把剑,全身晶莹剔透,除了泛着黄光和绿光之外,光滑无比。两把剑是有剑鞘的、但亮瞎所有人双眸的却是:这两把剑看上去透明异常,完全就像没有剑鞘。 如此神剑,的确能够成为很多年来江湖、江山中的传说。 于是,只要活着的各路人马,现在纷纷到来。 眼前处、那房屋已成废墟,耸立着的火浆周遭,纵然你武学再高,也只能在十丈外观看,丝毫近不得身。 想那火浆在地下酝酿了多少年?一经喷发,温度实在高得可怕,凡人如何近身? 只是,各路人马现在都已各自为队,形成一个圈子,看着圈子内两人的打斗,听着双方人马各自的助威。 好多江湖江山人看到火浆中的这两把绝世之剑,那眸中已泛着贪婪之光,同时也泛着狠毒之光。如果得了这两把剑,不但能横行江湖、而且一切都有了。得知宝藏,挖了宝藏,世上的一切怎能没有?那荣华富贵,权、钱、势决计会有! 因此,在场的各路人马,人人面色肃然,静观奇变。 刘先机此刻盘膝废墟中,二指前立,闭目养神。一夜之间,尽管八卦袍已被烤灼得破了好几个洞,但双目紧闭,两边腮上两绺长须随风飘然,眉宇间自然一股让任何人不可小觑、也不能侵犯的威严。 但是,刘先机本是两绺黑染,现在却已变白,一夜之间看上去竟然老了许多。 难道、这就是折寿十二年才会有的容颜吗?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正是邪? 说是正派,一个道士只在隐居中修生养性,丝毫不过问江湖江山中的俗事才算正派。说是反派,又如何折寿自己的生命,极力保得一方平安? ——显然,这个刘先机是亦正亦邪之人! 他前来主持这场夜变:大灾难之际,无论两把剑、还是李自成的宝藏,他最终目的为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淮南王。无论江湖江山,做臣民的要想做到一个“忠”还有一个“义”字的确很难。 但刘先机却能做到“忠义”二字。 就算赴汤蹈火能够为淮南王取得这两把剑,得到那批宝藏,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 因此,江湖江山的事无关老百姓。所以,刘先机才会大施幻化、一助无辜百姓。如果江湖江山人想夺得这两把剑,刘先机只怕翻眼无情了。 而此时,逍遥子与熊飞也从街上那青烟弥散处掠了过来,两人夹杂在人马中,只看场内的打斗。 岚妹妹与二老也从另一街头掠身而来,杂在人群中,往里面望过去。 那么,熊飞和岚妹妹已如此距离,会不会重逢呢? 会不会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八十八章 相认 一时间,各路人马都已到来。 少林、武当、云南大理、以及双手挖空的卜鹰,人高马大,疾踏废墟而来。 这些人前来不为别的,为的正是这两把剑。 确切的说,为的是江湖与江山。 只有先得剑,再得宝藏,才能为主子争取江山。 卜鹰一生效忠费大人,这两把剑势必归有大清。 刘先机效忠淮南王,这两把剑说什么也得归明朝旧部。 岚妹妹知道熊飞此刻还活着,这两把剑也要为熊飞争一争。 不觉间,天已放亮。 天阴。 昏天暗地虽过,但烽火弥漫,自然所带来的灾难一时让整座舒城千疮百痍,满眼里全是萧条颓败。 这时,马回立浑圆有力的双拳如滚车轮般连攻四十八拳。 东北马匪只挡得三十三拳,便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只听蓬蓬蓬连串响,当胸已被跳崖般擂了十余拳,人扯飞出去的同时,一口血已撒向阴空。 西域八鬼这边的人齐声举臂助威,人人叫好,掌声不绝。 东北马匪这边又掠出一个大汉,一脸肃杀,翻身立定,只阴沉道:“敢伤东北马匪的人,实在活腻了!” 马回立面露傲然,用生硬的京话说道:“你们没有活腻,哈马斯全上!” 却在这时,岚妹妹的狐狸从街的废墟处跳窜而来,各路人马都在静观其变,只想着下一步怎么才能得到两把剑,至于其他事却并不在意。 而熊飞夹杂在人群中,那星眸却注意到了从街处窜来的这只又大又白的狐狸。 如此狐狸,放眼江湖江山,绝无第二! 但不知道这宠物的主人是谁? 这么想着,星眸眨都不眨地望着狐狸跳将在对面一路人群背后,蹲伏下来。 两个白发老人,那白发飘飘,尽管很老,但老得的确异乎寻常,老得绝对让人望而生畏。而老者的旁边,有一个女子凝立着,长发飘飘,头勒紫金丝绦,人如女王,难道、难道…… 熊飞打个寒颤,星眸再次望过去,凝立着的女子却已被围观的几个汉子挡住,再也看不见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而已? 熊飞这么想着。 但是,想归想,星眸却不曾离开,这就离开人群,朝着二老方向望过去,寻找凝立着的女子。 不可能! 这绝不能! 岚妹妹在五年前,已死在九道山庄,人死怎么能复活呢? 这绝不可能! 尽管不可能,但熊飞还是心存侥幸地夹杂着各路人马中,朝着二老这边走来。 而此时,岚妹妹凝立人群最后,与二老观望着废墟中马回立和东北马匪的殊死拼杀。 拳腿上下左右纵横,两个猛汉,彼此杀得呲目欲裂,眼圈也红了,下手毫无留情,想来东北马匪与外蒙内蒙有勾连,竟然学得一身极霸道的摔跤术,只蓬蓬摔下去,马回立偌大的身躯已被摔得眼冒金星,口中血糊黏连。 但尽管如此,马回立还是嗷嗷怪叫着,挣扎而起一个鹞子翻身,这就继续拼上去。 八妹和几个哥哥呐喊助威,只急得恨不得自己上去,那绿光中泛着疼惜哥哥的表情,又泛着对这个马匪的阴毒与仇怨。 而岚妹妹丝毫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从昨晚的夜变到现在的争夺,人的一生竟是如此儿戏吗? 为了剑、为了宝藏,就算得了这些,又能如何? 能换回死去的亲人吗? 能见到心仪的情人吗? 时间能够倒转吗? 因此,岚妹妹此时只觉得所谓的江湖江山只是一场空! 丝毫没有意义。 但是,当岚妹妹无意中回头时,却猛地发现一个男子凝立身侧废墟中,只坚毅、不可思议的星眸好奇地、深情地望着自己。 岚妹妹本不为意,但猛地里反应过来,再次望过去:不觉怔住! 熊飞哥哥! 难道、难道真是熊飞哥哥!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心间,本是女王般地肃容,现在却柔情无限,似乎又回到了五年前与熊飞逃离九道山庄时的那一副狐悲之态,两人久久这么望着,很久很久,只听岚妹妹喃喃道:“——熊飞哥哥!——熊飞哥哥!” 熊飞亦呼唤道:“——岚妹妹!——岚妹妹!” 两人这就彼此奔去,一个长发飘散,窈窕美女,一个星眸凝望之际,更显男人的霸气与本色。 岚妹妹一边跑着,那狐悲颊上已滴着泪。 熊飞奔跑中,如豹子般,那星眸中也闪着坚毅的泪花。 一瞬间,整座城、整个江湖江山,整个夺剑争宝在此时已完全变得没有意义,熊飞与岚妹妹彼此凝立住,彼此无言,惟有泪千行! 彼此各伸出一掌,想抚摸彼此的颊,但瞬即又收回来。 彼此不敢,怕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活人眼中的梦在瞬间变为虚无! 但是,又非常盼切这个梦是真的。 彼此再次伸手缓缓地、颤抖着抚摸颊上,熊飞留下一行虎泪,只哽咽道:“——果然是岚妹妹,果然是岚妹妹,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岚妹妹亦流着泪,看着眼前如此一个英俊结实的少年,竟不敢相信真的是熊飞哥哥! 同患难、共生世,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相亲相爱的熊飞哥哥! 岚妹妹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与澎湃,抱了熊飞,把颊贴在熊飞温暖结实的胸上,再也不分开。 岚妹妹一边流着泪,一边喃喃道: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人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熊飞亦声泪俱下,拥了岚妹妹,坚毅的神色不知是喜是忧,是悲是乐,只诵道: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嗟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儿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处,来访雁丘处。 两人的世界在这一刻才得以重逢。 但场里打斗却见凄惨,马回立已被东北马匪拦腰抱了,偌大的一个人,这就扎个马步,一个倒拔葱,提起马回立,弯身又是一个猛摔。 只听蓬地一声响,马回立摔地后,张口就喷了一滩血,昏死过去。 东北马匪这边的人高兴了,尽管降临一场灾难,人人面颊污垢,但气势丝毫无挫。 熊飞携了岚妹妹,两人这就来到街上一片屋瓦废墟中,彼此相顾,久久地沉浸其中,深怕这是一场梦。 悲欢离合后的虚无梦! 于是,两人这就一诉离别之苦,一诉彼此的经历。 熊飞听到岚妹妹跟随柳三江学了武学,而且能够刀剑并用,又惊又喜,而岚妹妹听到熊飞拜在逍遥子的门下,能够学得“一剑刺向太阳”这样的绝世杀招,也是欣然快慰。 造化弄人。 没有想到两个同生死、共患难的这么一对情侣,相隔五年,彼此都已身怀绝学,真正的造化! 而此时,卜鹰夹杂在人群中,只对身后一个官员悄声说了几句,这个官员就走了。 剑城已成废墟,烽火弥烟中,大街小巷、牌坊酒楼都已破败不堪,加上地面泥流、洪水的淹没,活着的市井百姓,还能如何? 江湖江山亦这样,只要活着就已不错了,只要活着,只能另某出路。 于是,活着的人,彼此搀扶着,满脸里的凄凉与哀伤,大批大批的人已涌出东城门,其余三个城门此时也已大开。不用开,四面城门已倒塌,一个个孤单无助的背影从倒塌了的废墟中朝着远处青山道上悲凉而去。 昨夜虽然已发生如此大灾难,但长安却轻微摇晃,丝毫无伤。 睡梦中的长安人,只是惊醒、四下逃散、来到大街上、议论和后怕。 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长安毕竟是长安。 建都的地方毕竟是风水宝地,龙脉之下,怎能有恙? 但此刻,长安巡抚在府衙内,自己的案几上,连书三道急书,上奏朝廷。 上凑大清。 如此灾难,需要重建,而受难的市井百姓,需要抚慰,需要活着,到了这个节骨眼,顾不得各路反王的要挟与招安,先保得关中市井百姓的命再说。 因此,几鞭子下去,送信的府衙小厮直冲去长安城门,侧身快鞭,那马儿四蹄翻飞,直赶往下一驿站。 但是,当今皇帝除了兴起文字狱,除了思念几年前那个刺杀自己的女侠——吕四娘之外,也无心朝政,每夜在自己的一檐之下,让“敬事房”的总管,为自己挑一个处女,时刻一到,这就交鸾配凤,行云雨之事。 天下事纵然急于水火,皇上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因此,皇上只让费大人、曾大人、刘大人,这三位最高执权大人解决大小事务就行了,六部各班就位,所行其事,有事上奏、无事退朝也就行了。 因此,内忧外患,皇帝老小子当然不觉得。 各路反王已成了势,尤其淮南王。 南方多省已投降淮南王,大清上任的南方几个巡抚,见淮南王已成了势,只有焚香接旨、换装称臣。 而这两把剑的争夺才刚刚开始,只要得了这两把剑,参透其中的秘密,李自成的宝藏自然问世。 这时的淮南王只在南省安庆府那金簪龙塌上,养尊处优的一只手抚摸着颔下大把渐已发白的胡须,肥大的颊,那巨眸微闭,只听长安府派来的使者上奏关于夺剑的消息。 淮南王熟不知,这则消息只是半个月前长安巡抚派人送来的,而此时的关中经历如此灾难,最终伤及的是市井百姓。 ------------ 第八十九章 重建锦衣卫 圈内在打斗。 圈外却是情意绵绵。 岚妹妹和熊飞再次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自然有诉不完的苦。 没有想到的是,圈内西域八鬼中的马回立被东北马匪摔成重伤之后,西域七鬼同时跃进圈内,马匪这边的人也掠出七个,这就打斗一起。 有人却这么想:如果火浆等个三五日,温度自己降低,到那时夺火浆中的双剑也不失为良机。 但是,有句话说得好:夜长梦多。 这两把剑既然已出现,就在人人眼中,怎能容得其他人有机可趁? 因此,在场的所有人——各路人马现在多已心怀不轨、各有打算。 有的想坐收渔翁之利。 有的看到这么多人虎视眈眈,已放弃,毕竟生命只有一条。 有的却想着,怎么才能引发一场大战乱,既然自己得不到双剑,也不能让其他人得到双剑,最好来个同归于尽,大家岂不都干净? 还有人转身已逃,心想:这样的双剑不夺也罢,自己那三脚猫,还是算了。 而逍遥子夹杂在人群中,凝望不语。 他静观其变。 这两把剑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纵然绝世好剑,也需英雄使用,小人得了,只怕死亡随时会降临。 柳三江和十四剑娘低声犯着嘀咕:“如果这两把剑让岚丫头得一把,还有一把让那个姓熊的臭小子得了,岂不最妙?” 十四剑娘烁眼里放着光,连连随合道:“最妙、最妙!” 而这时的卜鹰尽管没有说话,但已派人暗中做了一件事。 这件事就是出洞舒城所有大清兵丁、以及自己这次带来的五百内侍侍卫,团团把这些人围了,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格杀勿论!自己则趁机寻取这两把剑,一旦双剑得成,连夜返回京城。 这个计划来得好快! 一盏茶! 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从长街尽头、废墟处已涌现一批大清士兵、五百个大清侍卫这就前来围剿。 但是,淮南王的人来之前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大耳王这次也带来了一批士卫,这一批士兵的名字就叫做:锦衣卫! 锦衣卫是明朝的特务机构,自从大清攻占了江湖江山之后,淮南王招兵买马,意欲“反清复明”。为了反清复明,淮南王手下重建锦衣卫,相当于大清的内廷侍卫。 现在,五百余个锦衣卫也就在这时,从街的另一头围剿而来。 两兵相遇,两党相争,虎视眈眈,互不相让,几圈子转过来,双方兵力已围了在场所有人。 卜鹰凌空踏步,掠在圈内一处烧焦的木檐上,鹰眼一一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场内西域七鬼与东北马匪在激烈打斗,拳影交加,纵横跳跃,那气势大有鹿死谁手、犹未可知的意味。 而这时,盘膝于地的刘先机因用道学折寿自己十二年,精气神自然衰老,但现在略有恢复,双目缓缓睁开,放射着阴冷之光,凌空而起,手中拂尘刷刷两声,立在左臂上,开个门口,这就提跃在卜鹰面前。 有你卜鹰,必有刘先机。 大清有曾大人,明党有大耳王。 想夺这两把剑,未免太早了些。 而此时,川中亲王这一派也有举动,唐无月见场中打斗没有停的意思,凌空跃起,一手“拂袖五胡乱华”,只满天银光打将出去,就听到几声惨嘶,双方躲闪着唐门暗器,这才收手。 唐无月的人如鹤般掠进来,双足轻轻地落地废墟中那一根巨大的木椽上,只冷声道:“既然刘先师与卜大人都已亲临,川中亲王不派几个人前来观光观光,也实在小瞧了川中子弟了。” 言下的意思是,你们想用人多势众、用江山兵力来夺取此剑,川中亲王也未必害怕。 话刚说完,从外围中四面方向凌空跃起四排“武将”,打扮如唱戏中的武生一样,身后插着四把“护背旗”,颊上戴着面具,变脸之际,只听轰隆地响,四周已被炸得木屑横飞、烟气弥漫。 这川中变脸术也是相当有名的,在变脸的瞬间,拉动机括,制造炸弹,用弹片伤人,丝毫不亚于明党霹雳堂的“硫磺弹”。 刚才这数十声爆炸,先来个下马威,那意思告诉在场的:无论你是哪一路人马,敢轻举妄动,这就是下场!除了弹片横飞之外,也大有同归于尽的意思! 现在,三路人马都已有了计较: 大清的内侍侍卫。 明朝的锦衣卫。 川中的变脸武生——川中兵。 剩下的就是西域王与东北马匪了。 却在这时,八妹仰天打了个呼哨,场外一阵马蹄声响,听其声音,这一股势力也绝不再五百人之人,想来这定是西域王的人马了。 西域往纵横西域多年,没有两把刷子怎敢派人前来夺去这两把剑? 因此,这一股西域往的势力,全是五百余个弩手,个个都是使弩的好手,虽然没有李寻欢的例不虚发,但也百发百中,而且弩箭上都带有巨毒,一旦划破肌肤,巨毒渗进血液,那是必死无疑。 就算柳三江自制的解毒丸——冷香丸有着起死回生之效,也救不了几个人的命。 西域弩兵骑马而来,只打着口哨,剽悍而狂野,这就团团围了清兵和锦衣卫以及川中兵。 东北马匪到了这个时候,不显摆显摆自己的势力,岂能立足? 一个马匪右手朝天一扬,一道黄雾信号弹在上空爆炸,四面已隐隐传来密鼓声,声音震耳欲聋。在场之人,人人脚下有轻微晃动,余震般足另人吃上一惊。 显然,这一股势力自然是东北马匪的“铁骑”无疑了。 这所谓的东北铁骑,除了马眼之外,人马都已穿了铁甲,马匪们一人一把钩镰枪,纵然你武学再厉害,这正面战场下,马蹄也能将敌方踏为肉饼,钩镰枪无所不钩,而且都是倒钩。 同样五百铁骑,只四面远远地围了,凝立不动。 卜鹰一见这阵势,嘴角冷抽几个笑。 想这大清,自努尔哈赤打天下时,是何等的雄霸,到了这一代,皇上纵然是个武学出身,但一味地虚度光阴,才导致大清的兵,懒散慵能,养兵千日,用兵大有拉驴强上战场的意味。可见,如果用江山之兵来镇压各路反王,的确已不可能。 那么,皇上有令,势必取得这两把剑,否则提头来见,这、如何是好? 那么,观望在场所有人,那意思好似江湖与江山,现在基本人均力敌,既然想夺得这两把剑,不妨用江湖上的规矩来办! 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当然就是:用武学绝胜负! 谁的武功高,谁就持取这两把剑! ——阴风刮来,天上不觉又卷过无数黑翳,排兵布阵般朝头顶压过来。 岚妹妹和熊飞在废墟处找了个地方坐了,说着各自的经历。 说到武学的时候,两人都欣然而快慰。 熊飞曾经发誓要学得一身武学,替岚妹妹报仇。 现在岚妹妹既然还活着,彼此知道了事情的前后经过,知道当年死在九道山庄门口的那个头勒紫金丝绦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岚妹妹,而是左冷眼身前的一名歌妓:江南有名的歌妓——白牡丹。 而白牡丹显然很聪明,他发现了左冷眼的极关重要的秘密,才被害死。 白牡丹喜欢岚妹妹的紫金丝绦,也就拿为己用了,这才导致一场误会,导致岚妹妹的死亡!导致熊飞忧思五年。 现在,岚妹妹既然还活着,好生生地活着,熊飞势必要找左冷眼算个账! 这个账非算不可! 熊飞一想到五年前,被九道山庄的那些护卫与护法折磨得欲死不能,那个狼狈相,现在想起来也觉好笑。 岚妹妹依着熊飞的肩,已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熊哥哥,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牢狱里同吃一个馒头,你装死,有个护卫前来,被你活生生勒死的情形吗?” 熊飞也觉好笑,星眸烁着光,抹然一笑,说道:“记得。” 岚妹妹噗嗤一声笑,又说道:“当年的熊飞哥哥不懂武功,竟然能把那个护卫活活勒死,双脚拼命地蹬在铁栏里面,那样子现在想起来,你知道怎么形容吗?”岚妹妹故意眨巴一下眼睛,不怀好意地望着熊飞。 熊飞说道:“怎么形容?” 岚妹妹道:“你那样子,就好像:小孩子打狗——连命耍里!”说到这里,不觉又笑起来,熊飞故意嗔道:“妹妹这么说,我当时勒那个护卫的时候,样子十分难看吗?” 岚妹妹道:“非但难看、而且很难看。用到现在,岚妹妹只需拔刀入鞘这么一个动作,熊飞哥哥只需刺出一剑,一切已停息。” 熊飞这就喟一声,道:“还好,我们都活着。如果熊飞有生之年见不到妹妹,定会血腥九道山庄!替岚妹妹报仇!” 岚妹妹调侃道:“然后呢?” 熊飞道:“一个个杀光。” 岚妹妹道:“然后呢?” 熊飞道:“然后我就归隐大荒,过完一生。” 岚妹妹故意嗔道:“不打算替自己找几个窈窕淑女?” 熊飞道:“只要心里有岚妹妹就足够。” 岚妹妹一听这话,虽然感动而内心澎湃,但毕竟到了这个年龄,心里也有所顾虑,只红了脸说道:“岚妹妹才不信!熊飞哥哥几时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不过,这话:我、爱、听!” 然后欣然一笑,依在熊飞肩上。 尽管天阴,好像要下雨了,但岚妹妹只觉得:纵然昏天暗地,也有快乐的一刻。 ------------ 第九十章 剑神谱 现在,双剑问世,就看剑落谁家了。 熊飞和岚妹妹似乎对这两把剑不怎么感兴趣,纵然你武学比逍遥子、柳三江还厉害,到头来又能如何? 江山永远是一个人的。 江湖是无数人的! 俗话说:三百年一个帝王! 无论你是枭雄、奸雄、英雄、霸雄、或者狗熊,江山只能是一个人的。因此,就算夺得这两把剑又能如何?得了李自成的宝藏又何如? 生命总是如此渺小,就像流星一样,只在美丽的夜空一瞬间划过,再不会看到光亮、也再不能回到起点。 还好,现在既没有流星、也没有光亮。 整个天地都是昏暗暗的。 灾难过后的雨才刚刚下起,难免要下个好几场,甚至能下半个多月。 但是,圈里圈外的江湖、江山此刻只对这两把剑感兴趣。 五股势力: 一:大清。 二:明朝余党。 三:东北马匪。 四:川中亲王。 五:西域王。 当今天下,能够争夺江湖、江山的最大势力者就是这五股势力。 而火浆现在仍耸立成一个圆,四周散发的灼热味与窒息味丝毫不减,在场之人,个个虎视眈眈,觊觎着火浆中这两把绝世好剑。 而就在这时,大街上,烽烟废墟里,来了一队人马。 这一队人马昨天也是进了城的,只是现在才来。 这一对人马不是别人,正是淮南王的鹰爪子——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 铁罩独眼龙:左冷眼。 他带着他的护卫与护法而来。 铁冠护卫。 铁冠护法! 一个个黑袍铁冠,尤其在这昏天暗地里,俨然一个个黑无常。 裹在身上的铁链子铿锵有声,碰撞着火花打马而来。 马上的左冷眼披着灰色斗篷,一只眼已瞎,更显得另外一只眼的灵活与独霸。 左冷眼人在马上,一甩斗篷,猎猎生风下,人已凌空跃起,凭借斗篷的张力,仿如一只巨鹰般掠了进来,同时也落在了众人面前。 又甩了一把斗篷,仰起脖颈就是几声激笑。 这笑声所散发的劲气袭卷四周,在场的好多江湖高手不由暗暗赞叹左冷眼的内功之深。 这就向在场的几位抱拳行个江湖礼,咧嘴大笑道:“左某久闻洞明剑与练达剑乃绝世好剑,总乃无缘一见。今日这双剑问世,看来左某倒也有几分眼福。” 卜鹰一听这话,明知道又多了一个敌手,但无妨。同样一声大笑,声如洪钟,直震耳膜。鹰眼儿一眯一睁之际,已有了计较,只朗声说道:“久闻左庄主隐居关中十余年。想来左庄主十余年前已不过问江湖、江山,这次前来想必亦是为了此二剑而来,好一个忠义之臣!十余年不见,江湖“剑神谱”排名第四的“七寸袖珍剑”在武学上只怕早已登峰造极了?” 左冷眼又是几声狂然之笑,一面颊因大笑而颤抖僵硬。这就故谦道:“哪里、哪里!左某当年亦排行第四,要说武学,已多年不动武了。近闻大清第一剑卜大人对此剑也有兴趣,左某喜热闹,来瞧瞧、瞧瞧。” 这意思是告诉卜鹰,你大清前来夺剑,我这明朝旧党岂能袖手旁观? 而前文说过:当今剑神谱上排名剑神的放眼江湖只有十五人。 第一位就是拥有“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世杀招、能够用剑打出无形剑气的逍遥子! 这个前面已说过,无需多说。 第二位就是暗河的胡小先生。 没有人见过胡小先生用剑。 他的剑法究竟有多厉害,究竟怎样用剑术蛊惑、迷乱敌方,只能成为一个传说。 第三位就是明党旧部官员风从虎! 此人是个侏儒,人是个把横人,四肢粗、指节胖,拳头如小锤子般地这么一个人,但剑法相当了得,最厉害的杀招就是“剑影归宗”。将一把剑舞得如千万把剑,但不知人舞剑还是剑舞人,只圈圈剑风当中,人剑合一。 不巧的是,这风从虎于去岁夏季,在旷野中独自练剑,不幸被五道雷劈中,身亡! 因此,风从虎已成为剑神谱中的传说。 第四位就是左冷眼。 左冷眼纵然是淮南王的鹰爪子,但未必真心忠义淮南王,江湖江山有时候太过复杂,这忠义二字有时候也难辨真假。 左冷眼的“七寸袖珍剑”同样深不可测,能够用一把短剑,博取众家所长、柔和匕首、刀、掌法于一身,达到手中有剑、掌中藏剑、变戏法般出剑神速,的确不可小觑。 第五位就是卜鹰。 使用的是大清剑! 大清剑长而清水般泛着寒芒,可见这样的剑,无论江湖、江山,心术不正的小人是用不成的。 第六位则是隐于川中峨眉山——四川峨眉掌门人:晴天仙尼。 非但会使峨嵋刺,峨眉剑法轻盈飘渺,用日月星辰喂剑招,挥剑于自然山水中,两袖清风,剑法已空灵为江湖人津津乐道。但是,也于上年圆寂。 第七位则是少林达摩剑。 达摩堂中练剑最有火候的要属苦字辈的苦笑僧。 苦笑僧练习达摩剑已炉火纯青。 剑走刚猛,阳气十足。 擅长黏字诀,剑走八卦,天地万物就像落叶一样,总需归根。因此,起手扬剑、步伐威猛,用刚强之劲硬生生黏住对方兵刃,让对方自然伏法的确很了不起。 第八位就是云南大理彝族伙计。 虽然被称为伙计,但他的年龄已四十有五了。 但仍然喜欢别人叫他伙计。 人的一生纵然很短暂,岁月如隙中过驹,转眼就会青春不再。因此,彝族伙计当然希望别人叫他伙计,伙计代表着勤奋、代表着年轻、代表着乐观、代表着卑微。 彝族伙计生长在五谷中,自幼干得一手好农活。因此,手中剑就是镰刀。 镰刀一样的剑! 因此,江湖人城这样的剑为“五谷剑”。 无论麦子、谷子、稻、菽、黍多用镰刀这样的农具,因此,生长于农庄田野间的彝族伙计用稻田做砧板,用镰刀做兵刃,自学武功,一生钻研人与大自然的奇妙之境,而练成“五谷剑法”。 五谷剑法配合满天抛洒、袭卷的五谷,剑法中有种浓浓的田野味和香土味。 但是,彝族伙计从来不过问江湖江山的事,人居田庄,每天与太阳、稻田、荻草打交道,其乐融融,纵然一代剑神,对江湖江山丝毫不感兴趣。感兴趣的就是大自然。 第九位则是天水大秦人士。 江湖人称伏羲先天。 天水是个好地方,人称小江南。 这位伏羲先天就住在山阳川卦台山上。 剑是伏羲剑。 人披肩长发,满颊青染,呲目獠牙,气势汹涌,让人见了顿生可恶可畏之感。 此人的剑法只有六十四招。 一招变两招,两招生四式,四式动八表,八八六十四剑! 但是,这六十四剑的千变万化足让江湖人望而止步。 但是,剑神谱只是个传说,天下武学千变万化,绝没有第一、第二排位。 剑神谱的排位是根据这些成名人物的名气大小而定位的。 如果真正一较高下,逍遥子未必就是第一。 胡小先生未必就是第二。 而这位伏羲先天常年隐居天水郡,只在卦台山上钻研伏羲剑法,对江湖江山也实在没有多大兴趣。 第十位就是山东快剑——及时雨。 他的剑法快得无法形容,剑花舞动,满天银光恍如下雨。不幸的是,这及时雨因为当年偷偷去了一次妓院,被老婆知道后,发誓这辈子杀了他。于十年前,胖大结实、满身赘肉的老婆持着切菜刀到处寻杀及时雨。这一追杀,到现在仍无结果。传闻及时雨躲进一处深山里,藏在一个狼洞里,不肯出来。纵然天下高手很多,及时雨绝不害怕,但一生就怕老婆。 因此,为了躲避老婆的追杀,只能委屈一生了。 第十一位则是宁夏枸杞妃子。 这位妃子并非真正的妃子,因为生得貌美,天生一张妃子颊,却偏偏喜好练剑。为了剑学,至今未嫁。只隐身宁夏枸杞乡这么一个地方,专心练剑。 因此,她所使用的剑细而红,红得发艳,红得几欲滴血,则被江湖人称之为“枸杞妃剑”。 第十二位则是山西一剑定太原。 据传山西这位剑客,因为太原城门上,太原这二字年代久远,太字下面的一点已磨损不见。有位朝官想请当地有名的文人骚客挥毫点上一点。但是,文人点上去生硬有痕迹,并不自然。这位剑客听了这件事,呵呵一笑。身披青布袍,头戴范阳笠,用剑蘸上墨汁,用吸字诀在大字下面饱蘸一点,变成太字,浑然天成。因此,这位剑客称之为“一剑定太原”。 第十三位是中原开封剑三儿。 一个人能同时使用三把剑,剑法超群,满天剑光起舞之际,三把剑围绕周身快速刺、扎、劈、削、撩、撤、舞,当得第十三吗? 第十四位就是十四剑娘。 使用的是“龙拐剑法”。 第十五位就是林剑冲。 剑走心灵,靠扰乱敌方心神,打乱敌方意念而出其不备攻击敌方。 被十四剑娘于十余年在这关中祠堂附近所杀——歌妓湖处所杀,因此,也成为传说。 但是,这些剑手纵然厉害,也各有破绽,如果能真正剑走天下者,必然属于大仁大义、有情有义之人所纵横天下。天下武学纵然复杂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 有时候万剑犹胜一剑,一剑犹胜万剑。 而剑的最高境界就是无剑! 无剑的最高境界就是心中有剑。 心中有剑,以何为蓝图? 当然就是太阳! 因此,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世杀招看似一剑,但又岂能是一剑? 逍遥子纵然厉害,能够用剑气杀人,但还没有达到无剑的境界,那么,熊飞会达到吗? 没有人知道! ------------ 第九十一章 到来 现在,五股势力,各不相让,虎视眈眈。 这两把剑好不容易问世,换做谁也会争夺的。 无论替自己夺,或为江山夺。 自己则是江湖,大公无私或许就是江山。 江山没有了,江湖自然没有,有也不属于自己的那个江湖。 因此,左冷眼的到来,意味着这两把剑的确不好夺! 五股势力下,要想用江山兵力来夺取这两把剑并不是上上之选,左冷眼这就大笑着撇上几眼卜鹰,说道:“既然这把剑已问世,当今江湖江山的人亦在场证明,卜大人何不以“武”胜之?江湖江山之内,武功高强的人也实在多如牛毛,卜大人能用手中剑艺服众江湖江山,这剑自然归卜大人拥有。——也好叫大伙儿开开眼才是。“ 左冷眼的话刚说完,在场不少淮南王的鹰爪子们掴掌叫好,毕竟这舒城是大清的天下,关中亦是大清的天下,万一来个夜长梦多,从十八城、三十六镇调兵前来,淮南王最近的一股兵马在开封,距离关中千里之地。到那时,清兵来个三、五万,对忠义于淮南王的人十足的不利。 卜鹰在这一瞬间寻思: 淮南王的鹰爪子极多。 淮南王的鹰爪子们多半来自江湖,若要论武争剑,只怕大清这边无人呀。 何况现在有五股势力,各路人马有备而来,这个…… 这时,刘先机刷刷两下,拂尘又立在左臂上,眯缝着眼,极为傲然,这就说道:“——卜大人是明白人。这江湖江山有的时候的确不能混淆,如果用江山收取这两把剑,只怕其余反王也不答应。江湖人喜欢打打杀杀,喜欢刀头歃血、又喜欢以武论天下。这样吧,现在有五路人马,每一路人马派上三个高手,就在这里以武夺剑,只要谁的武功第一,这两把剑归谁如何?” 淮南王的鹰爪子们又接连几声叫嚣,呐喊助威、大为赞同。 到了这个时候,卜鹰也不能说个不字,如果强行扭瓜,只怕五股势力联手先把自己灭了。 这就呵呵一笑,抱拳在场的各路人马,说道:“各位!卜鹰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不妨开门见山。既然各路反王和江湖上的朋友们对这两把剑有如此兴趣,卜鹰甚感大好河山下这如斯快慰。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那就以武论剑,只要谁的武学精湛,技压群雄,两把剑自然归了此人,江山绝不再过问。” 卜鹰虽然是大清的人,但此刻听卜鹰说出这么一番话,那意思是,夺二剑只用武学较量,并不靠着江山的人多势众而压人。如此的话,那些独身江湖的人只要武功高,此二剑当然也有指望! 因此,卜鹰的这番话正中在场各路人马的下怀,亦掴掌称赞。 对峙的这阵子,细雨霏霏,已淋湿了在场所有人。舒城已成废墟,这荒城野岭之地,大清皇帝根本不过问,而舒城中几个大清县隶,吃喝玩乐,兼之山高皇帝远,对治理百姓、效忠朝廷早已不知为何物。因此,舒城中于昨夜受苦受难的百姓们,只有自己解决余生。——或背井离乡、或寻亲靠友、或抹脖子轻生,或痛哭流涕、怨天怨地,一时间各有鲜活。城门四面均已倒塌,城中烟火弥漫,残垣破壁,十分萧条。因此,加上昏天暗地,细雨连绵,城门四面那远远的青山处,山石滑落,洪水泛滥,一个美好的家园竟因昨夜这场大灾难而瞬间灭亡! 市井百姓要的是平凡日子。 既然没有了平凡日子,没有热炕头、没有熟悉面孔、没有吃穿用度,没有大好山河,一切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活着。 江湖中人却无所谓。 生命固然重要,但这两把剑更重要。 这两把剑关系重大。 这两把剑比舒城的一池百姓还要重要。 如果两把剑从中得知李自成的宝藏,到时候,江山争夺,只怕死亡的无辜生命比这场灾难所死伤的生命至少多上十倍。 熟轻熟重,自然分晓。 细雨中,人人那颊上被细雨冲刷着,细雨里,那一双双眼睛泛着江湖人的气息,泛着江湖。 这时,刘先机行个道家礼,拂尘刷刷两声,弹飞几点雨珠,继续说道:“既然各路反王部下有意于这两把剑。道身不才,这就为各路主持个公道。每一路选取三人武学精湛之人,与其他各路切磋较技。五人中选出最后一位得胜者,等待下一轮比拼。如此的话,最后得胜者剩三人,这三人再一争高下,各位意下如何?” 有人用袖子抹了一把颊上的雨水,有些蠢蠢欲动。 有人静观奇变,没有言语。 有人彼此相觑,点点头。 而这时的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两人携手并肩一起,张着嘴,满眼里全是笑意。好不容易能看到江湖江山的热闹了,这下有得瞧喽!而这时,两人却发现岚妹妹不在身边。 这丫头! 柳三江和十四剑娘并不担心,就算岚妹妹十日不见,以岚妹妹现在的武学造诣,的确不用担心。 逍遥子却知道熊飞刚才已离了人群,只是熊飞已长大了,无论做任何事,自己喜欢做就去做,作师傅的只让徒儿长个翅膀,至于如何飞翔、何时飞翔那就是徒儿的事了。 因此,逍遥子微微一笑,丝毫不用担心。 而方才,熊飞和岚妹妹正处于二人世界的时候,远远地就瞧见了打马而来的护卫与护法。 九道山庄的人马! 两人并肩一起,也看到了左冷眼。 如果五年前的熊飞,只怕此刻星眸放光,早已拼上去了。 但现在的熊飞已长大! 岚妹妹亦是心思熟虑。 现在不是报私仇的时候,如果这就上去报仇,难免让江湖、江山人笑话。笑话自己没什么,更重要的是笑话自己的师傅。 因此,熊飞搂了岚妹妹,两人彼此会心一笑,只望着左冷眼凌空而起,斗篷张驰中,掠入圈内。 岚妹妹这就带着熊飞来见自己的师傅:柳三江与十四剑娘。 当两个白发老人冷不丁回头瞥见岚妹妹时,只见岚妹妹在雨中如一朵花般轻轻摇曳着,本是女王般地颊此刻柔情无限,少女的矜持与羞涩却是如此地美。岚妹妹略有笑意、又极为深情地瞄了一眼熊飞,示意熊飞。 熊飞上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在下熊飞,拜见两位前辈!” 柳三江与十四剑娘互相瞅瞅,那略有昏花的双眼尽管充满了江湖人的光芒四射,但毕竟已是耄耋老人,尽管满身武学,但到了这个年岁,江湖的确看淡看透。 二老上下打量着熊飞,上前扶了,柳三江笑将着问道:“想必你这娃儿就是熊飞了?” 熊飞不解,怎么、二老知道自己的名姓? 但立即反应过来,回头瞧岚妹妹,岚妹妹微笑不语。 ——八成是岚妹妹时常在二老面前提及自己,因此,二老也就知道自己的姓名了。 十四剑娘却一把扯过来熊飞,压低声音道:“你和岚丫头是江湖后起之秀,今日势必有一场大战。如果你能和岚丫头夺得这两把剑,就有福喽!” 熊飞只道:“这……” 二老只哈哈大笑,再不理二人,顽童般只往圈里瞅将着。 熊飞又给二老行个礼,拉了岚妹妹去见自己的师傅。 当逍遥子望着眼前的岚妹妹时,笑道:“熊飞果然没有看错人,很好!不过,今日前来,两把剑你们可得争一争。” 熊飞和岚妹妹听了自然高兴。 一来,想试试自己学艺五年到底怎样? 二来,借着争夺双剑,势必暴打暴打左冷眼。 三来,这双剑如果落在任何一个反王的手里,天下大乱,到时候,江湖江山遍地尸野,血腥杀戮,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于是,两人并肩而立,牵着手,只往圈里望去。 要说五个势力中,每一路选择三人。 这么多英雄好汉,怎么选? 这是一个问题。 首先,淮南王手下由刘先机选得第一人。 这个人就是左冷眼。 因为左冷眼在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只要亮出兵刃,江湖人没有人不识得“七寸袖珍剑”的。 却在这时,街上废墟中、细雨中凌空弹丸般弹过来几个人。 五股势力下,有名望的人都已在场,这几人究竟是谁?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传闻“剑神谱”中几个没有露面的人。 ——当先而来的正是暗河集团——胡小先生。 ——少林达摩剑——苦笑僧。 ——云南大理彝族伙计。 ——天水伏羲先天。 ——山东快剑——及时雨。 ——宁夏枸杞妃子。 ——山西一剑定太原。 ——开封剑三儿。 这几人的出现,在场之人,人人眼前一亮。 ——尤其山东快剑:及时雨,脚下拼命朝前跑,身后有个胖大臃肿的女妇持着一把切菜刀拼命追杀。 知道及时雨的人,现在不由有些失笑。 看到及时雨的老婆的确是个好女人,这好女人也多半是个醋罐子。 当年及时雨因为偷偷去了一次妓院,没有想到他的老婆因此而大发雷霆,拿菜刀追杀了一辈子,到现在还没完没了。及时雨显然吓得不轻,四十余岁,瘦颊,本是黄肌肤,但此刻一经身后老婆追杀,面色变得惨白。一边跑,一边高呼:“救命!” 没有人能救他的命。 像及时雨这样的剑手,只有要别人的命,从来没有听说过别人能要他的命。 能要他的命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的老婆! 既然剑神谱的几位绝世剑手已来,这个热闹怎能错过? 柳三江望着身后这几人前来,乐呵着,满嘴只露出血红,血红嘴里没有一颗牙齿。 但一双刀眸内透着一代大师的逼仄之气。 ------------ 第九十二章 对决 随着剑神谱中几人的到来,这下有好戏看了。 当下有五股势力。 前来的这几个剑神谱中人,——暗河集团胡小先生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帮哪一派。 但胡小先生与西域王、川中亲王的确没有多少瓜葛。 少林达摩剑——苦笑僧要帮也自然帮大清。 云南大理彝族伙计要帮只帮淮南王。 天水伏羲先天这个长相十分难看、寒碜的剑手自然帮西域王。 山东快剑帮大清。 宁夏枸杞妃子要么帮助大清,要么帮助西域王。 山西一剑定太原帮川中亲王。 因为一剑定太原的妻子则是川中豪杰,不帮的话,也有点说不过去。 开封剑三儿或者帮助淮南王,或者帮助大清。 两面帮的剑手纵然剑法超神,也不能称之为“忠义”之人。 但是,这几人的到来,圈内圈外的确有了些气氛。 夺剑、杀人、比杀的气氛! 江湖上没有这样的气氛怎能称之为江湖? 但现在,大清这边,卜鹰已选中了一个人,这个人距离逍遥子不远,逍遥子也认识,但人群中的熊飞和岚妹妹却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到来。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老苍头——海弓缘! 自从逍遥子带着熊飞离了北邙山之后,当下时机已成熟,老苍头也该走的时候了。 他去哪里? 他回大清! 他自出身就是大清的人,大清有难、需要帮忙,自然回大清。 而老苍头当年效命的那个四皇子,因为坏了事之后被圈禁起来,直到去岁才放出来。就在去岁之际皇上大赦天下,但凡有罪的人,大清的罪人,只要没有犯下滔天大罪一律释放。 但是,这位皇子当年犯得正是争夺皇位的滔天大罪。 但曹植说得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因此,当今皇帝稳坐龙榻,用各种方法折磨这位“塞思黑”皇子,现在也该释放的时候了。 老苍头听闻主子被释放,这就上京城寻找主子。 这位皇子与当今皇上年龄只相差四五岁,是皇上的哥哥,同父异母。这次被释放,由于这么多年的圈禁生涯,早已对人生看透,就算自己得了皇位又能怎样? 有些事情看淡的时候还需看淡。 所以,这个皇子一出来之后,联络手下几个旧臣,商议共同辅佐大清。这些年来,这位皇子已经想通,无论哪个皇子做皇上都是天命,天命不可违!无论哪个皇子夺了皇位,其余皇子理应辅佐,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大清江山!但现在,大清表面上看似安然无恙,但内忧外患,尤其朝中六部里面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早对这个江山有觊觎之心,只暗下里活动,明面不敢轻举妄动,需要等待时机。 时机成熟立即发动政变! 这是内忧。 外患的是:江山中这几股势力已渐渐成了势,如果大清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能兵伐这些乌合之众,只怕大清距离灭亡已不远了。 因此,当老苍头几步赶到厅内,望着当年的这位皇子不由老泪纵横泣,只叩首称臣道:“皇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位皇子双手扶起,泪眼摩挲,望着这位当年心腹大臣,想不到人生过得竟如斯之快,转眼彼此都老了。 ——皇子当下命老苍头:赶紧前往关中舒城,帮大清夺回这两把剑,就算夺不得这两把剑,也要携同卜鹰阻止这场劫难! 双剑劫难! 绝不能让其他反王得了这两把剑,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再三交代:哪怕这两把剑让江湖中人得了,也绝不能让江山各路反王得了,宁可毁、不可存!淮南王以及鹰爪子们在这个节骨眼上正需要一大批军饷;西域王更需要。川中亲王地处四川,四川人杰地灵、能守能攻,得了这批军饷如虎添翼。东北马匪得了这批军饷勾结内蒙外蒙已经暹罗国,倒打一耙,到那个时候,大清岂不四面受敌? 因此,老苍头沿京星夜西来,协助卜鹰共同夺剑。 而曾大人暗下里与六部几位职权大人以及内务府总管刘大人商议,于京城调兵五万,直达关中。 大清这边一有消息,淮南王那头必然知晓。 因为淮南王持霸江湖、江山,无论黑白两道都有人,就大清皇宫内几位公公就是淮南王的眼线。几位公公暗地里为淮南王通风送信,大清的官员又有谁知道? 因此,淮南王就在同时下令:让兵部尚书派淮南复明将军带兵五万,西进长安。只要大清有任何风吹草动,两兵相交,江湖江山将落谁手?——还不一定! 西域王纵然在西域,但西域探马的确了得。 无论大江南北,遍布西域王的探马。 据说西域王的探马有一种隐身术,这种隐身术无论山野、市井、皇宫,白昼、黑夜,亦能利用天时、地利、人和,甚至屏障、乔装隐身,丝毫不被人发现。 如果在树林,藏在大树上,利用树叶与阳光隐身。 如果在市井,利用屋檐下的阴影和黑暗地方隐身,穿一身黑装劲服,一般人当然发现不了。 如果在皇宫,乔装打扮、利用皇宫中西域王的眼线,利用高梁大殿,隐身起来自然发现不了。 尤其黑夜,或紧贴墙壁、或隐身月光下、或蝙蝠倒挂、隐身在屋檐下、窗棂上,这都有可能。 只要人能想到的,这西域隐身探马就能做到。 因此,西域王在第一时间得知大清与淮南王有所为,因此,亦发兵五万,让西域将军挥军西上,直达关中。 川中亲王自然也知晓。 四川人杰地灵,如此大规模的发兵,不知道各路反王所走的棋子,怎么得了? 因此,川中亲王亦兵发四万。 东北马匪也出动四万兵马:一万铁骑,一万弓箭手、一万刀剑手、一万盾牌手。 当下,这几股势力下,各路反王挥军直达长安。 因此,江湖江山就在此刻才真正达到了乱! 必须乱! 不乱不行! 因此,这两把剑所带来的后果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但是,一旦两把剑得了,知道了李自成的宝藏之后,江湖江山比起昨夜这场地震只怕要血腥、灾难无数倍! 现在,昏天暗地里,大地已成为一片浓墨。 细雨也成了浓墨,各路人马都已成了浓墨。 天上乌云悄移,尽管下着雨,但舒城的温度极高,要想降温下来,只怕下半个月的雨才能止息。 而圈内的火浆仍未息,也不知这耸立的火浆在地下埋藏了多少年,一经喷发,只要这火浆稍微溅在人身上,只需一点点,纵然你武功盖世,血肉之躯怎挨得? 因此,有人判断这火浆需要好几天才能完全熄灭,而不至于另人灼热窒息。 预计不错话,至少三天三夜。 而且需要大雨的滋淋。 刚才说过,舒城尽管满是疮痍、青烟弥漫、而又下着小雨,到处积满了洪流,但温度到现在仍不减。——你可以现象此时此刻的舒城比之蒸笼又有何不同? 但江湖人并不怕。 市井百姓怕了也没有用。 市井百姓只需逃亡就行。 舒城已不是百姓们留足的地方。 有命可逃总比无名可逃要好的多。 这是因为,舒城于昨夜的灾难:无论火灾、水灾、闪电雷鸣,不少百姓已悄无声息地死亡,甚至有人失踪!被压在木楼废墟中、大块青砖下面也亦未可知。 现在,老苍头的到来,说明了皇爷的来意之后,卜鹰点点头,望着老苍头,鹰眸里满是钦佩之意。大清能有几个老苍头这样的人,又有何惧?又怎能内忧外患? 因此,大清第一个出手的人是老苍头! 淮南王第一个出手的人是左冷眼。 西域王第一个出手的人:经过了商量、恳求、事关重大…… 天水伏羲先天第一个出手! 川中亲王第一个出手的自然是青城派掌门人:余不伪。 东北马匪这边第一个出手的是:东北三宝。 东北三宝原指:人参、貂皮、鹿茸。 但是,由于这三个丁点儿大,身胖个矮、很结实的三个壮汉,武功极高,在东北是出了名的。因此,被东北马匪称之为三宝。 三个宝! 三个活宝! 那么,这几个人谁和谁一决胜负? 刘先机微目再次睁开之际,行个道家礼,面对在场所有人说道:“左冷眼与海弓缘对决!天水伏羲先天与余不伪对决!东北三宝与江湖中、有喜好武学、为争这两把剑的高手对决!如有争议者,但说无妨。” 熊飞一见老苍头的出现,当真高兴万分。 和老苍头相处五年来,熊飞自然视苍头为亲人,虽然十余日不见,但熊飞总觉得心里少了什么,想来心里少的就是亲情。 而这时,逍遥子只翘嘴微微笑,望一眼一侧的熊飞和岚妹妹,虽然没有说话,那意思却告诉熊飞,你小子没有打算? 熊飞也很想替换下老苍头,和左冷眼对决。无论公私,都能了却自己心中那道仇恨。只是、自己没有名气,师傅说过:“遇事要冷静,尤其这个人心叵测的江湖,但凡遇事,先看、再行。” 自从熊飞这次随着师傅出山,只在江湖上行走了几天,遇到了不少江湖琐碎事,什么偷盗、抢劫、强盗、悍匪等等等等,熊飞纵然没有多少江湖经验,但凭借自己五年所学,倒也应付自如。况且,熊飞早些年流浪市井城镇,早已知世间冷暖。 因此,现在的熊飞才真正长大了。 只是,逍遥子夹杂在人群中,不愿显露自己的身份,而卜鹰并没有发现当年与自己大战一场、能够一剑刺出剑气的逍遥子也已来了! 只是,对于当年那件事,卜鹰后来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卜鹰十分后悔。 后来听说逍遥子还活着,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杀手,心中这才长舒一口气。 当年霹雳堂与自己有过结拜之情的万里无疆,竟敢欺骗他,竟然刺杀当今皇帝!可见兄弟情深,但各为其主,海涵又如何说得过去?——如果卜鹰当时知道了万里无疆的来意,也势必会反目成仇,拔剑相对的。 而逍遥子把这剑事并不会放在心上,他放在心上的事,只有两件。 究竟是哪两件事? 下回再说。 ------------ 第九十三章 大笑 现在,由刘先机主持,第一场对决的是明朝余党左冷眼与大清海弓缘。 海弓缘当然没有意见。 为了大清,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莫要说一个淮南王的鹰爪子左冷眼了。 但是,就在这之际,熊飞一个凌空翻身,已翻进圈内。 来到卜鹰跟前,前来拜见老苍头。 老苍头乍一看见熊飞,当然又高兴又亲切。 “臭小子,去哪里转悠了? ——你师傅呢?”海弓缘问着已扶起熊飞。 熊飞道:“师傅在,只是您老人家没有发现而已。” 海弓缘哦了一声,这就往各路人马中看去,从几个不知名的江湖人群中,发现了逍遥子。海弓缘连道三个好字,说道:“臭小子,你先呆在一边帮师仆助助威,我先打发了左冷眼再说。” 熊飞却道:“苍头师仆难道忘了熊飞跟左冷眼有仇?” 苍头愣住。 这才想起。 但是,这个节骨眼上,熊飞纵然学得五年艺,但应敌经验还不够,看熊飞那坚毅的星眸,海弓缘又怎能让熊飞接下这一场生死之战?再则说,这场大战不是闹着玩的,这场大战有关江湖江山的安危,绝不能儿戏。 但熊飞说道:“师仆,我还请了个帮手,跟左冷眼也有仇,您老还不放心?” 卜鹰见熊飞和海弓缘说话之际,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豹子身、星眸有光,翻进来的身手相当沉稳矫健、轻功自然不弱,而且这样的轻功充满了霸气,足见内功大有根基。海弓缘虽然忠义于大清,但毕竟已上了年月,倘若出个差错,怎么给圈禁出来的那位皇子交差? 当年的那位皇子,现在已两鬓斑白。 想起这位皇子圈禁这么多年,也实在不能不另人喟上几声。 而熊飞是年轻人,在年月上比之海弓缘要占得便宜,岁月不饶人这话的确不假。海弓缘这就引荐道:“——卜大人!这个年轻人是逍遥子的弟子,叫熊飞。” 在场的一听逍遥子三个字,无不惊哦。 ——逍遥子! ——一剑刺向太阳的逍遥子? 逍遥子也来了? 有人惊声议论,有人四下里瞅望,有人嗤之冷笑,一时间各有鲜活。 卜鹰一听逍遥子的徒弟,再看几眼熊飞,见熊飞剑眉星眸,鼻挺,面阔,眉宇间透着一派正义,心想:能成为逍遥子的徒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熊飞已给卜大人磕个头,要求换下苍头师仆。 卜鹰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而此时的岚妹妹亦翻身进来,半空一道红影一闪,等人看明白时,熊飞身前落地的这位少女那容颜与轻功的确罕见。只见此少女长发飘飘,女王般容颜,头勒紫金丝绦,披着紫莽披风,当真靓丽至极! 而此时,圈内除了那团耸立而起、高达三丈的火浆之外,众人已纷纷退后一二米,圈子又扩大了不少。 人人都想见识见识这场难得一见的江湖较技,这样的机会的确难得,如果没有这两把剑的问世,江湖上很多成名人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岚妹妹虽是女流,但已算江湖人,只拱手为海弓缘与卜鹰行个江湖礼,说道:“小女子乃十四剑娘的顽徒,承情卜大人让小女子与熊飞共向左冷眼讨教几招。” 卜鹰表面不动,心下大惊。 想不到几年的时间,江湖江山变化如此之快,这年轻女娃儿的轻功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武学上也自然了得。年轻一辈中,这两个年轻人的身手只怕再无其右。 可见这两人在年轻人中已拔尖了。 一个是逍遥子的门下。 一个是十四剑娘的徒儿,十四剑娘是何等人物? ——听说十余年前,十四年前与柳三江晚年重逢,值得可庆可贺。有这两个年轻人上场,的确行的通! 卜鹰看了一眼海弓缘。 不用说,意思已很明白。 海弓缘是个聪明人,见这两个娃儿诚心诚意的样子,也就同意了。虽然面上没有笑,但刀眸泛着活跃,只说道:“苍头就让给你们了。——既然你们想暴打暴打左冷眼,苍头师仆怎能为难你们?” 一个翻身,人已跃出圈内。 左冷眼则在一根烧焦的木椽上凝立不动,满颊全是笑意。 不屑地笑意。 狂妄地笑意。 很自信地笑意。 放眼当今江湖,除了剑神谱中几个剑手之外,还有什么高手? 因此,左冷眼很得意。 却没有想到,翻身进来两个娃娃儿。 男娃儿没有认出来,但定睛那么一撇,女娃儿却认得,正是五年前那个逃犯! 女逃犯! 差点入港了的女逃犯! 一阵大笑! 这一阵大笑不知暗含了多少意思,没有人知道! 而此时,熊飞和岚妹妹并肩一起,走过来。 熊飞想起九道山庄时的昏暗日子,现在看到眼前的仇人,当真分外眼红。 而岚妹妹想到五年前要不是十四剑娘与柳三江救了自己,只怕、只怕于那个夜早被左冷眼…… 想到这里,岚妹妹颊上泛过红晕,但立马罩了一层女王般地阴霜。 女王般地容颜只蹙一蹙眉,纤手盖在剑柄上,另外一只纤手已缓缓伸到腰畔剑鞘上。 左冷眼仍然大笑着。 五年的时间说长并不长,说短亦不短。 这两个逃犯,能有多大气候? 这就要报仇吗? 左冷眼笑得连身子都在颤! 左冷眼虽然没有认出熊飞,但一猜,也能猜到五年前那个倔强的小子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熊飞尽管愤怒,但左冷眼毕竟是长辈,也算一代武学大师。 因此,拱手怒笑道:“——听闻左庄主的‘七寸袖珍剑’厉害的很,特来会会。” 左冷眼没有答话,除了大笑再没有别的。 在场的人见左冷眼如此狂妄,当真不舒服的很。 淮南王的鹰爪子们也有些不舒服的很,一个人的武学纵然再厉害,也不能狂妄如斯。 因此: 左冷眼笑得那一面颊都在颤。 笑得整个人几乎死过去。 但也正是这样的笑,让不少人暗暗吃上一惊。 却在这时,只听啪地一声,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左冷眼那一面颊上已挨了一巴掌。 重重地一巴掌。 这一巴掌速度极快。 没有人能看清楚! 但是,却轮到人群中的柳三江、十四剑娘这两个老人哈哈笑将起来,边笑边夸赞道:“身手不错、打得好,打得好哇!哇哈哈……” 除了这二老,逍遥子亦在笑。 逍遥子身侧的老苍头也在笑。 卜鹰也笑了。 ——俗话说:高手对招,切莫有傲心。 如果你瞧得起敌方,或许你会多活一阵子;如果你连你的敌人也瞧不在眼里,只怕距离死亡已不远! 这一巴掌打上去,又脆又响。 本是狂然、得意而大笑着的左冷眼却在这时忽然停止了一个动作。 这个动作就是:笑。 有时候,笑就是不笑,不笑就是笑。 左冷眼笑够了,当然就笑不出来。 无论任何一个人被悄无声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颊上来上那么一记,的确会笑不出来! 但左冷眼毕竟闯荡江湖好些年了,怒目之中,只射了一眼岚妹妹,那整个身子格格作响,全身都已充满、扩散着杀气与霸气! 杀伐之气。 还有杀伐之味。 天越来越阴,小雨淋湿在场所有人,但在场的兴致却不减,舒城尽管遭遇灾难,但人毕竟得活着,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因此,整座城中,除了这里最热闹之外,无论任何一个独自走过大街,看到周遭的残垣破败,都会由心里觉得:活着真好! 所以,在场各路人马为了这两把剑,就算拼个你死我活,拼个血流肢断,也觉热闹。 江湖应该热闹。 不热闹怎么称之为江湖? 就像柳三江在大荒山无稽崖苦练刀法数十年,每天面对朝阳与西霞,纵然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数十年的武学生涯,到头来还不如和十四剑娘这十余年过得幸福、快乐、死而无憾! ——现在,左冷眼已不再笑。 他笑眼前这两个囚犯,是因为他太自信,太小瞧了敌人,对自己的武学太过自信,而被岚妹妹偷袭了一记耳光。 但是,当一代大师清醒之后仍然是一代大师。 当你侥幸得了一手,不代表你下一手能得逞! 左冷眼这就悄无声息地凌空而起,斗篷罩下,四面劲风直卷,熊飞和岚妹妹并肩一起,也能觉出左冷眼带来的这股劲风冷如寒霜,却刺颊般地火烧。 熊飞当下不敢怠慢,凝神聚气,星眸暴亮,将所有劲力用在双臂上,左右甩上几手招式,双掌推碑出去。 而岚妹妹就在这之际,脚下一踩,人凌空而起,只听仓仓两声,昏暗中,只闪过一道光! 剑光! 这一剑光的速度纵然没有柳三江快、也没有柳三江的霸道,但绝不容小觑。 剑光一闪,岚妹妹凌空一个嫦娥奔月,本已拔剑入鞘,但再次拔剑之际,所使用一招“剑指日月”。一剑直刺左冷眼那一只没有瞎了的眼。 这一连招,在场之人都暗下里喝彩。 岚妹妹尽管用的剑,但起手拔剑入鞘用的是刀法,凌空那记嫦娥奔月可见轻功之佳,剑指日月用的正是十四剑娘所传的“龙拐剑法”中的招式。 刀剑双搏! 刀剑互换! 刀剑互用! 熊飞暗下里也吃了一惊,想不到五年后的岚妹妹竟有如此武学? 熊飞双掌推出,运用青衣碎步,一手高举持酒蹲状,一手拈花指垂在身后,身子不动,脚下已平滑过去。 这样的轻功又有几人识得? 一滑出去,直追倒翻出去的左冷眼。 左冷眼这下骇然了。 五年的时间,两个囚犯竟换了个人似的,能练到如此武学? 左冷眼一面颊上不由就已滴着冷汗。 幸亏是自己,换了旁人,只怕早已毙命在两人手中了。 这一退,退得极快。 熊飞平滑出去的速度更快。 两颊彼此对峙着,熊飞坚毅愤怒的星眸此刻只放射着光。 忽然,熊飞双掌朝前翻飞,再次推碑出去。 这样的推碑是苍头师仆教的。 这一手是为了记恩苍头师仆往日来的教诲。 到下一手,该使逍遥子的武学了。 ------------ 第九十四章 第二场 左冷眼向后疾掠,躲过熊飞的双掌开碑,心下暗惊。 五年的时间,曾经的两个逃犯竟有如此武学,实在值得暗惊。 熊飞和岚妹妹并肩一起,仓地一声,熊飞已拔剑在手,岚妹妹纤手盖在剑柄上,随时拔刀入鞘。 左冷眼疾退出去,人人只觉眼前一晃,一道白光,左冷眼手中已多了一把剑。 七寸袖珍剑。 剑体通身晶莹,在如此暗天里,寒光夺目。 一甩斗篷,左冷眼人似鬼魅般悄无声息,再刺罩向二人。 叮叮响处,兵刃交击一起。 只暗天里,闪过几道白芒,瞬间消失。 岚妹妹刀剑互用,一剑横扫,左冷眼手中剑一闪,击挡之际,五爪齐张,抓向岚妹妹面门。 岚妹妹拔剑入鞘、再拔剑入鞘,击了回去。 熊飞脚下一踩,人凌空而起,手中长剑划作圆弧,用各种姿势连刺四百剑。 剑花刷刷,劲气袭袭。 三人这就大站一起,从半空到地下,从地下到半空,彼此互换挪移,剑走百隙,兔起鹰落,只满天的剑光划过无数白芒。 左冷眼的七寸袖珍剑忽隐忽现,隐的时候,拳掌击拿;现的时候,直抵熊飞与岚妹妹脖颈、双眼、招招尽显阴冷与独霸。 同时,带动大衣翻舞,大衣旋转之际,冷不丁出手袖珍剑,端地神秘莫测。 岚妹妹运用柳三江的一刀斩,配合十四剑娘的“龙拐剑法”,手中有剑,心中有刀、所谓:刀既是剑,剑既然刀。 刀剑互用。 拔剑入鞘用的是刀的招式,一剑刺处,用的是剑的招式,又听仓仓两声,拔剑入鞘之际,一手“观音拂柳”,凌空拔剑入鞘,两道寒芒直袭左冷眼面门。 左冷眼身子后仰,一个倒板桥,借着张驰劲拂的大衣,一个“雾里看花”手中七寸剑再次显现,直戮岚妹妹右手手腕。 熊飞青衣碎步,平滑而起,捏着剑诀,挽动剑花,一剑直削左冷眼倒翻出去的脚踝。一手拦了岚妹妹,朝前一送。 岚妹妹半空里脚下连赶,人已欺近左冷眼,再次拔剑入鞘,白芒连闪,人已风筝般向后掠出,被熊飞拦腰抱了,两人凌空落下。 左冷眼尽管仗着斗篷的张力,落地后却不由地后退了三步。 左冷眼左腿上显然已挂彩,挂了岚妹妹那一刀斩的彩! 血滴答有声,左冷眼一甩大衣,侧颊望将过来,一张颊已罩了一层阴气。 ——左冷眼好歹成名江湖多年,今日被两个囚犯占了上风,不能毙命这二人于掌下,实在有辱自己的声明。 这一怒,全身暗蓄劲力,斗篷大衣劲拂张弛,右手垂剑,左手五爪齐张,四周劲气弥散,脚下一点,跳崖般直袭二人。 左冷眼显然恼羞成怒,用尽了生平所学。 熊飞大喝一声,“妹妹小心!” 一剑上刺,单掌迎上去。 岚妹妹同时拔剑入鞘,白芒再一闪,只听“蓬”地一声,熊飞单掌和左冷眼单掌相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而岚妹妹拔刀入鞘之际,已接连削出去四百个剑花,这四百个剑花能在拔剑入鞘之际完成,实属漂亮至极! 左冷眼凝聚毕生功力于左臂上,这一掌凌空而拍,犹似万里洪涛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熊飞纵然聪明能悟,但毕竟输在了劲力上。这就听噗地一声,熊飞喷出一口鲜血,用剑撑地,一膝已跪了下去。 左冷眼斜啦啦翻出去,人已仰面栽倒,只喘着粗气。 淮南王这边上去几个鹰爪子扶起左冷眼,刘先机舞动拂尘,已凝立当场。 而岚妹妹就在刚才千钧一发时,拔剑入鞘已削断了左冷眼右手少阴心经,如要养好此伤,至少得一月之余。 替大清效命的人,这就齐声助威,连声喝彩。 而岚妹妹此刻扶起熊飞,走出圈外。 这一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熊飞和岚妹妹胜了。 刘先机见胜败如此明显,也不好争辩,只一扫拂尘,行礼道:“第一场胜负,大清赢。现在开始第二场:西域王的人与川中亲王的人比试较技!” 西域王这边出场的是天水伏羲先天。 川中亲王这边出场的自然是青成派掌门人:余不伪。 天水先天伏羲的确就像传说中伏羲画像一般:长得青面獠牙,呲目欲咧,赤着上半身,甩着长发已来到圈内。 四川青城派余不伪,身材瘦长,鱼眼儿,两撇稀松翘胡颤咻咻地翘起,也极为傲慢地走进圈内。 小雨淅淅沥沥,舒城烟火还未停息,天空更加阴暗。 这四川的变脸术极为高明,余不伪人已立定,暴凸的鱼眼儿冷不丁一瞅先天伏羲,颊上就已多了一副面具。 先天伏羲这就大摇大摆走过来。 走过来的时候,手中忽然已垂着一把剑:伏羲剑! 先天伏羲只会六十四剑。 根据易经八卦演变而来的六十四剑。 大摇大摆中,剑光一闪,人已凝立不动。 脚下踩着八卦,站得方位正是坤卦。 自三皇五帝,传说中的伏羲画卦于卦台山,是根据大自然的规律而画成的八卦。 乾卦从三横来看,人活在大自然中,头顶天,脚踩地,画卦的时候自然用三横表示,从下到上,“三”字最下面的一横代表地,中间一横代表人,上面一横代表天,因此才有顶天立地这样的说法,才有这个卦的图形。 画卦从下画到上。 这先天伏羲凝立不动,忽然手中舞剑,舞起来却没有任何招式,东刺一剑,西划一剑,就像先古祭祀天地一样,跳起剑舞来。 这样的剑手还是头一次遇到,头一次看到。 但这样的剑手绕东走西,绕西走东,每一步看似杂乱无章,但暗中却踩着八卦应运而走。 余不伪冷哼一声,甩颊之际,已接连换了三道面具。 青城派纵然已剑法驰骋江湖,但这位掌门人的剑法却不怎地出奇,奇的是脸谱大法! 而且在脸谱中装有炸弹,由自己一手操控。 余不伪再次换一张脸谱,宽大的青袍下,右手朝前一甩,一道面具有力地飞出去,速度奇快。 先天伏羲的人明明在水卦位置上,朝天一刺,脚下已蹦跶火卦上,剑尖一触飞过来的面具,这面具轰然爆炸。 等面具爆炸,余不伪左手一扬,又一道面具打出去。 这道面具直袭先天伏羲面门。 先天伏羲不进反退,由火卦绕走一侧兑卦,转而进艮卦,一剑横扫,又轰然爆炸。 弹片冷袭周遭,只阴天里,传来弹片笃笃地横飞声。 先天伏羲继续绕走八卦,独自起舞、祭祀,余不伪丝毫不存在般。 余不伪又冷哼一声,用川话骂道:“老子入里个龟儿子,做啥子塞?” 先天伏羲依旧自顾自地绕走八卦,伏羲剑指天划地,周遭只洒下缕缕剑光。 余不伪朝前傲慢地跨前几步,长臂一展,人如厉鹰般凌空而起,保持着跳崖般地姿势,双手同时多了两个面具,连同脸上罩着的那一枚齐打出去,人凌空而下,袍袖一甩,手中已垂了一把剑:青城剑! 这几个连环动作,端地漂亮诡谲。 不由有人喝上几声彩。 三道面具从三个不同方位击过来,先天伏羲已绕走乾卦上,剑花舞处,一式初九中的“潜龙、勿用”,四面点扫。 面具爆炸,弹片横飞,先天伏羲脚下再走,躲过所有弹片,一式“见龙见田,利见大人”。剑势走出,只隐隐泛出一条龙来。 这一幻化,在场之人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能够用剑法绕打出一条龙出来,的确端地奇绝。 余不伪却是个心直口快的掌门人,一剑下挑招式没有用到老,只大喝一声:“——老子入里个仙人,上了瓜娃子的圈套为啥子不给老子通报通报!”这么骂将着,一记“戴宗回府”,脸上又多了一枚面具,借着打出去的力量,人已凌空后扯,总算脱离了先天伏羲脚下的八卦阵。 但是,先天伏羲脚下连绕,挥剑赶将上来,和余不伪打在一起。 打在一起,当然要用八卦阵。 因此,只要运用八卦阵,余不伪用剑击挡之际,先天伏羲四面袭来的剑光显然让余不伪身形受挫。但余不伪也不是吃素的,一手使剑,一手挥袖、遮脸,一张颊上连变数十面具。加上衣袍宽大,面具遮掩之下,让观看的人丝毫辨认不清余不伪的正面和背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一剑明明刺出去,刺得是左眼,但余不伪的身子绕走之际大开门户的却是背面,刺空的正是后脑。因此,两个武学高手在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已拆了百余招。 余不伪一时也奈何不得先天伏羲,先天伏羲也丝毫瞧不得余不伪那一张变幻莫测的脸和身。 剑光相击,铿锵有声。 轰然爆炸,威力不容小觑。 小雨淅淅沥沥,但空气中的干燥与窒息味丝毫不减。 熊飞此时已被几人扶在了场外一处废墟旁,吐着血。 岚妹妹在一旁安慰,卜鹰忙从怀中掏出一颗丸药,这颗丸药就叫做“大清贡丸”。 左冷眼这一掌太霸道了。 熊飞纵然五年所学,但临敌经验毕竟是第一次,和岚妹妹携手大败左冷眼已十分难得了。 逍遥子没有过来。 作为师傅,不需要处处露面,既然徒儿受伤,只调息养伤就好了。 岚妹妹扶着熊飞,此刻的岚妹妹却想得开,虽然熊飞受伤,但并无生命危险;虽然于心不忍,但并没有狐悲。——如此的话,这二人与左冷眼的仇岂不是又结了一层? ------------ 第九十五章 调侃中的激战 先天伏羲近身余不伪身前,用八卦阵牵制余不伪。 余不伪的“脸谱大法”利于远距离击战,近距离难免受阻。但是,作为青成派掌门人的确有他不凡之处。——余不伪衣袍宽大,用袖子尽藏剑法,冷不丁地刺出一剑,也见妙极。最厉害的是近距离的“甩脸”,脸上刚换了一副面具,左手朝天一推,再次打出三道面具,右手出剑,脸上同时脱飞两幅面具。 先天伏羲运用八卦剑:挑、刺、扎、撩,周遭轰然爆炸。 爆炸中隐约有一条巨龙四下里盘旋游走。 余不伪知道近距离作战,时间久了自然处于被动,接连打出去十二道面具,人已风筝般向后扯。先天伏羲脚踩离卦,一剑击挡四面劲来的面具,脚下绕走乾卦,黏上去。 余不伪势必逃脱先天伏羲的八卦阵,因此,倒扯出去的速度极快。 不等先天伏羲持剑赶来,余不伪大喝一声:“——个龟儿子,啥子没完没了塞!”一剑直飞出去,人在半空,双手左右上下翻舞,脸上瞬间变换七八道面具,周身转动数十面具,身子前倾,屁股往后撅,双袖挥出之际,已出手二十四道面具。 周遭再度爆炸。 爆炸之际,耀得场内场外分外闪亮。 这就听一声龙吟,先天伏羲用剑扯出五条用劲气形成的巨龙,脚走五卦,剑挥五势,分别以“潜龙勿用”、“见龙见田”、“终日乾乾”、“或跃于渊”、“飞龙在天”绕走周身。 转而,这五条巨龙各自在上空盘旋怪啸,先天伏羲一剑直挥大军,这五条巨龙雷鸣中,扑向余不伪。 二十四道面具。 五条巨龙。 ——相。 ——击。 ——碰。 ——撞。 这是何等的场面? 只听龙吟中的爆炸声,四条巨龙已被二十道面具炸得粉碎,剩下四枚也炸将出去,先天伏羲剑舞天地,一记“亢龙有悔”,挥剑出去,那剩下的一条巨龙一记“田野在望”腾跳间已缠身余不伪,四爪抓下,伸颈便咬。 余不伪叱喝一声,手中长剑已脱手,双手左右前后互搏,周身飞击出去的片片面具再度爆炸,但见这条巨龙一口咬在余不伪的肩上,这才荡散无从。 余不伪跌翻出去,鱼眼儿暴凸,极为惊悚,只突突地喝道:“——好生了得哟、好生了得哟!” 在场之人有人大笑,有人点赞,有人暗羡,有人不服。 这一场大站当然是先天伏羲赢了。 替西域王赢了! 伏羲先天贴剑于臂间,大摇大摆跳将出去。 ——而东北马匪这边的东北三宝已等不耐烦了,暴跳着。 刘先机步入场内,行个道家礼,说道:“第二场,西域王赢!至于第三场,有愿意较量者请一显身手。” 东北三宝,三人个头极矮,声音又粗又闷,嘿嘿冷笑中,各自弹丸般跳将进来。大宝拱手场中一圈,扯开嗓门儿叫道:“东北三宝虽是三宝,但比起这上好绝剑,怎算得宝?想夺剑的,还请下场。” 川中亲王这边有一人冷如寒霜,凝在群中格外显眼。 这个人就是唐无月。 自从师哥——唐惊天于十余年前死于关中祠堂后,唐无月似变了个人。 曾经满怀情愫的这么一个雀跃少女,因情所困,见师哥与乞颜其其格结成连理之后,唐无月一度地黯然神伤,于情字面前又能如何? 自己既然害死了师哥,已犯下大错,本想已死殉情,怎奈四川唐门竖立百年之久,不能就这么毁于自己手中。于是,这十余年来重整门户、再理基业。 一心想把唐门发扬光大的唐无月这次听闻了这个消息,大局之下,自然帮助川中亲王,但对于这两把剑的确有觊觎。如果得了这两把剑,四川唐门在江湖上只怕百年兴旺、立于不败之地。 因此,心中也就有了这么一点小小的私心。 这也算正常。 江湖、江山哪个人没有暗下里的那么一点私心呢? ——唐无月这就扬手打出两枚白芒,白芒破空盘旋,唐无月人已跃起,两道白芒追星赶月般已踩在了唐无月脚下,然后轻轻落在场中。 四川唐门的暗器虽然没有小李飞刀、例不虚发那么厉害,但也奇妙得很。 这十余年来,唐无月在暗器上更见一层楼,用打出去的暗器借力,任凭万丈悬崖、湖泊海域、陆地丛草,只用暗器开路,脚踩暗器,人似天仙,那样的场景又有几人看见过? 东北三宝见是一个娘们儿,都哈哈大笑起来。 二宝调侃道:“——娘子快快回去,生得这么漂亮,让人怎生下手?” 三宝接话道:“二宝也忒无礼,能胜了这位娘子,成全一桩美事,纵然得不到这两把剑,有美人相伴,使得、使得!” 放在十余年前,唐无月只怕不经这样的调侃。 而现在,唐无月尽管冷如寒霜,但轻轻抹笑,已笑没了这样的污言浊语,只抱拳行个江湖礼,冷屑道:“——东北三宝的名气本掌门已有耳闻,如能胜得本掌门,就算共夫尔等三人,又有何妨?” 三宝一听这话,放怀大笑。 大笑之际,大宝跳蚤般已近前,嘿嘿两声,个头只及唐无月胸前,沙哑声道:“——娘子当真?” 唐无月似笑非笑,点点头。 点头之际,大宝这就嘿地一声,双手已多了两柄绿漆铁环,左右齐削唐无月香肩。 唐无月左右两躲,一脚上踢,尽显美腿下的韧劲儿。 二宝和三宝同样从怀中掏出两柄铁环,分别为青色和黑色。 四环脱手飞出,直袭唐无月内衫勒紧而挺拔的双胸。 东北马匪这边有人调侃着叫上一声好,有人嘻笑道:“——三宝好下流,打哪里不好,非要拨弄娘子的奶头!” 四川唐门中有人已不愤,尤其门下一个年轻弟子,这个年轻弟子名叫唐锲! 唐锲白净面皮,看似文弱,但一双眸子却泛着只有江湖人才会有的奕光。 唐锲拔剑之际,被身侧一个门下师兄阻拦了,只悄声说道:“不可造次!” 唐无月上踢之际,一个“二郎挑担”,柔软无骨的手已打出数枚白芒。 叮叮叮叮,飞过来的四柄铁环已被暗器击偏,这边大宝已侧身躲过唐无月那一踢,双手直捋唐无月纤腿。 唐无月再起另一腿,这一腿直扬大宝面颊,大宝变掌为拳,直顶唐无月脚底。 唐无月人已凌空,一个前翻身,扬手又是两道寒芒,这两道寒芒蜂般前后回旋之际,唐无月脚下连踩,人再度拔高! 拔高的同时,一记“拂袖五胡乱华”,数百道暗器流星般分别打向东北三宝。 东北三宝撤环在手,舞动双环,上下纵横间,击挡四面袭来的暗器。 暗器与铁环交击,火花四溅。 唐无月抢得先机再不容情,脚下踩着暗器,“天女散花”、“追星赶月”、“西施捧心”“视为砧板”齐打出手。 暗器破空劲射,忽明忽暗,每一枚暗器带动唆唆声穿梭东北三宝。 大宝跳蚤般上下左右舞动双环,不忘调侃道:“——这娘子要不得!娘子好厉害!” 二宝和三宝身受同感,二宝仰身击飞数十暗器,沙哑声道:“——还没有洞房就这般厉害,洞房之后岂不累煞!”说还没有说完,数百道暗器流星般打向这出言不逊的二宝。 三宝就地来上个懒驴打滚,击挡着暗器,勉强抽出功夫说了一句:“四川唐门的确有真章……”人似圆桶般翻向半空,双手发力,掷出手中双环。这双环碰撞着迎面暗器,直戮唐无月细长白皙的颈。 在场之人目睹这场大站,人人有赞有惊:放眼江湖江山,高手如云,各门各派各路人马都有鲜活,想在江湖江山之内站得住脚,岂是一日之功?如此看来,江湖江山的确已到了乱的时候。 乱世出豪杰。 只有乱世下,才能出现绝顶高手。 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舒城百姓已尽数逃亡,没有逃得都是些身残或疾病之人。一片片废墟,残垣断壁,烽火尽管止息,怎奈细雨中仍有硝烟缕缕升起。 熊飞盘膝而坐,调息身子。 岚妹妹雨中凝立,替熊飞护驾。 却没有想到,就在这时,熊飞的鹿兄跳跃间已蹲在熊飞身前。 而岚妹妹的白狐也已窜过来。 想不到的是,鹿竟然可以骑,如猫科般地大狐狸也可以骑。 岚妹妹见熊飞哥哥宠养的鹿如此乖觉极通人性,而自己的白狐也是狡猾而忠义主人,只欣然微笑,心想:这就是天意吗? 岚妹妹再望一眼眉宇微锁着的熊飞,岚妹妹心想:这一次再不会离开熊飞哥哥了,说什么也要在一起。人生苦短,这后半生只和熊飞哥哥长相厮守,足胜过江湖江山! 而场内场外又是几声喝彩。 岚妹妹并不感兴趣,等熊飞疗了伤,杀了左冷眼,两人这就隐居浓墨山水画卷中,再不问世事。而岚妹妹此刻绝想不到,场内拼杀的那位高挽着髻、整装素雅、高处不胜寒的美妇正是自己从不认识的师姑。 尽管岚妹妹的父亲——唐惊天已死,岚妹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但父亲和唐无月同为一师之徒,叫一声姑姑或者师姑也合情合理。 激战中的唐无月也想不到,这位头勒紫金丝绦的女子却是师哥的女儿,如果师哥还活着,看到已长大的女儿,该是多么欣慰呀! ------------ 第九十六章 心中愁 场外的熊飞在调息,场内打斗更加激烈。 熊飞和岚妹妹联手用五年所学能够击败左冷眼,在相龄中,难出其右。 东北三宝使得都是环,没有绝学也不会叱咤东北。 这三人的绝技就是“六环阵”。 六环出手,击到哪里,哪里只怕要粉碎。 难得的是,能够用劲力把环打出去,那环就像长了眼似的,尾随敌方。纵然你轻功再高明,武学再精湛,你击飞双环,双环击偏之际,再度飞来。如此源源不断,你又如何击挡? 这东北三宝虽然比不得当年那蒙古国师——“密教金刚宗”金轮法王,但三宝用各自的劲气控制双环,击杀敌方,也不知毙命了多少江湖豪杰。 东百三宝和八大胡同如出一辙,对敌一人,三人齐上,千军万马,亦是三人。 因此,像东北三宝这样的江湖人有很多,也就见怪不怪了。 唐无月纵然女流之辈,但身为四川唐门掌门人,能够做得掌门人,手上怎能没有真章? 现在,唐无月随手打出去满天暗器,那暗器如蜂般来回穿梭,从四面八方而穿梭。暗器看似杂乱无章,但每一枚暗器都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明明被三宝的双环击飞、击偏、甚至击落,但唐无月随打随收,用暗器碰撞暗器,暗器改变方位再度飞梭。如此身手,在场的只觉眼前发花。打出去的暗器忽明忽暗,防不可防。 满天暗器之下,三宝各自挥舞手中双环击挡,每一击,火花四溅,夹杂着暗器“嗖嗖”地破空声。唐无月再度泼洒暗器,扇形般击出去的暗器少说也有百十枚,而穿梭回来的暗器飞至唐无月脚下,绕成一个圆。 唐无月双脚点在暗器上,人已借力,拔高之际,华丽的身姿下,在半空里凝了一凝,整个人如同一个“万”字,心想:和这三个俗人盘横下去何时才能止戈?倒不如用本门绝学收手吧! 有这样的想法,凝在半空的唐无月使出四川唐门最有代表性的三记杀招“文君听琴”、“凤求凰”、“千手观音”。——只见唐无月侧颈用紧身衣袖遮掩面目,使用这招如果穿一件宽大飘袂的衣衫用来遮掩美人脸是再好不过的,但唐无月紧身束扎,遮脸之际,自然生出一股华贵高雅的气势。想当年,出身四川的汉代才女——卓文君与千古留名、同出自四川的的辞赋家司马相如一段“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的爱情而成为佳话。 当年,那司马相如的琴技在江山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受邀赴宴,在座的都知道司马相如的辞赋很了得,但并没有一睹耳福,听听司马相如琴技的了得。 司马相如这就准备抚琴一曲,却没有想到,厅侧竹帘里面有一位美人凝立矜持着,想来这位美女就是卓文君了。司马相如见卓文君生得花容月貌,削肩蜂腰,帘内纵然有熏香,但也敌不过卓文君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女人香。司马相如一见钟情,这就抚琴一曲《凤求凰》,琴声铮然一响,在场的只觉耳目一新,心生荡漾。 厅外亭台楼阁,假山喷水,绿意杂着浓墨宛如仙境,厅内温馨融融,酒食款款,琴曲忽儿高山流水、忽儿千军万马;忽儿情义绵绵、忽儿如行云雨之事,忽儿跌落水潭,碧波荡漾。一曲《凤求凰》弹得在场之人心下无不骇然与倾羡。 那隐身竹帘里面的卓文君也极通琴律,见司马相如用一曲《凤求凰》来表达对自己的爱意,当真羞得拿衣袖遮了脸。所以,就有了“文君听琴”、“凤求凰”这样的才子佳人一段风流佳话。 现在,唐无月用衣袖遮脸之际,心中只想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师哥——唐惊天!也就是岚妹妹的父亲。想当初,唐无月和唐惊天练习这一招“文君听琴”的时候,别提唐无月有多少羞臊了,遮着脸那颊上满是红晕,一双情波遮掩之际只盼着唐惊天,大有“你是司马相如、我是卓文君”这样的暗意,但唐惊天和唐无月自幼两小无猜,情同兄妹,既然是兄妹怎能有其他之情呢?唐惊天喝了一口酒,就朗声笑起来,“师妹,你这招‘文君听琴’纵然好,但还有瑕疵!”唐无月本就很羞臊,本想借着这一招对师哥表达自己的爱恋,但一听师哥说这一招有瑕疵,轻轻摇曳着,只垂首亲启香齿,说道:“什么瑕疵?” 唐惊天调侃道:“你这一招使出来,脸虽然红了,但还不够滴艳,师哥的意思是,你喝上二两烧刀子,这一招使出来就完美无缺了。” 当时的唐惊天每天练武都要喝上几瓷酒,纵然有好酒,但唐惊天更喜欢喝上两口劣辣的烧刀子! 唐无月爱恋款款,但唐惊天就像木头一样,丝毫不懂自己的心思,每天只知道看书挥毫练武,一个情窦少女的爱恋就被“喝上二两烧刀子”打没了气氛。 而后来,唐惊天却喜欢上了乞颜其其格,唐无月心已碎,黯然神伤。直到这十余年来,每逢想起和师哥一起的所有画面,唐无月临窗而立,都要喝上几瓷酒。 酒是“万艳同杯”和“把盏问月”。 但唐无月一想到师哥,必然喝上一瓷烧刀子。 又辣又劣的烧刀子。 唐无月需要烧刀子的一辣! 辣入喉咙,辣入五脏,辣入大脑中枢。 但是,现在就算喝上十瓷烧刀子,又怎能见得唐惊天! ——因此,唐无月一袖遮脸,一手控制四面八方那忽明忽暗的暗器,所有暗器,单变双、一双双暗器一明一暗,只在满天里形成三个娟秀有力的楷字:凤求凰! 一袖遮掩之际,这就运用“拂袖五胡乱华”,那所有暗器在这三个字的扩散下,袭卷东北三宝。 东北三宝见唐无月有恙,个个看似乎吊儿郎当,但心下不敢怠慢,大宝击飞两枚暗器,沙哑声这就说道:“——娘子,六环来啦!” 这句话的意思告诉二宝、三宝,使绝招“六环阵”。 这东北三宝站在三个不同位置上,五指齐张,手中双环发着“笃笃”地破空声,击向半空。六柄环凝立在半空六个不同方位,快速旋转着,唐无月打过来的所有暗器碰撞在环上,就好像“四两拨千斤”般,已卸掉暗器的力,那暗器已飞偏。 而唐无月脚下再一踩,一手背负了,一手拈花指左右上下指挥暗器,那暗器双双穿梭,先是横向三排,接着纵向三排,又是菱形、锥形、方形、圆形……一时间,在场之人不觉被暗器的劲风,逼得连连后退。 东北三宝同样双手上下左右互搏,用掌法控制双环的前后挪移,上下互换,双方用劲力操控自己的暗器,比拼的自然是劲力。 东北三宝三人用上劲力,人矮、又偏偏生的胖,三张颊上这就“咿咿呀呀”地呲牙咧嘴,似笑似苦。 暗器与六环交击,叮叮有声,火花与爆亮还有破空的嗖嗖声,只让在场的凝神敛气,人人心生感怀。 一个女流能有如此武学,发扬四川唐门谁人不认可? 却在这时,唐无月一记“千手观音”,唐无月仍旧在半空凝成个“万”字,周身多了无数把手,纤纤玉手!——这手千千层层,幻化飘渺,然后每一手作个拈花指,弹指之际,冷气袭卷,忽明忽暗中的暗器瞬间变成白芒,如一泻瀑布般从上倾下。 大宝喝上一声:“——娘子出嫁了,抬轿!” 这话的意思是,唐无月已把生平所学使到巅峰,因此就出嫁了。抬轿的意思就跑、撤的意思。 只听半空里轰然连响,那暗器与六环的击炸,又是何等场面? 东北三宝这就从不同方位逃离。 只听嗤嗤地响,大宝哎呀一声,人已凌空扑爬,啃在场外。身后已扎满了白芒,好在入肉并不深,但背上已血染如图腾。 二宝惊慌中说了一句:“我来个祖宗!”从裆以下,充满气的大腰裤上刺满了洞,唐无月也算手下留情,不然的话,那裆里的命根子还有命在? 三宝倒提出去,衣裳也扎得破破烂烂,胸膛上同样扎满了数十白芒,提出去之际,只一串血从半空扬下。 这一场大战,当然是唐无月赢了。 那唐门中人,唐锲这才吁了一口气,他好替掌门人担心。 唐锲虽然是唐门门徒,唐无月大唐锲二十岁。 但唐锲自从入唐门之后,一心爱恋着这位掌门人。 唐无月也就渐渐发觉,唐锲在唐门中算是武功最好、人长得最帅、最聪明的一位门徒。唐无月每逢独处窗前,心想:师哥都死了这么些年了,自己空有牵挂也只是精神的寄托。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空空相思?唐锲这个小子还不错,各方面不错。——如果、如果自己抛开掌门人的身份、抛开世俗的理念、抛开年龄,能不能接受唐锲的爱呢?唐锲会不会对自己忠心一辈子呢? 唐无月每逢心乱之际,就会喝酒。 也每逢惆怅之时,也不知怎地,会记起李煜的《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 月如钩, 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 理还乱, 是离愁, 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 第九十七章 患难见真情 唐无月战胜了东北三宝,川中亲王这边的帮手自然痛快叫好。 已打完三场。 轮到决赛了。 ——胜者:熊飞、天水先天伏羲、唐无月。 这三人来一场决赛! 但是,这只是刘先机的一个缓兵之计。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 刘先机的意思是让火浆的温度降上一降,随时准备夺剑!因此,这三场比拼就像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但是,刘先机有这样的想法,其他反王没有吗? 当然有! 卜鹰现在就在场中一张红木镶镜靠背椅上仰着。 明朝余党大耳王虽然没有来,驻扎在城外十里处,但随时都在接应。怕手下有恙,又派来一批明兵和飞翼党。 而东北马匪这边的五百铁骑隐身在附近,只要风吹草动,训练有素的铁骑踏不死这江湖江山就不是东北马匪。 川中这边同样暗中埋伏了川兵,虎视眈眈。 西域王这边的凶猛悍将也在暗中潜伏,八妹阿依古丽只要放声一个口哨,西域兵自然前来接应。 因此,人人都有一手! 暗藏一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却另有一手! 这个人就是剑神谱中排名第十的山东快剑——及时雨。 前面已说过,及时雨一生杀人无数,毙命多少江湖成名人物都不在话下,但一生最怕老婆。 任何一个男人娶了及时雨这样的老婆,绝对会怕得要死。 及时雨的老婆不但脸黄,牙黑,全身的赘肉也能扇死瘦削的男人,饭量又大,无论吃什么美味佳肴、至少八碗、八碟、八盘、八屉、八盏、八斤、八只、八枚……时常吃得满嘴流油,边吃边发着难听的怪声。因此,当年及时雨就偷偷去了一次妓院,被家里这位黄脸婆知道了,提了一把菜刀,踏着“地震”般地大步,鸭子也似地摇晃而来。 黄脸婆发誓要剁死及时雨。 就算不能剁死,命根子剁下来也可以。 因此,及时雨为了保住命根子,只有逃。 及时雨这一逃就逃了多半辈子。 黄脸婆也追杀了多半辈子。 十余年前,及时雨躲在泰山上,黄脸婆翻遍了整个泰山,在上月总算找到了及时雨。人就在一个滴着水的山洞里,及时雨一见这么隐蔽的地方也能找到,惊得三魂七魄都快要飞了,拼命逃窜。 逃窜到关中。 昨夜来到关中时已是黄昏,不敢住店、不敢去酒楼、不敢去马厩驿站、不敢逛夜市、不敢去茶阁喝茶,哪里也不敢去,只要你敢去的地方,黄脸婆必然赶到,而且在最不经意、最需要歇息、最值得享受一刻的时候提着刀就来了。 哪里都不敢去,去哪里好? 总该有个去处吧? 及时雨想来想去,觉得应该蹲在街上某一个角落里,比较安全,忽一想,不行!绝对不行!十余前自己蹲在屋檐下一座酒楼角落里,这就准备稍微打个盹,因为被黄脸婆连日来的追杀好长时间都没有闭个目了。但就在这时,头顶屋瓦上有响动,只觉不对! 一觉不对,睁眼之际,惊悚地发觉屋檐倒塌下来,瓦片稀里哗啦掉下的同时,大块头般地黄脸婆凶神恶煞般坠落,盆般地厚重屁股“蓬”地压下来,压在及时雨瘦削的身上,积起地下好几层尘土,差点被压死!这就举起菜刀,瓮声瓮气道:“——老娘让你嫖、老娘让你嫖!”几刀剁下去,及时雨侧头躲闪之际,菜刀剁在墙壁上,哗啦掉落中四溅火花。 好在及时雨人瘦身轻,轻功极高明。不但轻功高明,缩功也有火候。一缩之下,人已从黄脸婆裆下鱼般窜出去,贴着地面,拔出背上的剑点在地上,燕子般凌空而起,一个侧翻,上了屋脊,消失不见。 黄脸婆嘟囔着嘴,好无辜!用袖子抹了一把颊上的汗,想到及时雨又逃了,恨恨的黄脸更黄,身上的肉比以前又似多了数十斤,继续追杀! 因此,无论大街上任何一个旮旯角落,绝对不能藏身。 那么,藏在哪里? 想来想去,藏在哪里都觉不安全。 无论你藏在任何地方,随时都有可能出现黄脸婆。 但是,有一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么,最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妓院! 当然是妓院! 黄脸婆追杀半辈子,估摸着及时雨再不敢去妓院。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无论任何一个男人,遇到这样的老婆,遇到这样的遭遇,都会金盆洗手的! 没有人会想到及时雨会去妓院! 但是,及时雨只能去妓院,很无奈、很无辜、摇摇头、叹着气就去了妓院。 舒城歌妓湖附近,那繁华市井中的确有不少妓院。 及时雨从屋瓦上跳下来时,一对警惕的双眸四面一扫,就看到了前面金字招牌“天香楼”。 及时雨嘿嘿两声笑,俗话说:姜是老的辣、醋是陈的酸。 这就得意地、挺了胸膛步入天香楼。 任何男人现在只要甩脱了黄脸婆这样的老婆,都需要庆祝一下,得意一阵子,再喝上几瓷好酒,睡上个好觉。 但是,当及时雨进了天香楼,十分得意地准备上楼时,那楼梯口的太师椅上四平八稳地斜倚着一个人。 这个人把一条腰般粗地臃肿大腿搭在椅上,身前身后七八个妓女正在伺候着:垂背的、揉捏着大腿的、扇扇子的、捧着香茗的……但及时雨做梦也不会不到黄脸婆现在正呲着黑牙对他嘿嘿发笑。 这一惊,及时雨只觉脊背都在发麻! 转身欲逃,却被几个妓女围了: “大爷,玩玩呗!” “大爷,好瘦哟!” “大爷,小女子值三百两吗?” “大爷,好长时间不见了,想死个人的。” “大爷,心肝肝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及时雨一边朝后退,一边滴溜着眸子,四下瞅着几个花枝招展的妓女,只喉咙里咽了几口唾沫,已被蛇般地纤臂一扯、一挽,连推带搡已拨拉到黄脸婆脚下。 及时雨一个嘴啃地,就已被几个妓女倒剪了双臂,一只脚,沉重有力的大脚就踏在及时雨瘦削的颊上,你可以想象黄脸婆那一脚虽然没有用多大的力,又有几人能承受得起这样的一大脚? 黄脸婆嘿嘿呲笑着,瓮声道:“你可听过一句话?” 及时雨被踩得变形的颊侧面贴在红地毯上,只吃吃地说道:“什……什么话?” 黄脸婆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及时雨在流汗,不但在流汗,在娘们儿面前简直就像个乌龟王八蛋。 这就听黄脸婆朝一侧叱上一声:“——菜刀伺候!” 一个妓女答应着捧上菜刀来。 ——黄脸婆追杀及时雨所用的菜刀! 及时雨还能说什么? 他当然无话可说。 但及时雨一定猜到,黄脸婆料定自己会去妓院,提前就已搜查满城妓院,到了天香楼,往柜台上扔几张银票,没有办不成的事。 因此,知己知彼才有如此神般地预料。 菜刀捧上来之后,黄脸婆一把接了,只问道:“要死要活?” 及时雨眨巴着眼儿,只有硬着头皮说道:“要活?” 黄脸婆说道:“既然要活,就给老娘脱。” 及时雨不懂,吃吃道:“脱什么?” 黄脸婆说道:“脱掉所有衣服,上街游行示众。” 及时雨虽然很无奈、但没有办法,至少现在还没有想出来好办法。 你可以想象一个男人被装入囚车里,光着全身,被一帮子娘们儿吆喝着、鞭打着游行示众,那将是如何地尴尬? 脚还踩在及时雨的颊上,狠狠地蹭几下,及时雨赶忙吃吃说道:“要死……” 黄脸婆二话没有说,一菜刀抡起,这就剁将下来。 及时雨趁着一剁之际,再次使用缩功,贴着红地毯,人似蛇般几个游走,已从妓女双腿间穿插过去,黄脸婆叱一声:“给老娘拿下!” 四面包抄、追赶、吆喝、像逗你玩一样的妓女只嗓门儿大,又怎能拿得下? 及时雨一窜出门,跃向对面屋脊上,脚下弹起一抹尘土,遥遥而去。 跑出来的妓女一看及时雨那漂亮的轻功,又惊又骇又喜又不可思议,一个这就叹道:“这样的江湖人,就算免费一次也值得。” 一个妓女一扬手帕子娇滴滴说道:“好喜欢瘦削的男人哟。” 一个妓女说道:“老娘倒给三百两,一夜也值。” 一个妓女说道:“想死个人就这么走了?” 还有一个说道:“老娘要为这个没良心的心肝肝从良。” 及时雨的身影只在屋瓦上纵横弹跃,惊羡了满街观看的行人。 黄脸婆只在红地毯上杀猪般又跳又叫,“——妈拉罢子……妈拉罢子!” 这一逃,及时雨只在大街上,捡人多的地方走。 万一身后一把菜刀剁将过来,岂不是又惊了? 但是,当江湖上这两把剑“洞明剑”和“练达剑”而引发的地震一降临,满城百宇摇晃起来时,及时雨非但不害怕,只摇晃中自言自语道:“这下好了,晃死黄脸婆就再没有娘们儿敢剁老子了。” 话是这么说,但一想到黄脸婆生平凶神恶煞般地追杀,那肥坠的颊,满身的肥肉,发黑的牙齿,一双被肥肉深陷进去的眯缝小眼儿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有那么一丝可爱与温暖。 天下女人能够追杀自己男人而多半辈子的有几人? 四面地震越来越厉害,房屋摇摇欲塌,街上市井百姓已乱! 大乱! 惊慌中,四面逃窜、哭爹喊娘、喊仙人、祖宗的也有。 一时间,满脑里全是黄脸婆这半辈子的追杀所留下的可爱之处。 人很奇怪哎! 往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往往会有意外的联想与反悟。 地震越来越厉害,及时雨丝毫没动,心想:如果黄脸婆在这突如其来的地震中死了,就再没有女人追杀他了。即便有女人追杀,为的恐怕只有钱或者其他了。 一想到这里,恍如晴天打了一道雷般醒悟过来。 恰巧夜空殛下一道闪电。 及时雨心道:“不行,我得救黄脸婆。” 于是,人慌马乱中,及时雨脚下运用轻功,只沿着大街那人头上点去,凌空飞度! 及时雨在地震中的凌空飞度下,那姿势与绝佳的轻功没有人够形容。 却在这时,前方一侧店铺已倒塌。 倒塌之际,一个很胖很胖的女人在地上大哭着。 泪珠吧嗒吧嗒掉落中,满下巴全是哈喇子,一手举着菜刀,喃喃道:“——及时雨、及时雨——” 及时雨凌空那么一瞅,不是别人,正是黄脸婆。 脚下一蹬屋瓦,斜面掠下去,唤上一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黄脸婆因为举刀寻找及时雨时,只觉天塌地陷般地震起来,如此胖人怎经得起地震?脚下不稳,人已跌翻在地,黄脸婆毕竟是个女人,发生这样的天灾,是女人没有不怕的。 黄脸婆当然害怕,一跌倒就四下里乱爬,大喊救命。 没有人理。 无论男人女人老人不男不女不老不少的人没有一个理的,人人自顾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去理这么一个又胖又丑又操着外地口音的女人? 非但没有理,身边惊慌逃窜的行人有一人一个不留神想从黄脸婆身上跨过去,却被绊倒。 绊倒的是个女人。 很瘦的一个女人。 这女人绊倒之际,一边天爷的个男人大骂着,一边唾了两口这晦气的黄脸婆,要不是你这个黄脸婆,老娘怎能绊倒? 短短几秒的时间,行人本来还能逃亡,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都已翻滚了的、跌怕了的、拼死抱着柱子、桌子、椅子、木椽的,哭丧的,好不凄惨,凄惨中人人惊惧的神色,好有鲜活。 黄脸婆想到一生再没有人管、没有人疼、没有人理她的时候,头顶屋檐只听卡嚓一声,瓦当跳动之际,房屋这就倒塌下来。人之初,性本善,就在这危难时刻,人人只求自保,黄脸婆也只有认命了,但临死之前,不忘喊着及时雨。毕竟,及时雨是她的男人! 只听远处的呼唤,黄脸婆一见凌空飞来的正是及时雨,你可以想象这一刻,黄脸婆是如何地激动、滂湃、与亲情? 舞动手中菜刀,用最大的翁声呼唤道:“——老娘在这里、在这里……” 但是,东倒西歪之下,一大片过路行人已因站不住脚而跌倒,压在了黄脸婆身上,只看见一只粗壮的胳膊挥舞着菜刀,“在这里、在这里……” 及时雨一个大怒! 凌空而来,拔出背上的剑,软剑! 一剑挑出去一个人,几剑下去,几个人已下饺子般挑出去。 黄脸婆颊上挂着幸福而激动的泪花,扔了菜刀,双臂展开,像小孩子般嘟囔着嘴,只说道:“——抱抱、抱抱——” 及时雨一剑抵在地面上,一把拦将上去,纵然黄脸婆的份量有两百来斤重,但身为剑神谱的及时雨,就算千斤也不在话下。一个瘦削的男人,凌空托着一个重达二百余斤的女人,这女人满脸幸福,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幸福,粗壮胳膊紧搂了瘦削的男人,两人这就凌空而去…… ------------ 第九十八章 追逃 患难见真情,这话不假。 一场地震,及时雨和老婆言归于好,想到这两口子一辈子追追赶赶、打打杀杀,到不惑之年合好,也不失为有趣。地震过后,舒城百姓尽数逃亡,但发现城内城外有很多江湖人出没,一打听,才知道几路反王和江湖人在关中祠堂争夺两把神剑。 及时雨说道:“老婆,我把那两把剑给你抢来,你要不要?” 这样的好剑,谁不想要? 就算不懂武功的市井百姓,有了这两把剑,把玩、悬挂、装饰、观看都是极好的,黄脸婆嗯嗯点头答应。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佯装追杀,来到了关中祠堂。 在场中,观看了当今江湖高手的三场大战,及时雨心生一计。他不知从哪个破旧的寺庙里寻了一个很大的青铜双耳鼎,里面装满了水,扛着这只重达千斤的鼎,返回祠堂废墟。 这时的唐无月和东北三宝已分出胜负,刘先机本想主持胜出者决赛,但没有想到,及时雨就在这个时候,凌空而起,双手托着双耳鼎,掠进场来,不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及时雨扛鼎已掠到火浆处,啸上一声,那千斤鼎双掌推碑,凌空旋转,把水倾泄下来,浇在火浆上。只听瓷拉、嗤嗤的声响,一股极难闻的味道让在场的人五脏都似翻江倒海。瓷拉中,火浆腾起一股青烟,本是火红的泥浆,顷刻变成淤泥青色。 在场之人暗说一声不好,这人要夺剑! 谁也没有防止及时雨预备的这一手! 刘先机见火浆已熄灭,虽然温度一时减不下去,但对于江湖人来说,足够夺剑! 就在同时:刘先机、卜鹰、西域八鬼、东北几个马匪、唐无月、天水先天伏羲、老苍头、无伤大雅的左冷眼、余不伪……几个重量级别的江湖名人齐出手,扑向火浆。一个个都有鲜活,凌空跳崖的、袖箭穿出去的、就地翻过去的、把同门扔过去的…… 这所有人用不同姿势去抢火浆中那两把绝世好剑。 这两把剑分为一阴一阳。 火般颜色那一把叫做“洞明剑”,深绿色那一把叫做“练达剑”。 不等众高手抢上来,及时雨拔出软剑,刷刷刷,剑尖到处,雨点般挑起泥浆,挑出去的泥浆分别洒向众人,一臂已从泥浆眼里掏进去,左右一哗啦,同时抓了两把剑,一个后空翻,并不落地,燕子般脚下连踩,凌空而去。 这一巨变,身后几个当今高手同时追上去。 各路反王的手党已大乱,彼此敌视着,扑杀一起。 大乱必有大战! 细雨中的大战! 这时,一道白影凌空而起,这人一但追出去,绝对会带来震撼。 这个人就是逍遥子! 放眼江湖,能和逍遥子匹敌的有几人? 二十年前的逍遥子已名震江湖,二十五年后的逍遥子在武学上更为精悍。 逍遥子这次前来,并没有在众人面前露面,作为一个剑神谱排名第一的绝顶剑手,能不露面就不要露面,因为好多江湖人都在寻找逍遥子比拼一场剑法,因为逍遥子的名字太响亮了,能够击败逍遥子,名气地位自然闻名江湖。 就在逍遥子前来之前,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特意给逍遥子送了一封信,身为暗河的逍遥子,只能接了胡小先生的命令。果然,信上说,让逍遥子前来夺剑。 逍遥子微笑着,但这一次拒绝了。 江湖人都知道,投身暗河门下,没有人敢拒绝胡小先生下达的命令。 逍遥子是第一个拒绝胡小先生的人。 逍遥子为什么拒绝? 因为逍遥子要背叛暗河。 当逍遥子知道当年那一幕之后,自己视为恩人的胡小先生,正是当年幕后黑手的真正老大! 妻死家散,没有人知道逍遥子的心痛,像逍遥子这样的绝顶剑手,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困难都会微笑面对。人生虽然有很多不平的事,但总需要微笑面对就好了。 逍遥子有好几次都想杀了胡小先生,一报夏青青当年受辱之仇。但是,胡小先生毕竟是逍遥子的救命恩人,你纵然跟他有仇,但不能做个忘恩负义、不仁不义、不中不信的小人。因此,逍遥子报答了胡小的恩情之后,再和他有个了断。 这些年来,逍遥子的确帮胡小先生杀了很多江湖名人、夺了好多金银珠宝、把一个暗河集团打理得真正添加了两个字,这两个字就是“神秘”。 逍遥子为了报恩,替胡小先生暗杀武当山掌门人智能儿的时候,遭遇明朝余党霹雳堂的偷袭,数十硫磺弹爆炸,逍遥子差点儿葬尸火海中,差点儿烧死在淮南客栈。 楚国也就是现在的湖南、湖北、重庆、河南、安徽、江苏、江西等地,淮南客栈属于楚国管辖范围,也就是现在的淮南王发展军事的几个省府。 而当年,幸亏胡小先生及时相救,逍遥子才捡回一条命。报恩未成,又欠一命,这两命相欠,就算逍遥子一生也报答不了胡小先生的恩情。 当年的逍遥子武学纵然厉害,但作为一个正义剑手,于江湖上的人心叵测、狡诈诡谲,逍遥子也有失蹄的时候。但是,暗杀武当山掌门人,只是胡小先生背后设计的一个阴谋,这个阴谋和逍遥子阻杀霹雳堂万里无疆时的阴谋一样狠辣。 这叫扇一个巴掌,给个糖葫芦哄哄。 恩情、仇恨两交加,剪不断,理还乱。 胡小先生的两害两救,不为别的,为的是利用逍遥子。像逍遥子这样的绝顶高手,如果一生为暗河集团效命,可敌过一个大清一旗兵力的价值,敌国淮南王所有飞翼党、锦衣卫的价值。 逍遥子就是逍遥子。 世上只有一个逍遥子。 因此,有了两害两救,逍遥子只有效命暗河。 但这一次夺剑,胡小先生派逍遥子前来,逍遥子拒绝了。 这么些年,当逍遥子知道胡小先生的两害两救,凭借逍遥子为胡小先生卖命多年,立了无数功劳、让暗河集团在江湖上有所建树,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逍遥子这个顶梁柱顶着。 因此,逍遥子觉得不再欠胡小先生,欠命可以还,但夺妻家散之仇,不得不报。 逍遥子和胡小先生的所有真相弄明白之后,逍遥子两袖清风,只觉坦然,问心无愧!迟早有一天,逍遥子和胡小先生将有个了断。这次前来,只有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弄明白两把剑的真相,绝不能让坏人得逞这两把剑,也不能让江湖江山杀伐残戮,百姓荼毒。 还有一件事就是寻找一个人。 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另逍遥子终生难忘,这个女人是谁? 后面有交代。 而出身名门之手的熊飞和唐岚交手左冷眼,并非武学不行,而是临敌经验太少。这两人堪称一对,如果这两人在江湖上多历练历练,他日必有前途。 两把剑让及时雨抢走之后,场中大乱。 川中亲王、明朝余党、东北马匪、西域王、还有江湖各门各派之人大战一起。 潜伏在暗处,各路反王的人马一见动上了手,齐来接应。 健马声、杀伐声、爆炸声…… 人影窜动、纵横翻飞。 天更加阴暗,阴天里,东方渐有光亮。 已是黎明时分。 祠堂方圆五里,废墟中,遍布死尸,血流成河。 烽烟弥漫,凄凉无比。 逍遥子为了弄明白这两把剑的真相,岂能让及时雨把剑夺走? 几个当今重量级的人物追赶上去,逍遥子在场中微笑着,精眸射着光。卷曲丝发斜垂几缕,只看着高手们凌空而去。 忽然,逍遥子风筝般已斜飘出去,人在半空,双脚连蹬几下,借着风力,掠前十丈,再蹬几脚,又斜飘十丈。这样的轻功,让身后几个落下的当今高手无比骇然与倾羡。 可见“枕霞醉卧”这样的内功心法的确是上乘武学。 逍遥子的轻功虽然达不到御气飞行的境界,但也差不了多少。外行看精彩,内行看门道。逍遥子斜面飘飞中,双脚蹬上几脚,借力再度飞行,姿势霸气而美妙,这样的轻功与身后紧追而来的几位高手的轻功已形成鲜明的对比。 逍遥子一掠出去,身后又有两人追上来。 这两人不是别人,是柳三江和十四剑娘。 两个白头老人。 尤其柳三江,白发飘动,人似豹子、又似猿猴般凌空纵横,轻功虽然稍差逍遥子一点点,但气势与劲道不是前面几个高手能媲美的。 不觉,十四剑娘已落下柳三江十丈的距离。 二老追赶上来,为的也是这两把剑。 这样的江湖江山,无论任何一路反王得了这两把剑,都将成为荼毒百姓的毒器,无论如何,两把剑让江湖人得了,也不能勾连政治。 就在柳三江与十四剑娘掠出去的同时,熊飞疗伤已愈。 骑了鹿兄,岚妹妹骑了白狐,也追上去。 这两个极品神宠,奔驰起来也非常快。 熊飞星眸有神,气宇轩昂。 唐岚长发飘起,女王般地风范。 当下,及时雨一手携了两把神剑,那剑上不时有泥浆掉落,而且隐隐透着热气,这就奋力朝前纵横。 身后追上来的则是逍遥子。 逍遥子之后赶上来的是柳三江。 其余高手都已落在了后面。 又一个斜飘,脚下再度蹬上几脚,逍遥子距离及时雨已不足五丈,及时雨奔驰之际,回头一瞅,暗暗吃了一惊!后面追赶上来的竟然是逍遥子! 难怪有这么霸道漂亮的轻功。 心想:麻烦了,别人追来,倒也不怕,逍遥子追来只怕手中神剑不保,借着跳崖落下的劲势,再度提一口气,朝前拼命奔驰。 逍遥子人如白龙,几缕卷曲丝发已贴在下颔,精眸泛着神光,微微一笑,无辜却微翘起的嘴,更显得逍遥子霸气中的神采。 ------------ 第九十九章 幻化 及时雨的轻功在江湖上算是顶级了,比起逍遥子却差了很多。 逍遥子几个连赶,已追上及时雨。 逍遥子没有说话,只微笑着。 微笑中,精眸泛着光。 及时雨跳崖般落地,逍遥子也同时落地,一手直取两把神剑。及时雨用肘格挡,反身一掌拍向逍遥子。 逍遥子用掌相迎。 蓬地一声,劲气四卷,没有人能形容两掌所发出的威力,逍遥子凛然而凝立,及时雨已被逍遥子这一掌击得连连后退。 这短短的阻留,身后几个高手已赶来。 熊飞和岚妹妹也骑着神宠赶来。 及时雨也不答话,这紧急时刻,追来的都是当今一流高手,其中任何一个都很难对付,更不要说逍遥子了。 就柳三江一人,及时雨也奈何不得。 拔出软剑,刷刷刷,电火霎那,及时雨剑尖洒下满天剑雨,直袭逍遥子。 逍遥子微笑之际,几个挪移,已躲过及时雨的所有攻势。 左冷眼已激笑着说道:“山东及时雨的快剑,的确名不虚传,但这么多高手,及时兄又怎能抵挡?还是快快交出神剑,免得伤了和气。” 及时雨双眼阴沉地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都是前来夺剑的。 无论谁夺了这两把剑,江湖江山中的人会随时前来夺剑,纵然你逃到天涯海角,也有人能找到。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任何一个人拥有这两把剑,面临的是血腥、杀伐、江湖、江山、死亡! 及时雨夺剑之前就想到这一点。 但是,已答应黄脸婆夺剑给她玩,只有争夺。 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 这是信用。 也是及时雨的秉性。 但现在…… 及时雨恐怕做不到守信之人,因为这两把剑非同寻常。 持在手中的感觉也觉持了整个江湖江山。 但是,及时雨却有他聪明之处。 他扫一下当前局势: 逍遥子、柳三江、十四剑娘、左冷眼、唐无月、刘先机、卜鹰、老苍头、余不伪、天水先天伏羲、熊飞、唐岚…… 及时雨心想:这么多高手,只要齐出手的话,还有命在? 当然会毙命于众手之下。 因此,一掷就把两把剑掷给余不伪。 及时雨这一计,用的是借刀杀人。 谁得此剑,余者必然诛之。 四川青城派掌门人余不伪做梦也想不到及时雨会把剑抛给自己。 接了剑之后,才知道上当。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已射向余不伪。 逍遥子在微笑,左冷眼在激笑,唐无月冷如寒霜,柳三江像个老顽童,十四剑娘白发劲拂…… 余不伪只觉不对,这就大骂一声:“——个龟儿子!” 两把剑扔向左冷眼。 左冷眼接剑在手,一只没有瞎的眼里放射着寒光,激然大笑。 而所有人又投向左冷眼,虎视眈眈之下,那气场、那阵势没有人能形容。 熊飞和唐岚对左冷眼恨之入骨,前仇未报、又折新仇,熊飞这就大喝一声:“——狗贼!承蒙当日九道山庄牢狱之灾,前场较量又承蒙受挫,拿命来!”说着话,熊飞从鹿身上凌空掠下,一掌拍向左冷眼脑袋。 左冷眼纵然很有城府,知道抛剑的意思,但如此神剑,既然持在自己手中,怎能轻易相送? 纵然危险也要拼上一拼。 左冷眼身子后退,退得急快,一边退一边激声道:“——臭小子!想杀本庄主,还嫩了些。”单掌相迎,蓬地一声响,熊飞凌空翻身出去。 而唐岚此时亦掠过来,拔剑之际,直刺左冷眼双眼。 其余几个高手各站一个位置,逼仄的眸中只等待结果。 逍遥子在微笑。 二老看着两个年轻人大战左冷眼,连连夸赞:“打得好、打得好哇!” 拍手叫绝。 及时雨凝立中,阴恻恻地笑起来,看来,这坐山观虎斗的确是个好办法,只要谁得了这两把剑,在场的高手都不会放过,只要互相残杀,鹿死谁手最后得剑者还不一定。 唐岚手持轻剑,剑是一般剑,但在唐岚手中,的确非比寻常。拔剑、入鞘,周遭如匹练,一道道白芒笼罩了左冷眼。 熊飞和唐岚一左一右,纵横间一前一后,双剑配合,非常默契。 熊飞使用的剑法是逍遥子的“一剑刺向太阳”所有挽剑花的招式。 在场的高手,完全看不出来熊飞使用的是什么剑法,好像自成一派,好像完全没有招式,有好像不太会用剑。但每一招,尽显奇绝,反常出招。 明明朝左刺,偏偏刺向右,很不合常理。 左冷眼还没有出剑,但已被熊飞的反常出招逼得无从下手。 唐岚运用柳三江的“一刀斩”拔剑入鞘、再拔剑入鞘之际,一剑斜扫,使用的是十四剑娘的“龙拐剑法”,这刀剑互用,自然生出奇妙。在场有一人就特别注意唐岚,因为唐岚像极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乞颜其其格。 而注意唐岚的这个人就是唐无月。 唐岚的师姑。 从昨夜打斗中,唐无月就很注意唐岚,只是形势所迫,也没有细想。但现在细看唐岚,骨子里透着的却是师哥的影子。也不知唐无月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但觉身后一阵风飘来,回眸一瞅,却是唐锲。 “……掌门师姐!”唐锲躬身行礼。 这唐锲入唐门以来就称呼唐无月“掌门师姐”,尽管唐无月已四十了,但十余年的冰冷性格,年龄看上去就像三十岁般,唐锲喜欢这么叫。要是别人这么叫唐无月是绝对不行的,但唐锲这么叫,唐无月只觉受用,也就恩准了。 唐无月冷冷嗯了一声,观望大战。 但身后的唐锲已为唐无月披了一件紫色貂裘披风,退后几步。 却在这时,叮叮几声,左冷眼躲闪之际,袖中藏剑,藏着的“七寸袖珍剑”已持捏在手,左右击挡熊飞和唐岚,剑闪寒芒,钩、撩、刺、扎之下,每一招凶猛霸气,大开大合,左跨右跨,阴天里,七寸袖珍剑划过白隙,已占上风。 柳三江一旁顽童般那么滑稽地瞅着,却喃喃道:“两个娃儿招式虽奇,但没用老,功力也有欠缺,是我的话,那左冷眼走不过五十招。”十四剑娘却说道:“你练了一辈子才说这样的大话,你当年这个年龄,还不是去了大荒山?” 显然十四剑娘对当年柳三江抛妻弃子存有余恨,柳三江只觉索然无味,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柳三江欠十四剑娘半生情。 但是,出奇的是,在打斗之际,熊飞却能逢凶化险、左右逢源。而且每交击一手,都能看出长进来。因为,熊飞在打斗之际,本与一般高手一样的打斗方法,但忽然间,好似悟到了什么,一手拈花指,一手垂剑,脚下几个疾走,人已平滑出去,已用上了“青衣碎步”。 这一悟,熊飞从八个不同方位依次平滑,挽着剑花,叮叮交击,威力大增。 逍遥子点点头微笑着。 老苍头也微笑起来。 看来,熊飞这个臭小子开窍了。 而更奇的是,同时间,唐岚也好似开窍了。 只要熊飞平滑出去,攻上盘,唐岚拔剑入鞘攻下盘。 熊飞平滑出去,像滑雪橇般掉转回来,剑发龙吟反手攻击下盘,唐岚必然跃起,长发飘飘,拔剑入鞘,寒芒直袭左冷眼当胸以上。如此一高一低,一跳一俯,一左一右,夹杂中间的左冷眼藏剑、出剑,空出单掌力逼两人。 三人不觉又战个平手。 老苍头观看着,并没有用仆人的身份请安逍遥子。 只要涉及江山之事,完全抛开私下的情分。 而逍遥子只是逍遥子,虽然救过老苍头,但江山中,逍遥子只是一个平凡的杀手,与大清的人又有什么干戈?因此,这主仆两人就像完全不认识般,各自观看。 卜鹰人高马大,只抱着臂凝立中。 当下的局势,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无论神剑落在何人之手,唐无月势必夺剑,不为川中亲王,为的是四川唐门。卜鹰夺剑为的是大清江山,刘先机为的是明朝旧党,天水先天伏羲为的是西域王。 而这时,三人大战正酣,刘先机却有他的一手。 趁着人人观看之际,此时不夺剑,等待何时? 刘先机拂尘画符般从上到下画出几个符,拂尘扫出去,忽然,四面景色大变,天气也变了。 本是阴天,细雨仍在下,但转眼之际,当头暖阳已出现,刺眼的阳。 人人只觉不对,每一个高手各自来到一个幻化之地。 逍遥子已站在一片花丛中,身前身后都是花,各色各样的花,夹杂着泥土的芬芳味,花丛有一小径,走出去是一片湖,满湖莲花盛开,湖心有一座亭子,亭里有一个道家女子,妙龄之女,生得仙风飘渺,气质绝佳。 逍遥子精光望进去,没有想到是她…… 而柳三江已在一座黑山之中,眼前起伏山脉,四处都是黑,黑山寸草不生。 十四剑娘则在一座祠堂里,头顶房梁结满蜘蛛网,只窗棂处透进来一缕阳光。 唐无月出现在乱坟岗,眼前有一座坟,坟前有个人,这个人正是师哥唐惊天。 老苍头在皇爷府。 唐锲眼前出现了什么都没有穿的唐无月,正微笑着朝他招手。 及时雨出现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妓院,楼上楼下,走廊、客厅里全是貌美花般地妓女。 而熊飞刺剑之际,已进了牢狱,四处都是黑暗,很像九道山庄的牢狱,但又有区别。熊飞四下一看,只叫不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收剑之际,呼唤着唐岚。 唐岚在什么地方? 唐岚眼前已出现两个人,不是别人,是自己的爹娘。 这两人微笑着看着唐岚。 而左冷眼出现在一座金山里,满眼耀眼发光,身前身后全是金子。 这怎么回事? 左冷眼这么想着,只觉睁不开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李自成留下的宝藏? 这么想着,忽然,身后有风,感觉不对!一觉不对,不用回头,朝脑后就是一掌。 但这一掌打出去,打了个空,身后并无异样。 却在这时,一记空手夺白刃,手中剑已被一个人夺走,这个人一夺了剑,凭空消失在眼前。 左冷眼大怒,跨步追去。 这一切究竟是什么回事?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一百章 相认 在场的所有人来到幻化,人人心中所想的都已在幻化中出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是刘先机的“幻化大法”。 前面已说过,刘先机精通易经八卦、星相占卜、奇门遁甲、排兵布阵、玄学异学。 这“幻化大法”就是一门异学。 幻化了的人,眼前会出现不同的景色,身处异地,导致心神迷惑。 刘先机见两个年轻人大战左冷眼,此时不动手,等待何时? 于是,刘先机手背一挥,所有人眼前就出现了不同的景物。 既然刘先机有如此异学,为什么不在双剑一现之际而幻化夺剑呢? 这是因为刘先机的幻化大法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就不灵了,幻化大法自然消失无形。 刘先机运用幻化大法,神不知道鬼不觉就从左冷眼手中抢走了两把神剑。 而幻化中的逍遥子觉得不对。 一觉不对,微笑之际,盘膝坐了,用“枕霞醉卧”内功心法抵御幻化迷惑。 此时,所有人都迷惑在幻化中。 抢了剑的刘先机一出幻化,人已朝着前面的官道上飞掠而去。 就在刚才,所有人的这一阵奔驰不知不觉就已出了东边的城门,已在林荫官道上。 逍遥子是第一个走出幻化的。 他运用内功心法,不让邪魔入境,心中大千世界,自我脱尘,精眸睁开之际,又回到了下着雨的阴天里。 不远处的熊飞持剑乱砍乱劈,发了疯般,而唐岚在幻化中一脸狐悲,张开双臂,呼唤着爹娘。 仓地一声龙吟,逍遥子已拔出白银吞金剑。 凌空而起,手上连挽数百剑花,一招“一剑刺向太阳”,只见数百白芒四面奔袭出去,在场所有人只觉眼前景色一变,已从幻化中脱身出来。 这短短的时间,刘先机飞掠官道上,逍遥子眼尖,目力极好,一眼瞧见刘先机已消失在前面官道拐弯处。 人凌空而起,斜身向前飘,飘了有一阵子,脚下几个连蹬,又御气斜飘。 熊飞和唐岚这时也反应过来,一个骑了鹿,一个骑了白狐,赶上来。 其他高手也明白过来,一个个追上来。 追刘先机。 无论谁夺了这两把剑,都没有好下场! 势必追人夺剑! 逍遥子的轻功放眼当今江湖,除了吕留良之后——吕四娘之外,恐怕再无其右了。 五年前,吕四娘选秀入宫,暗杀当今皇帝,失败了。 她替她的父亲大人报仇。 她的父亲因为文字狱被冤杀。 刺杀失败,被一个神秘黑衣人救走之后,再没有听到有关她的消息。 在这之前,吕四娘的名气在江湖上极大。 但是,很少有人见过她。 她的名气大是因为她也是一个使剑的高手,不但剑法出奇,最厉害的则是她的轻功。 她的轻功在江湖上,只怕当得起“天下第一”这四个字。 传说她的轻功不但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实在已到了御气飞行的境界。 在一座高山下,人似一缕青烟,脚下不用借力,直直地升上山顶。这样的轻功,江湖上又有谁能敌过? 没有一个人! 逍遥子也不能。 但是,逍遥子却和这个逃出皇宫的秀女、又晋升为妃子的吕四娘有过一面之缘,有过肌肤之亲。纵然吕四娘是一代女侠,但遇见了逍遥子,于一夜间暗生情愫,难免有了云雨之事。 因此,逍遥子这次带着熊飞前来舒城,第一个目的是为了阻止夺剑,不让江湖江山再现杀伐血腥、荼毒生灵。第二个目的就是寻找吕四娘。 与吕四娘的一夜缠绵,没有人能形容。 逍遥子寻找吕四娘只为了男女间的普通爱情。 逍遥子虽然一代绝顶高手,但毕竟是一个杀手,一个平民而已。 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得有七情六欲,有爱情。 逍遥子为人虽然大气,充满了智慧,但放在江山内,也是个非常平凡的人。因为他没有丝毫政治野心,不愿从官,不愿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他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喜欢桀骜不驯。他曾在江湖上救过很多无辜生命,但为了暗河,为了报答胡小先生的“恩情”,也枉杀了很多无辜生命。 因此,逍遥子亦正亦邪。 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究竟想得什么,有什么宏图。 他总是微笑中,让人去猜度、去衡量。 就算学武五年的熊飞,也猜度不到逍遥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算做了十多年仆人的老苍头,也不知道逍遥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的确,一个笑起来看似腼腆、却又十分霸道与雄姿的逍遥子真的会让很多人不明白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他只是一个杀手而已。 杀人不眨眼,微笑中的那么一个杀手。 但他同时又是背叛了暗河集团的这么一个杀手。 现在,他不但已背叛了暗河,更与暗河集团老大:胡小先生做个了断。为当年那一场情爱,为妻死家散做个了断。 江湖江山再大,也不关逍遥子的事。 他要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挡,就算当今皇上也不能。 大不了一死。 微笑中一死。 此时,逍遥子也已转过山坳,但官道上却忽然多了好多大石。 大石拦路。 ——石头阵! 每七八块大石垒起来,整个官道上也不知排了多少座大石,只在石阵中泛着氤氲雾气,阵中充满了诡谲。 逍遥子已凝在石头阵前,精眸观察着周遭。 逍遥子的武学尽管很厉害,但对于排兵布阵却并不懂得。却在这时,官道一侧齐天树林里传来异样。逍遥子掠进树林深处,寻找异样。却发现前面一株大树上,吊着两个人。 两个反绑着手,嘴里塞了白布的两个女流。 两个女流一见逍遥子的到来,更加拼命地在头顶上方挣扎、乱蹬着脚。 这两个女流看来是母子两,尽管吊在树上很狼狈,但从气质容颜中,不难判断出自名门大家。 这两个女的不是别人,正是夏芸和她的干娘:袭儿。 夏芸就是逍遥子和夏青青所生的那个女儿,当年夏青青的丫鬟也就成了夏芸现在的干娘。 这母子两这次前来,不为别的,为了寻找逍遥子。 袭儿想让夏芸认祖归宗,姑娘长这么大了,都已出嫁的年龄了,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这的确是人生一大遗憾。 而几年前,袭儿托百事通稍信给逍遥子,说明了当年有关小姐所有的真相,以及那个侵犯夏青青的黑衣人就是暗河老大胡小先生,又提及了胡小先生于某一年某一月某一时前来夏府,寻问这个女儿究竟是逍遥子的还是他胡小先生的。 袭儿当然并不太清楚这个女儿究竟是胡小先生的还是逍遥子的,但从事情前后经过判断,这个女儿很有可能是胡小先生的,但袭儿却故意说这个女儿是逍遥子的。 胡小先生纵然爱夏青青,但霸王硬上弓,就算得了夏青青的身,却没有得到夏青青的人,夏青青爱的是逍遥子。 ——是逍遥子! 胡小先生每次想到这一句话,那阴毒的眸里就会泛着毒芒! 他不相信,他真的不能相信。 但是,当年逍遥子和夏青青恩爱缠绵,胡小先生是亲眼目睹的。 现在,两人见逍遥子的出现,尤其在这深林里,被吊了一夜,见有人来,自然激动而求救。 但是,袭儿没有想到的是,进来的这个人竟然是逍遥子。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林中阴润潮湿,吊着的娘两早已被雨水淋湿,逍遥子子本是个微笑着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总是微笑着的,但此时,乍一看到当年青青的丫鬟,精眸泛着异样的光彩之外,第一次没有了笑容。 这或许是亲情还是回忆还是其他? 没有人知道。 就算逍遥子的心情很复杂,也绝对没有人知道。 但是,逍遥子凝立之际,忽然又泛着异样的微笑。 仓地一声,一道白芒打上去,那绳子断掉,娘两儿掉落下来。掉落中,娘两儿都已吓得花容失色。 而逍遥子凌空上去,左右拦腰娘两儿,轻轻落下。 这就为二人松绑。 袭儿还好,但夏芸脸上就挂不住了,一个大家闺秀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触过,经逍遥子这一抱,现在已羞得两颊红晕,只把颊埋进了袭儿的怀中。 松了绑,取了口中白布,袭儿却没有了刚才的挣扎与求救时的激动和心切,袭儿转过身,望着逍遥子,很久很久,热泪滚下颊,凄声道:“——小姐死得好冤呐!” 逍遥子亦凝立着。 嘴两角微翘,无辜的微笑中,几缕卷曲丝发贴着下颔。 夏芸不明白娘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个……这个男人会说这么一句话。 很久,逍遥子说道:“你们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袭儿泪流不止,抿了抿丰韵的唇,点点头。 忽然,袭儿拉了夏芸,说道:“芸儿,还不拜见你的父亲。” “父亲?” 难道、难道这就是我的父亲? 传说中的父亲? 夏芸惊得仿佛阴天上殛下一道闪电。 我的父亲——逍遥子竟会这么年轻?这么腼腆,这怎么可能…… 夏芸怔住。 袭儿急道:“我们这次前来正是寻找你的父亲,只要找见了你的父亲,你娘当年殉情,这个仇一定会报的,还不跪安父亲大人?” 如果逍遥子像老苍头那样的人,或者及时雨那样的人,夏芸自然能接受,但偏偏接受不了这样年轻,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年龄”的父亲,夏芸尽管很想见见二十来年,自己的父亲究竟什么样子,但今日一见,复杂的心情没有人能形容,并没有跪安,一转身,朝着林外跑去。 袭儿已气煞了脸,本是很白的一张脸,现在白得吓人! 这就晕死过去。 逍遥子微笑中,一把搂了袭儿,身子凌空而起,赶上去,又一把拦腰夏芸,夏芸一经掳住,又惊又怕,忽然大叫起来:“放下我,放下我。你不是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 粉拳捶打着逍遥子,痛哭起来。哭着哭着,就紧搂了逍遥子。 逍遥子凌空之际,精眸里不知是什么表情,那桀骜无辜、淡淡的微笑中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 第一百零一章 破阵 逍遥子携着母女两掠到官道上的时候,几个高手已到来。 熊飞和唐岚也到来。 逍遥子放下母女娘,看了一眼熊飞和唐岚。 那意思是:你们知道怎么做! 然后当先掠在了石头阵前。 看来,这石头阵又是刘先机捣的鬼,但不知阵里有什么玄机。 而熊飞看到夏芸时,只觉夏芸一团贵气,和唐岚不同。 唐岚机灵诡奇,夏芸持重淑雅。 当夏芸看见熊飞时,心里突突地跳,要知道,大家闺秀从来很不出门,这次为了寻找逍遥子,母女两是头一次闯江湖,于昨天夜里,两人本已住在客栈中的,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一家黑店! 是男人的劫了银子,用蒙汗药蒙了偷偷装入囚车,命人押往九道山庄。 是女人的,劫财劫色之后,用蒙汗药蒙了偷偷装入囚车,命人押解妓院。 女人不会武功来闯江湖本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更何况这母子两各有韵味,这样的货色如果劫财劫色之后,再送到妓院那老鸨手里,还能大捞一笔。 因此,两人在客房中沐浴更衣完毕,只觉头晕眼花,然后晕倒。 撞开门,进来三个敞怀大汉,这就准备非礼。 却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地震了。 三个大汉对望一眼,“劫还是不劫?” 带头的一个大汉道:“劫!” 两个大汉扛了这两人就往出逃。 地震中,舒城大乱。 扛着母女两,沿着人群中逃跑。 但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地震已震得厉害,逃跑的人哗然绊倒,一座房宇倒塌下来,盖了很多人。 地震过后,这三个贼盗受了轻伤,并没有生命危险。母女两也是完好无损,带头贼盗一见这样的情况,只有把母女两送往九道山庄了。乱城中,这其中的一个贼盗好不容易找来三匹马,骑了马直奔城外。 到了官道山坳拐弯处,三人起了邪念。 把母女两拉往树林里,准备轮流入港,却没有想到,一道闪电劈下来,劈死了其中一个贼盗。其余两人吃了一大惊,猛地听到树林不远处有水的声响,震耳欲聋。难道是洪水爆发了? 两人转身想逃,但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有不甘,带着却是累赘,只有用绳子把两人吊起来,凭造化了。于是,把母女两吊起来之后,就逃了。 没有想到的是,那洪水被一座青山挡住了,山下有个大洞,洪水从洞中急涌而过,母女两这才侥幸活命。 现在,熊飞和唐岚上前问候母女两,袭儿听熊飞说是逍遥子的徒弟,见唐岚人不但漂亮,又聪明又善解人意,才放下心。熊飞和唐岚让母女两骑了神宠,夏芸骑鹿,袭儿骑白狐。 夏芸本是大家闺秀,有些生疏,但和熊飞聊了几句,只觉熊飞为人正义,长得有帅,风度翩翩,也就没有了生疏感。 唐岚和袭儿攀谈之际,那么瞅一眼熊飞,见熊飞和夏芸那么亲近,心里头次感到不快,女王般容颜,蛾眉就蹙了蹙。 而前面大石挡路,所有人还没有看出端倪。 夏芸这就问熊飞,“熊少侠,前面怎么了?” 熊飞道:“那些江湖人为了追赶一个人,但是,看师傅那神情,前面好像布有阵。” 夏芸一只手挽了挽鬓髻垂下来的一缕丝发,说道:“很重要吗?” 熊飞点点头,星眸望过去,说道:“追赶那个人,关系到江湖江山,百姓的安危。” 夏芸抿抿薄唇说道:“我教你个方法。” 熊飞不解,说道:“什么方法?” 夏芸脸上一红,说道:“你只要进阵,走上一百步,在垒起来的石头处撒……撒个尿,阵就破了。” 熊飞又惊又奇,说道:“夏姑娘原来懂得阵法。” 夏芸被熊飞惊奇的神色一赞扬,心里只觉温暖而亲近,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啦,家里有很多兵书阵法,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也就多看了几眼,也不知道对不对,不过熊少侠可以试试。” 熊飞痛快地答应一声,这就前去。 而夏芸骑着熊飞的鹿,只觉好玩,但冷不丁发现和娘聊天的那个头勒紫金丝绦的女子不时地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心里只觉别扭,并没有理会。 熊飞跑上前来,几个江湖高手人人各怀鬼胎,但现在遇见了麻烦都各抒已见。逍遥子这就准备进阵闯一闯,有什么事能够让逍遥子害怕?绝对没有。 而熊飞一掠过来,几个青衣碎步,脚下平滑,人已当下掠进石头阵里。 阵中充满了雾气,越往前走,越感到惊悚。 因为阵前面已听到各种怪声:老人病痛声、小孩啼哭声、妇女尖叫声、男人大笑声,再往前走,又有各种鸟叫声、还能听到流水声、电闪雷鸣声…… 熊飞绕走石头阵,只觉有些害怕,是人熊飞当然不害怕,但是,像刘先机这样的阴险老道的确让很多人敬畏。这样的阵法,心中难免会发毛。熊飞暗数一百步,只朝着身侧垒起的一座大石上撒了一泡尿,只见这座石上嗤嗤嗤嗤地冒起黑烟,熊飞唬了一跳。 黑烟渐渐扩散,熊飞不敢轻举妄动,只凝神聚气,只要周遭略有风吹草动,一掌拍出去再说。 没有想到,黑烟扩散出去,渐渐就变成了青烟,而青烟杂着雾气周遭渐渐就清晰了。 秋季的小雨还在下,淅淅沥沥,官道一侧是山脉,一侧是树林与河水。 众人一见熊飞这样的年轻人懂得破阵,也绝稀罕,不过现在是追敢刘先机的时候,人人除了夺剑,并不会关心其他事。逍遥子微笑之际,当下赶上去。 而熊飞返回来,对伯母打个招呼,对唐岚说道:“岚妹妹,我们出发吧!” 但奇怪的是,唐岚这下并没有理熊飞,女王般地容颜全是生气,和往日那柔情狐悲成了鲜明的对比。唐岚一拍白狐,对身后抱紧自己的袭儿说道:“伯母做好了,我们这就走。”白狐当先窜前去。 熊飞也觉纳闷儿,不知道唐岚怎么了,因为熊飞丝毫没有瞧得见唐岚已在吃醋。夏芸虽然不好意思,一男一女共骑一匹坐骑,但坐骑是鹿,新鲜感与各种好奇都在心中萌发。熊飞也管不了那么多,说道:“夏姑娘抱紧在下,免得摔下去。” 夏芸嗯了一声,那鹿兄跳窜着朝官道前面奔去,夏芸只觉身后树木、大山朝后挪移,已惊得花容失色,不由用那柔软香臂就抱紧了熊飞,双只活跳如兔般地胸就紧贴了熊飞的背。 熊飞很快就赶上了唐岚,两人并排而驰,唐岚长发飘飘,那生气的样子,竟然比平时美了何止百倍。 唐岚一扫抱紧熊飞的夏芸,见两人如此厚颜,当下已替两人羞红了颊,再拍一把白狐,当先窜去。 那么,刘先机的人现在在哪里? 原来,刘先机持着这两把神剑直达大耳王驻扎的大营。 大耳王的大营距离舒城约三百多里,也就是九道山庄附近了。因为刘先机曾经设坛拈卦,让大耳王在九道山庄附近那野外驻扎军队,因为那里就是打开李自成宝藏的神秘之地。 大耳王对刘先机的先天神算自然是万分相信,万分推崇的。这次在舒城夺剑,已派人马前去舒城支援,自己身边除了五百锦衣卫,明党将士有一万人马,已扎在荒野山下。 荒野处正对着的这座山就叫做“回头山”。 因为整座山看上去就像一个先古时期的人头像,这人回头观望,因此而得名。昨夜地震的霎那,部队盔甲着装,排成四方阵,在中间扎起一座帐篷,保护大耳王。 只见四面山石滚落,脚下摇晃,一眨眼之际,已停息了地震。 大耳王在帐中案几前,双臂齐张,两撇倒钩上去的胡子微微耸动,这就大呼道:“刘先机真乃神人也!”于是,对于这次夺宝更有了雄心。 而刘先机持剑在手,就已想到手中两把神剑带来的危险。 任何一个人持了这两把剑,在李自成的宝藏还没有发觉之际,都将是危险。 刘先机既然得了这两把剑,自然有他的打算。 论武功,他比不过逍遥子、天水先天伏羲、及时雨、唐无月、柳三江等高手;论轻功,他亦比不过这些高手。但是,论智谋或者远虑他有他的过人之处。 刘先机夺剑在手,料定这些人会前来夺剑。 利用关中大自然的屏山险障,毙命前来夺剑的人马未必不是上上之选。 因此,利用幻化大法逃脱之后,在山坳处,拂尘一扫,眼前景色又变,变成一座“补天大石阵”。 要想破解这大石阵,说难也很难,不懂阵法,进了阵之后,绕来绕去,不但会迷失方向,而且那各种怪异的声音导致敌方迷乱心神,心脏受到很大刺激而死亡;懂阵法的人,这大石阵只需在进阵一百步的石上,撒一泡尿,这样的话,自然会破阵。 这座阵法的蛊惑时间足能超过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之内,自己足够逃脱,在前面官道上、大山里、布阵阻杀前来夺剑的高手。 现在,补天大石阵已破,各路人手各展轻功,朝前掠去。 而身后,有不少兵力已朝着这里赶来。 这些兵力有西域王的兵马,有明朝余党的兵马,有大清的兵马,有川中亲王的兵马,而且都是懂得武功于关中祠堂拼杀活下来的兵马。 但是,这所有人要想夺剑,想为各自的主人效命,先得过了刘先机这一关。 刘先机凭借玄学与异学,在这四面青山绵延的官道上,凭借排兵布阵、撒豆成兵、星相占卜、奇门遁甲又会生出什么样的鲜艳玩意儿? ------------ 第一百零二章 布阵 所有高手在后面追,刘先机在前面施展自己的绝学,想一网打尽。 他势必把这些高手一往打尽。 如果不能一网打尽,还会被继续追杀,到时候生命恐怕就不保了。 因此,刘先机不怕所有高手破了“补天大石阵”。因为就在前方三十里的山坳处,一边是一小段距离的悬崖,崖下是蜿蜒河水,刘先机用幻化大法再度屏障,让追来的所有人眼前出现幻化,看似蜿蜒的官道,路虽然是平坦的,但不知不觉中就会步入悬崖。 然后在悬崖下面的河水中撒下“七步散”。 七步散是很霸道的一种毒药,这种毒的主方配料就是鹤顶红,除了鹤顶红,还夹杂了云南其他神奇蛊药,比如活蚂蚁。等所有人跌下悬崖,必然落入水中,只要撒下七步散,跌入水中的所有高手必然中毒。 想来这毒性奇大,而且在时间的把握上也不能有毫差,首先得断定这一干人多长时间才能到来,跌入水中,上游什么时间撒药,用什么方法撒药才不会导致药性被河水冲走。 这一切的一切,刘先机手掐八卦,算了又算。 如果这一干人侥幸躲过这两道难关,前面还有难关等着他们。 这两道难关,刘先机运用的手法正是从云南蛊术里面幻化而来的。 因为这一干人从进入幻化到跌入河中,上游的毒药正好流在这个河段,时间上要想达到分毫不差,一般人这么做,就算再厉害的毒药一经河水那么冲走,中毒的可能性不大,而刘先机在撒药的时候,在河中用内劲逼上来几条大鱼,让鱼儿吃下所有毒药,这鱼儿在短短的时间内还不至死亡,刚好游到崖下,因为巨毒发作,尤其这种毒药夹杂着云南的蛊药,那鱼儿到这个河段就会因为体力膨胀,加上活蚂蚁在体力四处乱窜而难以承受,当鱼儿跳出河面喷出所有毒药的瞬间而爆炸。 血腥鱼肉与毒药就在这个时候在水中散发,因此,这一招既狠又阴又毒。 一切准备就绪,刘先机只在前面一座山崖上盘膝坐了开始下一道难关:竹石阵。 先不说竹石阵如何厉害,只说逍遥子、柳三刀、及时雨、唐无月、左冷眼等一干人当先掠来。 最前端开路的是逍遥子。 熊飞和唐岚紧跟逍遥子。 本已是转弯的山坳,却没有想到,这一行人朝前直直地掠去。 已进入幻化。 人人双眼只觉迷饧发酸,有一种很疲惫的感觉。 这刘先机的用心良苦,现在正在高山上静观其变。 但就在这个时候,熊飞身后的夏芸感觉怪怪的,下着的雨点儿跌在地上完全消失不见,这难道又是幻化? 想到这里,夏芸当下让熊飞停鹿,同时让熊飞阻拦前方已掠出去的所有高手。 熊飞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明显感觉体力有窒息的感觉,和前面的幻化中是同一种感觉,这就朝前喇叭状呼唤道:“——师傅留步、不可再前。前面有异样……” 逍遥子凌空而起的人,那美妙的轻功来一记燕子回巢,人已折身回来。 东北三宝听身后的熊飞呼唤,心中暗想:八成是怕我们弟兄三人先得了那两把神剑,故弄玄虚罢了,因此,并没有理会,直掠前去。 而四川掌门人余不伪、东北三宝、还有后面追来的西域八鬼都没有听熊飞这样的“危言耸听”,这几人,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况且艺高人胆大,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只有逍遥子、及时雨、唐无月、卜鹰、柳三江二老、左冷眼、老苍头等人凌空返回。 前面掠上去的几个高手就在不屑之际,落地提力的时候,人忽然踏空,跌下悬崖。 前方的平坦大道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消失不见。 恢复本来的面貌:悬崖! 由于掠出去的速度太快,而且落地时都已失去了重心,纵然轻功再绝佳,现在丝毫没有办法提跃。 这一惊变,几人大呼中只听噗通一声已掉在河里,也就在这个时候,河水中跳出十余条鱼来,蓬地一声,鱼儿挣扎中已爆炸。 血肉四溅,夹杂着鱼儿体力还没有死去的活蚂蚁,这七步散的毒药已浸入河中。河水也不是很深,也就三米多深,对于懂武功的这些江湖高手来说,丝毫不是难事。但是,落入河中的霎那,毒药立刻扩散,尤其在这不经意间,下意识中,所有人落水、下沉、再浮出水面、一拍水面,人凌空跃起上岸的瞬间,已中了毒。 七步散,走上七步必然毒发身为。 “悬崖勒马”中的高手,想救也来不及,虽然都为了夺剑,但还不至于有坏心眼儿。而几个高手各自拍水掠上岸时,大骂之际,人人惨嘶一声,捂腹之际,瞳孔收缩、七孔瞬间射出七道血箭来;血都是黑血,个个保持着死状就那么死亡了! 逍遥子身旁的老苍头义愤填膺,刀眸望着崖下河边上那些死去的江湖高手,一怒之际,扬手出去,身后山坳处砰然爆炸,数十石头四散飞溅,老苍头恨恨道:“这刘先机也太狠毒了!没有丝毫道义。” 而唐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惧,也没有愤慨,只勒住白狐,一阵风刮来,勒着紫金丝绦,长发飘飘,只痴痴发呆。 熊飞想示意唐岚,说上几句话,但唐岚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好像没有听见似的,只朝着崖对面那远处的青山凝望着。 抱紧熊飞的夏芸,一见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只吓得把花容失色的颊贴在了熊飞背上,纤臂搂得更紧了。 而就在同时,山崖身后自然现出一条绿荫凄飒的官道。 袭儿也吓得不经,只抱紧唐岚,不停地发抖。 逍遥子那略微上翘的唇尽管无辜地撅着,但微笑中一双精眸射着光,没有说话,一转身,朝官道上继续掠去。在场几人也都没有说话,转身朝着官道掠去。 熊飞一想到刘先机竟布下这么多阴险术法,又惊又怒,想到师傅当先开路,而现在唯一懂得、破解刘先机玄学异学的人只有指望夏芸了。这就说道:“岚妹妹,我们也该前去助一助。” 但唐岚并没有理熊飞,一拍白狐,当先窜起。 要说熊飞聪明悟性高,这话的确不假,但对于女人的敏感与吃醋,熊飞却不在意。幸好现在觉出来了,但如此紧急之下,也不好给岚妹妹解释,不就载了个人嘛,这又何必呢? 而夏芸却对熊飞很有好感,出身名门大家,一生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触过,尤其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还把胸贴在熊飞背上,那肉体的磨擦,不觉让这么个少女在内心暗生情愫。 如果、如果这一辈子让熊飞这么载着自己,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啊! 想到这里,更加抱紧熊飞。 熊飞起初不经意,但奔驰之际,身后夏芸阵阵的体香味飘来,的确能令一个男人感到自豪和亲近、而且驰旷神怡。 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参杂任何情爱,熊飞一生爱着的女子是唐岚。 也没有多想,几巴掌拍在鹿颈上,鹿兄风驰电掣般赶前去。 熊飞想到当先开路的师傅随时都会有危险,如果能紧随师傅,在夏芸的帮助下,不怕抓不住那个老道。 于是,当先逍遥子,左右是熊飞和唐岚。 唐岚时不时地用余光扫一下熊飞和身后载着的夏芸,虽然没有说话,但的确能看出女人与女人间的那种微妙中的敏感和嫉妒。 夏芸也觉出熊飞和唐岚不是一般关系,但是,夏芸现在就喜欢抱着熊飞,而且故意在熊飞耳畔温语厮磨,看上去真想一对情侣。 但就在这时,前方官道上又有异样。 是夏芸惊恐中指着前面官道,说道:“停停,前面有异样。” 所有人停下,夏芸说道:“前面的土质好像有人动过,估计官道上又有什么阴险。” 熊飞很好奇夏芸有如此的洞察力,也一高兴,说道:“夏姑娘真厉害。” 这话旁人听了也点头称许,但一侧的唐岚听了却冷如寒冰。 而前面的逍遥子已从地下捡起一块大石,朝前投石问路。 那大石落在官道上,显然已触动了陷阱,只见官道上刺上来无数根削尖的竹子,一排竹子上系着长藤,直系在一侧山崖上,那山崖处轰隆地响,五块圆形大石这就滚落下来。 而破竹而出的一道道寒芒朝这边射过来。 无数寒芒! 老苍头大喝一声:“——撤!” 所有人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朝身后撤去。 熊飞当先喊一声:“岚妹妹。”意思是提醒唐岚。 但唐岚完全没有理熊飞,那白狐自然有灵性,一觉前方不对,吱吱地叫着,转身窜向后面。 但是,逍遥子并没有撤。 五块大石滚下之际,逍遥子凌空而起,拔出手中白银吞金剑,一招“一剑刺向太阳”,数十道剑气打将出去,五块大石已化为碎石,滚落下来,逍遥子横向在崖壁上一借力,一挥袖,所有碎石朝前面官道上疾射出去,击挡蜂般而来的寒芒,这一手霸气而潇洒,在场之人,人人暗下里赞叹;就在同时,唐无月也凌空而起,打出数百暗器,柳三江也凌空而起,佝偻着身,白发之下,拔刀入鞘之际,打出去数十刀光,击飞一大片寒芒。 而远处山顶上的刘先机阴恻恻地一声笑。 大笑。 大笑中,这就说道:“——你们厉害……不愧是成名人物。这样也能不死,有本事的接着追来。”说着话,朝天撒下一把神豆,脚下已腾起一片黑云,驾着黑云飘渺而去。 ------------ 第一百零三章 撒豆成兵 刘先机驾云而去。 身后的高手们并不会放弃,继续朝前追赶。 刘先机看似驾云而去,难道真有这么玄乎吗? 当然不能! 这只是个障眼法。 是糊弄人的。 他脚下那片黑云只是幻化大法幻化出来的,实际上,他驾云而去也只是进入幻化,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刘先机就会迫出幻化,在前面官道上继续布阵。 这最后一阵是什么? 最后一阵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撒豆成兵”。 这所谓的撒豆成兵,就是利用幻化把所谓的“神豆”撒出去,神豆在幻化中变成一个个人,但是,这一个个人却有点奇怪。如何奇怪?因为刘先机会在阵中变幻出来和这些江湖绝顶高手一模一样的“高手”,也就是说,把这些前来追赶的高手复制一遍,只要进了阵的高手,就会看见“自己”,和自己有一样的武功,一样的穿着打扮。然后,让“自己”杀自己。 自己和自己较量! 这的确有点可怕。 但是,刘先机的幻化大法每次只能维持不多的时间,最多也就半把个小时。只是,就算半把个小时,对于一般江湖人来说,简直已到了地狱,只要能活着,已算万幸。 雨越下越大,一侧山川里,洪水泛滥,已朝着下游汹涌而来。 这里距离大耳王的大营已不到一百余里,也就是说,这一路追来,这些江湖高手已奔驰了一百多里。现在,阴天已暗淡下来,夜幕已临。 这所有高手纵然武功极佳,但毕竟血肉之躯,到这个时候就有些困顿人乏。 因此,大家决定找个地方休息片刻,吃点东西,然后接着追。 恰巧在这时,官道一侧有一座茅草屋,是个篱笆院。 进了院,地下荒草齐人高,茅草屋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屋内蜘蛛网、灰尘、到处都是,几样简单的农家用具,几人打扫一下,各自找个地方休息。 正屋连着的有个厨房,厨房里尽管杯筷茶具、锅勺盆盘都齐全,还有好多炖肉的佐料,也不知放了多久了,只布满了灰尘。 逍遥子与老苍头现在又似恢复了主仆关系,虽然老苍头为大清夺剑,逍遥子阻止江湖江山夺剑,但现在,这政治似乎暂且抛在一边。老苍头说道:“有半个月没有吃到熊飞的厨艺了,不知道长进了没有。”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那就让熊飞好好招待招待苍头兄。” 不用说,熊飞现在已走出院,准备去附近林中打点野味。 唐岚凝立院中,没有说话。 熊飞过来拉了唐岚,被唐岚一把甩开,冷冷道:“去找那位夏姑娘吧,找我做什么?” 熊飞睁大星眸,解释道:“岚妹妹太多心了,难道还不知道熊飞的心吗?” 唐岚没有言语,兀自生气。 熊飞那坚毅的星眸只望着唐岚,很久才说道:“这一生,我只爱岚妹妹一个人。”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夜已黑了,阴天里,刮来阵阵秋风,茅草屋四面那青山处,偶尔传来一两声狼叫声。这许多高手在正屋里各自寻了一个地方,谁也不愿多说话,或许都心怀鬼胎吧! 四方桌处,坐着逍遥子、老苍头、及时雨、唐无月。 床榻边,正襟危坐的是袭儿,夏芸依偎着袭儿,只看着桌处的几人。 门外廊檐处,随意坐着的是天水先天伏羲、左冷眼、卜鹰、柳三江二老。 唐岚只凝立院中,长发飘飘,一张白皙的颊也不知是忧是怒。 没有人知道。 过了约半个时辰,熊飞已逮来三只大灰兔、两只锦鸡。 袭儿和夏芸这就进来厨房帮忙。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但是,就几样简单的佐料一入锅,锅灶里烈火扑窜,整个厨房里已充满了肉香味。加上几片竹叶下锅,肉香味和叶香味混合一起,十足的美味。 ——这是个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屋内充满浓浓杀气的这么一个夜。 沉闷的夜。 野豺和白狐估计也饿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八成在附近林中寻找吃的去了。 不一会儿,熊飞已端上来好几盘子锦鸡肉和野兔肉。 现在,尽管大家为夺剑而来,但对于这么美味的吃食,却毫无拒绝。 逍遥子一边吃着肉、一边从怀中掏出一瓷把盏问月,仰头喝了一口,放在桌上,微笑道:“——苍头兄,请!”老苍头也毫不客气,仰头就已喝了一口。 逍遥子不但武功高,轻功好,人长得帅,就连吃起肉来,那咀嚼的姿势也十分霸气而优雅。 及时雨却不管什么优雅不优雅,只从盘子里撕了一块鸡腿,大口咀嚼起来。 熊飞招呼完了所有人,特意为唐岚留了两个鸡翅,但唐岚并没有吃。 唐岚只冷冷道:“去送给那个夏姑娘吧!” 然而,不知何时,夏芸已凝立在身后,格格地笑起来。 熊飞转身一看是夏芸,说道:“夏姑娘奔劳了一天,现在该休息休息才是。” 夏芸眨巴着大眼,看着熊飞,说道:“熊哥哥的厨艺很不错,我还没有吃够,要吃鸡翅。” 这一对鸡翅本是留给唐岚的,但夏芸已说出口,看着熊飞,熊飞怎么好意思拒绝?只说道:“那好吧,送给夏姑娘,还请不要嫌弃。” 夏芸接了鸡翅这就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赞。 唐岚转身并没有理这二人,进了屋。 却在这时,所有人只觉眼前恍惚,等反应过来,从栅栏外已掠进来好几个人。 这几个人的长相正和屋里屋外这几位江湖高手一模一样。 看来,刘先机已布下了幻化大法,撒豆出去,就变了几个“真假高手”。 先掠进来的是逍遥子。 手中同样持着白银吞金剑。 后面一次是柳三江二老、唐无月、左冷眼等人。 更奇怪的是,还有熊飞唐岚也掠了进来,身后窜进来的是鹿兄和白狐,夏芸和袭儿也缓缓走进来。 出现同样的人,这的确有点奇怪。 这时,当先掠进屋的逍遥子已拔出剑,一剑直刺桌处的逍遥子。 而所有进来的幻化,只杀“自己”。 “熊飞”杀熊飞。 “唐岚”杀唐岚。 “二老”杀二老。 一场大战。 窗棂破碎,逍遥子已鲤鱼跃出来,与“逍遥子”大战一起。 所有人和自己的那个幻化中的人大战一起。 天是阴的,但瞬间,院子中、屋里,屋檐上,剑光袭袭、兵刃交击,暗器四面劲射,人影纵横起落。 “左冷眼”杀左冷眼。 “袭儿”掐袭儿。 “夏芸”拽夏芸。 真人有什么样的武功,假象也有什么样的武功。 而此时的刘先机已在栅栏外的官道上,凝在树尖上,兀自笑着。 阴恻恻地笑。 这样的大战无论你再厉害,难免自己伤了自己。 而夏芸一时也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惊叫中躲闪着“夏芸”。 也不知哪个是真正的唐岚,只见其中一个唐岚臂上已中了一剑,一滴滴血滴下。 凌空而起的两个逍遥子,同时使用“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世杀招,只满天剑气笼罩了夜。 黑夜。 惊悚之夜。 如果这样拼杀下去,不出半个小时,所有人都会死在自己的手中。 你不拼杀,假象会杀你。 你要拼杀,假象中的你和你有着一样的武学。 于是,人人多少都已挂了些彩,而“夏芸”掐了夏芸的脖颈,两人眼看就要窒息死亡了。 熊飞已被假的那个熊飞跳崖般一剑横扫,熊飞朝后掠去,这个假的熊飞凌空一记“青衣碎步”,直掠下来,一剑直抵熊飞的咽喉。 而官道上的刘先机二指立在胸前,八卦袍随风飘袂,口中喃喃有词。 忽然大喝一声:“风月宝鉴!” 那所有假的幻影整个身子忽隐忽现,忽然间都已变成一具具烧焦的骷髅架子,又忽然回到假象。逍遥子精眸射着光,凝在屋檐上面,对峙着的“自己”也凝立着,望着自己。 而夏芸窒息中隐隐听得“风月宝鉴”四个字,忽然一清醒,强睁开眼之际,惊叫着念上一句“真作假时假亦真、无为有处有还无。” 这一句也灵,所有幻想已变成骷髅架子,这就袭击上来。 夏芸再念一句:“风陵渡口”。 这所有幻象已凝立不动。 就在这时,凝立屋脊上的逍遥子,精眸凝着似要散架了的骷髅架子,逍遥子这边,浑身都似泛着白芒,心静如水,这是“枕霞醉卧”内功心法最高的境界,大千世界,空蒙蔚蓝,有风,轻风。四处已没有黑暗,没有妖魔,没有争斗,一切都似幻觉。 忽然,逍遥子垂着的剑缓缓斜举,剑发龙吟,嗖地一声,一道剑气直击骷髅头,击飞出去的瞬间,整个骷髅架子已爆炸。 所有人有人大喝,有人大叱,都已朝着各自的骷髅架子拼杀上去。 却在这时,夏芸惊哭中喃喃一句:“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整个幻化中出现无数玉带和金簪,这就朝着所有骷髅架子卷去、射出去。 轰然爆炸声,四处又已回恢复本来的面貌。 所有人凝立着,保持着各自的姿势,一切仿佛是个梦。 而官道上的刘先机已座了一顶幻化中的四鬼大轿,四个裹着肚兜的小鬼,抬着轿子凌空而去。 ------------ 第一百零四章 厮杀 刘先机逃了。 在场的人凝立之际,逍遥子第一个窜出去。 他去追。 其余所有人同时也跟着追出去。 夜是黑夜,没有人能够把夜晚染得更黑。 雨是小雨,没有人能够把小雨化为舒城那些已失去家园而朝着黑夜前行的人们而滴下的泪。 颊上无泪,心中滴着泪。 还有血。 当逍遥子追出去的时候,凌空飘飞之际,那精眸里全是江山、江湖,那眸里充满了血红、充满了烽火硝烟、充满了无辜生命的死亡! 他要追上去,一定要追上去,就算前方千难万险、前方充满了窒息死亡,他要夺回这两把剑,阻止这场由剑而引发的灾难。 这一行人,就这样奔行在曲饶中的官道上。 行了也不知多长时间了,前面一侧山谷中已隐隐透着光亮。 再往前走,那光亮来自帐篷,一个个帐篷,如小山般驻扎在山谷中。山谷中按理说不应该驻扎军队,但这次是个意外,这次是因为有关李自成的宝藏,并不是两军对敌,因此,大耳王就把军队驻扎在山谷中。 他等待双剑的到来。 刘先机既然没有把这一群江湖高手毙命,那么,只有回营复命。 剑的确是好剑。 一把是晶莹火般颜色,一把晶莹而深绿色。 火色的叫做“洞明剑”,剑宽而沉重。 深绿色的叫做“练达剑”,剑窄而长,轻盈。 大帐内,所有文武鹰爪子们在红地毯上两班站立,大耳王持着剑再看。 再鉴赏。 鉴赏着手中的洞明剑。 两把剑的颜色映在帐篷中,鹰爪子门的颊上一边泛着火黄,一边泛着深绿。 这两把剑究竟有什么秘密? 大耳王想拔出洞明剑看看。 但是,偌大结实的大耳王、如此一个王却拔不出剑。 那剑在手上仿佛还在沉睡。 沉睡在很深很深的地层里,纹丝不动。 大耳王用力拔。 再用力拔。 索性把剑鞘夹在膝盖处,双手倒握在剑柄上往出来拔,结果只有两个字:不行! 大耳王索性递给刘先机。 刘先机的武学在江湖上只是个高手,但不是绝顶高手,但是,像这样的高手拔剑应该没问题了。 刘先机拂尘一扬,搭在右臂上,一把手接了剑,用大拇指想把剑柄缓缓推上去,让剑的光芒从剑缝中启开,但剑仍然纹丝不动。 刘先机又加了一层力。 再加一层力。 拂尘刷刷两扫,飞出去挂在墙壁上。 一把手持剑,另外一把手抽剑。 但剑还是纹丝不动。 刘先机的瞳孔收缩,不觉大骇。 但马上恢复了往日的傲慢神情,行个道家礼,说道:“此剑需得有缘人。” 下面的鹰爪子,有人不服。 有人不屑地笑了。 有人冷哼一声。 上来一个锦衣卫,持了洞明剑,剑指日月,刷刷舞动,撤在怀中,那样子充满了自信与狂妄,一用力,剑纹丝不动。憋红了紫颊,剑仍然不动。 又上来几人,一一拔剑,但是,无论你怎么拔剑,用力之处就像蜻蜓撼玉柱。 所有人骇然而惊奇。 这时,刘先机一只耳朵动了一动,说道:“有缘人到了。” 当先掠出营帐。 果然,哨卡远处,黑暗处凝立一排人。 逍遥子已到。 大营中已亮起火把。 哨卡上一声号角已吹响。 逍遥在中间,左右是熊飞和唐岚,再左右是柳三江二老和天水先天伏羲,再左右是唐无月和卜鹰…… 现在,两座哨卡上已放话:“——你们是什么人?” 逍遥子在黑暗中微笑着,说道:“杀人的人!” 一个哨兵一这就大喝一声:“——大胆!” 仓地一声,一道剑气打出去,箭般出去,直射咽喉。 这个护卫已从哨卡上翻下来,连哼也没有来得及哼一声。 剩下的三个哨兵拈弓搭箭,唐无月手一扬,三道寒芒点射出去,三个哨兵一声惨嘶,翻下来。 大营里约一百多个帐篷,此时都已亮起灯,当先骑马冲来的是刘先机,身后是盔甲着装的鹰爪子们,身后斜垂着剑、脚下朝前快速挪移的是无数个锦衣卫。 这时,左冷眼独自一个人在黑暗中凝立。 他坐山观虎斗。 他等待时机。 同时、一批弓箭手从两面并排,一膝跪地,拈弓搭箭,箭都是火箭,伺令而发。 又从两面并排一批盾牌手,蹲身遮挡。 数十鹰爪子们骑马冲出来,立功的时候到了。 毙命这些江湖高手,的确可以在大耳王帐下立个功。 于是,一场厮杀。 人影在暗夜下窜动,纵横击杀,听到的是惨嘶、痛苦、血溅。 没有人能看清楚逍遥子的一剑刺向太阳,这样的绝世杀招。 没有人能在柳三江拔刀入鞘之际,那满天飞出去的锦衣卫洒下一串串血滴。 没有人能在唐无月的绝招下,继续掠来。 几个火把扔出去,大营已点着。 熊飞和唐岚并肩窜向大营。 熊飞身后载着夏芸,唐岚身后载着袭儿。 神宠对峙健马,武将尽管凶猛强悍,但熊飞一剑一个,每划出一道剑光,必然毙命一个武将。唐岚拔剑入鞘之际,连刺数十寒光,周遭武将飞出去,只溅起血滴。 几个当今江湖高手,杀向大营。 大营已乱。 烽火中,健马惊嘶,鹰爪子们在烽火的映照下,瞳孔收缩,颤动着颊。 但现在,杀伐才刚刚开始。 冲进大营,等待着这批高手的是一排排马上武将,黑压压的一片,直排到后营哨卡后面的山谷中。 这时,暗处一个人影掠来,其轻功,相当美妙,人猴身最大的那座帐篷顶尖上,白光一闪,只听嗤嗤地拉动声,帐篷已被划破。 大耳王就在帐中,在案几处四平八稳地坐着。 尽管惊心,但还保持着冷静。 大耳王身前侍立着的是刘先机,还有几个锦衣卫和鹰爪子们护着。 这个划破营帐的人是唐锲。 为了唐无月,唐锲夺剑就算死在乱刀乱剑之下又有何妨? 就算在暗中凝望着唐无月又有何妨? 因此,他那俊眸扫下去时,人已从裂缝中袖箭般穿进去,一手撒出去满天银光。 他的暗器手法是唐无月教他的。 双剑就在案几上纹丝不动。 一手打出暗器,背影凝立中,甩过丝发,发中那眸子里射着寒芒。 射着对爱情的渴望。 除了大耳王,所有人杀上去。 当先是刘先机。 鹰爪子们跳过来亮着兵刃团团围了。 唐锲大喝一声,“给我幸福、给我自由,爱情的力量没有人阻挡,没有人能阻挡。” 双手齐发,暗器四射,人凌空而起,燕子般来回穿梭,自我的身音只坚毅地说道:“——没有人能阻挡,给我力量、力量……” 落地,甩过丝发,嘴角浮现着不屑和微笑。 而这时,又掠进来两个人。 是熊飞和唐岚,骑着神宠掠进来。 唐岚很有节奏地拔剑入鞘,女王般地颊射着对爱情的嫉妒。 她要把心中的嫉妒、对夏芸的嫉妒发泄到眼前的鹰爪子们身上。 因此,一次次地拔剑入鞘、再把剑入鞘。 长发飘飘,眼前的鹰爪子们只成为唐岚眼中的无物,她每拔剑入鞘一次,只说道:“前方的路途还太遥远,我将出现在光明与黑暗,请带走我的灵魂和无奈,我需要光明也需要黑暗。” 光明与黑暗,一个鹰爪子已飞出去。 而帐外,面对黑压压般地鹰爪子们,天水先天伏羲已自顾自地舞起剑来,剑指黑暗,脚下挪移,扎上个弓步,双肩前后摆动,前脚脚跟有力地踩着地,另外一脚有节奏地踩踏着,整个人仿佛充满了音乐般地节奏,身子抑扬顿挫,旋转个身,满天撤剑刺剑,撤剑刺剑,撤剑刺剑…… 及时雨脑中全是黄脸婆,人已跳崖般跃起,剑划八个不同方向,洒下满天剑雨,眸里充满了真情,说道:“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回忆,什么是珍惜,什么是虚度光阴?” 虚度光阴,剑光再洒。 有人已从马上跌下,有人眸中充满杀伐,有人充满仇恨,有人充满惊惧,只在及时雨天水先前伏羲和众多高手的攻势下,杀向黑暗,杀向光明。 卜鹰人高马大,双手挖空,前后力摆,脚下滚车轮般朝前迈动。 他像极了鹰。 落鹰扑兔般地卜鹰。 脚下每跨前一步,效命的是大清,大清的大好河山。 而这时,熊飞和唐岚骑着神宠,在帐篷里来回兜着圈子迂回厮杀。 双剑就在案几上。 大耳王纵然惊惧,但没有逃。 生命是不需要逃的,需要是对面。 他用袖子颤抖着擦一把颊上的汗。 而刘先机一手拂尘,一手幻化。 帐篷中已变了景色,人人眼前出现的是一盘火红在天际处的夕阳。 红霞晚照,夕阳是那么刺目,是那么温和。 但是,从天际处射向一缕剑气,这一缕剑气刺向夕阳,这一缕剑气充满霸气充满无限力量。 逍遥子已掠进来,用这一缕剑气打破刘先机的幻化大法,剑气正中大耳王的咽喉,大耳王再不会动,他将消失在这个世中。 永远消失。 熊飞和唐岚再次迂回过来,每人已抓了剑。 熊飞抓的是洞明剑,唐岚抓的是练达剑。 唐锲打着暗器,望着熊飞和唐岚手中的剑,眸里全是坚毅和憧憬。 又一手暗器打出去,奔袭熊飞和唐岚。 熊飞跨鹿迎击暗器,已护了唐岚。 任何都不能阻止我夺剑。 唐锲心中默念。 唐锲再甩一下丝发,凝着熊飞和唐岚。 帐外的厮杀已可名动江湖江山,一万鹰爪子,黑压压般地鹰爪子已围了在场的那些高手。 一万鹰爪子! 这所有高手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这是一场战。 若干年后当作下酒菜时的谈资。 而就在这时,从黑暗处杀来好几批人马。 有西域王的人马,有东北马匪的人马,有川中亲王的人马…… 还有夺剑而来的江湖人…… ------------ 第一百零五章 别离 在这山谷平川里,一场大战。 烽烟弥漫,厮杀声响彻在平川中的大战。 这一场大战造成的原因是因为这两把剑。 但是,这两把剑拔不出来,大耳王拔不出来,刘先机也拔不出来。刘先机只说了一句话,拔剑需要有缘人。 那么,有缘人会是谁? 而现在,大耳王已死,刘先机也在混战中,胸口和腿上各中了两剑,只怕离死不远了。而唐锲为了替唐无月夺得这两把剑,不惜与熊飞唐岚拼死拼杀。 命是要拼的。 尤其唐锲为了爱情而拼杀的年轻俊才。 但是,就算拼也没有用。 熊飞和唐岚任意一个人,足能和唐锲旗鼓相当,如果两人双剑合璧,唐锲又怎能敌过? 所以,唐锲尽管拼杀,但现在已险象坏生。 而此时的帐外,火光中,各路人马前来,先杀大耳王的人马,因为大耳王的人马太强大了,只有先杀了最具有威胁性的人马再说。就在这时,唐锲双手齐发,已打出数百道暗器。 像熊飞和唐岚要想击挡这些暗器并不是难事,但是身后还载着两个不会武功的女流:夏芸和袭儿。 所以,难免有些束手束脚。 而熊飞和唐岚每人已抢得一把剑。 洞明剑和练达剑。 一边用手中剑击挡暗器,一边用这绝世好剑迎击。 但就在这时,有一只寒芒打过来,直袭熊飞身后紧闭着眼,把颊贴在熊飞背上的夏芸,熊飞说了一声小心,兜转鹿兄的瞬间,情急之下,下意识地一推神剑剑柄,忽然,就听手中这神剑仓地一声启开,那剑柄缝隙处,一道刺眼的寒芒照耀着四周,照耀在夜。 想不到这两把剑其中一把,有缘人竟然是熊飞。 所有人也同时被这神剑的光芒刺得朝后跃,用衣袖遮挡光芒。 熊飞情急之下,只是为了拔剑击挡奔袭夏芸的那一只暗器而已。 却没有想到这么轻巧、简单地拔出了剑,而就在同时,岚妹妹仓地一声,也同时拔出了神剑,练达剑! 双剑已拔出! 熊飞和唐岚周遭泛着火般地黄光和深绿色的光。 剑光。 唐锲瞬间凝立。 他没有想到,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剑的有缘人竟然是熊飞和唐岚。 他很清楚,如果这两把剑就算他得了,也不一定能拔出,那岂不是和没有得剑没有什么区别? 唐锲凝立之际,转身掠出大帐。 帐外各路人马、江湖人、逍遥子等高手已杀得大耳王的人马连连后退。 帐外黑压压的一片混乱。 但忽然,平川靠南处的“回头山”传来轰隆声,这轰隆声刚开始还不是太强烈,但随着巨大的震动,地震般震耳欲动,在场所有人拼杀中只觉脚下都似摇晃,以为又一次地震爆发了。因此,现场所有人都已混乱。 而轰隆声中,回头山上已滚下巨大的大石来,即便距离这大营有很远的距离,却难以阻挡滚石的巨大威力和力量。滚石滚过来,已压死一大片拼杀中的鹰爪子。 紧接着,好多大石滚过来,声势更加震慑。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逍遥子几个当今绝世高手凌空而起之外,好些人连站也站不稳,东倒西歪,眼看要葬尸在这平川里了。随着大石的滚落,回头山一层层脱落下来,竟然奇迹般出现一座金山! 夜中的金山! 这金山就像一颗明星般,照耀着四野,照耀着山川大地。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李自成的宝藏? 不错,这的确就是李自成的宝藏! 因此,有人已惊嘶出声来:“宝藏、是宝藏!”人已朝着金山处跑去。 一个人跑去,当然有很多人跑去。 因此,这场大战已停息。 为了宝藏而停息。 各路人马都已朝着金山处跑去。 只有逍遥子和好些江湖高手凝立滚石上,凝视着金山。 而就在这时,跑去金山最前端的几人发现金山铜墙铁壁般铸就,而山底处,有一座金门,想来金门里面就是传说中李自成的宝藏了。 而此时的左冷眼只在暗中观察着,现在各路人马都已知道这座金山了,如此大的一座金山,任何一路反王只要运出里面的宝藏,将富可敌国,更会一统江山江湖。 但是,就在这时,跑去最前端的几个人还没有走到山底下,脚下已深陷下去,转眼人影都无。金山的刺目下,很多人没有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而逍遥子这样的当今高手,却看得清楚,看来,这里要沦陷! 逍遥子微笑之际,人已朝着远处官道上当先掠去,只留下一句话:“想活命的来。” 在场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金山底下已激起无数大浪,直溅在金山上,地面沦陷,瞬间已成为【wangyang,字被屏蔽】大海般卷了过来,那气势与卷来的速度没有人能形容。 在场所有人无不大惊,反应过来的回头急掠。 暗中的左冷眼看着这座金山,激荡中大笑着,但忽然发现这突如其变,转身就已掠向官道。 wangyang大海来得好快,大耳王的一万士兵,除了刚才厮杀中,现在剩下的七八千人,却在逃跑之际,已被wangyang淹没。 连哼一声都没有哼出来,就已被淹没。 如果淮南王知道了这件事后,知道全军覆没,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没有人知道。 所有人现在都朝着官道上跑。 恰巧,这卷来的wangyang大海在官道处形成一个堤坝,这才停止。 这金山方圆一里都已是wangyang大海,明亮的海水和刺眼的金山映照着这个夜,所有人都很难想象这该是怎么样的一副画卷,金山纵然好,但的确是一个神秘的送死之地。 想这wangyang大海,如果真有哪一路反王想盗出金山里的宝藏的确有些不大可能。首先,渡水不是问题,但是,在水中看似飘浮着的金山,难道距离金山近处就没有关卡或者暗器或者其他防盗术?就算近得金山,门在哪里? 刚才金山脱落之际,门是有一座,但是,现在金山已在**大海中,根据山底的位置,那道门应该在水中,如果要打开这道门,必须下水。下水打开门,水一旦卷进去,岂不是淹没了这座金山?或者这wangyang大海吞噬这座金山? 因此,想要盗金山,的确不大可能。 而且要耗费不少人力财力。 当很多人凝在官道上,看着金山时,忽然,从官道这一侧击起一股巨浪,反应快得人都已左右掠出,而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掠过来,手中袖珍剑直刺熊飞当胸。 这个人的速度好快! 本是掠起的逍遥子见这一惊变,拔剑在手,燕子般折身回来,打出一道剑气。但是,这个人的速度显然已准备了很久,而且势必得手。 就算熊飞反应再快,身手再好,遇到金山这样的奇景,又忽然遭遇袭击,当真没有还手的可能。而一侧的唐岚却惊声道:“熊飞小心!”人已从白狐上跃起,来遮挡这一剑。 出剑的这个人就是左冷眼。 此刻不夺剑,还等待何时? 但是,两把剑不可能同时夺到手,只得先夺取其中一把,再夺另外一把。 因此,这一剑从什么什么方位刺、然后怎么逃窜都已在暗中裁夺好了的。 危难时刻,唐岚怎么视而不见呢? 唐岚一心爱着熊飞,当然会舍身救熊飞的。 因此,唐岚掠过来,这一快剑已刺在了唐岚胸上,而熊飞手中的剑就在同时已被左冷眼夺走了,转而一个旋转,朝官道一侧逃去。 逍遥子剑气打过来,左冷眼早已料到,因此,夺了剑,一个空翻已躲掉逍遥子的剑气。 而逍遥子现在已追了上去。 唐岚已倒在熊飞的怀里,熊飞呲目欲裂,大喊一声:“岚妹妹!” 怀中的唐岚只叫了一声“熊哥哥”见头顶上已泼下巨浪,唐岚忽然一个挣扎,人已凌空而去,一脚踢了一下鹿兄,又一脚踢了一下白狐,这两宠本来就很惊惧,尤其头顶泼下来的巨浪,再经唐岚一踢,都已朝前窜去。 二老见唐岚有恙,这就扑过来营救,但是巨浪打下来,已把二老打得很远很远。 熊飞朝前窜着,呼唤着岚妹妹,人已从鹿上旋转而起,掠过来想一把抓住跌向wangyang大海中的唐岚,但是,头顶巨浪打过来,熊飞已被巨浪卷向天际,卷上夜的上空,等落下来,老苍头已扶住熊飞,拍着熊飞肩膀表示安慰。 秋雨渐渐下大了,噼噼啪啪滴在官道上。 现在,眼前wangyang大海,哪里还有岚妹妹的人影子? 熊飞凝立之际,只跪倒下去,放声惨叫着唐岚。 柳三江和十四剑娘也老泪纵横,呼唤着唐岚。 而逍遥子人如白龙,眼看就要追上左冷眼了。 夏芸就在这时,也不由心里有些心酸,想到一路而来,多蒙熊飞和唐岚保护,夏芸知道唐岚为了熊飞而有些嫉妒,但是,身为名门之女的夏芸,也是通情达理的,尽管喜欢熊飞,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意思,但毕竟不会和唐岚抢熊飞的。 那wangyang大海中,唐岚跌下之际,长发飘飘,微笑中,只深情地望着熊飞,喃喃道:“再见了,熊哥哥……” 夜更黑,金山更刺目,在场活着的人更加触目惊心。 ------------ 第一百零六章 停息 两把神剑让熊飞和唐岚得了。 剑虽好,但不是任何人都能拥有的。 只要有人夺了这两把剑,面临着的就是死亡。 现在,左冷眼偷袭熊飞,被唐岚舍死相救之后,唐岚已跌入wangyang大海中。 而逍遥子去追左冷眼。 无论如何,那一把洞明剑不能让左冷眼得了。 左冷眼的武学纵然不错,但心术不正,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得剑呢? 这时,逍遥子很快已追上了左冷眼。 放眼江湖,能够和逍遥子一绝武学的有几人? ——柳三江可以和逍遥子战一战,但柳三江人已老,已没有了“斗”心,反应也迟钝了。所以,柳三江虽然宝刀未老,是一代绝顶高手,但毕竟已是残年之人。 能够和逍遥子大战的人,除了剑神谱上还活着的几人,恐怕再无人选。 因此,左冷眼尽管是个阴险人物,但在逍遥子面前,的确怀有敬畏。 当左冷眼朝着前面的官道上飞掠之际,逍遥子凌空一个翻身,已挡在了左冷眼面前。 逍遥子这就转过身来,一双深不可测的精眸望着左冷眼,微笑着。 逍遥子没有说话。 他无需说话。 左冷眼也明白,也无需问。 两人这就对峙片刻。 忽然,左冷眼袖中已垂了一把剑,“七寸袖珍剑”。 逍遥子也拔了剑,白银吞金剑。 左冷眼是见过逍遥子身手的,因此,一拔出剑,全神戒备,一只没有瞎的眼放射着寒光。 虽然见识过逍遥子的身手,但和逍遥子还没有真正大战过。 逍遥子二十年前就已成名,武学已炉火纯青,只怕现在的逍遥子更加不好对付。 因此,左冷眼一出手,招招都是杀招。 手中袖珍剑忽明忽暗、大袖拂动之际,袖里藏剑,劲风四卷。 逍遥子微笑着用剑击挡,走过十招,只需一招:一剑刺向太阳! 这一招打出去,左冷眼已受伤,单膝已跪了下去。 逍遥子现在的武学,只需三招就能毙命左冷眼,但是,同为剑神谱中人,逍遥子多少会给眼前这位绝顶高手留一点情面的。 左冷眼一膝中了剑气,颊上的汗往下流,强自忍着,阴恻恻道:“好一招一剑刺向太阳!”一扬手,逍遥子已接了洞明剑,微微一笑,说道:“多谢!”就走了。 左冷眼凌空而起,脚蹬山石,已窜向官道一侧悬崖上,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熊飞,只跪在官道堤坝处,跪在雨中,望着wangyang大海,怔怔出神。 想不到岚妹妹一生坎坷,二人这次再度见面,而岚妹妹竟然先走一步。 这时,在场的江湖高手和几路反王的人马都已撤去,金山既然已现,赶紧回报各自的主人,虽然有人对两把剑仍有觊觎,但是,当这两把剑真正出现之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地夺剑。 因此,很多人已放弃了夺剑。 也放弃了夺宝。 现在,逍遥子已到来,只要逍遥子拿着这把神剑,相信没有人前来夺剑。 如果前来夺剑的人,那就有些自不量力了。 而夏芸在熊飞身侧,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柳三江和二老为岚妹妹老泪纵横片刻,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有什么法子呢?没有法子!既然没有法子,只有离开,去大荒山吧?柳三江问,十四剑娘忍住老来悲伤,点点头。 唐无月也走了,身后跟着唐锲。 天水先天伏羲也走了。 山东快剑去寻找自己的黄脸婆了。 在李自成宝藏没有出现之前,人人心中幻想着这是多么激情而憧憬的一件事,但是,眼前金山已现,莫要说各种防盗术还不知晓,就算知晓,想从水中挖取金山中的宝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 而袭儿等待夏芸,如果夏芸想回就一起回吧,不回的话,袭儿也就先走了。这次,袭儿带着夏芸前来为的是寻找逍遥子,让夏芸认祖归根,让逍遥子为当年殉情的夏青青报仇! 但这时,逍遥子已走过来。 袭儿也看见了逍遥子。 逍遥子微笑着,说道:“——你们母女先回去吧,这所有事会有个了断的。”说完,拂袖一挥,洞明剑已飞出去,插在了熊飞面前,逍遥子说道:“臭小子,剑现在是你的,你现在也算出师了。从今天开始,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怎么闯江湖就怎么闯,好自为之。”说完话,逍遥子也走了。 雨淅淅沥沥,官道上已没有了人影,袭儿见夏芸一直守在熊飞身前,叹一声,独自走了。 老苍头和卜鹰也回了大清,回去复命。 熊飞出神了好半天,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忧伤。 不知不觉中,双手已扶着熊飞的臂,熊飞缓缓站起来,星眸露着坚毅的神色,望着海水好久,才让夏芸扶着自己离去。 也从这一天开始,熊飞才真正的步入江湖,因为他手中有剑,人人都想夺取的绝世好剑!另外一把剑,已陪同唐岚葬在了“回头山”这一片海水中。 ——夏芸没有回去,也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熊飞之后,对熊飞产生了好感。她知道,唐岚的死半多也因她造成。因为唐岚内心为情所困、嫉妒夏芸的原因,借着左冷眼偷袭熊飞,也就有了死心,只有自己死了,才能成全熊飞和夏芸。 但是,唐岚却不知熊飞对夏芸只是有好感,但不是爱情,而是亲情! 萌发的亲情。 熊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夏芸就觉得有一种难以抗拒的亲情之感,难道、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也不管缘分不缘分的,现在也不知道师傅去了哪里,苍头师仆也走了,岚妹妹也离自己而去,一瞬间,一股悲凉涌上心头,熊飞此时只觉得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雨仍在下,暮色已现,刮来一阵秋风,熊飞和夏芸漫无目的地朝着官道走。却在这时,前方凝立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唐锲。 唐锲是为爱而来,为了唐无月,一定要把熊飞手中洞明剑带走。 为了唐无月,唐锲什么事都愿意做。 因此,他前来夺剑! 熊飞此时心情本就不好,实在不愿见到任何人,见唐锲的到来,并没有对熊飞造成任何威胁,夏芸扶着熊飞这就朝天走,完全没有理会唐锲。 唐锲伸出一臂挡道,俊气的神色射着厉光。 “我希望熊少侠把剑交给在下。”唐锲开门见山。 熊飞望着唐锲,说道:“为什么?” 唐锲神色显然有点黯然,说道:“为了爱情……” 爱情…… 人人都有的爱情…… 熊飞凝立半天,把剑抛给唐锲,说道:“既然人人都想得这把剑,就算得了这把剑又能怎样,你带走吧!”说着,熊飞已和唐锲擦肩而过。 唐锲却冷冷道:“慢着!” 熊飞没有回头,停步。 唐锲也没有回头,冷冷道:“唐锲虽然不才,但不受“嗟来之食”,唐锲要用武学来赢这把剑!”转过身来,把剑抛给熊飞,一字字道:“下月就是中秋节,唐锲相约熊少侠于长安曲江“怡乐楼”,一决高下!” 熊飞明白唐锲的意思,是想用武学来赢取洞明剑,只有这样,才不至于江湖江山人耻笑。 熊飞现在又是一个人,孤独中的人,虽然有夏芸陪着,但终究是亲情,而不是爱情。熊飞的爱情已死。非但爱情已死,江湖江山亦死。这江湖江山,多少人都为了权钱势,为了双剑,为了夺宝,除了这些还有什么? 因此,熊飞的心已冷。 比雨水还冷。 而这一刻,熊飞知道,只要自己得了这把剑,无论自己走在哪里,都将带来血腥与杀戮,这是避免不了的。 那么,既然避免不了,岚妹妹已死,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们谁想来夺剑只管来夺好了,无非就是一把剑、一条命而已。——熊飞有何惧? 熊飞这么想着,只觉生命是如此的渺小与渺茫,既然世态炎凉,人心叵测,那么,自己何必做个正义之人?岚妹妹一生遭遇坎坷,从没有得罪过什么人,现在也已离开人世,无论好人坏人只有活着,痛快地活下去或许才是人生吧! 想到这里,熊飞不觉一阵大笑。 这倒唬了夏芸一大跳。 夏芸道:“熊、熊哥哥,芸儿胆小,可不要吓着芸儿。” 熊飞望着夏芸,坚毅的眸中射着光,这就说道:“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熊飞从今天开始,要闯一闯江湖!也从今天开始,只要熊飞活着,没有人能夺了熊飞的剑!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踏步朝前走去。 夏芸紧跟上去。 因此,熊飞闯荡江湖就从这个关中雨夜、遭遇了这一场变故开始。 那么,唐岚究竟有没有死? 她没有死! 她在海水中被一个人救了。 如此wangyang大海,能够御气飞行,救唐岚的只有一个人。 就算逍遥子的轻功已在江湖上数一数二,也救不了唐岚,但这个人能救。 这个人就是吕四娘。 以轻功和剑法成为江湖传说中的人物:吕四娘。 ------------ 第一百零七章 长安夜 熊飞和夏芸来到了长安。 到达长安时已是华灯初上。 秋分飒飒,长安城千檐百宇下,人杂马嘶,非常热闹。 但熊飞没有一点热闹的意思,他总觉得心里少了一样东西,少的这个东西或许就是爱情吧! 那么,这洞明剑与练达剑已问世,李自成的宝藏也已问世,又能如何? 现在,各路人马回去报信,就算刀山火海也要挖了李自成的宝藏。 但是,这个世界上,时刻都能发生很奇妙的事,时刻也能发生不可思议的事。 当各路人马走了之后,海水在秋雨中看上去像涨潮般,大浪袭卷,汹涌波涛。金山一阵摇晃,那万道金光虽然是璀璨的,但在这样的关中大川里,尤其这样的一个细雨蒙蒙的夜,的确是惊怖的。 海水高涨,拍打着金山,形成无数巨浪。 渐渐,海水越涨越高,最后淹没了这座金山。 从此,再没有人知道这座金山去了哪里,而海水渐渐褪去,干涸,成了一片泥洼地。 大自然所带来的神奇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 虽然各路人马已派来兵力前来挖取宝藏,但是,当眼前一切看似云淡、那对面青山上在秋日的清晨,蒸腾着氤氲雾气时,“回头山”早已消失不见,人人眼前能看到的只是一片海水,这“海水”经太阳一照,秋寒料峭,一日比一日聚的水要少,最后就形成了泥洼地。 到最后,各路人马都已返回,只有一些不死心的,希望海水重涨,金山再现。 但是,不可思议的事只能发生一次,有第二次的话,又怎能不可思议? 淮南王拍案大怒! 川中亲王只喟一声。 大清的皇上却没有怒,反而笑了。 他为什么笑? 这是因为各路反王虽然有了一点火候,但与大清对抗,还差得远。皇上眼里,丝毫不会把这几路反王放在心上。 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不假。 大清毕竟是大清。 大清就算拔一根毫毛,也比反王们的腰粗。 因此,西域王再没有扩展疆土,哪怕扩展一寸,都需要人力与财力。 淮南王不服,他派兵攻打中原,想夺上几座重城。 但是,大清在费大人、刘大人、曾大人这五年时间的暗篡下,已掌握了六部整个势力,那几个老一点的三朝元老现在也无能为力了。因此,三人这就动用六部各班就位,发兵南下,攻打淮南王。 短短三个月的光景,淮南王连失两座城池,这一怒,淮南王大病一场。只在寝幔里,喃喃若失道:“——天灭我,不可活,天灭我,不可活啊……” 而东北马匪虽然联合外蒙内蒙,以及暹罗国,但是,要想与大清正面交战,的确以卵击石,蜻蜓捍玉柱。 川中亲王却想得开,既然攻不能攻,那只好守了。必然的时候,纳贡受封,做个川中亲王没有什么不好的。——王还是王,身边虽然比不得大清皇宫,但暗下里,那佳丽何止三千? 因此,好些江湖江山之人对这次李自成的宝藏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放弃。但是,心中的怒火将会发泄到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就是熊飞。 宝藏消失,剑仍在。 就在熊飞的手上。 刘先机曾经说过,持此二剑者,必属有缘人。 就算这两把剑让无缘人得了,只怕拔都拔不出来。 因此,好些江湖人更加愤怒这个熊飞。 于是,熊飞和唐岚的名气在一夜间不胫而走,唐岚虽然死了,但并不影响她的大名。毕竟唐岚是练达剑的真正主人。从此,江湖上传闻着一代少侠:鹿侠与狐姑。 尽管狐姑已死,但鹿侠对狐姑的爱恋的确有深度。 现在,已是八月十四。 到了明天,在长安曲江,熊飞赴约唐锲,为了剑而大战一场。 唐锲在年轻一辈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为了唐无月,曲江一战,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除了唐锲,江湖上好多人都在寻找熊飞,只有杀了熊飞,才能夺得这把剑。因此,熊飞现在的处境是步步凶险。但熊飞不怕,有什么怕的?生有何欢、死又何惧?要想夺剑,有本事的来夺好了。 而此时的逍遥子准备去办两件事,一件事就是找胡小先生,暗河集团老大! 杀他! 这前后经过、多年恩怨,该是算一算的时候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寻找吕四娘,和吕四娘过完后半生。 逍遥子的一生是神秘的,江湖人很少有人知道逍遥子的一生。 逍遥子的爱情也是神秘的。 他一生爱过三个女人。 第一个女人是认识夏青青两年前,行走江湖时,认识的。 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两年,因为这个女人多愁善感,见不得刀光剑影,最终离了逍遥子走了。 去了哪里? 没有人知道! 天涯海角,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去得,而走的时候,这个女人已有了身孕。 第二个女人就是夏青青。 但是,一场阴差阳错的爱恋,最终导致夏青青殉情,而逍遥子和胡小之间的恩怨也水落石出。 第三个女人就是吕四娘。 五年前,吕四娘刺杀当今皇帝未遂,被黑衣人救走之后,就出家了。 但是,吕四娘慧根未尽,在中原洛城遇见了逍遥子,起了凡心,在一个夜,也就成了逍遥子生命中第三个女人。 因此,逍遥子背叛了胡小,暗河集团已暗中派了一批杀手,势必毙命逍遥子。逍遥子不退反进,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遇鬼杀鬼,遇神杀神,用这样的方式给胡小先生一个下马威。 同时,逍遥子写信给袭儿,拒绝熊飞和夏芸在一起。 袭儿刚开始没有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但总觉得逍遥子这样做有他的道理。于是,写信给夏芸,让她尽快回府。 熊飞也收到了逍遥子的信,让夏芸离开他。 熊飞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让夏芸离开就离开吧! 夜已深了。 但长安是个不眠之夜。 熊飞和夏芸来到一条偏街上吃小吃。 长安有名的小吃数不胜数:羊肉泡馍、肉夹馍、酸梅汤、肉串、炒米、凉粉、灌汤包子、蘸水面、醪糟子……实在太多太多。 熊飞和夏芸每人要了一碗馄饨,一碗鸡蛋银耳汤,一边吃着,一边听着这条街的尽头:那一家戏苑里,粉墨登场齐上阵。生旦净丑,轮到包爷时,那包爷哇呀呀雷喝中,大把黑胡随着身子颤抖着,双手在哇呀呀的声中波浪般颤抖着。 或许,这就是长安人爱听的秦腔名曲:铡美案吧! 熊飞呷一口汤,说道:“明天你回去吧!” 夏芸有些讶异,“为什么?” 熊飞道:“没有为什么。” 夏芸道:“你怕我连累你?” 熊飞道:“不是。” 夏芸尽量掩饰着内心这突如其来的悲忧与不快,说道:“你嫌弃我?” 熊飞微笑一下,说道:“不是。” 夏芸道:“那是为什么?” 熊飞道:“我怕连累你。放眼江湖,人人都想得到这把剑,你和我在一起,岂不是很危险?” 夏芸无辜地摇头,连连道:“我不怕,我并不怕……” 熊飞笑了,说道:“你不怕,你的娘难道不怕?师傅逍遥子难道不怕?” 夏芸不懂,急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想怎样就怎样,与任何人又有什么关系?” 熊飞长吁一口气,说道:“或许,你我之间的确有关系。” 夏芸会错了意,以为熊飞心里对她有千丝万缕地情爱,本是欲哭无泪,但现在忽然间笑中带着泪花,说道:“什、什么关系?” 熊飞道:“亲情!” 夏芸道:“亲情?” 熊飞道:“只是隐隐觉得而已。” 当然,夏芸是喜欢熊飞的,喜欢熊飞并不是花心男人。像市井中,那些纨绔子弟、沾花惹草之徒,见到女人就没命了。脏的臭的拉在没人的黑暗帐幔里,一夜大战!到了第二天,那阳光下,肌肤的抚摸中,无论再美的一个女人,在不认识之前,本是矜持的、美丽不可方物的,但一夜过后,忽然觉得这女人变了个人似的:鼻子大了、下巴歪了、脖子上的皱纹也出来了、非常黏人、而且像个小孩子般朝你撒娇、雪白肌肤也不滑了、欣然一笑、露出红唇白齿,虽然风情动人,但那个样子的确不是有些男人所要的。 但熊飞不是这样,这辈子,他已决定,除了已死去的唐岚,就算再漂亮的女子他也不娶! 但现在,夏芸忽然怔住! 只深情地望着熊飞。 小吃也不吃了,嘴边上只挂着一串儿银耳丝。 渐渐,滚落着泪花,深情已变为仇视。 熊飞并没有安慰夏芸,也并没有哄夏芸,看来,熊飞下定决心让夏芸走。 夏芸已站起,注视了熊飞很久,转身就走。 熊飞决心要夏芸走的,但此刻却不能。这茫茫人海,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这么离开,遇见不怀好意的人,拉在无人处,岂不是震了牛了? 因此,熊飞走前去,一把拉住夏芸。 夏芸尽管大家闺秀,但在情感面前,发自内心的情感中,又怎能保持这个时代下,佯装出来的矜持与风度? 夏芸这就大叫着,“放开我!” 熊飞一把抓了,怎能放开? 尽管夏芸粉拳如何捶打,熊飞只望着夜空,那点点繁星,那圆月高挂,内心繁杂。再次听到长街尽头那戏苑里青衣的登场,走着碎步,携了花篮般挽着拈花指,只从嗓里浸出:“——咿——呀——”地韧劲儿,挥舞长袖,衣袂窸窣,只在台上绕走一圈,台下爆喝噪杂,掌声长久未息。 ------------ 第一百零八章 击毙 熊飞第一次见到夏芸时觉得很亲切。 熊飞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现在,夏芸虽然对熊飞产生了爱恋,但是,夏芸在熊飞心里,只是莫名的亲情,这种感觉好像很奇妙。 夜更深了,没有人能够把夜晚染得更黑。 熊飞拉了夏芸,这就回客栈。 却在这时,长街牌坊处人影窜动。 这些人影一手按着腰刀,一手前后力摆,脚下快速挪移,顺着街的阴影朝这边掠来。 熊飞在北邙山学了五年的艺,目力在夜间自然超然。因此,早已发觉了这些不速之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些不速之客是淮南王的人:余党锦衣卫。 如果是锦衣卫,这深更半夜的出现在这条街上,出现在熊飞的星眸中,来意很明显,是为了夺剑。 既然是为了夺剑而来,熊飞并不怕,现在就算任何一个江湖人为剑而来,熊飞绝不会害怕。 熊飞停住步伐,悄声道:“芸儿……你在这里稍等。” 夏芸不解,但看到熊飞坚毅的眸子射着寒光,也就猜到前方有什么异样。 熊飞朝前走去。 果然,十余个锦衣卫已挡在了街上。 熊飞说道:“你们这大半夜的,夺剑也等不到明天?” 其中一个锦衣卫冷冷道:“我怕等不到明天。” 熊飞说道:“看来你对你的武功很自信?” 这个锦衣卫说道:“我怕你没有自信,不配拥有洞明剑。” 熊飞道:“哦?” 这个锦衣卫道:“如果一个人连自信也没有了,的确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熊飞道:“一个太过自信的人,距离死亡已近。” 这个锦衣卫冷笑几声,说道:“剑今晚一定要带走,你是双手送上呢,还是自己了断?不然的话,距离死亡已近!” 洞明剑就在熊飞的背上,在这样的黑夜里,尽管长安的夜市很繁华,每晚都是不眠的夜,但是,这把洞明剑的确是绝世好剑,夜光怀在夜中会发亮的确是好杯,剑在夜中泛着火般火亮,怎不是好剑呢? 熊飞坚毅的神色望着这个锦衣卫,说道:“有本事来拿!” 这个锦衣卫是个带头的,手背一挥,仓地一声,身侧一个锦衣卫已拔出刀,刀细而长,非常轻盈。这个锦衣卫斜垂着刀,刮着青石板,刀尖溅着火花,急掠而来。 熊飞缓缓拔剑。 拔出洞明剑。 月儿更圆,身后的夜市上夜气更浓,人影蠕蠕而动。 圆月下,这个锦衣卫凌空跳崖,双手紧握刀柄,寒光一闪,“力劈华山”朝着熊飞当头砍下。 熊飞没有动。 师傅说过:敌动,你不动;敌不动,你需要动一动。 十余个锦衣卫,需要快刀斩乱麻。 因此,熊飞只要一动手,就是杀招。 山不再高,有仙则灵。 武学也一样,不需要太多的花架子,只要一刀毙命就够了。 因此,圆月下,火光一闪,熊飞跨前一步,这个锦衣卫全身痉挛,已凝在了半空。 洞明剑已插进这个锦衣卫的腹部,这个锦衣卫连哼也没有哼一声,四周充满了死亡的杀气,只听到滴血的声音。 带头锦衣卫手背一挥,又掠上来一个鹰爪子。 熊飞狂喝一声,两人擦肩而过。 熊飞没有回头。 这个鹰爪子也没有回头。 很久,这个鹰爪子的喉咙里格格耸动,一股血飙向圆月。 手背再一挥,上来四个鹰爪子。 东南西北包围了熊飞。 有风吹过熊飞的丝发,那丝发中星眸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四个鹰爪子同时大喝一声,划了四道光。 熊飞垂着的剑划个圆弧,头上脚下而起,挽动剑花,刀剑相击,四个鹰爪子的刀已被削断无数截,火花闪处,又划过四道光,四个鹰爪子凝立不动。 很久,四个鹰爪子的身子就像断裂的木偶一样倒下。 带头的锦衣卫掴掌冷笑道:“——逍遥子的传人的确不同寻常。”说着,手背一挥,剩下的六个鹰爪子同时拔刀,掠上来。 六个人用不同的姿势掠上来。 这六个人不比刚才那几个鹰爪子,刀剑相击,熊飞明显感到这六个人用刀刚劲有力,刀虽然轻盈,但与熊飞的剑相击,明显有种窒息下的厚重感。 身影前后左右交加,人影上下纵横。 熊飞见招拆招,越战越勇。 现在的熊飞还打不出来剑气,虽然刺阳刺了几十万次,也练成了“一剑刺向太阳”这样的绝世杀招,但是,这样的绝世杀招只有打出剑气才算真正的练成了。 打不出剑气,空有招式也没有用。 熊飞想到师傅逍遥子打出这一剑招的绝妙,实在佩服的很。 能够用这一招,随心所欲,想打就打,欲收就收,没有多年的武学根基与练习,还有悟性,又怎能练成这一招? 好在熊飞的悟性也是相当高的。 他已能够运用青衣碎步,前后左右挪移,与敌人周旋。 熊飞现在就已用上了青衣碎步。 脚下并没有移动半步,身子就朝前快速挪移。 一边挪移,一边用剑格挡,寻找对方的破绽。 天下任何一个高手都有破绽,没有完美的武学,因为人无完人,武学又怎能完美? 这时,一个鹰爪子和熊飞击挡之际,双膝跪地,身子后仰,已躲过从上而下挽着剑花的熊飞,熊飞虽然头下脚上,但忽然运用青衣碎步,在空中来上一个七百二十度的大翻身,这个鹰爪子朝前跪滑着,却没有想到熊飞已跪下来,跪在这个鹰爪子的肩上,大拇指轻轻在这个鹰爪子一边太阳穴上摁了一下,这个鹰爪子撒刀扑爬在地。 其余五个鹰爪子大喝一声,五把刀从各自的手中脱飞出去,直击熊飞。击出去的同时,五道身影各自甩上两手掌法,立门户之际,只见周遭掌影如山,也分不清哪一掌是真的,哪一掌是假的。熊飞用个黏字诀,黏了五把刀,当头轮上一圈,甩出去。这五把刀的劲力并没有减,而且加了熊飞的十成劲力。 因此,刀飞出去的速度非常快,泛着寒光,分别刺向五个鹰爪子的咽喉。 这五个人的掌影重叠,击飞了刀,从五个方位跳崖过来,掌影袭卷了熊飞周身。 熊飞的神剑已入鞘,扎个弓步,翻飞双掌,运用“万艳同杯”内功心法,凝神聚气,四周已卷起残叶,有一片叶子已从头顶圆月飘过来,熊飞星眸射着寒光,劲气用处,排山倒海般拍出两掌。 只听蓬地一声巨响,五个鹰爪子倒飞出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只一串串血,洒在半空,洒在地上。 带头锦衣卫仰望星空一声怪啸。 很久很久。 他并没有拔刀。 朝前一个跨步,人已近前,双掌上下翻飞,脚下勾、踢、弹、点。 熊飞双掌见招拆招,脚下腾挪互换,借着街远处那夜市上的夜光,两人沉重有力的下盘碰撞之际,周遭已腾起灰尘。 带头鹰爪子一掌拍出去,熊飞侧颊一躲,一脚上踢,啪地一声,已踢在这个鹰爪子的左肩上。这个鹰爪子身子并没有动,但因熊飞巨大的力朝后退了两丈才停稳。 熊飞凌空而起,一腿踢起,朝着鹰爪子当头来一记劈挂。 鹰爪子双臂十字交叉,格挡了熊飞这一踢,身子后仰,来个铁板桥,变掌为拳,一记“五雷轰顶”斜擂熊飞后腰。 熊飞连回头都没有回头,仓地一声,拔剑入鞘之际,人已凝立。 这个锦衣卫做梦也没有想到,手掌相拼,熊飞竟然会来一记“苏秦背剑”,这一招看似简单,但在这电火霎那,拔剑、背剑、刺咽喉、再入鞘,这一套既漂亮、又完整的连环动作要不是刺出几十万剑的成果,又怎能毙命这个鹰爪子?并且,熊飞拳掌拼杀之际,用剑出击,也是因为想起来岚妹妹的刀剑互用,熊飞也就来他个拳剑互用。 这个鹰爪子保持着五雷轰顶的姿势,双拳朝一侧那么举着,只嗓子里嘎然扯出几个字,“我的确太自信了!” 熊飞道:“一个太过自信的人,距离死亡已近!”说着,转身走了。 月更圆,风刮起街上的落叶,那夜市上各种小吃飘散过来香味。 夏芸在不远处站着,只望着背着剑的熊飞,那充满力量的星眸、结实起伏的胸膛,跨着的大步,自然飘散的蓬松丝发,的确霸气十足。 夏芸此刻就像小鸟般依人楚楚。 虽然这前后的时间不到一盏茶,但夏芸仿佛度过了无数个春秋。 夏芸怕失去熊飞。 看到远处人影窜动,飞尘弥散,夏芸暗暗替熊飞捏着一把汗。 看到一个个鹰爪子倒下去,夏芸又敬又羡,熊飞那漂亮逼仄的青衣碎步,掌法的凌厉和机智多变,夏芸看上去虽然很无辜,但深情的眸子已泛着无限情意。 熊飞拉了夏芸,并没有说话,这就朝着街的一头走去,两人回客栈。 当然,这两人都是清白的,熊飞比不得好色之徒。 换了好色之徒和夏芸在一起,估计这几天的夜宿,对夏芸早已想入非非了,女人通常遇到爱的男人,一夜之后,各种丑姿就出来了:嘴巴大了,鼻子歪了,脖颈也有皱纹了,皮肤不白了,大腿也粗了,各种做作、各种撒娇,——妈拉个罢子的…… 但现在,街前面忽然传来卖糖葫芦的声音。 一听到糖葫芦这三个字,熊飞心里就像殛了一道电,因为岚妹妹最喜欢吃糖葫芦,但是,岚妹妹现在已“死亡”。 熊飞当然不知道唐岚还活着。 想起唐岚,怎能不买几串糖葫芦呢? 熊飞这就上前去,与夏芸每人挑了一串儿糖葫芦。 但是,熊飞觉得不对!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忽然就有买糖葫芦的? 而且是冲着自己而来? 这么想着,拉了夏芸这就往后急退。 瞬间,蓬头散发,瘦眸的这么一个卖糖葫芦的一扬手,已打出好几串糖葫芦。 难道、买糖葫芦的也是江湖人?乔装改扮之后前来夺剑? ------------ 第一百零九章 大势已去 好在熊飞的反应快,不然的话,这个买糖葫芦的八成已得手。这是因为就在熊飞拉了夏芸往后急退的时候,买糖葫芦的拔下一大把糖葫芦甩出去,同时,双手一亮,手中已多了两把锋利的匕首。 熊飞朝后急掠。 买糖葫芦的朝前急赶。 看来,熊飞现在真的已到了步步凶险的地步,只要是江湖人,对洞明剑的确很感兴趣。因为这是一把好剑,剑宽而重,火一样的剑,不但削铁如泥,而且泛着火般地热量,这样的剑换了任何一个江湖人,只怕也会前来夺剑,换了任何一个持剑者,只怕随时遇到凶险。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是熊飞和唐锲比武的时间。 但现在已出现的锦衣卫、出现这个神秘的买糖葫芦的,就算杀了这个卖糖葫芦的,估计仍会出现乔装改扮而来的夺剑者。 但这一切,熊飞不怕。 作为洞明剑的主人,连剑也保护不了,又怎能行走江湖? 买糖葫芦的脚下几个跨步,双手匕首已朝前划了数道光,熊飞朝后退之际,一掌拍出。却在这时,街两侧屋檐上有动静,同时,十余个人影已跳下屋檐,双手连闪,已现出锋利的匕首,看来,买糖葫芦的和这十余人是同伙无疑了。 熊飞退后之际,仓地一声,拔出洞明剑,凝立。 十余人已攥紧匕首,这就围了熊飞和夏芸。 夏芸已吓得花容失色,拽着熊飞的胳膊,紧依熊飞身侧。 熊飞侧颊一笑,说道:“你怕吗?” 夏芸点点头。 熊飞说道:“你知道刚才会很危险的?” 夏芸又点点头。 熊飞说道:“所以,明天你得回去,有我的地方,必然有江湖;有我的地方,必然有杀戮和血腥。” 夏芸虽然不情愿离开熊飞,但这是事实,熊飞本就步步凶险,再加上不会武功的她,就显得有些碍手碍脚了。因此,为了熊飞,她也必须离开熊飞。 夏芸这就很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熊飞会心一笑,这就大喝一声:“——你们都是什么人?属于哪一派?” 卖糖葫芦的这个人说道:“六分半堂,你可听过?” 六分半堂? 原来又是淮南王的鹰爪子。 熊飞点点头答道:“——没有听过。” 这个卖糖葫芦的以为熊飞真的没有听过,阴恻恻地笑道:“一个拥有神剑的臭小子竟然没有半点儿江湖经验,淮南王手下,六分半堂真没有听过?” 熊飞说道:“真没有听过!” 这个卖糖葫芦的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找死!” 第一个窜起,一记双耳贯风,左右两把匕首双耳贯风! 熊飞用剑上挑,叮叮叮叮数十声,卖糖葫芦的人在半空连刺数十下,都不能近身,被熊飞的剑一一击挡。其余同党也在这时,齐出手,人人手中两把匕首,在这样的夜中,划过无数刃光。 熊飞左右击挡,时不时地刺出一剑,刺出的这一剑,剑走偏锋,反常出招,竟然也有事功半倍的效果。其中一人跳出圈外,说道:“头儿,这小子的剑法好像没有招式、又好像很有招式,与一般招式不一样。” 卖糖葫芦的说道:“听说这个臭小子是逍遥子的徒弟,自然与一般人出招不同了。” 十余人围着两人,人影窜动,熊飞只在圈内左击右挡,用的是刺阳的姿势,反常出招,竟然不费太多的力,就能逼退对方。 看来,熊飞在剑法上又精进了一步。 也知道用剑用强,用巧的道理了。 十余人双手连划,但怎么拼杀,也近不了熊飞的身。 熊飞就在刺剑之际,时不时地踢起一脚,再反常刺出一剑,夏芸只吓得不知怎么才好,但熊飞一手拦腰,一手用剑已足够。 六分半堂这十余个高手,斗了数十回合,竟然拿熊飞没有一点儿办法,卖糖葫芦的脸上当然没有光。阴沉着脸,大喝一声:“双匕阵法”。 忽然,无数把匕首脱飞出手,射过来。 熊飞也在同时大喝一声,拦着夏芸的腰,用剑划上一个圆弧,两人这就凌空而起。飞过来的匕首在几百道剑花中已击飞出去,但这十余人双手运用内劲,击飞出去的匕首又折身回来,再次射向熊飞和夏芸。 叮叮地响处,熊飞已削断无数匕首,再度拔高之际,头上脚下,夏芸抱着熊飞,望着平塌地面,吓得尖叫一声,紧闭了眼。熊飞挽动剑花,运用一剑刺向太阳,无数剑影已分别袭卷这十余人。 有人闷哼、有人痛惨、有人急撤、有人大惊。 等熊飞落地时,五六个鹰爪子已中剑而亡。 卖糖葫芦的见熊飞虽然年轻,但使用的剑法不属于任何门派,丝毫看不出端倪来,幸好现在就熊飞一个人,而且还有个丫头在一旁绊住了脚,如果此时逍遥子出现就坏了。当下大喝一声:“撤!”当先从一侧屋瓦上掠去。 熊飞望着这个卖糖葫芦的掠向屋瓦的瘦削背影,手中剑那么一刺,只觉心中舒畅无比,一股热流充满全身而膨胀;一刺出去,没有想到体力的内劲已爆发,从剑尖射出去,这个卖糖葫芦的突然一声惨嘶,人已仰面栽倒下来。 剩余的几个一听老大这声惨嘶,脚下更加吃紧,有一个急狗般朝街处逃窜,有一个双腿滚着车轮,有一个在屋脊上跨掠大步,也不知踩碎了多少瓦当,有一个在瓦当上直掠出去,怕身后遭到暗算,掠出去的同时,几个空翻,猴在屋瓦上,这才离去。 熊飞笑了一笑。 看来,江湖虽然凶险,但步步提防,也不见得会轻易死掉。 夏芸这时吓得浑身都在颤,熊飞拦腰夏芸,当街走去。 而此时的逍遥子因为背叛了暗河,在去往暗河集团总部——淮北亳州九鼎灵山。一路而去,无论城镇到荒野、官道到小径;酒楼和酒店、湖泊画舫,逍遥子已毙命四十一个暗河杀手,现在直捣黄龙:九鼎灵山。 与其让胡小先生命人格杀自己,不如直接找上门。 现在的逍遥子,武学已实在可怕的很,而且江湖经验也极是丰富,如果有人想杀死逍遥子,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多年来的恩怨,逍遥子也该是算一算的时候了。 胡小先生现在也有些害怕。 打发出去的杀手都是一等一等绝顶高手,但丝毫奈何不了逍遥子,如果真寻上门来,该怎么杀死才好? 胡小先生这些年来,也多少有反思,当年的他有愧于逍遥子,现在逍遥子要替夏青青报仇,也是理所当然的。 ——夜更凉了,圆月更明,俯视长安,那繁华地带,歌乐杂耍、百家吃食、绫罗绸缎、各种店铺、街巷灯火通明,热闹得很。 熊飞眼里射着寒光。 刚才最后一刺,难道、难道就是剑气? 如果真像师傅那样,能打出剑气,那么,这“一剑刺向太阳”才算真正练成。 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由于熊飞近来武功突飞猛涨,内力自然有一股还没有爆发的力量,体力充沛,需要及时爆发,才从剑尖用内劲逼出劲气,与真正的剑气是有区别的。 这真正的剑气,是随心所欲下,体力练旧的一股无形之气,这无形之气贯穿全身,就算一掌拍出,也能打出这样的气流,用剑打出去,更有境界。因此,熊飞打出的只是体力的膨胀气流,并不是剑气。 而江湖江山,人人都知道熊飞有一把绝世好剑,想夺剑的只在暗中潜伏,该到现身的时候自然现身。当然,这把剑和李自成的宝藏相比,会少很多诱惑。剑虽好,但毕竟是一把剑,但李自成的宝藏却能关系到整个江山江湖。 幸亏李自成的宝藏现在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要想挖出来,或许是几百年或者千年以后的事了。 而淮南王大势有所扭转,那些曾经受降于淮南王帐下的大清官员,现在却见风使舵,又归顺大清。这岂不是天灭明朝旧党?——天灭明朝旧党啊?淮南王想到“反清复明”这四个字的己任,是如何的重如泰山啊?但现在,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难道、明朝旧党就这样毁在自己手中吗?想到这里,淮南王急怒攻心,一口血从嘴角溢出。帐内,很多大臣跪安在地毯上,哭声一片,有几个老泪纵横的大臣,齐声唤道:“明朝不灭、明朝永存,还请王爷保重“龙”体呀……” 淮南王双眼迷蒙,想到自己从十四岁开始执掌明朝旧部,到现在已四十三个年头了,这“反清复明”之己任没有想到就这样断送在自己手中。这又怎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呢? 淮南王此时只想静一静,略微动了动手,跪安的大臣面面相觑,只有各自退出。 退出来的三个老臣,刚才还是老泪纵横,但一出这黑咕隆咚的养心殿,几人出了殿外的角门,就来到了御花园。 此时的御花园在圆月下,阴森凄飒,虽然假山嶙峋、亭台楼阁、画舫雕镂、竹林掩路、四处点缀着宫灯,但难免有些伤怀之感,其中最老的魏大人佝偻着身,朝前走着,口里哼唧半天,这才压低身音哼唧道:“——张大人,李大人……这淮南王看来已有异样,昨儿我命人请来太医主管邢大人,这邢大人只摇摇头,就退出去了。如果王爷真的……驾崩,那立谁呢?大清的八旗一旦打过来,打到这金陵来,到那时……” 张大人也是老得胡髭稀少而焦黄,拉下铜钱般地眼睑,说道:“魏大人是三朝元老,深谋远虑自然是我和李大人不及的,这一切裁夺,还需魏大人威震旧部三宫六院呐……” 魏大人一听这话,那昏眼儿里也能放出光来,异样的光! 这就说道:“二位大人既然这么瞧得起我这一把老骨头,那事不宜迟,如果王爷真的一命归天,只怕宫中其他几个大人会发动政变……在这之前,二位大人一定要做好政变对策,从王大人手中强行撤回兵部大印,到那时,宫内再安置六千锦衣卫,杀了那几位大人,我们再行对策。” 张大人和李大人连连点头,恭维魏大人。 这时,身后早已候着大轿。 三个大人各自上了自己的轿子,出了宫。 ------------ 第一百一十章 劫持 因此江湖江山是多变的,这也许就是世事一场大梦吧! 淮南王做的千秋大梦此时有点醒过来的味道,大清还是大清,要想“反清复明”多少得天时、地利、人和占一些才行吧?——现在,淮南王卧病在床,手下的官员已暗下里勾结对策。如果淮南王病愈,那自然没有话说,一切还是听从淮南王的。倘若淮南王“驾崩”,这三个老一点的大臣就会控制政变,先控制了,然后再投降。 没错,投降大清! 无论招安、投降、还是归顺称臣都将投降大清。 他们已没有别的办法,这也算是为明朝旧党留一点后路吧! 而川中亲王怡然自乐,投与否是早晚的事。 东北马匪最近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八成已知道大清蠢蠢欲动了。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西域王也觉得不可鲁莽,能反就反,不能反就只有给大清叩首称臣。 西域王这么想:当年成吉思汗何等英雄?一辈子打打杀杀,争霸疆域,自以为自己是英雄,到头来,替老百姓做过什么好处?又有什么贡献?连年征战,百姓怨声载道。人活一世,这一世让老百姓的日子够苦,纵然成吉思汗丰功伟绩,但后代仍需战争。成吉思汗虽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是,俗话说得好:三百年一个帝王!厉朝历代都有战争,只要有人类,就得有战争!如此的话,成吉思汗虽然功大于过,有承先启后的霸业,但是,杀戮血腥,多少人死在战乱中?何时能够让百姓安乐? 因此,西域王反的时候,是为百姓着想,希望百姓的日子好过一点。不反,也是为百姓着想,希望百姓能过个安稳日子,不能荼毒在烽火中。有酒大家一起喝、有肉一起吃,只要有西域王的一汤一菜,也就有百姓的一菜一汤。 这样的王,老百姓是爱戴的,但历朝历代,这样的王的确很多,又能如何? 投就投吧!——这是西域王对手下大臣在议事厅说得最后一句肺腑之言。 现在,江山看似无恙,暗中却波涛汹涌,大清对于这几路反王,早有对策。只要一旨降临,要么你叩首称臣,要么兵戈相见。 只是,江湖江山让老百姓不满的地方就是:权钱势。 无论任何时候,有多少英雄好汉折服在这三字之下? 熊飞却在想:如果唐岚没有死,什么神剑、李闯王的宝藏,这与自己有什么关联?江湖江山这么大,只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够了。能够和唐岚一生相守,找一个有山有水、浓墨画卷中:只要有一亭一台一楼一阁,活在大自然中,与鸡鸭结伴,猫儿狗儿为伍,风轻云淡,自种自吃。闲来看看古籍、养养花就够了;纵然粗茶淡饭,吃穿用度不用愁就够了。 但是,这样的想法是何等的遥远与憧憬? 这样的日子有几人过得? 繁华之世,纵然过眼烟云,但又有几人不为三斗米而风吹严寒、逆流而上? ——熊飞醒来时,已日上三竿。 熊飞下了床榻,推开窗棂、用竹篾顶住,街下人声嘈杂,车水马龙,十分热闹。难得的是,这打开窗之际,一股秋后的凛冽夹杂着驴粪味扑上来。 如此大的长安,能闻到只有山野间才有的驴粪味也很不容易了。 熊飞星眸这就一亮,整个人舒坦而光明。 五年前,甚至自己出身,有了记忆的时候,就已成了孤儿。到现在,熊飞的内心世界是灰色的,尤其在九道山庄。但现在,秋后暖融融的阳洒在长安千檐百宇中,洒在这条街上,洒在长安人特有的土黄、厚重、质朴、灿烂的颊上。 现在要问一剑刺向太阳最高境界是什么? 熊飞断然这么回答:“一剑刺向太阳的最高境界就是心中有阳!” 没错,无论任何一个人,只有是人,所走过的路、所有经历没有一帆风顺的,多少都会受到挫折与失败。有人受到挫折与失败选择逃避、选择抑郁、选择自杀;有人受到挫折与失败选择逆流而上、逢凶化险;选择不甘落寞,不甘灰心。这样的人一旦柳暗花明,发现挫折与失败也不过这么一回事,没有可怕的! 熊飞连死都不怕,又有什么能让这个少侠可怕的? 因此,无论阴天、风雨、霜露,越是不好的天气,心中越会有阳。 阴天里那红日就在东方天际处,满天抽丝万缕,那是何等的另人惬意与惊醒?午阳灿灿,晒得人全身的汗也都蒸发掉,这又是何等的快感?夕阳西下,红霞晚照,大千世界下,又是何等的舒心与凉意? 因此,一剑刺向太阳的最高境界就是心中有阳! 只要心中有阳,人迎着夕阳,一切都似充实而平淡,这样的人生岂不是美妙至极? 熊飞现在就很平静,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有过这样的心情。 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无论权钱势怎么样,只要保持一颗纯真、质朴、平常的心,静如流水般地心,才能自由自在! 客栈对面的木楼里,阁中,食客极多。三五人一桌,吃得那样静、那样舒心、那样的温馨无比、个无比的温馨,熊飞笑了。看那些食客,无非商贾与百姓,安然而乐,充实,个个口齿噙香,对生活竟是如此地向往与美妙? 熊飞笑了。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人生吧! 而大街上,三五个小孩追逐打闹,语言幼稚中的可爱、可爱中的幼稚,嘻笑中的天真,个天真中的嘻笑,熊飞笑了。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童年吧! 熊飞星眸一闪,入怀掏出几两碎银,一一弹指下去,每个小孩手中已多了一两碎银。 其中一个小孩对玩伴说道:“——咦!你看?这是什么?” 另一个小孩说道:“银子?哪里来的?” 这个小孩说道:“天上掉下来的。” 这个小孩却不相信,嘟囔着嘴,说道:“大天白夜的放黑屁!再掉一个让伍儿看看?” 熊飞又弹指下去,这个小孩手中又多了一两银子,这个小孩天真道:“你看……” 其余几个小孩愕然间,发现自己手中也有碎银。 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那眼睛虽然不是水灵灵,但乌黑的瞳孔却散发着质朴与蓬勃。 一个反应快得小孩说道:“——走,去买棉花糖。” 一个小女孩说道:“——不,买裙子。”飘起飒飒乌发,当先钻入人群。 熊飞在窗处望着这一个个小孩钻入人群的背影,只觉得天地、秋阳、长安竟是如此的静好。 于是,这就走出房门,去隔壁天字号门前驻足,轻轻叩门,说道:“芸儿,该起床了。” 屋内没有反应。 熊飞又叩门道:“芸儿、起床吃东西了。” 屋内还是没有反应。 这怎么回事? 熊飞有点纳闷儿,难道、难道自己太莽撞了? 这么踌躇着,不觉又叩门唤一声:“太阳老高了,该起床了。” 屋内还是没有反应。 熊飞星眸一闪,暗叫不好。一记推碑掌,掌心触在门上,微微一用内劲,蓬地一声,木门四碎。熊飞跨步进去,房中除了古老而陈旧的几样家具之外,窗棂是打开的,黑色帐幔随风掀动,帐幔中没有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 夏芸去哪里了? 大清早的能去哪里? 这么想着,揭开帐幔、掀起锦被的确没有人,人呢? 熊飞喝一声:“小二——!” 楼下一个店小二答应着,跑上来。 熊飞道:“这间屋里的那个姑娘呢?” 店小二怔住,额上的皱纹像糊了一层浆糊一样,咽了口唾沫,这就结巴道:“——就、就在这屋内的,昨晚你们上楼来,小的知道两位客观想必劳乏了,没有再打扰,就下楼了。” 熊飞从胸中掏出一锭大银,递给小二,说道:“没事了,刚才得罪之处,还请小二哥见谅。” 店小二也被弄得莫名其妙,只强颜挤过几丝笑,接了银子就退出门。 熊飞凝立着,四下一扫整个房间,难道、是江湖人劫走了夏芸?还是夏府中人接走了夏芸? 熊飞转念这么想着,一阵秋风刮进来,只觉屋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不是女人的体香,而有一种寺庙的香火味。 难道是迷香? 熊飞使劲吸了吸鼻子,好久好久,竟然隐隐觉得有点头晕的感觉! ——果然是迷香! 却在这时,熊飞眸中再一亮,就已发现圆桌那茶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 熊飞取起一看,只见纸条上面写着:想救伊人,拿剑来换,十日之后,九道山庄一唔!——锦衣卫奉送。 难道……昨晚芸儿被锦衣卫所劫? 既然是锦衣卫,怎么让自己去九道山庄? 熊飞想到夏芸被劫,万一有个好歹,怎么给袭儿伯母交代?又怎么给师傅逍遥子交代? 夏芸已把自己的生世和很多事告诉了熊飞,熊飞当然也知道了夏芸是逍遥子的女儿了。 但是,熊飞并没有着急。 显然,这些锦衣卫是冲着自己来的,是为剑而挟持夏芸。那么,剑在,夏芸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想到这里,熊飞走出屋,也宽心多了。 现在的熊飞,对待任何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与考虑,一切事莫不过那么回事,还是先下去吃点东西,然后游玩游玩偌大的长安,等今夜于曲江赴了唐锲的约再去救夏芸。 阳已在熊飞心中升起。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有悟 这一次,锦衣卫联手左冷眼劫持了夏芸,抓往九道山庄。 熊飞现在只觉得大千世界如此空明,今夜和唐锲一战之后,就去九道山庄,不但要救回来夏芸,而且要和左冷眼来一个生死了断。 那么,锦衣卫和左冷眼有勾结? 这个不难猜到,锦衣卫大战熊飞,自认为不是对手,在这关中,武功最好的要属左冷眼了。只有邀请左冷眼,或许才有机会夺得洞明剑,而左冷眼也是借着锦衣卫的威名,双方达到相互利用,而双方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剑! 因此,锦衣卫在夜中用迷香迷了夏芸,赶往九道山庄,这第一步计划算是成功了。 下一步计划就是让左冷眼和熊飞自相残杀,锦衣卫坐收渔翁之利。 而熊飞和唐锲这一战虽然胸有成竹,但并没有十足把握。无论任何一个武学之人,只有先尊重对方,才有战胜的机会。 现在,熊飞反而更放松,他没有必要为各种事情而思虑。——熊飞在这偌大的长安城中品尝了各色美食,还游玩了很多名胜古迹,于黄昏时候,去驿站买了一匹上好的良驹,赶往曲江“怡乐楼”。 这是一家很大的酒楼。 曲江最大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坐落在曲江最繁华的跨街骑楼处,一条很宽很长人很多生意很兴隆的这么一条街内,街的首尾立着牌坊,上面写着三个龙飞凤舞却有些古老、字迹也有些模糊的三个金字:怡乐街。 进了这条街,没有人不知道怡乐楼的。 熊飞杂在人群中,形单孤影,一人一剑一马,徐徐穿过这条街,看着四处的过眼烟云、繁华中的勾勒与沧桑。 那么,这个时候鹿兄去了哪里? 原来,鹿兄自从遇见了唐岚的坐骑——白狐之后,心生好感,当唐岚卷入“回头山”wangya大海之后,失去了主人的白狐吱吱悲伤中本想随着主人跳下大海、用来忠义主人,但被鹿兄用鹿角拼死顶回,救了白狐。 空山寂寂,鹿兄和白狐彼此嗅着,用身子彼此磨蹭着,想来动物也有奇妙的情感,这一对不同类的“坐骑”,也成了好朋友吧! 鹿兄知道白狐失去主人的悲伤,只陪着白狐在关中那繁林中散步,才没有去追随主人:熊飞。 因此,熊飞也尊重鹿兄,也就买了一匹马当脚力。 夜不觉就黑了下来。 街两侧挂满了灯笼,行人噪杂,噪杂的人群中,熊飞已凝立在怡乐楼门前,进出的客人极多,酒楼中的酒香味在秋风里,送出去好远好远。 这时,店小二一百二个万个殷勤和拍马就来到了熊飞跟前,熊飞下马,店小二拉了马就进了门侧西角门,估计西角门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马厩吧! 熊飞进了楼,楼下座无空席,人生鼎沸。上了楼找了一处临着窗的阁里坐定。 阁里倒也清静。 这怡乐楼有名的酒很多,除了“万艳同杯”、“把盏问月”、“绿安酒”、还有“内裤留香”。 熊飞点了满满一桌子酒菜,要了三瓷“绿安酒”自饮起来。 剑在背上,很明显。尤其熊飞进楼的时候,很多食客的目光都已聚在熊飞身上,聚在剑上。 想如今,天下大乱,虽然没有太大的烽火之乱,但乱就的却是这个时代背景下,人们的无常与人心。 乱在了人心叵测、唯利是图中。 乱在三空:吃空、贿空、挖空。 这是因为这个时代是权钱势的天下,大清的江山固然稳若盘扎,但当官的,只要是个七品芝麻官,就得吃空、冲囊腰包、只要有利益,就得挖空、向四方伸出龟裂魔爪。 大清是个好国,只是在贪官们的三空下,老百姓的日子很不好过。因此,才有了各路反王造反。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反王要反又怎能在一时间撼动得了这偌大的一个八旗国? ——熊飞入江湖到现在,已多少了解到了这个真实的国。他这么想:纵然你一带大侠也好、一代名剑也罢、一代巨商也好、一代孔圣人也可,到头来又能怎样?人心不古,在权钱势下,那老百姓为了生活,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偷抢烧杀,奸淫掳盗,这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又能如何?还不如做个我行我素之人,饿了就吃、渴了就喝、想玩了满江山有的是如此多娇之风景,想隐居,满江山又何尝没有几幅像样的山水归隐图? 我行我乐,安然自得,何乐而不为之哉? 熊飞喝下一口绿安酒,苦笑一下。 人生总是充满无奈的,眼前纵然好酒、好菜,只可惜少了一个人,永远少了这么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唐岚。 熊飞不愿再想唐岚,一仰头已喝下半瓷绿安酒。 人死不能复生,想没有用! 这时,楼下上来一人。 这个人就是唐锲。 唐锲也算好汉。 单枪匹马而来! 是好汉的应当单枪匹马。 唐锲一上楼来,就看到了阁内的熊飞,在这一刻,唐锲也好生佩服熊飞有如此胆量,虽然自己是前来夺剑来的,但凭借熊飞这一颗孤胆,这江湖上很多人都在觊觎着这把剑,熊飞敢我行我素,的确已够胆。 唐锲缓缓坐下,熊飞已斟满了一杯酒,说道:“唐少侠请!” 唐锲持杯在手,说声:“多谢。”一口而干。 熊飞说道:“不怕酒里有毒吗?” 唐锲道:“别人下毒,我怕,但熊少侠下毒,唐锲倒不必害怕。” 熊飞道:“哦?” 唐锲道:“熊少侠要下毒,只怕会下个仁义之毒。这样的毒在下怎会害怕?”替熊飞斟了一杯酒,接着说道:“熊少侠单枪匹马,难道不害怕在下邀来同党?” 熊飞道:“不怕。” 唐锲道:“哦?” 熊飞道:“四川唐门人数百年来光明磊落、威震江湖,唐少侠也是铮铮铁汉,熊飞有什么怕的?” 两人这就大笑起来。 “干!” “干!” ——窗外的月已上,长安夜在月光中,是蓝色的。 两个少侠,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地酒来。 如果让旁人来看,绝对会认为这两人是很好很好的朋友,而不是夺剑的仇敌。 其他阁内也有很多食客,见二人如此觥筹交错、豪气干云,吃喝间更觉得这样的夜是如此的静好。 乱世中的静好。 在这样静好中的夜,二人彼此谈论当局大形势,谈论江湖、谈论爱情,谈论武学,说到精妙独僻处,彼此无不称赞与佩服。 这样的两人越看越不像仇敌,但的确是仇敌。 秋风从窗外送来,圆月就挂在屋檐处,几瓷酒下肚,被秋风这么一吹,更觉飒然与舒心。 渐渐,那楼下的食客也就少了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这人走楼静,只楼下雕窗处射进光来,剩下的三五桌食客有划拳猜令的、有借着酒劲儿唱着古老悠久秦之声的、有拍着大腿跟着哼唧的、有敲着筷子伴奏的、真是怡然自乐。 现在,酒已喝了很多,二人已尽兴。 熊飞当先起来,把剑放在桌上,说道:“唐少侠,这场比试熊飞自认为没有必要比下去,听君一席话,熊飞深感敬仰。——唐少侠的敢爱敢恨的确另是性情中人。这剑你带走,要想切磋武学,等你婚庆之日,熊飞自来讨教,做个贺礼吧!”说完话,一个掠身,人已袖箭般穿出窗外,落在了对面木楼那屋脊上。 唐锲虽然不依,他今天前来夺剑要用真本事夺剑,但熊飞这番举动,他明白,这是要成全他和唐无月一桩美事。 他也明白,熊飞绝没有小瞧他,只要得了这剑,他就能夺取唐无月的心,到婚庆的时候,熊飞用“切磋武学”送给唐锲这一份贺礼而已! 而熊飞对于这把剑实在不怎么感兴趣,练武之人有一把好兵刃的确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心胸吧! 唐锲望着桌上的剑,又望着熊飞青衣碎步飘渺在屋瓦间,顿觉失落感。 他扪心自问:难道、只有夺了剑才能博取唐无月芳心吗? 这也未必! 心里这么想着,唐锲携剑在手,也袖箭般穿出去,一手打出满天暗器,人飘起,踩着暗器追上去。 这一刻,他已决定,这剑不能要! 如果用剑夺取唐无月芳心,岂是君子所为?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这又何必? 熊飞去的很快,唐锲追得并不慢。 两人一前一后,在蓝色的长安夜中,起落在千檐百宇处,弹落间,惊慕了街上多少游人骚客、惊动了多少江湖人士、惊瞎了多少美人的双眸? 没有人知道! 落地时,唐锲已朝前呼道:“熊少侠且留步。” 熊飞回颊,唐锲已把洞明剑抛将过来,转身就走。 熊飞并没有接剑,一个推碑,剑又射向唐锲,这就说道:“唐兄这又何必,剑并非熊飞的,这样的剑,任何一个人都有权利带走,唐兄万万不可推辞。” 唐锲止步,一回身,一拂袖,剑又折身熊飞,说道:“在下今夜有一悟,实在走错了一步,还请熊少侠见谅。” 熊飞手背一挥,剑再次射向唐锲,说道:“万万使不得,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 唐锲挥掌再逼过去,说道:“此剑只有熊少侠的这样的人才配拥有,唐锲不能在唐突下去。” 两人一边真心谦让,一边用内劲谦让洞明剑。 直到两人双手同时推碑,这剑凝立半空。好久,蓬地一声,两人各自退后一步,入地尺余深。 这地是青砖铺就的,一把剑能够在二人的内力下这么深地插进去,其功力可想而知。 但现在,这二人只觉自形惭愧,都不肯要剑。 没有想到,这把江湖上人人都想夺得之剑,现在这两人却都不要,反而推辞。彼此没有做作,也不必要虚情假意,都是发自真心。 ——二人算不算性情中人呢? 于是,二人运用内劲,这就动上了手。 但是,谁也不愿运用真本事,为了这剑,又何必分出个一时瑜亮呢? 却在这时,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人,这个人凝立不动,白皙的颊,白皙的脖颈,整个人美在秋夜中,但冷如寒霜。很久,这个人喃喃道:“——问世界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属。欢乐趣,离别哭,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吟诵的这人正是唐无月。 唐无月在暗中跟随了唐锲很久,唐锲的一举一动唐无月都已知道。 现在,她那冰冷的颊上不觉已流下一行泪,呓语喃喃道:“——惊天师哥,你当年要是娶了师妹,彼此白头偕老,怎会有如今这样下世的唐无月?既然师哥当年就无意于师妹,这么些年来,师妹纵然一代掌门人又能如何?没有情爱、没有知己、没有风花雪月、没有鸳鸯双宿,这样的日子又怎样?对不起了师哥,您在九泉之下请原谅师妹的唐突吧!既然得不到师哥的爱,也须珍惜迟来的爱。师妹这就答应唐锲,做他的妻子!” 说着,唐无月已在身后唤道:“锲儿,你不必争了。” 唐锲一听这冷如寒霜的女人声,心中一震,回头一看果然是唐无月师姐——四川唐门掌门人!这就怔在当地,结巴道:“——师、师姐……” 唐无月上前来,把一只柔软无骨的玉手让唐锲牵了,冰冷的声也不知是悲是喜、是忧是痛,只凄声道:“师姐答应你,愿意做你的妻子……” 唐锲全身如触电! 他凝立着。 唐无月也凝立着。 而熊飞一个青衣碎步,人已朝着蓝夜中掠了前去。 ------------ 第一百零九章 未了情缘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熊飞在蓝夜下已掠在了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赶往九道山庄。 他去救夏芸。 单枪匹马! 形单影只! 现在的熊飞,完全到了一个蜕变的时候了,从一个孤儿流浪市井,到囚犯,再到入江湖夺剑,看淡了世事繁华与沧桑,和唐岚共生死、同患难,经历了暗无天日的囚犯逃亡生涯,被逍遥子救了之后,才改变了这个少侠的人生。 人生的确需要改变。 而此时的唐岚人在哪里? 原来,那一日李自成的宝藏出现的时候,左冷眼偷袭熊飞,为的是那把剑,被唐岚生死相救之后,唐岚觉得熊飞和夏芸才是真正的一对,于是,唐岚也就被山一侧的洪水击在了“回头山”已形成的那一片“wangyang大海”中,熊飞痛不欲生,当时,没有人能在那样的击流中救得了唐岚。 逍遥子的轻功在江湖上鲜有匹敌也救不了唐岚。 当唐岚被入“大海”中,心想:别了,熊飞。别了,这个世界。 唐岚不会水,下沉之际,这就要撒手人寰。 从窒息到昏迷,无论任何一个人,面临死亡都有求生的**。 唐岚呼吸受滞,整个人在水中鱼儿般往水面上划拉,一只手刚伸出水面之际,有一只手已抓了唐岚,一股距大的力已把唐岚拉出水面,没等唐岚反应过来,一个道姑已携了唐岚,神仙般在水面渡水无痕,救唐岚的这个人就是吕四娘。 五年前,吕四娘为父亲大人——吕留良报仇未遂,被一个黑衣人救了之后,江湖上再没有吕四娘的传闻。救吕四娘的这个人是一个很老很老,有着仙风道骨的一个老道,这个老道江湖人称:梨花圣母。居住在中原洛城一座久无香火的庵里:梨花庵。因为庵里有一株梨花树,才得了这个名。 之后,吕四娘就出家了。 在这庵里一过就是五个春秋。 这一次出山,确且地说是出城。 因为梨花庵就在洛城里。 无论出山或者出城,是为师傅完成一件任务。这个任务就是阻止这场夺剑争宝所引发的大灾难。但吕四娘到来之际,也正是金山显现之际,官道上所有人望着眼前大海,有一个少年人跪地官道堤坝处,朝着海中呼唤着“唐岚”这个名字。 难道、有人落水?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话的确不假,吕四娘也是在危难之际被梨花圣母所救,才给了她活下去的人生。——当吕四娘在林中朝着水中望去,只见水面上有一只手划拉了一下就又沉下去了。 吕四娘这就运用“御气飞行”的绝世轻功,在满天的秋雨里,水面上泛着涟漪,人袖箭般紧贴水面,却救溺水人。但是,唐岚不会游泳,此刻只怕早已下沉,哪里还有人影? 却不曾想,就在这之际,眼前不远处,那一只手又划拉了一下,吕四娘掠上去,一把抓了这只手,拉起唐岚,斜啦啦掠向远处官道上。 因此,唐岚就得救了。 当唐岚醒来时,已在梨花庵里。 这是什么地方? 自己没有死? 唐岚这么想着,禅门吱地一声已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小道姑,这小道姑见唐岚已醒转,这就无量天尊,给唐岚施个道家礼,说道:“——施主洪福不浅,可喜可贺——。” 唐岚这就问道:“是仙师救了唐岚吗?” 这个道姑说道:“是吕四娘道姑救了施主。” 唐岚道:“吕四娘?” 心想:就是五年前敢刺杀当今皇帝的吕四娘? 这么想着,这个道姑已看穿了唐岚的心思,说道:“是的,正是五年前刺杀当今皇帝的吕四娘。” 你可以想象,吕四娘虽然很少走动江湖,但名气之大,轻功与剑法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逍遥子纵然厉害,但名气比起吕四娘还犹有不及。 于是,唐岚在这座庵里转眼已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唐岚觉得踏实而清净,凡是修习的地方,都很清净。 唐岚每天也学打坐与养生之道,听吕四娘讲人生智慧,唐岚本就聪明,一点即通,觉得自己如此轻生、意气用事,现在想想也觉惭愧。而这半个月以来,吕四娘又给唐岚指点了一下武学,好在唐岚入水并没有丢掉那把神剑:练达剑! 现在,宝剑在手,唐岚剑舞处,四周剑风席卷,杂着庵外那梧桐叶子飘进来,满天空都是。 吕四娘一经指点,唐岚果然有进益了,想不到剑术还可以这样练。 在轻功方面,吕四娘又教了唐岚一套御气飞行的轻功心法,唐岚牢记在心,在夜中独自在禅房里的蒲团上修习。 或许,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原因吧,唐岚在庵里已住了一个半月,这一天夜里,唐岚和吕四娘在偏殿里饮香茗,说体己话。吕四娘说道:“我师傅昨晚夜观天象,说施主情缘未了,过几天务必赶往九道山庄。” 唐岚这些天来,也非常思念熊飞,想起和熊飞曾经的所有经历,真是世事一场大梦,夜来几度新凉?唐岚早就想去找熊飞了,但这茫茫天地,如何才能找到熊飞?但现在,一经梨山圣母一语点化,那熊飞自然去往九道山庄了。 第二天,唐岚别了吕四娘、几位仙尼,这就赶往九道山庄。 唐岚走了之后,梨山圣母在大殿处的蒲团上,背面殿门,命小道叫来吕四娘。 吕四娘此时虽然出家,身穿道服,慧根虽然比一般人要高很多,但毕竟还是个凡人。梨花圣母这就说道:“——无柔,你情愿也未了,等化却情愿再来静休吧。” 无论任何人,在梨花圣母之前,只要梨花圣母听其声音,必然知道其心,因为梨花圣母的道行与智慧非常高明。 这无柔是梨花圣母替吕四娘起的化名,并不是道号,因为吕四娘虽然在庵里居了五年的时间,但与道缘还有一段距离。 吕四娘只轻轻答应道:“是。” 然后就走了。 她要了断这一场情缘。 她的这一段情缘就是逍遥子。 那么,吕四娘和逍遥子是怎么回事? 下一章就知道了。 ------------ 第一百一十章 两位剑友 逍遥子和吕四娘究竟有什么不了情? 原来,就在五年前的冬季,逍遥子去了洛城一趟,他并不是为了接暗河集团杀人任务去洛城,为的是入冬的第一场雪。放眼偌大的洛城,白茫茫的雾气中,大雪纷飞,冷空气让洛阳的百姓们喷薄着严寒中的自勉之气,逍遥子在一家酒楼里,在临着窗的阁里边喝酒边赏雪。正当逍遥子喝下一口“把盏问月”的时候,冷不丁发现对面那千檐百宇处有一个人恍如仙子般御气飞行,雾气弥漫,逍遥子的目力就算十分过人也看不清这么一个有着罕见的绝世轻功之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逍遥子有些好奇,穿出窗,追赶上去。 逍遥子的轻功大家也都清楚,身手也都清楚,但这么一追,逍遥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一小惊。因为前面雾气中的这个人轻功竟然如此高明,逍遥子纵横间也要在屋脊上泄一下力,才能再度飞掠,但这个人却能够凌空御气,竟然不用借力,能御气飞行,这的确在江湖上不多见。 逍遥子放开轻功这就追赶,赶得近了,才发现前面这个一身青衣人是个女的,这一下逍遥子更吃了一小惊,女人有如此轻功,逍遥子竟一时想不起会是江湖上哪个女侠?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女侠就是吕四娘呢? 吕四娘在江湖上都是传说中的人物,能够见过吕四娘的人在江湖上少之又少,逍遥子虽然也是传奇人物,但毕竟还有迹可寻,也是从一个平凡武学之人到暗河第一杀手,再到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逍遥子。但吕四娘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食人间烟火,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就连“百事通”这样的江湖快讯对吕四娘也只是传闻,没有现成的新闻。 两人一前一后这就朝着南门方向掠去,那轻功在这千檐百宇内,简直就是入冬以来,那街上眼尖之人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的确大饱眼福。穿出南面城门,吕四娘直朝着一侧南山林中御气而去。 要说像吕四娘这样的人,身后有人跟踪怎么会不知道?但逍遥子跟在身后她的确不知道。这是因为,她完全想不到江湖上有人能够用轻功跟得上她,再则,吕四娘被梨花圣母从宫中救了之后,虽然每天听梨花圣母讲禅悟道,但吕四娘大仇未报,自己的父亲大人——吕留良因为文字狱而无辜遭遇朝廷惨杀,冤杀,这个仇不报,真枉为人矣! 因此,吕四娘每逢在夜中,在自己的禅房中想起曾经的家被抄,父母入狱惨死的情景,真是痛不欲生,至亲至爱,这个世上再没有了亲人。这一天一大早,入冬第一场雪,梨花圣母让吕四娘出去走走,不要老呆在禅房里,这样的心情,就算圣人也不能左右自己的思想,虽然清修,但会背道而驰的。 吕四娘这就出来散散心。 走过一条条街,一条条胡同,看着繁华中的过眼烟云,见到市井中那家人的欢乐与幸福,吕四娘只觉得天地之大,自己无论走到哪里竟是如此的飘渺,还不如一个店小二那般快乐而殷勤,为了生活却热爱着生活的殷勤! 吕四娘愁悲再次涌上心头,发足狂奔。 街人有人乍一看见吕四娘那神仙般远去的身影当真惊得口目呆舌,愕然怔住。市井百姓有几人见过这等绝世轻功? 因此,大街上、无论行人、商贩无不惊叫起来。 吕四娘也是性情女子,并不理会身后那些人指点中说些什么、议论些什么,惊奇些什么?只一味地御气狂奔。也是因为心情不好的原因,对自己的轻功很是自信的原因,才没有想到身后有人跟踪。 两人一前一后从积雪三尺的官道上这就朝一侧南山顶上弹飞上去。 吕四娘不用借力,而逍遥子斜身向上飘一段距离,必然在雪松上落足借力,再度飞行。起落间,那雪松上弹飞冬寒料峭中的一抹雪花,好看已极! 想来吕四娘的耳力也极好,比之逍遥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吕四娘逍遥子这样的绝顶高手,就算周遭飘下一片片雪花,也能听得见,吕四娘愁悲之际,忽然听到身后有异样,并没有回头,凭借吕四娘的聪明与江湖经验,只要一回头或许就打草惊蛇了。但吕四娘也心下好奇,听身后的呼吸声来判断,此人内功深厚,轻功绝顶罕见,这呼吸虽然均匀,但能够听出来是男人的声音。 吕四娘虽然愁悲,但被身后不速之客提起了一点兴趣,倒要看看,身后这人还能跟自己多久?当下,借着风力飞行之际,下飘时又提了一口气,再度升高飞行,整个人宛如游龙、又似一缕烟尘,转眼又拉下逍遥子十丈左右的距离。 逍遥子也是聪明人,见吕四娘猛地里提气快速飞行,已猜到吕四娘已发现了自己的踪影,当下不敢怠慢,又在松树上弹飞一抹雪花,有生以来,全力施展轻功追赶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直御山顶,一个左右弹飞,转眼也上了山顶。 到达山顶时,除了周遭林影,一大片空出来的岩石空地上,只有积雪,竟然没有人! 吕四娘已消失不见! 这一惊,逍遥子又一个小吃惊。 自己跟上来的速度也就是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这青衣人已消失不见? 天下有这样的轻功? 逍遥子第一次有些怀疑。 但从中判断:这人虽然是个女子,但绝不在江湖范畴中,此人或许是世外高人吧? 却在这时,忽然,头顶那雾气中隐约有丝丝异响,逍遥子人不敢仰头看,这一看只怕已来不及,朝前一个急掠,手中白银吞金剑已拔出之际,翩若惊鸿般一个回身,一剑斜击,叮地一声脆响,火花一闪,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逍遥子凝立不动,垂着剑,只用耳力静听四周。 高手对招,到了最高的境界,已不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需要保持一颗水般一样的心。行如流水、静如流水,在静中才能体会大自然的动。 山石表面上看似不动,但地球是转动的,山石怎能不动? 树木也看似不动,其实也还是动着的。 又在这时,身后忽然有传来丝丝声,这丝丝声是剑发出来的声音,不是绝顶高手,当然不会心剑合二为一。逍遥子嘴角上翘,抹过一丝笑,精眸也不知望着对面云层处的氤氲雾气,还是望着这冬季里的大千世界?只一招很简单的“苏秦背剑”,朝身后一个反挡,叮的一声,火花一闪,身后人又已消失不见。 高手对招,不但要有上好的绝学,而且得有智慧。 吕四娘用极高明的轻功隐身在周遭的雾气里,两击不中,料定也会吃一惊的。如果单论武学,能和吕四娘过个一招半式的江湖人很少见。而今天却有些不同。 这是因为吕四娘遇见了逍遥子。 逍遥子遇见了吕四娘。 吕四娘两击不中,知道遇见了强手,虽然不知道敌手是友是敌,追赶自己有何用意,在没有弄明白之前,不能小瞧敌手。因此,吕四娘第三次从八方其中一方刺出一剑时,这一刺竟然悄无声息! 当今天下,除了逍遥子能用剑打出剑气之外,吕四娘也能! 就这二人能打出剑气! 绝没有第三人! 有第三人的话,只怕逍遥子吕四娘和这第三人也要来他个“南山论剑”。 因此,这一剑悄无声息中刺来,逍遥子凝立中,只能从对手跳动着的心脏方位来辨别下一剑从哪里刺来? 所以,两人的静如流水都已发挥到最高的境界。 或许,吕四娘这一剑能刺到逍遥子,只是吕四娘心系杂念,心情不好的情况下,武学自然受滞。但是,逍遥子毕竟是逍遥子,凭借逍遥子的聪明和武学,这一剑想刺到只怕有些难度。 所以,逍遥子已听到对方心脏的跳动声,这就一个旋身,用剑再次相击,这一击,逍遥子用了七成力,吕四娘也用了七成力。这一次,双剑相击并没有发出叮声,而是黏住般悄无声息。但两人各自退后一步。 逍遥子这才正面看到了眼前这个女子。 吕四娘也看到了逍遥子。 逍遥子的霸气、帅气、狂傲,仅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来。 但吕四娘凝立之际,人静得就像一朵花,那眸里不带一点瑕疵,整个人看上去绝不带一点儿瑕疵! “为什么跟踪?”吕四娘的声音柔中带着一股另任何人不可抗拒的震慑力。 她的身音是有穿透力的。 逍遥子这就略微躬个身,表示自己并无恶意,说道:“在下在阁中喝茶,就看见了女侠,出于好奇,才跟踪至此。” 吕四娘当然不信,但眸中却静得让任何人都觉不得她的城府,接着说道:“与朝廷无关?” 逍遥子当然也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吕四娘刺杀当今皇帝未遂,一张告示已贴在江湖江山中,只要有人抓住吕四娘,赏黄金万两,为的是黄金万两一人头吧! 逍遥子诚然道:“没有一点关系。” 吕四娘道:“大清的高手除了卜鹰,也的确没有你这样的高手。” 逍遥子道:“女侠这样的武学与轻功,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吕四娘了?” 也不知为什么,吕四娘忽然有些厌恶之感,但静好的颊上纯得不露一点声色,只说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逍遥子也是狂妄之人,但吕四娘好像比自己更狂,当下再躬个身,说道:“没有关系,在下告辞。”说着就走。 吕四娘心道:“你跟踪了我半天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这么容易吗?”这就说道:“走容易,把剑留下。” 无论任何一个江湖人,视剑如命,剑也象征着一个高手的声明与地位,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剑怎能留下? 但是,逍遥子却是个例外。 逍遥子回头一笑,精眸中泛着神采,并没有说话,一挥手,剑已抛起,插地岩石上,这就走。 逍遥子的用智,吕四娘眸中此刻也多了一丝有着人间烟火的神采,说道:“——你——。” 逍遥子并没有回头,但插在地下的剑忽然拔起,抛过来,吕四娘道:“剑活,你留步。” 逍遥子接剑在手,果然止步。 ------------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两人收手 吕四娘说:“剑活,人留步。” 这意思是说,剑活着,人或许得死。 逍遥子止步说道:“哦?” 吕四娘说道:“你既然不是朝廷派来拿我人头的,那就道个万儿。” 万儿的意思是道出名字的意思。 逍遥子道:“暗河逍遥子。” 吕四娘一听眼前之人是逍遥子,也难怪有这么好的身手了。 但是,两大高手初次见面,是仇是敌一时也难以分清,吕四娘道:“你就是传说中‘拥有一剑刺向太阳’这一绝招的逍遥子?” 逍遥子道:“是。” 吕四娘道:“听所你能用剑打出剑气?” 逍遥子道:“是。” 吕四娘道:“本该我是相信你的,但你无缘无故跟踪我,岂是江湖人所为?今日倒要见见你这一剑刺向太阳到底有多厉害?” 说着,吕四娘又一剑刺来。 这一剑同样悄无声息。 逍遥子持剑击挡。 于是,两人就在山顶上雪花中比起剑来。 起初,两人只是斗剑,并没有使用真正杀招。 只是,逍遥子面对的是吕四娘,吕四娘的剑招一招式比一招奇,一招比一招快,到后来,雪花中满是霞彩,逍遥子也由不得使出了一剑刺向太阳。 吞金剑龙吟作响,一剑直刺吕四娘。 吕四娘的人转眼消失不见。 想来用轻功藏在了周遭的雾气中。 却就在这时,头顶再次有响动,吕四娘人已飞仙般头上脚下一剑横削,说一声:“当心。”那剑的丝丝声再度响起,逍遥子只觉剑风扩散周遭,暗叫一声:“不好。”人已凌空而起。 吕四娘在同时也打出了剑气,七八股剑气和七彩般地颜色打将一起。 逍遥子凌空跃起时,脚下的一块岩石已被剑气劈裂开来,雪花纷扬,十分厉害而神奇。 逍遥子也说道:“在下也不相让了。”人在半空翩若惊鸿,刷刷刷,接连用跳崖般地姿势朝着八方刺出八道剑气,一缕缕白雾般地剑气袭卷四周,藏在云雾中的吕四娘当然也会吃上一小惊。普天之下,除了自己会使用剑气,没有想到逍遥子也会使用剑气,看来逍遥子的本事并不是浪得虚名。 两人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或者一高一低、一隐一现,各输剑气,彼此躲闪。真是棋逢对手,英雄遇见女侠是何等的曼妙与神奇? 渐渐,逍遥子周身已腾起真气,隐在暗处的吕四娘周身也扩散开真气来。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逍遥子忽然一剑后扫,人已凌空而起,朝着山下掠去。他见吕四娘虽然一代女流,但有如此的武功造诣的确很难得。如果两人再这么斗下去,必有一伤。逍遥子和吕四娘并无仇恨,吕四娘也对逍遥子的武学佩服至极,见逍遥子撤身就走,吕四娘叱一声:“——哪里走?”已追赶上去。 逍遥子游龙般朝下纵横。 吕四娘御气飞行。 两人一前一后掠下山直奔城内。 显然,要论轻功,终究还是吕四娘胜了一筹。 追了有一段路程,吕四娘距离逍遥子不足一丈,只在身后说道:“再要跑,我可打剑气了。” 逍遥子忽地止步。 吕四娘在身后笑道:“你还当真听话。” 逍遥子佯装转身,却又直掠三丈,吕四娘毕竟女流,在身后说得一句:“你不老实。”继续追赶。 于是,两人这就施展轻功,重又进了城,在千檐百宇内,惊动了街下无数路人、惊起一群群白鸽、惊瞎了街上很多人的双眼。 一个袖箭,逍遥子已从窗处掠进去,回到了酒楼阁里。 吕四娘也在同时掠进来。 两人如此相斗片刻,彼此的颊上现在都已见汗。 吕四娘更是纯情得连骨子里都没有一点瑕疵,逍遥子腼腆地坐定,说道:“女侠现在还要和在下比试武功的话,在下只好认输了。” 吕四娘也笑道:“既然认输也就饶你,但还需另比他物。” 逍遥子道:“哦?” 吕四娘道:“我的心情本来不好的,今日和你比试这一番,心情却也畅快,趁着这畅快之际,倒和你再度比试。” 逍遥子道:“比试什么?” 吕四娘道:“比试喝酒。” 逍遥子的精眸里射着光,翘嘴故意睥睨地看着吕四娘说道:“喝酒?” 吕四娘见逍遥子这么个神情,一看就知道逍遥子瞧不起女流喝酒能有多大酒量。如果论轻功和武功,吕四娘的确很厉害,但喝酒的话,岂能喝过逍遥子? 但是,逍遥子还是笑道:“女侠请!” 吕四娘坐定之后,唤道:“小二——。” 小二屁颠过来,满脸堆笑道:“两位爷,有什么吩咐?” 吕四娘道:“换大坛子烧刀子来。” 店小二一听大坛子烧刀子,这烧刀子的劲儿可大的很呐,又辣又呛,你这女流…… 吕四娘质问地神情嗯了一声,说道:“怎么?” 店小二反应过来,只笑道:“这就上,这就上……” 于是,两人比起酒量来。 碗也是黑红釉碗,一人一碗,这样喝下去。 不觉间,两人就已喝下一大坛烧刀子,逍遥子是真喝,这时也有点头昏的感觉,但吕四娘却灿靥无比,颊上微微泛着红晕。 逍遥子奇道:“想不到吕四娘的酒量竟这么好?” 但是,忽地里听到桌下有滴水的声音。 逍遥子这才知道吕四娘在捣鬼,但并没有点破。 原来,这吕四娘用内劲把喝下去的酒用食指一滴一滴地逼出来,只是一只袖垂在桌下,逍遥子起初并没有发觉,因为吕四娘的确与众不同,也就不用怀疑吕四娘捣鬼。 逍遥子现在知道了,也同样的办法,用一指在桌下逼着酒滴。 两人这就自斟自饮,你一碗我一碗喝下去,一直喝到上夜的时分,还分不出胜负来,其他阁中食客见二人的这么一喝,真也亮瞎了眼。——喝酒也像喝水一样喝的? 逍遥子心道:“再这么比下去,也很难分出胜负,不如就此收手吧!”于是,这就说道:“女侠的酒量果然让在下佩服,在下这就认输,不知女侠饶得否?” 吕四娘说道:“服输就好,饶得。” 逍遥子起身躬身,说道:“那在下先告辞了,有缘再一醉方快。” 吕四娘道:“什么叫做有缘?三日后,还在这里。”人已袖箭般穿出。 三日后逍遥子前来赴约。 渐渐,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光阴易过,细水长流,转眼已是来年春季。 洛城起伏山脉间春色烂漫,花卉芬芳,丛林参天。 这一日,吕四娘又邀请逍遥子比酒,在北山处一座亭子里。奇的是,这北山上聚着一个不大的湖,湖心是亭子,湖外全是山野花卉,一阵风吹来,既惬意又芬芳。 但这次,吕四娘和逍遥子是真喝酒。 没有一点作假,不作假的话,吕四娘三碗酒下肚,就有些醉意了。 尽管有些醉,但难得一醉。 能和逍遥子这样的人喝酒的确难得一醉。 吕四娘和逍遥子边喝酒边谈天论地,渐渐,吕四娘不省酒力就倒在了逍遥子的怀里。逍遥子抱起吕四娘就要送回,但吕四娘情意绵绵,忽然已飘在地下一件薄衫,紧搂了逍遥子。 于是,衣袂飘飞,两人在山野花丛中,一场大战。 从这以后,吕四娘成了逍遥子生命中的第三个女人。 但是,梨山圣母却说吕四娘尘缘未尽,这次是要吕四娘去了断一切情缘,再入道门。 吕四娘在江湖江山上可谓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女人,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因此,内心挣扎了很久,也想通了。这次出山准备寻找逍遥子,了断两人的情缘。 而现在,熊飞已赶往九道山庄,长安距离九道山庄也就五天的行程,而唐岚也从洛城赶往九道山庄,因为梨山圣母于那夜,夜观天象,见唐岚情缘为了,这个情缘就在九道山庄,因此,指点迷津于唐岚。 逍遥子自从离了关中,直岛黄龙,去安徽九鼎灵山找胡小先生。 胡小先生已暗地里派了很多杀手行杀逍遥子,但逍遥子当年就已是暗河第一杀手,现在的武学又有几人能敌过? 当年,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虽然有些不实,杜撰出来的,但也见关羽的霸气。而逍遥子一路南下,也着实毙命了很多暗河中的杀手。直到九鼎灵山大殿前和胡小先生对峙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彼此都心知肚明,没有必要说话。 有时候不说话比说话好多了。 秋风起,落叶飘,两个多年以来的主仆现在真正算是一场了断。 一场大战。 胡小先生也是剑神谱中人,很少有人见过他真正的武功,真正的剑法。 但是,当两人大战一盏茶的时间,逍遥子最终以一剑刺向太阳这样的绝世杀招,那满天剑气打将出去,胡小先生整个人后退之际,退掠在殿内大厅太师椅上时,一口血喷出来,只微笑着望着逍遥子,很久才说道:“我用你一生,也值了。”然后就合上了眼。 逍遥子精眸凄厉无比,想想胡小先生这一生曾救过自己两次性命,再怎么说,也算恩人。但是,有恩也有怨,这夺妻离子之仇也不能不报。 逍遥子杀了胡小先生之后,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残一臂! 用剑削去自己的右臂,这样做,或许对得起胡小先生这一生的救命之情了。因为他惯常右手使剑,断去右臂,再无遗憾。 任何人也想不到传奇一样的逍遥子忽然自残一臂,成了一位独臂人。 之后,逍遥子就走了。 这一走,再与暗河无任何一点瓜葛。 与胡小先生的恩情到此结束。 这一走,还有一件事要办,这一件事就是寻找吕四娘。 但是,吕四娘的一生也极尽坎坷,对世事自然看得很淡,那世中的一切繁华与情爱都已成为过眼烟云。——两人相约洛城北山上,还是在五年前两人第一次有过关系的这个北山上,已是入冬的季节。亭外花卉已枯萎,亭里飒飒寒风,湖水经寒风这么一吹,泛着圈圈涟漪。 吕四娘和逍遥子在喝酒。 这也是最后一次喝酒。 两人为了纪念初遇时的难忘情景,已摆下十几坛烧刀子,用喝酒再一次比拼起内力,彼此用指尖逼出酒,只是,一切已明了,这样做只是为了安慰彼此的难以忘怀和怀旧的精神吧! 之后,吕四娘只喝了三碗酒就已人醉心疲。 两人都没有说话。 好久好久,吕四娘长吁一声:“散了吧!” 逍遥子无辜地翘嘴点点头,两人纵身而起,一个朝东而去,一个朝西而去。 从此再没有见过。 只是,当吕四娘回头看着逍遥子那独臂身影,只觉得逍遥子满是凄凉与孤独。这样的高手只剩一臂,也难免难过,吕四娘不觉为逍遥子洒泪而去。后来,传说吕四娘在安徽省九华山真正的出家了,南下北上,为国为民,匡扶救济,成为了一代真正女侠,门下弟子极多,个个武学精湛,为国为民做了不少侠义之事。其中就有査嗣庭的后代查仇英,再后来,一切中的一切已成为市井百姓茶余饭后的下酒传说。 现在,熊飞去九道山庄救夏芸,然后和唐岚再次生死相逢,两人相顾无言,有时候无言胜有言,或许,剩下的惟有泪千行吧!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现出真相 熊飞单枪匹马去关中九道山庄救夏芸。 现在的他有这个能力。 就算不为夏芸,为了唐岚,什么都不为,也要和左冷眼有个了断。 要不是左冷眼夺剑而偷袭熊飞,唐岚也不会生死相救,也不会被山一侧的洪水击下官道一侧的海水里。因此,这个仇必须报! 这一次去九道山庄和五年前不同,熊飞形单影只走在山野中,看着眼前一座座起伏山脉,内心丘壑万千。 当初,他和唐岚一次又一次逃离九道山庄时,只觉得人生充满了黑暗和无奈,充满了世态炎凉和人心叵测,只觉得满眸里全是暗无天日。这次却不不同,他胸中如装大石般沉甸甸的,这是五年来内心的挣扎与愤怒,力量与毅力,内心洪涛般似要随时爆发一个男人该有的霸气与胸襟。 这五天的行程,熊飞自我开脱,原来,这个世界竟然是如此的美好。虽然已是秋季,马上就要入冬了,但青山寂寂,早朝的雾气散了之后,早阳圆盘般托起在东方天际,那霞光万千,看上去是那样迷幻、那样温暖、那样惬意、那样充满着爱。 这一刻,熊飞内心自问:世界上最美的爱是什么? 是父爱、母爱?是朋友之爱?爱情之爱? 这些的确是对的,但熊飞只觉得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是阳! 阳光之爱! 假如,一个人被关押在牢房中,哪怕自己的亲戚六人陪伴在身边,但这个人的精神世界就算面对至亲至爱也是无法言喻的,无法解怀的,因此,只有一缕阳,浸泡在阳光下,或许,比什么都好受。 假如,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中迷失了方向,孤独无依、求生不能、求死不成的时候,就算有大雁,有海鸥,纵然亲切,但又怎能比得天际处的阳?那阳是如此多娇、是这个人的信仰与唯一的精神寄托。 假如,一个人活到末世,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记忆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离去,就算吃穿用度不愁,儿孙满堂,内心的寂寞与时代的变迁又怎能言喻?要说,也只有阳。因为,无论朝阳、午阳、夕阳,都还是伴随自己一生、永远都不会变的那个阳。所以,当一个人失意的人,阳是最好的解怀。 现在,熊飞已迎着午阳,灿灿大地,秋风刮来,官道一侧树木萧索,那金黄叶子蝴蝶般扇动,泛着光泽。一路走来,熊飞时时地从怀中掏出一瓷酒喝下一两口,星眸射着光芒,所有的所以已融合在他的眸中,他的人融合在天际间。 夕阳西下,红霞晚照,整个山野已披上了霞彩,熊飞已来到九道山庄山下。他知道,这次上九道山庄还是会有危险的,因为洞明剑现在不在他的手中,他为了成全唐锲和唐无月一桩美事,把剑送给唐锲。这样的话,只怕锦衣卫要撕票了。 撕夏芸的票,锦衣卫和左冷眼要的是洞明剑,现在自己手中没有剑,对夏芸的安危岂不是很有危险?熊飞又喝下一口酒,不觉又想起了唐岚。这个曾经是地狱般的鬼地方,现在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只是,鬼地方也要变成神仙所居,这次非但要左冷眼的人头,更要踏平九道山庄。 四周暮色已黑,月儿已上。 熊飞朝着山顶上走去,蜿蜒盘曲的小径,一侧是万仞悬崖,一侧是树木参天,这一切的一切熊飞好熟悉好熟悉,不觉间就笑了。想不到,世事无常,一个人能在前一秒求生不能、求死不成,却能在后一秒化险为夷、摆脱困境,这的确有些戏剧化。 而此时的唐岚也已骑马到了长安,进了一家酒楼随便要了几个菜,要了几瓷“万艳同杯”,喝起来。唐岚经过吕四娘的指点,于剑法轻功自然又进益不少,现在的唐岚,已跻身江湖一等高手行列,这样的为人与胸襟,迟早也会像吕四娘一样成为一代女侠的,只是时间的问题和历练而已! 但是,唐岚并不想闯荡江湖,唐岚记忆中最美得回忆就是十四剑娘——婆婆在关中祠堂,那个神秘的祠堂里,每晚到了上夜的时分,婆婆唤她到房中背诵三字经。偌大的一个祠堂,每次想起蓝色的夜下,圆月,唐岚只觉得既留恋又有一种孤寂之感。现在,婆婆已不再神秘,因为她长大了。婆婆和柳三江又回到了大荒山无稽崖,共度晚年。 很多人都以为唐岚死了,只有熊飞隐隐中觉得唐岚福大命大,命很硬,不会轻易死掉。——这或许也是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缘故吧! 而此时,又有两人赶往九道山庄。 这两人就是唐锲和唐无月。 唐无月已答应嫁给唐锲,一个小她十七八岁的年轻俊才,她虽然一心爱着唐惊天,但人死不能复生,江湖江山还得过下去,她这一代掌门还得当下去。两人并肩而行,带着熊飞的剑——洞明剑去九道山庄,不但要助熊飞一臂之力,而且要把剑还给熊飞。 因为,这两把剑,除了熊飞、唐岚这样的有缘人,一般人就算得了这两把剑也没有办法拔出,剑会纹丝不动,就算臂力惊人,也拔不出。 而此时的逍遥子在洛城一家酒楼里独自喝酒。 他虽然微笑着,精眸射着光,但内心或许是痛苦的吧! 他一生没有完美的爱情,一生没有完美的人生。纵然一代武学大师,一代剑神,又有什么用? 他一生爱过的三个女人,夏青青已死,吕四娘也走了,而曾经最初那个女人现在还好吗?和自己生活了两年、见不得刀光剑影、总是多愁善感的那个女人还记得自己吗? 当然,这其中有个秘密。 连逍遥子也不知道的这个秘密就是:那个女人姓熊! 名字就叫:熊黛钗。 当熊黛钗离开逍遥子的时候已有了身孕。 然后在一座寺庙里生下了一个男婴,给这个男婴起名熊飞! 因为逍遥子究竟姓什么,没有人知道! 逍遥子只是走江湖的一个化名,没有人知道逍遥子究竟姓什么,叫什么。 这熊飞自出世,直到有了记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 这是因为熊黛钗在寺庙分娩熊飞之后,靠乞讨过活,拉扯熊飞。后来,心情一日比一日差,又加上出身大户人家,不惯稼穑俗人的生活。渐渐,心情抑郁积滞,在熊飞会说话的时候,熊黛钗在一天夜里,对懵懂中的熊飞说道:“——从今天开始,没有人再管你,你叫熊飞,记住你叫熊飞。姓的是你娘的姓,而不是你的父姓。从今天开始,你自生自灭,但愿能找到你的爹爹。” 熊飞这么小的人怎么知道亲生母亲说的是什么? 但熊飞眨巴着大眼问道:“怎么找?” 熊黛钗说道:“就在天涯海角。” 熊飞不懂天涯海角究竟在什么地方,但这时,熊黛钗挣扎着从寺庙后殿中铺就的蒲草处站起,摇摇欲坠般走了出去。熊飞不解,问:“你去哪里?” 熊黛钗说道:“你先睡吧,我去外面给你找点吃的。” 熊飞就很乖觉地睡在蒲草中,等待着好吃的。 但是,熊黛钗自知已撑不了多久了,只出了寺门,泪如雨下,喃喃道:“飞儿,别怪为娘的狠心。自你会说话起,为娘的没有让你叫一声娘,因为在这个时代,未婚先孕是为女人的不贞不洁,不但亲戚六人不能相认,更为亲戚六人父母兄妹带来羞耻,族人中绝不能容忍的,为娘的是看《贞烈传》长大的,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这是国度,是一个时代下的无奈与悲剧,尤其身为满人旗下。”这么说着,已走下山门,咬破自己的手指,借着月光,从怀中撕了一片内碎,上面写上:“熊飞背上有黑痣,送逍遥子。”然后栽倒在一侧草丛中结束了生命。 这几个字的意思是:只要有缘人捡到这块白布,有拉扯熊飞、求告逍遥子这么一层含义。因此,熊飞对自己的母亲没有一点儿印象,在懵懂中就已开始混迹市井。 果然,有一个人捡到了这块白布血字,这个人就是少林枯木大师。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枯木大师 少林枯木大师捡到了这块书写血字的白布。 四下里一找,并没有找到熊飞,于是,枯木大师只能离开。 他访遍江湖,虽然知道逍遥子的大名,但逍遥子当时在为暗河卖命,拼着命地卖命,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这是逍遥子的私事,如果书信一封,说明事情的原委,江湖险恶,万一有人拿这件事当作逍遥子的把柄,也会损失名誉的。 因此,枯木大师回到了少林寺把这件事隐藏起来。 毕竟,这个年代的伦理道德还都非常浓重,思想当然还是很封建,莫要说熊黛钗生下了私生子,就算没有出阁之前,是绝不能见任何男人的。因此,这样的悲剧就诞生了。 现在,枯木大师坐观修炼《易筋经》已出关,这一修炼足有二十年了吧,因此,这次决定四处云游一番,顺便找到逍遥子把当年这件事告诉逍遥子。 夜已深,没有人能够把夜晚染得更黑。 月儿高挂,逍遥子在临窗处独自喝着酒,断了一臂的逍遥子仍然看上去霸气而逼仄,但多少有些沧桑的味道。 毕竟,人这一生究竟为了什么? 没有人能够说清楚、讲个明白。 枯木大师口宣佛号,走进阁来。 逍遥子起身还个佛家礼,请枯木大师入座。 枯木大师说明了来意。 逍遥子听完之后,喝下一瓷“把盏问月”,微笑中也不知内心究竟是怎样的? 之后,枯木大师就走了。 走了之后,你有见过像逍遥子这样帅气、霸气、逼仄的男人滴下几滴虎泪吗? 俗话说:男人流血不流泪。 这话虽然不假,但再坚强的一个男人也有伤心难受的时候。 此刻就是。 逍遥子无辜地翘嘴微笑中,自眼角滴下几滴虎泪。 精眸再次一闪,回过神来,长嘘一口气,心道:“——真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呐!自己一生从来没有做个好父亲,不但对不起熊黛钗、对不起夏青青、也对不起吕四娘,更对不起没有养遇过一天的儿女:熊飞和夏芸。 这也难怪,自从熊飞第一次遇见夏芸时就觉得十分亲切,亲情般地亲切。这么说来,两人果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了。逍遥子做梦也想不到,作为自己的儿子——熊飞从出生就是个悲剧,从小失去母亲,流浪四方,又遭遇九道山庄的囚犯生涯,造化弄人,竟让当父亲的救了儿子,还教了武功……而这所有的所有,自己完全不知道——。” 这一切的一切,逍遥子只有承受着,没有人能够知道逍遥子此时的心情,也没有人知道逍遥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是一个自私的人吗? 未必。 是一个花心的男人吗? 未必。 是一个大侠吗? 未必。 是一个小人吗? 未必。 ——究竟是怎样的人? 或许只是一个从来都不会透露自己的心思、内心世界的这么一个孤独人吧! 孤独剑客! 一个杀手! 而这一次,杀了胡小先生之后,逍遥子自残一臂,裹在长袖中,乌黑而卷曲丝发贴在下颔,纵然这样的独臂男人,又有几个女人是不爱的,或是爱的呢? 夜更加地凉。 熊飞已凝立在九道山庄山门处。 九道山庄没怎么变。 值岗的几个护卫和护法就在城墙上,四个护卫站岗,四个护法在桌上摸着牌骨。拉进去的几条铁锁上挂着鬼灯,但这一切,在熊飞的星眸里只有仇恨,只有怒火,——但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这是因为自己武学已很不错,但以一人之力,要想踏平九道山庄的确不可能。 因此,熊飞决定潜伏。 对,没错,潜伏! 只有先潜伏进去,看夏芸被关押在什么地方,然后看看里面什么个情形,再做打算。于是,熊飞一个“青衣碎步”从城墙另一头掠上去,再掠下去,几个护法和护法怎么会发觉? 熊飞的轻功现在已在江湖上算是高手,要想料理这几个护法和护卫,也是小菜一碟。 掠进去之后,熊飞对于九道山庄的所有都非常熟悉,也算是驾轻就熟吧!于是,直掠向二进大殿的大厅。 厅内灯火还亮着,有说话的声音。 熊飞跨前一步,空中翻身,来一个“倒挂金钩”,人已双脚勾住屋檐,头朝下,侧耳聆听里面究竟说些什么? ——里面……除了几个护法一旁站立,几个锦衣卫在下手左右椅上坐了,正中坐着的正是左冷眼。 左冷眼上次吃了逍遥子的剑气,腿部现在也算疗伤好了。 逍遥子当时也是手下留情,毕竟左冷眼也是剑神谱中人,多少还得留点颜面。这时,只听一个锦衣卫说道:“——那个夺剑的臭小子会不会来?” 左冷眼激声一笑,说道:“有夏芸这个小丫头,不怕不来。” 这个锦衣卫道:“到时候,我们该怎么做?” 左冷眼很是狂妄地说道:“只要夺了剑,熊飞和夏芸就是一个废人,要杀要剐,也就几声惨痛而已。但是,这样的话,会引来逍遥子,难以对付的只怕是逍遥子。” 另一个锦衣卫说道:“逍遥子纵然厉害,但听说在上一个月,杀了暗河集团胡小先生之后,自残了一臂,这个消息满江湖已传出,这样的消息怎能不胫而走呢?” 左冷眼笑哼一声道:“逍遥子虽然断了一臂,但毕竟是逍遥子,他的一剑刺向太阳,各位也有所耳闻、也有见过吧?” 几个锦衣卫沉然不语。 很显然,他们连逍遥子的徒弟都打不过,更不是逍遥子的对手了。但是,好在这些锦衣卫的脸皮厚,其中一个说道:“逍遥子虽然厉害,但我们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只要大家联手上,还会怕他逍遥子吗?” 左冷眼笑着不答,不好意思点破。但心想:就凭你们?遇见了逍遥子只怕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熊飞挂在屋檐上,一听这一番话,先是一惊、然后就是一悲、接着就是一怒、再接着那星眸中已射着凄寒之光。 惊的是,师傅逍遥子杀了胡小先生,悲的是师傅为什么要自残一臂?怒的是听到这些人怎么对付自己和师傅,怎能不怒呢? 再接着听下去:原来,这左冷眼野心不小,他不但要夺了熊飞的剑,还大有一统江湖的意思。这次和锦衣卫联手,最终目的就是先杀死剑神谱中人,再杀几个江湖上有名望、德高望重之人,杀鸡给猴看,才好在江湖上联盟而一统江湖。 再听下去,就变成了江湖闲闻,也没有必要听下去。 熊飞一个上翻,人已窜上屋瓦,眺望后进殿宇。 月更圆,秋风刮起。 刮来片片残叶。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狱中有炸 熊飞在大殿屋瓦上凝立冥思着。 这九道山庄前后共三进大殿,都没有夏芸的人影,后面一进大殿更不会藏纳夏芸,那么,夏芸在哪里? 不用想,夏芸就在铁索大牢里。 熊飞掠身下去,纵横起落间,已跃起在三进大殿的屋瓦上,大殿后面就是后花园了。 闪进后花园,五年前的那个茅草房没怎么变,里面有灯光,不但有灯火,而且传来喝酒声、打牌声、从嗓子里浸出来的丝丝嗤笑声。 大牢门前,依旧两个护卫值守,在蓝夜中,站得笔直。 熊飞想下去看看。 于是,隐身花园阴影中,已窜到牢门前。 双手电火霎那,同时扼住两个护卫的脖颈,格勒一声,两个护卫已凝立不动,只嘴角溢着血。这时,只听茅草屋内一个护卫说道:“——个他奶奶的!这两天左庄主又不让喝酒,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一个摸了牌的护卫说道:“这都不知道?你脑袋让脚踏了?不知道最近押来一个漂亮的妞儿?左庄主让大家警惕点,这不是不无道理。万一像左庄主预料的那样,五年前的那个逃犯前来劫狱,到时候出了事,你我担当得起吗?” 这个护卫冷嗤上一声,说道:“怕什么?不就一个逃犯吗?你以为我是吃素的,这个囚犯要是敢来,我当先扼断他得喉咙……” 话刚说完,这个护卫已被一把有力的手凌空举起,人瞬间就变成了一个宿头乌龟,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不是要扼断我的喉咙吗?” 这个说话的人当然是熊飞,不等其他三个护卫反应过来,熊飞举着这个护卫,一脚把桌椅踢翻,把这个护卫砸出去,三个护卫见熊飞人如天神下凡般,惊慌中各自闪开,手中铁链子抖动,立个门户。 熊飞眸中全是怒火,冷笑一声,一个护卫一铁链子笔直地击过来,熊飞一把手捏了,往来一撤,这个护卫不由地扯过来,熊飞一脚踢在这个护卫的下巴上,这个护卫从窗处飞撞出去,呜呼了帐。 又两个护卫轮着铁链打将过来,熊飞左右抓了铁链,凌空而起,跳崖般已骑在一个护卫的头上,双腿一夹,格勒一个,用攥紧的铁链朝另一个护卫脖颈连饶三圈,这个护卫已被勒得鼻涕眼泪往下流,只嘎声道:“好汉饶命?” 熊飞叱道:“你也有求饶的时候?” 一把抛起这个护卫,一个推碑掌,这个护卫飞出去,显然不能活了。 而刚才说大话的这个护卫现在只吓得躲在桌子底下,浑身如甩糠,瑟瑟发抖,屎尿估计拉在了裆里。 熊飞看着这个护卫这副怂状,不由笑了,说道:“你起来!” 这个护卫抖着从桌下爬出来,只死鱼眼突突地,颤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熊飞道:“夏姑娘人在哪里?” 这个护卫结巴说道:“在、在地牢一层地字号十三号。” 熊飞说道:“很好。” 一把提了,立掌往脖颈上一斩,结果可想而知。 熊飞闪出茅草屋,从一个护卫身上搜出钥匙,哗啦一阵响,牢门已打开,下了五百米台阶,直奔地字号十三号房。他对牢中的一切都很熟悉。 这铁索大牢和五年前没怎么变,头顶铁索纵横相连,掉起的铁锅里烈火熊熊,熊飞一下台阶,不用躲闪,直接朝走道上走去。因为外面的护卫已解决,牢里上中下三层也就十余个护卫,最多也超不过二十个,而且隔音的原因,每一层有响动,另外一层不会很容易听见。 四个护卫在桌上吃个烧鹅和咸蛋,见一个人凛然地走进来,一个护卫问道:“——谁?” 熊飞道:“我。” 这个护卫口塞烧鹅,这就借着暗光想看看进来的这个人是谁? 心里这么犯着踌躇,熊飞踏步急来,一掌打在这个护卫的嘴上,口塞烧鹅的这个护卫后仰倒下,撞翻了桌椅。现在的熊飞,武功已十分了得,把这几个护卫怎么放在眼里? 这一掌拍出去,只怕半块带骨的烧鹅已经穿透脖颈,不死也会成为奇迹。其余三个护卫一怔之际,反应过来,也许在平时欺横习惯了的原因,其中一个大喝一声:“——不想活了?”一拳打来,熊飞一拳攥得格吧格吧地响,同样出一拳,拳头对拳头,硬碰硬,只听蓬地一声,这个护卫倒飞出去,一条臂只怕已脱臼。 两个护卫见情况不妙,猴身就逃。 熊飞甩手出去,那甩出去的一大串钥匙串糖葫芦般从后背穿向前胸,扎在铁壁上,火花一闪,两个护卫已凝立不动,只两缕血溅在铁壁上。 此时的熊飞凛然逼仄,发间一双星眸射着坚毅怒火,黑暗的走道上,两侧关押着的犯人摇曳着铁栏,各种求救声。熊飞放声呼唤道:“芸儿,你在哪里……” 却听里面一间牢房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熊飞哥哥吗?我在这里……” 熊飞眸中一亮,踏步前去,只见这间牢房里关押着的果然是夏芸。 夏芸背对着熊飞躺在草甸子上,浑身褴褛,想来定是吃了很多折磨。 夏芸有气无力地说道:“熊飞哥哥,我的腿只怕已打断,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熊飞愤怒中果然看见夏芸一条腿那么抖着,双腿全是血! 哗啦抖动,熊飞已打开牢门,只安慰道:“芸儿莫怕,是熊飞没有好好保护你、这就救你出去。” 快步走到草甸子跟前,忽然,背对着熊飞的夏芸猛地里一个侧翻,空中闪过一道白光,一把锋利的匕首已插在了熊飞左肩处,熊飞凝立不动,星眸全是凄厉之色,说道:“芸儿……” 夏芸一刺成功,凌空又是一脚,熊飞凝立不动却被踢得向后扯,直撞在铁栏上。 等夏芸娇滴滴地一个旋身,凝在熊飞眼前时,熊飞这才知道上当了。 眼前这个女子根本就不是夏芸! 而是红玫瑰! ——熊飞救人心切,完全没有想到关押在牢中的夏芸有炸,是个替身。 这红玫瑰穿上夏芸的衣服,头发蓬发,背影那么望过去,还真以为是夏芸。 这一切是左冷眼安排的。 左冷眼知道熊飞我行我素,又十分狂妄,武功现在也不弱,知道熊飞会前来劫狱,于是把关押在牢中的夏芸暗下里命手下送到了自己的后堂里。趁着夏芸昏迷中,扒光夏芸,饱尝一次鲜货。 夏芸被左冷眼无情地入港了。 在荡笑中,尽情蹂躏。 之后,让身边的红玫瑰换上夏芸的那撕烂的破衣服,去了牢狱,被关押起来,等待熊飞上钩。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左冷演的计划中。 现在,熊飞坚毅地星眸望着红玫瑰,一把手缓缓往出来拔着匕首,只冷冷叱道:“夏芸人在哪里?” 这红玫瑰满脸的不屑和睥睨,这就扭动臀部,缓缓走近前,嗲声嗲气地说道:“熊少侠,五年不见,更见英雄本色。你真是个多情的种哇,也够胆量。本姑娘哪里比不得那两个骚货,你那个心肝肝有什么好的?这夏芸又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娶了我这红玫瑰,让你享受一辈子的艳祸,你看好不好呀?” 熊飞拔出匕首,一缕血已喷出来,半个肩膀已披染得血红。目光凄厉,怒喝一声道:“夏芸人在哪里?” 这红玫瑰娇滴滴道:“哎呦!熊少侠,大侠我可见得多了,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凶的大虾!干嘛动怒呀,你只要吃了我红玫瑰的豆腐,把红玫瑰伺候高兴了,没准儿会告诉你答案的。” 熊飞凝立之际,一个跨步,单掌打出去,红玫瑰身子后仰,躲开,双腿蛇般已夹了熊飞的腰,虽然套着夏芸的破烂衣衫,但底下却套着石榴裙,裆里露出丁点儿白,身子后仰,希望这一点白能让熊飞瞧在眼里,这就吃吃荡笑道:“——你想杀我吗?那你杀了好了,红玫瑰走南闯北,还从没有见过男人对女人下手的。要下手,也要在帐幔里下手,往这里下手……” 红玫瑰这么说着,一把拉过熊飞准备拍出的一掌,就往自己胸上蹭。闭了眼,只吟哦道:“对,就是这里,这里下手才是男人的本色。” 熊飞尽管怒不可遏,但遇见像红玫瑰这样的无耻女人,由于愤怒和救人急切,一时间却也不知怎么下手好。 而红玫瑰那纤细结实的一腿无骨般已绕在了熊飞脖颈上,猴身盘起,已骑在了熊飞的脖颈上,那裆里的丁点儿白对准的就是熊飞的鼻和嘴,如此近距离,也不知红玫瑰裆里究竟是个什么味道? 熊飞却把身子后仰,一脚踢起,这红玫瑰凌空一个翻身,等熊飞立起时,又已骑在熊飞的脖颈上,双手抱住熊飞的头,兔般跳动的胸蹭着熊飞的头,忽然,扬起一臂,已多了一把匕首,双眼已没有了刚才的妩媚和嗲情,这就准备一匕首插死熊飞。 插在头顶上,任何一个人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不料,这一匕首速度非常快地插下去,熊飞一手已捏住红玫瑰的这一只臂,红玫瑰眼中尽管放射着毒光,但却说道:“熊少侠弄疼红玫瑰了。”另一只粉拳侧面直击熊飞太阳穴。 熊飞怒喝一声,也不知怎地,双手已举起红玫瑰,只冷冷说道:“毒妇也可杀得!”猛力抛出去,双掌开碑,蓬地一声巨响,红玫瑰已撞向铁臂,落下时,只岔开双腿,依着墙,头一歪,就死了。 那裆里只露出丁点儿白。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尾声之杀 夏芸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五个高手在牢中大战。 而此时的逍遥子已赶来九道山庄,经洛城,到达长安,现在已行走在关中道上,距离九道山庄已不足三十里。 天阴阴的,昨天还是晴天,这时不但阴了,甚至极具寒意。 秋后时分,尤其在关中,渭水蜿蜒山脉,一侧山林飒飒作响,林中的鸟叫声或许是因为入秋的原因才叫得更加清脆入耳吧! 逍遥子微笑着,一个断了臂,翘着无辜唇的这么一个微笑着的人。 一代剑神! 但是,逍遥子的每次出场都让很多人忽略了他城府下的真正的人性。因为他的武功与人太过华丽,纵然断一臂,也是如此华丽。但是,有几人知道这样华丽的一个男人到头来由心底里升起的那一丝沧桑之味? 没有人知道! 他永远是逍遥子,没有人能够理解、知道、相处下去的逍遥子! 他只不过是一个孤独的人而已。 现在,他为了救夏芸和熊飞,一臂使剑,也能要了左冷眼的命。 他觉得:实在对不起夏芸和熊飞,想不到熊飞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这让逍遥子很难接受。甚至,他虽然时常念及“熊黛钗”这个名字,但至于这个女人多年前的模样,现在只在脑中模糊不清了。也就是这个女人,生下熊飞,自己却死了。 逍遥子的心情是复杂的,如果这样的话,吕四娘也会为他生个后代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知道。 吕四娘算是逍遥子一生爱过的三个女人之间,最爱的一个。但是,这场情爱到头来只是一场空!这时,阴阴的天上,一群大雁往南飞,想到大雁尚且贪生,何况人? 逍遥子凌空而起,极力飘纵。 救人如救火! 一点都不能耽误。 没有想到的是,正当逍遥子飘落之际,不知怎地,身侧忽然爆炸起来,爆炸声中传来笃笃的弹飞声。逍遥子的反应与智慧是一流的,但是,就算一流也毕竟是人的智慧,并不是神的智慧。刚听第一声爆炸声,逍遥子的人已袖箭般贴着地面往前掠,他知道:凡是爆炸的东西,一定要处在最低位置,越高越容易被击中。 这是逍遥子的第一反应。 反应当然很快! 七八声爆炸之后,从八个不同方位掠来八个人,已团团围了逍遥子。 逍遥子一一扫过这八个人,不是别人,是忠义于淮南王的鹰爪子:霹雳堂的人。 为首者很面熟,在秋季中,仍带着一顶范阳笠,那拉长阴沉的颊,一双阴眸里全是仇意。 这八个人为什么要袭击逍遥子? 和逍遥子有仇吗? 答案:是的。 八个人为首的这个大汉正是霹雳堂堂主——万里无疆的兄弟:万里无云。 这么想来,当年逍遥子杀了万里无疆,做兄弟的应该前来报仇。 逍遥子微笑着。 他没有说话,也无需说话。 霹雳堂的人要他的命,放在二十年前,逍遥子会毫不留情地杀了。但现在不同,无论任何一个人,在这个世上、共命运的年代里,都有他活下去的理由与权利,一个人的生命只能由自己决定、由苍天、地狱来决定。没有一个人的命是由人来决定的。 人人平等。 人人有活下去的权利。 这么多年来,逍遥子的思想境界虽然不能成空,但也很静,在静中洞明练达一切,才深深体会到江湖江山原来如此多娇。因此,逍遥子现在并不想和这几个人纠缠,你们不就要我的命吗?等我救人之后,还给你们!逍遥子话刚说完,人已凌空而起,一缕烟般弹飞出去。 这八个人怎么能饶逍遥子? 自从二十年前万里无疆死在逍遥子剑下之后,兄弟万里无云自知自己的武功远远不能胜算逍遥子,只有苦练、横练武学!这二十来年,无论刮风下雨、冷霜严寒,万里无云时刻在练习刀法!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现在虽然已二十年了,还仍不晚。 时间越长,积压于胸的仇恨越浓厚,就像一坛暗藏了很长时间的烧刀子。 那是辣味、苦味、窒息味。 但是,就算二十年后,万里无云的轻功在逍遥子跟前,还是差很多。 逍遥子的人朝前急掠,万里无云在后面穷追不舍,一边追,一边扬手掷出去几颗硫磺弹,一经爆炸,弹片笃笃声,旋进一侧很粗的林木里,不见痕迹。纵然如此,也还是追赶不上逍遥子。 但是,他又怎么想到逍遥子就在刚才之际已中了三枚弹片。 分别入背七分,不见痕迹。 很久很久,逍遥子落下时,单膝已跪在了地上,那雪白的衣后面,血染如图腾。尽管这样,逍遥子丝毫不敢歇一歇,救人如救火,哪怕差池一分一秒,自己的血骨只怕也会葬送在九道山庄。 逍遥子由生第一次感到前方的官道竟如此漫长,两侧山木葱葱郁郁,雾气正浓。 只是,逍遥子无辜翘嘴之际,人再度掠起,朝前奋身飘纵。 而此时,唐岚一人一剑,已到了九道山庄山门前。 一阵风刮来,唐岚长发飘起,头勒紫金丝绦,一身檀红裘衣,这就一步步走前去。 城上几个护卫见城下走来这么一个女子,其中一个大喝一声:“——做什么的?” 唐岚说了二个字:杀人。 几个护卫见一个女子也敢前来九道山庄如此狂言? 不觉大笑。 如果是一个男人,或许会有悚的。 但这么一个女子…… 或许只能绣绣香枕吧? 却在这时,唐岚人已瞬间飘起,飘上城池之际,仓地一声,只一声!四个值守护卫看着眼前一道白芒划隙,已收了笑,只觉得喉咙里冰凉冰凉,这才惊悚地发觉自己喉咙处射出去的血! 唐岚就像从没有拔剑似的,右手持剑,人已飘进去。 现在,左冷眼就在三进大殿的屋瓦上,坐在一张椅上指挥着。 一百余个护卫和三四十个护法朝着牢门涌进去。 格杀勿论! 每杀死这五人其中任意一人,赏金万两。 悬赏之下必有亡命徒! 这个时代就是钱的时代,为了钱,就算把命拼上、拼上命、命拼死、拼死命又如何?而牢里面的熊飞,见贼魔们越涌越多,当下折身掠回,去救夏芸,当看到夏芸自尽时,由愤怒而悲伤,只两行虎泪从眼角流下。这就背了夏芸,用布袋把夏芸裹死。一手持剑,杀出去。 当今江湖江山,会使用剑气的只有三人:吕四娘、逍遥子、熊飞。 熊飞的剑气一出,内劲雄浑,威猛刚正。 一剑横扫、或刺、或点,命中的护卫和锦衣卫不是残肢断臂,就是瞎眼破脑。五人联手杀戮中,贼魔们已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左冷眼纵然赏金万两,但人没了,要钱有什么用? 还是保命要紧。 所有人这就后退。 铁链子哗啦抖动,但在黑暗的台阶内,起不到任何作用。 于是,五个人已杀上来,冲去牢狱,已凝在了后花园。熊飞一剑上挑,那打出去的剑气正中茅草屋,草屋倒塌,已压了一大片贼魔。左冷眼手背朝前一挥,那意思是上的意思! 在这关头,双方只有拼! 想活命就得拼命。 于是,在后花园中又展开一场厮杀。 天更加地阴暗,不觉中,已有雨滴滴下。 秋雨过后秋意凉,只要下一场雨,有一下必有一寒。 而此时的逍遥子人虽然已来到了九道山庄山下,只不过因为弹片入肉太深,尽管满颊全是汗,尽管用尽生平之学也要去救骨肉,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身后八个鹰爪子已赶来。 当下跳崖而起,一刀“力劈华山”的万里无云恨不得一刀把天地也豁开。 逍遥子仓地一声,拔剑在手,击挡之际,反手下撩,无形剑气打将出去,万里无疆一个侧翻,翻滚在地,身后几个持刀来砍的鹰爪子,只嗤嗤地响,人已凝立不动。 万里无云纵然报仇心切,但此刻一见逍遥子竟如此厉害,心下也骇然的很!如果不是为了替兄长报仇,江湖上又有谁敢去寻找逍遥子的麻烦? 逍遥子一剑后撤,强打精神,精眸微笑着,翘嘴说道:“你要我的命,我会还给你,但是,等救人之后,你看如何?” 万里无云也略有耳闻这逍遥子是个怎样的人? 如此一代剑神,说话应当一言九鼎,只有小人才不会相信。 万里无云用刀尖一指逍遥子,粗声说道:“兄长之仇,不得不报!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逍遥子会意地微笑道:“应该的。” 然后,已朝上掠去。 万里无疆和剩余的几个手下,也追上去。 ——唐岚从一进殿宇到三进殿宇,遇神杀神,遇人杀人。 今天势必要来一场真正的了断! 女王般地容颜,已没有了狐悲感,只有一种魄人的威慑。 到了三进殿前,唐岚凝立之际,人已御气飞行,虽然有些受阻,但神仙般地凌空而起,和吕四娘是何等相似? 吕思娘略微指点指点唐岚,又教唐岚御气飞行术,凭借唐岚的悟性,要想达到吕四娘的极具巅峰,指日有待而已。一掠上去,已凝在了屋瓦上。 仓地一声,把剑入鞘,用龙拐剑法直刺左冷眼。 左冷眼做梦也没有想到唐岚还活着! 没有瞎的一只眼里全是惊悚! 但是,毕竟一代剑身谱中人,江湖经验和临敌对阵也是十分老道的。见只有唐岚一人,殿下再无帮援,也无需害怕。一掌拍出,袖手已垂下“七寸修真剑”。 左冷眼激笑道:“——美人回来了?好哇、好哇!” 袖箭忽闪之际,斜划一隙,直划唐岚咽喉。 唐岚撤剑,一个上撩,两刃相击,火花爆闪。 于是,屋瓦上展开一场绝战。 唐岚用柳三江教她的拔剑入鞘、配上十四剑娘的龙拐剑法,用吕四娘传授的御气飞行,纵横击杀。 你有见过女王般地女子打斗中那翩然惊鸿吗? 你有见过她那曼妙的身姿在坎坷经历中,每一式每一招都已显现一个真正成熟了的女人那心中的一味酸甜苦辣吗? 那就遐想这一场绝战吧!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江湖高手 九道山庄一时间变得热闹起来。 阴阴的天空下,雨点儿滴落,熊飞背了夏芸,以及柳三江夫妇、四川唐门掌门人唐无月和弟子唐锲,这几人往外杀,唐岚在屋瓦上和左冷眼生死决战,逍遥子已来到山门处,人飘下城池,直杀进来。 少林方丈枯木大师也已赶到了九道山庄山下。 除了这几人,那“剑神谱”中人只要还活着的,现在也已赶来。江湖百事通在半月前已在江湖上放出了消息:九道山庄庄主左冷眼不但要夺熊少侠的神剑,还要把剑神谱中的名剑一个个杀死,只有这样,才能一统江湖。 江山没有左冷眼的份儿,江湖却也要争一争。 这时,前后掠来的剑神谱中人都已到了九道山庄十里范围。 第一位是逍遥子,当然已赶来。 第二位是暗河老大胡小先生,已被逍遥子所杀,死人是不会来的。 第三位是明党旧部官员风从虎,因为练剑被雷劈死,天收了的人当然赶不来。 第四位是左冷眼,和唐岚绝战中。 第五位是卜鹰,带着圣旨已到了山下。 第六位是四川峨眉掌门人:晴天仙尼,已走在上山的小径上。 第七位是少林达摩剑——苦笑僧,此人常年一副苦笑的神情,现在已赶到山门处,口宣佛号,飘上城池、看着城墙上的死尸,摇了摇头、叹上一声,很无奈地苦笑着,使出“少林大力鹰爪飘”这种硬派轻功、从鹰爪功演变来的轻功而掠进去。 第八位是云南大理彝族伙计,穿了一套撒尼人的服侍:蓝色对襟无袖短褂,扎束得干净利落,露出的长臂和双腿黑黝黝的,整个皮肤黑黝黝的,这就一猴身,通臂猿似的猴上城池,又猴下去。 第九位是甘肃天水大秦人士——伏羲先天,也可叫做先天伏羲。这只是个绰号而已,无论怎么叫都成。这位伏羲先生,那长相自然寒碜的很,长发凌乱,人看上去好似什么都无所谓、又似什么都有谓似的,青面獠牙,目露凶光,也赶在了上山的小径上。虽然伏羲先生长得凶恶,但知道他脾性的江湖人都知道,他是天下最善良、纯朴、友爱的这么一个有名的剑客! 第十位是山东快剑及时雨。 只因为年轻时去妓院嫖了一次娼,被家里的黄脸婆追杀了半辈子,这次两人重归于好,听闻了百事通的消息之后,及时雨也就赶来九道山庄,临走时,黄脸婆恨恨道:“——你这次再敢动邪念,老娘非把你的命根子剁下来不可。”及时雨只吓得面颊变黄滴着汗,满口答应道:“不会的、不会的。” 但是,嘴上这么一说,终究还是在长安嫖了一次,那长安的姑娘漂亮、朴实、厚道,往帐幔那么一躺,就像砧在案板上的美人鱼一样,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地凝着及时雨,任凭摆布。之后,及时雨大笑,想不到这一辈子被黄脸婆追杀,到头来还是自己赢了,因此,精神抖擞,现在也已到了山下。 第十一位就是宁夏枸杞妃子。 生就的妃子颊,矜持有度,步若翩跹,现在也已赶到。 第十二位是山西一剑定太原,因练剑被风吹了,没有来。 第十三位是中原开封剑三儿,也没有来。 第十四位就是十四剑娘,正在厮杀中。 第十五位是明朝余党林剑冲,已被十四剑娘在多年前所杀。 ——那么,这些“名剑”为什么要来?这是因为既然是名剑,就应该在江湖上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为自己的省府争个光。也是出于好奇,想见识见识左冷眼究竟想怎么个一统江湖,怎么个杀死剑身谱中人? 因此,九道山庄就变得极为热闹。 要论武功,熊飞和唐岚的武功现在已达一流,唐岚这么一个女子也能和左冷眼生死决战,左冷眼拿什么来杀更为厉害的剑神谱中人? 一个成名的剑手或者霸主,有他成名的道理。 左冷眼也不例外,左冷眼尽管排名剑神谱第四,是因为他的“七寸袖珍剑”而别具一格,才在江湖上成名。要论剑法,或许和十四剑娘在伯仲之间。他真正的武学在于吹埙! 上一次,柳三江和十四剑娘救了唐岚之后,于夜中城墙上和左冷眼有过寒暄,当时,左冷眼为两人吹了一首曹操的《度关山》。这一赋表面无恙,但埙里已注满内劲,普通人听了此赋,只怕难以抵抗,心脉难免会被音律震断,而暗地里却大有文章。因为当时的左冷眼已起了杀心,那赋一经吹出,会招来无数山禽鸟兽,任你端地厉害,与洪水般汹涌而来的山禽鸟兽相抵抗,能活下来机会有几成?如果在正面战场上,像西域王、东北马匪那样的铁骑,左冷眼不用一刀一剑,只吹一曲,那铁骑就会失控,听命于左冷眼。因此,左冷眼的价值可谓敌过大清半个兵部的兵力! 现在,这剑神谱的人都已进了九道山庄,外面的人往里面杀,里面的人往外面杀,前后夹攻,左冷眼出洞的全庄护卫护法加起来已有三百多人,而明朝旧党锦衣卫此刻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们觉得:只要劫持了夏芸,有左冷眼这样的江湖高手撑腰,熊飞势必会奉上神剑,只要神剑到手,立即杀死左冷眼,回去复命。但没有想到,他们只是左冷眼眼中的一颗棋子,左冷眼的城府,他们怎么敌过? 当先覆没的是锦衣卫,一百五十多名锦衣卫一个都没有活着,九道山庄遍地死尸、烽火弥漫,杀戮血腥,滚滚黑烟袅袅升起在阴天里。熊飞杀出来之际,看到三进大殿屋瓦上正在绝战中的唐岚,那眸里的兴奋与惊奇在瞬间化没了内心的愤怒,一纵身,背着已死去多时的夏芸,掠上屋瓦,和唐岚共战左冷眼。 霹雳堂的人也已赶到,不为别的,为的就是逍遥子的人头。 万里无云为了替兄长万里无疆报当年那个仇,已苦熬了二十年。 逍遥子一代剑神,暗河第一杀手,现在也已走到了尽头,要不是多年来修炼着上乘内功心法“枕霞醉卧”,换了一般江湖人,就那三片硫磺弹片入背尺许深,只怕早已支撑不住,呜呼了帐。 但是,逍遥子毕竟是逍遥子。 天下只有一个逍遥子。 也只有一个用不同风格打出剑气而入玄的逍遥子。 此刻,他第一眼看到的是熊飞在屋瓦上和唐岚大战左冷眼。 然后看到熊飞背上的夏芸。 凭借逍遥子的精眸,一眼就已忘穿夏芸已死亡!这就噗地一声,一口血从翘唇中喷涌出来,撒向阴天。凌空纵跃之际,人已风筝般断线在一侧屋瓦上。 他微笑着,那眸中看熊飞的神情竟是那么复杂含情,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呀!想不到五年的徒弟竟是自己的骨肉。这如何能接受呢?逍遥子无奈地笑笑,此刻他只能笑笑,自己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 第一个女人:熊黛钗宁愿离开自己,也不愿看到自己在江湖上腥风血雨,无辜屠杀,难道、这就是普通人眼中的和平吗?不错!这就是和平!逍遥子在这一刻不觉又有一悟:纵然你的武学天下第一?又能如何?失去亲人、失去血骨、像柳三江一样,一辈子为了武学,到头来也失去了自己的骨血。那么,练武为了什么?练武之人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逍遥子觉得:最高境界是和平!用武力维护武力、替天下百姓做些真正的、有益的侠事才是真正的武学之道。成吉思汗那么雄霸,到头来,受苦受难的还是老百姓而已。而代代有战争,这“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断然行不通的。 熊飞和唐岚在这一刻,再次重逢,两人尽管大战左冷眼,虽然没有说话,但相顾之际,唐岚一时感慨万千,狐悲感由心而生,一滴含着情的泪已滴在了剑上,练达剑上!通体碧绿的练达剑,这一滴泪滴上去,泛着圈圈涟漪,剑映照着熊飞身影,这身影没有变,那发间的星眸依旧那么有神、坚毅,结实的体魄依旧有一股桀骜不驯……如果,能、能够和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会幸福吗?夏芸心中荡着涟漪之际,左冷眼单掌拍来,熊飞只唤道:“妹妹小心!”亦一掌拍出去,从中硬接左冷眼这一掌。 蓬地一声,劲气袭卷,三人各自飘开,左冷眼激笑中,只蔑眼儿一扫已掠进来的所有高手,一只没有瞎的眸中,喷射着毒芒和自信,这就用气送出去一断话:“想不到剑神谱中人果然来了,左眸枭霸江湖半生,今日能够和江湖上这些高手一较高下,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就退后屋瓦那翘起的檐脚上,青袍飘袂,手中已多了一只釉了黑色的埙,浅吹深按,那埙呜呜咽咽,道不尽的凄凉,道不尽的悲伤离合、道不尽的雄浑力量从音律中那么扩散开来,吹得正是曹操的《度关山》: 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左冷眼这么一吹,只满天卷起残叶,枯枝。秋风刮起,雨滴从殿两侧的屋檐上那么缓慢地、有节奏地滴下,如此一个剑神谱中人,只吹得一张颊鼓吸有度,这一刻,左冷眼那吹埙的气场只让人觉得,此人应了曹操的一句: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禽鸟兽 所有高手都是冲着左冷眼“一统江湖”这四个字来的。 现在,这几位当今江湖高手一到,各展绝学,只有悲催了九道山庄的护卫和护法。这一战,这些江湖高手人人更见脱略,那阴天里的秋雨轻轻地滴在这一场战中的颊上,雨是冰凉的,人比雨还要凉,心比人更凉!这是因为江湖江山有着道不尽的杀伐血腥、烽火战乱。江山内外,除了权钱势,还能找到一处独钓寒江雪、孤舟蓑笠翁这样的归隐之地吗?这一场战,最终的结果只有两个字:欲望。 没有错,的确是欲望。 淮南王为了前朝明党,为了心中自己的那个江山江湖、为了祖宗们曾留下的那个鼎盛之世,那个怀旧的记忆,到头来,莫不过是世事一场大梦,夜来几度秋凉?空悲忧,惟有帐中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北望中的江山是大清,大清一日不能鞭指北伐,于我淮南王何处有孤丘?又何处有荒冢?此时的淮南王只在自己的寝宫里、那帐幔中,睁开巨眸,那眸里泛着惨痛,泛着江山江湖,好似那上半阙词: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又想当年,自己的开国之祖,于那皇觉寺到攻打采石矶、多少壮士豪杰血洒战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把那反王陈友谅、张士诚,以及元将太师脱脱驱逐伐戮而一统江山,才有了日后元灭明立,才有了祖宗们的一代又一代丰功伟绩,只可恨自己的曾祖和几个可恨的宦官,才导致大明一毁江山,这如此反清复明之巨任,为什么偏偏要承担在自己的身上呀? 淮南王一时间回忆起很多很多有关大明江山之事,这国仇家恨到头来已成空,哪里还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机会和机遇呀?想着想着,淮南王忽感到胸口窒闷,一口气上不来,喷出一口血,于当夜驾崩。 而大清的内忧是几个贪官、太监、还有几个想篡位的老臣,为了权钱势,把个江山江湖几乎挖空,好在在太师、太傅、太保、以及殿阁大学士的辅政下,策敌几路反王,内除几个老臣,外赦天下,每一年都会大赦天下,重用国家栋梁、大有一股死灰复燃之式,那些儒士奇俊,虽然不堪四书五经、用八股文考取功名,但为了大清江山,为了一个国家的兴亡,曾几何时在窗前月下,十年寒窗、虽然没有悬梁刺股,但也是日夜耕读,为国为民,这耕读又算得了什么? 纵然如斯,也难免为了正义之欲望,淮南王为了反清复明之欲望,其他各路反王也都为了自己的那厮欲望,由此,江山江湖极具混乱,于四野百姓,又何尝有个盛唐之享? 这时,左冷眼脱略的肥颊上,只吹得半头稀疏的发丝飘然脑后,一曲度关山,用尽了生平所学,在场的当今江湖高手在厮杀中,只觉得山门外有奔雷声,巨吼声,猿啼声,嘶嘶声;一群南飞的大雁折身回来,哀声划破天际。昏天暗地中,这一副情景又何尝不是一副浓墨山林人兽图。 当先从山门处奔雷进来的是数十头巨虎,十余只猛狮,身后跟着的是数百头野狼,屋瓦、树上、缝隙里,地洞里,为了这一场战而冬眠的数千条蛇裔和几条巨莽也在同时盘曲而来,数百只关中猴吱吱中,那眸中喷射着贪食之光,齐向在场的所有高手攻了过去。 这一刻,人与兽又是怎样的一战呀? 只见一个护卫一铁链子抖直出去,直击柳三江当胸,也不知从哪里窜过来一只褐色关中猴,吱吱中已跳在这个护卫肩上,爪子那么快速有力地乱挠之际,这个护卫惨嘶一声,颊和脖颈上的皮已被关中猴撕扯了去,这猴瞬间跳上大殿一侧的屋檐上,那么吃起皮来。 柳三江和护卫护法的混乱中,只觉身后有吸力,尽管柳三江的武学已到了入玄的境界,但还是被这股吸力吸得连连后退,柳三江反身一刀,拔刀入鞘之际,十几缕白隙划将出去,身后只听一声丝声,一条青斑巨芒一只铜铃般大眼已被刀锋划为粉碎,这巨蟒好几米的身子朝地那么一弹一挺,一尾巴打将出去,数十护卫已碰在殿壁上,一口吸上去,一个护卫活生生就被吸进巨莽的齿中,血顺着巨芒嘴角线般滴下,柳三江一个斜飘,那白发森森之下,人已欺在了巨莽背上,仓仓声接连入耳,也不知多少道白芒划隙,只满天的血丝天女散花般射将出来,这只巨芒疼痛窜跃着,最后盘在屋瓦上面的时候,已剩下一推白骨。 伏羲先天一手伏羲剑法,脚走八卦,身前身后已被十余只巨虎围了,一声声巨吼,只震天价地响,有力的爪子和后坠的臀部那么蹬起,其速度与威猛没有人能够形容!先天伏羲剑光连洒,一记“剑舞卦台山”,从八八六十四个方位刺出剑芒,那十余虎雷霆中,肢体碎断,血腥四溅。 唐无月和唐锲双手连打出去数百暗器,两人凌空而起,点踩暗器,那暗器的白芒循环往复,忽闪忽明下,地下数百条蛇和数十关中猴已分别射断七寸和双眸,唐惊天虽然冷如寒霜,好似不食人间之火,但这霎那间,四处都是血腥、烽火、残肢,已恶心得几欲呕吐,险些载下去。好在唐锲拦腰抱了唐无月,一手撒出去暗器,两人再度飘起。 山东及时雨洒着满天剑雨,周遭虎视眈眈的麻狼欧儿地叫声中,瘫软在地。纵然这么多只麻狼,及时雨丝毫不惧,他一生只会惧怕自己的黄脸婆,除了黄脸婆,没有人或者动物能够让这位山东好汉惧怕的。 却在这时,逍遥子也已凝立在殿宇一侧的屋瓦上,精眸闪着光,凛然地微笑中,翘嘴闪眸之际,剑划九州,满天剑气打出去,脚下的蛇、空中跳崖般地猴、窜上来的虎、檐下雷霆中的狮在剑气下,飞将出去,只撒下串串血滴。 雨已渐渐下大,烽火袅袅升起。 左冷眼的埙声愈吹愈急,呜呜咽咽中,直冲九霄。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尾声 九道山庄已焚,所有高手相继也走了。 熊飞葬了师傅之后,内心虽然很复杂,也很痛苦,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九道山庄这一战,江湖上很多人都已知道有这么一对年轻剑客,同时被百事通编排在了剑神谱中。 熊飞排名第十六,洞明剑客! 唐岚排名第十七,练达剑客! 而此时的熊飞和唐岚才似脱飞的笼中鸟般真正的自由了。也从这一天起,两人只觉得江湖江山还是很美好的,因为两人经历了很多坎坷,总觉得生命是灰色的,但现在有所不同,两人武学在身,就算一般人又怎敢欺负这两人呢? 不觉间,两人又已来到长安。 到来的时候已下着雪,这一年长安的第一场雪。大雪覆盖长安城,市井百姓在雾气中、那千檐百宇下,哈着气,穿着厚厚的袄子,开始忙碌着新的一天中新的使命。 两人的宠物——野豺和白狐居然又回到了两人身边,神宠是在九道山庄山下见到的,因为宠物的嗅觉很灵,一闻到主人身上的气息,就都来了。大雪中,冬寒料峭,两人骑着神宠,穿过一条条街,曾几何时,有人见过可以骑的鹿和狐狸? 因此,市井百姓只觉得此二人非比寻常、又好奇又惊异。熊飞英姿霸气逼仄,唐岚女王般地风范自然透着一股威慑力。冬日的阳照着偌大的长安,雪干粉般簌簌地下着,街上积雪也就不用扫了。如此雪景,在这千檐百宇下,真应了白茫茫古都真干净!那士商工农在这样的雪中,各自忙着自己的营生,这是用来呈现古都之城某一角的繁华、热闹、萧条、冷清,某一角的酒楼、茶馆、戏台、赌场、所有中的所有将呈现着这长安城中的一二等繁华之地和萧索之处。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两人今后的人生是怎样的? 唐岚身披紫莽披风,骑着白狐问熊飞。 熊飞坚毅有神的眸中望向头顶的冬阳,很久很久才说道:“师傅活着的时候是一个杀手,熊飞会继承师傅的遗风,发誓做一个杀手。” “杀手?” 唐岚有些不懂。 熊飞嗯了一声,哈出冷气,说道:“熊飞要做的这种杀手生涯和师傅的杀手生涯略有不同。” 唐岚问道:“怎么个不同法?” 熊飞道:“我想做的这个杀手是不收取钱的,不为权钱势,我要杀尽天下所有的不公平、不公正、不公开中的黑幕!我要杀尽天下所有恶人,让其知道,江湖上还有着维护正义的人。” 唐岚欣欣然,笑道:“这么说,唐岚也不用唤你熊飞哥哥了,倒应该称你熊少侠,熊大侠吧?” 熊飞苦笑一下,说道:“如果能替天下百姓做一点正义的事,善恶分明、用德杀天下,也未尝不是侠气之人。” 唐岚说道:“那我岂不是侠气之人的夫人了?”话一说出,只觉不对。作为一个女子,虽然和熊飞在冰冷的湖中已生有真正的情愫,但在这大天广众之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因此,唐岚的的颊瞬间变红。 冬阳是美好的。 长安也是静好的。 唐岚道:“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去哪里?” 熊飞道:“流浪。” 唐岚道:“流浪江湖、行侠仗义?” 熊飞道:“把盏问月,执剑纵横。” 这之际,大雪中,能够喝一口热烫的把盏问月,能够临窗而望江湖江山,该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吧?于是,两人拐过牌坊,一侧街上已飘来酒香味。那酒楼的名字就叫做“白日醉颜阁”。 从此以后,熊飞和唐岚果然在江湖上声明越来越大,从北到南,哪里有不平事,哪里就会出现这二人,哪里有血腥,哪里就有一剑刺向太阳!这之后,江湖上也就出现了这二人到处留下来的血腥与杀戮,为正义、公道而杀戮…… 就在这时,笋山之内,很多个江湖老前辈和很多个新派领军人物各战一峰,尽显绝学,这是百年一见的江湖盛会。 老前辈代表人物有:查大侠、古大侠、梁大侠、温大侠,王大侠、向大侠、朱大侠、郑大侠、李大侠。新派代表人物有:椴侠、沧侠、凤侠、晴侠、步侠、时侠…… 主持公道的是木沧客。 由新派代表人物挑战旧派老前辈。 那么,这一场大战又将是怎样的? 又在这时,夜风从窗外拂进来,老叟仿若晴天一个霹雳般惊醒,昏眼朦胧之际,原来竟做了一场梦,再回想梦中所记何人何事,已忘却了大半。此时正是夜半三更,书阁里,在入秋的季节中,满阁中的藏书在夜下泛着书香味,紫檀书架上齐刷刷地摆满了各种名人的武侠小说。 老叟缓缓躬起身来,背负了手,昏眼望着阁中曾陪伴一生的武侠小说,只喟一声,喃喃道:“当今天下,武侠已分为真武侠和伪武侠,真武侠势微,伪武侠盛行。写伪武侠的仅三四个月就能写个百万字,这百万字实在就像山谷中一条废旧的、发酸发着臭的淤河。 这么想着,老叟再叹息一声,从阁几一个匣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叠发黄的书稿,这些书稿是从阁中藏书里分别把真正武侠最为经典的一页撕下来,收藏一起,然后当作回忆,把它葬了吧! 月圆秋凉。 凉夜里,老叟用一个很古朴的布囊装了这些书稿,扛了一把书锄,决定去葬书!这书锄是老叟托村子里的老铁匠——李老亲自打造的,锄头的把是桃木制的,既轻巧又实用。 秋风起,整个月夜是蓝色的,老叟一步步踱在村外平川泥土路上,泥土的芬芳味和野草味杂在夜下。平川处四面有山,远处有蜿蜒清河,河映着月,泛着光华,月照着夜,照着老叟那佝偻的身影。 秋风又起,老叟已在四面衰草中的一片空地上挖了一个不大的坑,把那布囊对准坑里那么一抖,那残页就丧在了“书坑”里。只是,有十余张残页随风飘起,渐飘渐远,那飘远的残页带着古旧而喟叹的书香味也不知飘向何方何舍? 或许,会飘向梦呓江湖吧! 【全书完】 ------------ 1 1 ------------ 1 1 ------------ 1 1 ------------ 1 1 ------------ 1 1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